第26節
晏如瑾沒回答他,她心里有些難受,可事情逼到了眼前,她其實是沒有選擇的,也沒有任何余地,他們現在的處境她大哥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阿繼,我大哥過幾天回京,我……我也想回去看看……” …… 劉承繼一愣,晏如瑾要回京!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他媳婦會離開他先回京!完全不能接受,“咯噔”一下,心猛地往下沉…… 沉默了半晌,他低頭親了親晏如瑾臉頰,哄她道:“對不起瑾娘,我又犯渾了,我不該疑神疑鬼的,可我沒有懷疑你真的,你別生氣……下回,下回你不想說的,我就不問了,你別生氣?!?/br> 其實劉承繼心里已經隱隱的意識到了問題,能感覺是出了什么很嚴重的事情,晏如瑾突然要回京應不是一時賭氣,或許都不是她自己所能控制的……可是他下意識的推拒了這些念頭,他心里僥幸的就覺得是她惹媳婦生氣了,只要他認了錯哄一哄,讓他媳婦兒消氣便沒事了。 “我沒生氣,”晏如瑾吁出一口氣,心里告訴自己不能心軟,她她大哥說的,事關重大,而且已經逼到他們眼前了?!拔也皇琴€氣,我想家了,想回去看看?!?/br> “可是這么遠的路一去一回要走許久呢,路也不好,我不放心你,你再等我兩年,過兩天我再找一撥人……最多三年,我一定能帶你回京?!?/br> “阿繼,我回京等你也是一樣的,對不對?”晏如瑾垂著視線,她不敢看劉承繼的表情。 這就是不會再回來的意思了,劉承繼緊緊的抓著媳婦的肩膀,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到底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你告訴我,是不是有人逼你?” 晏如瑾搖搖頭:“沒有人逼我,我們出來快一年了,我想家了?!?/br> 劉承繼看著她:“可是你都嫁給我了,我才是你的家!” 晏如瑾沒有言語,也沒有看他。 原本好好的,她也說過無論如何都會一直陪著他的,哪怕他要在這里呆一輩子,她也會陪著他的……劉承繼臉上的神色冷了下來:“是晏立成逼你的,還是皇上逼你?” 劉承繼這會兒的模樣和以前大不相同,以前遇上了什么事,他急了就會大吼,瞪著眼睛很大聲的質問她……可是這會兒他臉上的神色仿佛是被一層冷氣凝住了一般,他目光直直的看著晏如瑾,氣勢迫人,憋著一股子狠勁兒,就如壓抑著驚天的狂風暴雨一般…… 晏如瑾心驚rou跳,她覺得若這會兒她真說是有人逼她的……若是她大哥逼她,劉承繼能去找他拼命;若是他知道是皇帝逼她……晏如瑾不敢想,真的怕他不管不顧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 她覺得這個話題不能繼續下去了,晏如瑾勉強的擠出一點笑容:“我早上做飯將水缸里最后一點水給用完了,你去打點水來吧?” “嗯!”劉承繼點頭,他站起身便出了屋子。 聽到劉承繼的腳步聲遠去了,晏如瑾坐到了床上,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般,覺得真是艱難。外面的事情,外面的人再逼著他們,他們卻又互相逼著對方,逼得人喘不過氣來。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聽到外面有動靜,是劉承繼的腳步聲去而復返。 劉承繼從門口探身進來,目光落在她身上:“瑾娘,你要一起去嗎?” 晏如瑾搖頭,劉承繼卻遲疑了一下才退回去,遲遲沒有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起身出了屋子,晏如瑾見劉承繼拎著水桶站在院子里也不知在想什么?嘆息一聲,晏如瑾上前幫他整了整衣衫道:“你快去吧,我在家等你回來?!?/br> 劉承繼盯著他看了半晌點了點頭。 看著劉承繼的身影遠去了,晏如瑾原地蹲了下來,覺得心里沉重的喘不過氣來…… “汪汪——”毛團長大了一些,可還是喜歡拱人,它拱著晏如瑾的小腿,小聲的叫著。 伸手把它抱起,放到自己的膝蓋上,晏如瑾看著它黑漆漆的眼睛和它道:“你留下來陪替我陪著他好不好?” 毛團雖不知她在說什么,卻敏感的能感覺到她低沉的心情,小家伙像是安撫她一般不住的拱著她的下巴,嗓子眼兒里小聲的叫著。 晏如瑾揉了揉它的腦袋,親了親它:“你說我該怎么辦?” “嗚嗚——” 將毛團放下,晏如瑾和它道:“團團你去接他回家好不好?” “汪汪——”毛團搖著尾巴。 晏如瑾朝它笑笑:“去吧!” 晏如瑾伸手指著劉承繼離開的方向,毛團看看晏如瑾又看看那邊,而后又看著晏如瑾,晏如瑾對它點點頭,去吧。 小毛團便搖著尾巴轉身跑了,它從不喜歡走大門,最喜歡在籬笆中間的空隙里鉆來鉆去……這會兒晏如瑾見它跑到籬笆前身子一縮又鉆了出去,剛出去時還轉過身來朝她搖尾巴叫了兩聲。 晏如瑾笑著朝它擺手:“去吧!” 毛團見了,這才轉頭跑了。 看到毛團也跑遠了,晏如瑾站在原地出了一會兒的神,半晌嘆息一聲轉身去端起了一旁的臉盆,里面剩了半盆用過的洗臉水,她將這半盆水一點一點的撒在了院子里,都撒完后拿起掃把開始掃地…… 從家里到取水那條山溪處距離不算近,劉承繼平時一個來回要一刻鐘左右,可是今兒個卻很快就回了,他拎著水桶回來時,晏如瑾的院子還沒掃完。 一開始聽到毛團在叫,她還以為是毛團自己回來了呢,轉頭去看才發現劉承繼拎著水桶已經到了院門口。 進了院子他先是看了晏如瑾一眼,沒言語,將水倒進了水缸里,而后拎著水桶又走了,從她身邊經過時,晏如瑾見他額上一層細密的汗水…… 低著頭繼續打掃院子,把整個院子都掃過一邊后,晏如瑾去屋子里將他們還剩下的山菇都拿了出來,倒在一處太陽照的好的地方曬著,山菇還剩的不多,晏如瑾一顆一顆的翻曬著…… 翻著翻著,她忽然想起了他們剛到這里的時候,劉承繼第一次上山就背了一些山菇回來,她記得那天,原本她是要跟著劉承繼一起去的,可是因為他嚇唬她,他們就吵架了…… 那天他一個人去了山上,回來時天黑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自己舉著火把去接了他回家后,他抱著她的腰問她,怎么不早些去接他回家? 晏如瑾心里難受,眼睛就紅了……等自己回京了,這里就只剩了他一個人了,若是他日后再迷路了,也沒有人回去接他了…… 心里刀絞一般的難受,人生第一次,她體會到了這種滋味…… 生活再苦都不是真的苦,心里的苦才是真的苦。 “汪汪——” 心里正難受時,聽到了毛團的聲音從遠遠的地方傳來,晏如瑾趕緊掏出帕子吸了吸眼角的濕意,故意沒有起身,劉承繼拎著水桶回來時,她也只做沒看到,依舊低頭擺弄著一點山菇…… 劉承繼看看晏如瑾又看看水缸里的小半缸水,心里著急,家里只有兩個木桶,跑一趟也拎不了多少,頭一次他覺得這口水缸這么大,又看了媳婦一眼,沒說話拎起水桶又走了。 曬好了蘑菇,又開始整理柴火,家里有一個高高的柴堆,都是劉承繼抽時間從山上背回來的,晏如瑾將一個柴堆分成了兩個小堆,細些的樹枝一堆,那些太粗需要劈了才能用的另放一堆。 收拾好了柴火她便無事可做了,但又不想閑著,便拿起斧子開始劈柴……斧子還是他們自己買的,一開始兩個人誰都不會用,不是不會劈而是劈不準。她記得斧子剛買回來時,是她第一個拿著試的,可是她兩手握著斧子,怎么揮都落不到下面的木頭上,當時劉承繼就在她旁邊笑話她,說她笨,說她手無縛雞之力,說她嬌生慣養四體不勤……可是當晏如瑾將斧子遞給他,他也沒比媳婦兒好到哪兒去……可他卻不肯服氣,只說是這斧子有問題…… 晏如瑾正想著呢忽覺斧子揮不動了,低頭見上面多了一只大手,劉承繼將斧子拿了過去道:“我來?!?/br> 晏如瑾便松了手,站在一邊看著他劈柴,他現在做的多了,已經很是熟練了,一起一落下邊兒的木柴應聲而裂,一下一下從不落空…… 晏如瑾站在那里看著他劈,兩個人誰也沒有言語,沒一會兒的功夫,他腳下的木柴已是散了一地。 “好了?!标倘玷焓执钤谒母觳采?,“夠了,別劈了?!?/br> 劉承繼將斧子一扔,拍了怕手上的灰:“瑾娘,我帶你去趟小刀子鎮吧?我還有兩件衣服沒怎么穿的,都拿去當了,再去集市上轉一轉,你有什么要買的,有什么想吃的,都買回來,你好久都沒做新衣裳了……” 見他這副樣子,晏如瑾實在是覺得揪心,她挪開視線:“不用當東西了,我大哥拿了些銀子給我?!?/br> 劉承繼不說話了。 第31章 邊城同甘苦 劉承繼一天都沒有出去,把家里里里外外所有的活兒都干完了,甚至還將床單衣服都洗了,晾了衣服回來,看到晏如瑾在做飯,他就主動蹲在灶前燒火,吃晚飯了也不讓晏如瑾收拾碗筷,他便都做了。 洗好碗筷后又拉著晏如瑾待她出去散步,荒郊野地的轉了一圈回來時,已是繁星滿天了,劉承繼又燒了一鍋水,要幫著晏如瑾擦背,晏如瑾便都由著他,劉承繼忙完后自己也洗了個澡,收拾好后熄燈上床。 燈一熄,屋子里就陷入了徹底的黑暗,黑暗中劉承繼抓了晏如瑾的手在自己的手里,反復摩挲了許久之后,他聲音低低沉沉的問她:“瑾娘,這里的生活,你覺不覺得苦?” 晏如瑾搖搖頭,知道他看不到,卻也沒有出聲,其實她心里不覺得苦,她覺得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心也在一起,那就怎么樣都不算苦……可是她不能說,如果她這般說了,那么也就等于說了,她之所以要回京,就是皇帝逼得她的。 而若是劉承繼知道他皇伯父這么逼他的話,他不只是會傷心,晏如瑾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情出來…… 沒有聽到她的回答,劉承繼卻道:“我知道你不是因為怕苦,我知道是他們逼你了,可是我不想讓你走,瑾娘,你留下來好不好?” “阿繼,就算我回京了,其實也沒什么,你不是說至多再有三年你也能回去嗎?我在京里等你,三年后我們就又能見面了?!?/br> “我受不了三年,瑾娘,三個月我都受不了?!?/br> …… 劉承繼側過身子抱著媳婦兒問她:“你大哥給你帶了多少銀子?” “一百兩?!?/br> “你把銀子給我一些?!?/br> “好,你要做什么?” “我明兒個去平漠請個婆子回來洗衣做飯?!眲⒊欣^貼著晏如瑾的耳側小聲和她道:“瑾娘,我知道跟著我你受苦了,可我現在也沒有辦法,你再忍一忍,過了這兩年我就帶你回京了?!?/br> —— “曉蘭?” 深夜,皇帝從床上坐了起來,輕喚著皇后的小名。 “怎么了?怎么醒了?”皇后娘娘覺淺,聽到他喚,便醒了過來,醒來卻發現皇帝起了身,坐在床上。 “我這心里有些難受?!?/br> 皇后娘娘也跟著坐了起身來,拿了件衣服披在皇帝身上,她抬手在他心口揉了揉,一時也不知他說的是心難受還是心里難受,便問他:“要不要叫太醫?” 皇帝搖搖頭,他嘆了口氣道:“我是不是逼得他太狠了?” 這便是他心里不安穩了,擔心侄子了,皇后娘娘嘆息一聲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這孩子心高氣傲的,若是不逼到他這一步,他是低不下這個頭的,他若是這點委屈都受不了,怎堪大任吶?陛下,無事的?!?/br> “可是……”皇帝年紀大了一時心慈手軟不那么堅定了,“你說會不會出事???他想來是個不成器的,不如旁人那般堅強?!?/br> “不會的,這孩子雖說平日里看著嬌氣,但其實還是有擔當的,撇開咱們兩個不說,只說他爹娘他總要念著的,他爹娘就他這么一個孩子,他再怎么樣也不會想不開的,再者不是還有他媳婦兒嗎?你看對他媳婦時,、他那個沒出息的樣子,他會舍得嗎?您也別心疼了?!?/br> 皇帝點點頭:“說起來也怪我,以前疏于管教了,釀成今天的禍果,若是打小好好管教他,少縱容他一些,也就沒有今天這些事情了?!?/br> 看著他心里難受,皇后娘娘心里也不好受,她安撫著皇帝道:“不怪您,要怪只怪這孩子著實招人喜歡,又太會撒嬌了,他那么一鬧,誰能不心軟呢?” “就是,都是他咎由自取,可怪不到我頭上來?!被实巯袷撬闪丝跉獍愕恼f道。 “哪能怪到你頭上來呢?他上頭還有他爹娘管著,課上有先生教著,平素他也不住在宮里頭,再說您又忙,肩上的膽子這般重,朝廷上下多少事情等著您cao心的,您哪能時時管教呢!”皇后娘娘溫聲軟語,扶著他的心口處寬慰著他。 “就是!”皇帝一副找到了禍根的口氣,“都怪他那個不爭氣的爹,自己是個紈绔就罷了,好好的孩子也不知道管教……” 他說著來了精神,和皇后娘娘道:“這么一說我才想起來,你看看承繼這個不成器的樣子,可不是和他爹年輕的時候一個模樣?我年輕時要cao心著他那個不成器的東西,結果我現在老了,還要cao心他生出來的這個小不成器的!曉蘭,你是知道的,母后去的早,那時候后宮里頭,靜妃娘娘一手遮天,前邊兒朝堂他們陳家幾乎掌控了大半個朝廷。那時候我的日子是有多難,可是怡王那個不成器的東西幫不上我的忙不說,還得要我給他cao心……” “長兄如父,您也是怪可憐的……” “我怎么這般命苦?” “能者多勞,誰讓您有本事呢?您是皇帝,是這天下的大家長,黎明百姓可都得您來cao心,您這些年來cao的這些心,費的這些神,可都在老天爺的功德簿上記著呢!您是個有本事的人?!?/br> “記那功德簿上又有什么用?”這口氣聽著還有幾分委屈。 皇后娘娘笑笑:“這些功德可都是您下輩子的福報,下一世的輪回都給您帶著的?!?/br> “下一世的輪回?”皇帝拉著皇后的手道,“我只帶著你就行了?!?/br> “那到時候您要記得,那你的功德去換,別忘了才好?!?/br> “忘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