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鄭昕比劃了兩下,興致缺缺:“有什么呀,我又沒穿,還給你?!彼p飄飄扔回去,對蔣曉魯的態度很不高興:“那么大的碼,給我我還穿不了呢?!?/br> “平的跟搓衣板兒似的,穿上能不大嗎?!笔Y曉魯反唇相譏,換了拖鞋,一個人把衣服一件一件拎出來掛好。 鄭昕氣的臉紅,一跺腳:“我衣柜里沒地方了?!?/br> 蔣曉魯面無表情:“我掛洗手間?!?/br> 鄭昕噘嘴:“我晚上要洗澡,弄濕了別怪我?!?/br> 蔣曉魯毫不客氣:“我掛鏡子后面,要是還能被弄濕就是你故意的?!?/br> “你怎么這么不講理??!”鄭昕急了,“媽?。?!你看她——” “行了行了,你別惹她?!倍呸バ睦嶊康氖?,朝她一使眼色。母女倆像達成了什么默契似的忽然就不說話了。 過了幾秒,鄭昕蹦蹦跳跳去廚房,大度把房間留給蔣曉魯。 四周終于安靜下來,蔣曉魯開始收拾行李,收拾收拾著,她忽然感覺自己像個外人。 她坐在地板上,蜷起身體,疲憊地一言不發。 她心里想,要趕快出去找房子,然后搬出去,就將就幾天。 誰知道,這一將就,鄭家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戰爭,直接改寫了蔣曉魯同志未來的人生道路。 第十七章 起因,是鄭昕要結婚。 蔣曉魯能搬回來,鄭和文是非常高興的。晚上坐在一起的時候還在說:“曉魯,這次回來就別搬走了吧,咱們一家人住在一起,將來我兩個閨女出閣,能陪在我跟你mama身邊的時間太少了?!?/br> 蔣曉魯知道鄭和文說的是心里話,當時猶豫了一下。 人老了,總是希望家人能多陪伴的。 晚上鄭昕躺在床上玩手機,蔣曉魯在書桌前用電腦寫東西,姐妹兩個互不打擾,寫完一份報告,蔣曉魯看鄭昕睡著了,悄悄拿了一根煙去陽臺,把門關好。 她不常抽,有時精神壓力太大,會偶爾吸一支緩解壓力。 點著了火兒,蔣曉魯盤腿坐在地上,利用難得放松時間打開社交軟件看朋友動態。 最新一條,是“心懷遠方”發布的。 一共九張照片,像是去了某個植物園,大片大片的梨花,照片中有個面容略顯滄桑,但是笑的很開心的中年婦人。 她穿著老氣的紅外套,系著鮮亮絲巾,站在一樹梨花前笑的羞澀靦腆。 蔣曉魯把照片放大看,然后長長吐出一道煙霧,冷靜地想,哦,這應該是她的繼母。 沒有杜蕙心漂亮,但生活的比杜蕙心從容,幸福。 一個男人愿意在私人社交軟件上公開自己的家人,像很多老夫妻一樣分享生活點滴,至少證明他很愛你,或者安于現狀。 默了一會,蔣曉魯又想,不知道蔣懷和這個女人有沒有再生一個孩子。如果有的話,應該多大? 正在出神,鄭昕站在她身后,似抓到蔣曉魯小辮子似的大驚小怪:“你怎么在屋里抽煙?。?!” 蔣曉魯嚇一跳,煙灰撲簌簌掉了一身,她趕緊找了東西按滅煙頭,站起來:“你喊什么?!?/br> 微蹙眉,“睡你的覺,大半夜不聲不響的?!?/br> “我起來上廁所?!编嶊亢闷嫠謾C上的東西,探著頭:“你看什么看那么認真?!?/br> 蔣曉魯順手把屏幕關掉,拉開陽臺門:“你管我看什么?!?/br> “哎?!编嶊扛谒砗?,拽著窗簾的一角,像有心事:“你最近過的怎么樣?” “什么意思?!笔Y曉魯遲疑:“有話直說?!?/br> “我就是……嗯……你最近不缺錢吧?”鄭昕哼哼唧唧。 “不缺?!笔Y曉魯盯著她:“你是要買什么嗎?” “也不是……嗯……”手指扯著窗簾繞啊繞,蔣曉魯最討厭鄭昕這副有話不說的樣子,煩躁道:“你愛說不說吧,我洗澡去了?!?/br> 直到第三天,蔣曉魯下班回來全家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她才明白鄭昕問那句話的意思。 是杜蕙心先開的口,在飯桌上像話家常似的:“曉魯,你meimei要去航空公司當空姐了?!?/br> 蔣曉魯頓了頓,夾起青菜:“怎么好端端去當空姐了?你不是學模特表演嗎?” “模特那個行業我跟你鄭叔都不看好,覺得不是個正經營生,正好她朋友有一個是航空公司的乘務長,看中昕昕的條件,讓她試一試。順利的話過段時間就能上班了?!?/br> “哦,挺好?!笔Y曉魯把嘴里的飯咽下去:“但是空姐這行很吃苦,碰上長途一站十幾個小時,再有幾個不講道理的乘客,你那脾氣能堅持得了嗎?” 鄭昕不以為意:“我學模特也是穿高跟鞋一站十幾個小時啊,混設計圈什么人沒見過?!?/br> “你喜歡就行?!笔Y曉魯繼續低頭吃飯。 鄭昕和杜蕙心互相看一眼,杜蕙心又和鄭和文對視一眼,三個人似乎有話要說,鄭和文面露難色,不愿開口。 鄭昕在餐桌下不停用腿提醒著母親,氣氛很安靜。 蔣曉魯覺出不對勁,抬起頭:“怎么了?有事兒?” “那個?!倍呸バ奈樟宋针p手,討好地語氣:“昕昕工作也有著落了,你也知道,她跟曹小飛談了兩年戀愛,一直不錯,小飛很疼她?!?/br> 蔣曉魯納悶,這怎么反倒跟她說起這個來了?好像她是這個家的大家長似的,什么都征求她的意見。 她干脆放下筷子,一言不發地等著下文。 終于:“昕昕和曹小飛想今年十一假期結婚?!?/br> 蔣曉魯難掩不可思議:“你才多大就結婚?” “我虛歲都二十二了?!编嶊啃奶?,眼睛亂瞟。 蔣曉魯震驚:“我二十二的時候還蹲在寢室背期末復習資料呢!你就要結婚?” “看看看,我就說吧,媽?!编嶊苦狡鹱?,把碗一推:“她自己沒男朋友嫁不出去就來搗亂別人?!?/br> “別給我扣這帽子?!笔Y曉魯是個直脾氣,戳破鄭昕:“你什么時候結婚,嫁給誰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是你姐好心勸你,好好的年紀這么急著成家立業你會損失很多東西?!?/br> “我怎么就損失東西了?!编嶊糠瘩g:“我結婚我也能一樣做我自己喜歡的事兒,又不是給人家家里當牛做馬,我倆說好結婚以后互不干涉,他愛我愿意娶我你管得著嗎!麥琪比我大一歲,她孩子都生倆了?!?/br> “你別拿別人說事兒!麥琪那老公比她大三十多歲能不著急生孩子嗎!”蔣曉魯不耐煩一揮手:“隨便你吧?!?/br> 姐妹倆吵架,杜蕙心有點忐忑。 反倒鄭和文很冷靜,一直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地聽著。 他最開始聽到鄭昕提出要結婚這個想法的時候也很生氣,一是覺得不切實際,二是覺得她年齡太小,為她未來擔憂。 但是架不住她鬧得兇,每天可憐巴巴等在他書房門口,當父親的,還是松了口。 如今能被蔣曉魯罵一罵,鄭和文認為不是件壞事。 場面這么僵,杜蕙心也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該怎么講了,猶豫又猶豫:“鄭昕既然要工作了,而且還要結婚,就不好什么都靠著曹小飛,那孩子雖然家里條件不錯,咱們不能讓人背后說閑話,我和你鄭叔商量了一下,想給昕昕買臺車,為了她以后方便,也算沒過門家里給準備的嫁妝?!?/br> “而且她上了班,以后在機場路程就更遠了?!?/br> 蔣曉魯聽懂母親的意思了:“還缺多少?!?/br> 杜蕙心不說話了:“我跟你鄭叔的存款都存了死期……就從你那里周轉,到了日子媽就給你。具體缺多少,我也不知道?!?/br> 蔣曉魯眼睛一轉,看著鄭昕。 鄭昕縮了縮脖子,報了一款保時捷的型號。 “多少??”蔣曉魯炸了:“你再說一遍?!?/br> 她以為最多也就是個幾十萬的小跑。 鄭昕低下了頭。 “我沒有?!笔Y曉魯拒絕的很干脆,不容反駁:“你要是普通代步車,有缺口我可以給你拿,你個大學沒畢業的小丫頭連工資都沒賺,張嘴就要那么貴的車開,不是我給不給你拿,是你買了,將來用工資都養活不起它?!?/br> 鄭昕委屈,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你賺那么多……” 蔣曉魯氣到爆炸:“我賺那么多?多少算多???我賺那么多就活該貼補你是嗎?” “昕昕也不是白用?!倍呸バ牟恢滥强钴嚨膬r格,還試圖幫著鄭昕說囫圇話:“她當了空姐以后有工資讓她慢慢還你,國際航班補貼多,她個小孩,喜歡那些年輕人的東西……將來你當jiejie的要是有什么事兒,她當meimei的能不幫忙嗎?” “聽說你這段時間在公司干的不錯,下半年還有提成,媽知道你有本事,你就幫幫昕昕。我和你鄭叔這些年也給你倆攢了點,等你結婚,我把你meimei那份也給你?!?/br> 蔣曉魯心忽然就涼了。 “您知道那車多少錢嗎?!彼鋯枺骸靶砂偃f,您讓我賣身還是賣腎?!?/br> 杜蕙心狠愣住,萬萬沒想到大女兒會這么說話,也萬萬沒想到鄭昕開口就是這么多。 蔣曉魯推了飯碗,慢慢站起來看著她媽:“您和鄭叔是長輩,我可能要你們的養老錢嗎?攢下來的,那是你們的?!?/br> 蔣曉魯一字一句,手指抵在桌上:“這筆錢別說我沒有,就是我有,也不會給?!?/br> 被如此反駁,杜蕙心覺得面子上過不去:“你看你這孩子……你是現在生活好了,開好車穿好衣裳,到你meimei了你不愿意了?” “我就是不愿意?!?/br> 蔣曉魯眼圈發紅,堅持反駁:“鄭昕小,您懷她的時候早產,她抵抗力差身體不好,我什么都讓著她。從小學讓到上大學。您拿我當野生的,我不在乎?!?/br> “您覺得我賺錢容易,可您見過誰是拿著麻袋站在馬路中間等著天上掉餡餅的?鄭昕買車缺錢,我可以拿,前提是這筆錢合情合理,也在我能力承受范圍內。小姑娘愛美,有虛榮心,能理解。因為我自己也是這樣,我也是她那個年齡過來的?!?/br> 蔣曉魯竭力穩住自己的聲音:“不求您一碗水端平,起碼也要給我留條活路吧?!?/br> 說完,蔣曉魯又覺得很諷刺,冷笑:“有時候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您親生的?!?/br> “曉魯……”鄭和文咳嗽一聲,想打破局面。 蔣曉魯又堵住了他接下來的話:“鄭叔,這事兒不是沖您,也不是沖鄭昕?!彼粗齧ama,眼淚唰地一下,多年來對母親的積怨,委屈,像是找到了一個合適缺口,傾瀉而出:“我就是覺得我在這個家僅存的意義,除了添麻煩,就是為了您的面子,像您手里一塊抹布,用得著就拿起來擦擦,用不著丟在水池里連洗都懶得?!?/br> “這些年您問過我一句嗎,我過得好不好,受了委屈怕不怕,天冷了穿的暖不暖,我在外頭被人羞辱看笑話的時候您在哪兒?我說怎么那么著急讓我去沈陽相親——”蔣曉魯也心灰意冷到了極點,口不擇言:“是想早點讓我出門,別耽誤了鄭昕嫁人吧?!?/br> “我一個當jiejie的老閨女還沒走,她當meimei的,于情于理說著也不好聽?!?/br> “蔣曉魯!”杜蕙心氣的哆嗦,拍案而起,惱怒指著她:“你再說一個字?!?/br> “我再說也還是這句話!”蔣曉魯激動起來,聲音拔高了幾度:“你喜滋滋過著自己的日子,滿腦子想的都是鄭昕,您為什么這么偏著她,不就是當初想給鄭叔開枝散葉生個男孩結果是個女兒嗎,您覺得虧著他們,抬不起頭,所以這些年兢兢業業對待鄭昕,生怕外人覺得她矮一頭,什么都順著她?!?/br> “只要她高興,我死活您在乎過嗎!您只顧著您自己!要是這樣,當初您為什么——”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