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蔣曉魯依言去廚房倒了杯溫水,又切了兩塊梨:“給——” 小誠接過來,曉魯盤腿坐在他對面,陪著他:“晚上武楊也去了嗎?” “沒去,大傻子和斯亮跟我不是一級的,他倆比我小?!睂幮≌\邊喝邊緩著酒勁兒:“武楊晚上執勤,斯亮最近煩心事兒多,霍皙和他掰了,天天愁的恨不得從辦公室跳下去?!?/br> “又鬧僵啦?”蔣曉魯小心翼翼,沈斯亮和霍皙情路坎坷,沒想到復合以后還是這個結果。 “誰知道呢,都可著勁兒的作?!毙≌\喝了酒,身上沾著煙火氣兒,拉著自己蔣曉魯感慨頗多:“跟你近的,幫不上忙,多少年沒見的,看了,心里也不是滋味兒?!?/br> “我們初中有個學習委員,特愛打小報告,你上課扔個粉筆頭他都給你記本上那種,今天見了,中風坐輪椅了,說話直淌哈喇子?!?/br> “以前他一打報告,我們就拎著他進廁所,一鎖鎖半個鐘頭?!?/br> 寧小誠回憶起小時候的事兒,念舊,話也多:“還有個女生,大我們好幾歲,留級的,叫翠梅,上課老師一點她名兒我們就笑,忒土了,今天一見——”小誠在自己肩膀上一比劃:“仨星兒?!?/br> “成醫院學科帶頭人了,還搭著我脖子問呢,誠兒啊,你結婚沒有???沒結,我離了,還有個兩歲兒子,你直接給當爹啊?!睂幮≌\貧起來也是繪聲繪色,痛心疾首地皺著眉頭:“我說我剛結,你這話說晚了,早兩天,咱兒子就改姓?!?/br> 同學相見,都是親人似的感情,開玩笑在所難免,蔣曉魯也沒當真,還陪著他胡侃:“哎,你們那年頭,去當兵的是不是特別多啊?!?/br> 寧小誠沉吟:“也不是,爹媽那年代,是家窮,沒辦法的去當兵,我們這輩兒,都得是耐得住寂寞,能狠下心的才去?!?/br> “你看啊,武楊呢,二百五,一身蠻力氣,從小愛好這個。斯亮呢,沒辦法,一家子老爺們,他爹逼著,他弟看著,僵在那兒,他又是個干一行認一行的。我不行,我吃不了那苦?!?/br> 不是吃不了那苦,是想去,去不了。 大院長大的男孩,誰不覬覦那一身軍裝,可不是你想去就去的,當兩年兵,將來脫下衣裳回來,舍不得,也傷人,去了,就得干出一番大事兒來。 當年體檢,小誠因為肺葉的毛病被刷下來了,當時老寧抽著煙,眉間愁濃:“你要真想去,我豁出去厚著這張老臉去求求人?!?/br> 小誠不去,他有傲氣,人各有志,他就不信這事兒不成,他干不了別的。 這么多年過去了,雖然當初心氣兒早不在了,但是蔣曉魯能感覺到,他還是有遺憾的。 她安靜地聽著,在妻子的角度寬解他:“你心軟,不見得就適合當兵,在別的地方付出了,吃的苦,同樣也得到了回報?!?/br> 小誠笑笑。 蔣曉魯心里忽然很難過,特別想抱抱他。 和他認識這么多年,可依然錯失了他人生里最精彩的一段青春,她享有的,是他經歷了那些歲月,那些遺憾之后的碩果。 她仰躺在他腿上:“今天媽打電話來了?!?/br> 小誠一愣:“你媽我媽?” 蔣曉魯:“你媽?!?/br> 他擰眉:“你怎么罵人呢?!?/br> “誰罵你了!咱媽!咱媽!”蔣曉魯一想起來就頭疼,又爬起來:“讓我有空回家吃飯,說教我做菜?!?/br> “她跟你說什么你都應,別逆著她,回不回還不是咱倆說了算?!睂幮≌\把水杯放到茶幾上,站起來,邊脫衣服邊往屋里走:“我洗個澡?!?/br> 脫了衣服站在門口,還神秘朝她吹了聲口哨:“洗干凈拉燈睡覺啊?!?/br> 蔣曉魯還坐在地上:“嗯?!?/br> 寧小誠是個過日子挺注重細節的人,愛干凈,不邋遢。 過了會兒,忽然傳來一聲:“你炒股哪?” 蔣曉魯一激靈,風似的闖進屋里,撲上去:“不許看!” 寧小誠沒想到她反應這么大,還笑呵呵:“別害臊,我教你啊?!彼f著還要翻開她電腦,“讓我看看是哪只股,我這兩天剛答應別人做一個,咱倆別撞一起,你再吃虧?!?/br> 一句無心話。 “洗澡去吧你!”蔣曉魯死死護住電腦不給寧小誠看,在他屁股上連踹了幾腳:“快快快?!?/br> “不讓看拉倒?!毙≌\見她不愿意,也沒必要追個究竟,好歹也得給留點隱私不是。 蔣曉魯心有余悸地坐在床上,呼了口氣 。 …… 蔣曉魯最近在偷偷摸摸的炒股。 干這行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同批畢業的同學在國資背景的信托公司一年年薪算上提成少說也有兩三百萬,韋達是這行少有的私營企業,做業務是小心又謹慎,但求穩,不求多。 薪水待遇上雖然有差距,但蔣曉魯心里感恩老周帶她入這行的情分,從來沒想過走。 上周二部經理戴衛來找她,說要跳槽,想挖蔣曉魯一起,說話刺激了她。 話是這么說的。 “你混了也有五年了,老周不走你永遠就是這個位置,有什么意思啊,咱倆一起去正信,你帶著手上這些客戶資源,不出半年,保證你富得流油?!?/br> 蔣曉魯直接拒絕了:“不行,我沒想過走,帶老東家的伙計去新東家掙錢,你這不仗義?!?/br> “你不為掙錢,前些年至于兼職干會計幫人家帶賬?一個月三五百都不放過,你又有評估師的證兒,這么好的條件,曉魯,咱們誰什么樣都有數,別硬撐著了?!?/br> 蔣曉魯很聰明,跟戴衛的關系還沒好到掏心掏肺幫著自己介紹工作,低頭笑了笑“我就是真想跳槽,也不是這個時候?!?/br> 見蔣曉魯態度堅決,戴衛不再言語,一點頭:“你不愿意我不勉強,我這事兒還沒眉目,你……” “我知道?!笔Y曉魯通透。 這事兒就這么算了,都是同事,蔣曉魯也信守承諾,對戴衛想跳槽的事情守口如瓶。 隔天高層開會,中途蔣曉魯貓腰去洗手間,這個時候都在緊張工作,會議室又在人少的偏走廊,很靜。 蔣曉魯剛推開洗手間的門,就聽見有異樣。 女聲,急促喘息的女聲,而且聲音相當熟悉。 可能里面也聽見了外頭的動靜,忽然安靜下來。 蔣曉魯背對著身后一個一個隔間,臉刷地紅了。鏡子中反射出的景象,倒數第二個小門緊鎖,在理石地面和門中間的縫隙里,映出一雙女士高跟鞋,還有在地上堆成一團兒的襯衫。 蔣曉魯閉了閉眼,懊惱自己來的不是時候,站了幾秒,她擰開水龍頭裝作什么都沒聽見似的洗手,然后甩了甩,又鎮定自若地出去了。 中午吃飯,邵溪推門進來給她送訂好的外賣,蔣曉魯說了聲謝謝,眼睛往邵溪今天穿的鞋上一掃,腦子嗡地一下。 在洗手間看見那雙一模一樣。 “邵溪?!笔Y曉魯笑瞇瞇地和她聊天:“換衣服了???上午穿的好像不是這個?!?/br> 邵溪沒想到蔣曉魯會這么問,忽然有點不自然:“……??!” “那個蔣姐你上午開會不在,我喝咖啡沒注意,撒身上了,就換了一件?!?/br> 她們這些坐在辦公室的人都有個小習慣,在公司備上一件衣服,避免特殊天氣情況留著救急。 “哦……”蔣曉魯無意識轉著筆,依舊打量著她。 “行,沒事兒,你出去吧?!笔Y曉魯椅子一轉,面向電腦,不再看她:“你私事我不過問,但公司里多多少少也注意一點?!?/br> 一句點到為止的提醒,讓邵溪臉瞬間燒起來。 “蔣總……我……” “出去吧,我什么都不知道?!笔Y曉魯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不想再提。 邵溪沉默戳在她面前,過了會忽然給蔣曉魯鞠了一躬,默默在外面把門關上了。 她跟了蔣曉魯這么長時間,蔣曉魯對她一直很好,私下里叫蔣姐,很正式的場合才會喊蔣總。 邵溪以前覺得自己和她關系近,嘻嘻哈哈地,剛才經過那一句話,可能是女孩的自尊心,那種事被撞破,邵溪覺得特別沒面子,賭氣在桌上堆著文件。 關系再好,再好她也是經理,你是給她打雜的。 一雙手適時敲了敲她桌面,邵溪抬頭,戴衛斜倚在她辦公桌前,攤開手心。邵溪瞬間緊張起來,猛地用手按住。 “你干嘛??!” 戴衛痞痞一笑:“你忘在我這兒的?!?/br> “算我求你了你快走吧!”邵溪小聲央求:“我不想讓別人知道?!?/br> 戴衛重新把那團布料揣回兜里,笑著說:“行。走就走唄?!闭f著,他又從另一個褲兜摸出塊巧克力:“下午補充能量,別餓著,我該心疼了?!?/br> 邵溪通紅著臉點點頭:“快走?!?/br> “那你別忘了我跟你說的事兒,就一份,速戰速決啊?!弊詈笠痪涫菐е弪_口吻的威脅。 邵溪心里打鼓啊,一邊是自己跟了這么長時間的上司,一邊是愛的難分難舍的戀人。一向小綿羊兒似的人,被架到獨木橋上,兩頭難做。 待下班,蔣曉魯走后,邵溪鬼鬼祟祟摸到她辦公室,迅速打開她電腦。 …… 邵溪偷走蔣曉魯電腦里的資料沒過多久,韋達就出事兒了。 事故直接責任人就是蔣曉魯。 三部負責的投入一級市場股票僅用了不到一周時間就被做空,廣州公司經營狀況大幅動蕩,直接合作方同華大發雷霆。 韋達信托,重在信字,板上釘釘的交易,因為你們內部泄密出了烏龍。 高層怒火滔天,大會上怒拍桌子放狠話,查出來是誰絕不姑息。散會,公司內部保密部門闖進蔣曉魯和另一個負責經理的辦公室,迅速調查。 …… 同華證券的任總是好氣又好笑,把這事兒講給寧小誠聽。 老任看重寧小誠早年間在廣州那邊跑股市的經驗,好說歹說勸他進來幫忙,還拉了他私募投資,看準了穩賺不賠,小誠才答應。 在這圈子里混的時間長,什么事兒都見過,兩個經歷了大風大浪的男人坐在辦公室,談起來,還笑:“賠就賠了,先晾著,過了這陣再說?!?/br> 也只能先這么辦。 老任從辦公桌探過來,蠻神秘:“我知道這話我不該說,給你提個醒?!?/br> 寧小誠也神神秘秘湊夠去,很有興致:“你說?!?/br> “我讓人查了,說是韋達一個業務經理把資料賣出去的,叫蔣曉魯?!?/br> 小誠嘴邊的笑漸漸收了:“你什么意思???” 老任壓了壓手:“我知道我知道,這話是咱倆私下說,她年輕,我估計……這行賺的少,發行又不等于提成,能不能是眼睛一淺,賣了資料,跟人分利潤?” 他跟蔣曉魯的婚禮老任也去了,不可能不知道這層關系。 這是變相提醒寧小誠,你倆一家子,你最近跟我忙這個項目,一些資料難免扔在家里被人看見,你這媳婦,怕跟你不是一條心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