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芽芽,芽芽?” 頭劇烈地痛,頭劇烈地痛,他一聲聲喚,她卻不敢應,好半天,蹙了蹙小眉,喃喃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嗯?” “還是……我已經死了?”林偵……向她求婚?這就是夢……也根本不敢夢到的,不是死了,還能是什么? 紅紅的小臉,眼睛直直的,像只受了驚嚇的兔子,林偵看著心疼又好笑,將小木頭人兒摟緊,低頭貼了她臉頰,“小壞蛋!” 她不動,連口氣也不肯喘。 忘了她還在病痛中,他用力揉著懷中,她的反應比他憧憬了無數次的情形還要可愛,林偵只覺得自己破碎的心忽然就被幸福撐得滿滿的,“芽芽……答應我,說愿意嫁給我,嗯?” 她才不開口,絕不能開口!凡此類性質的美夢一般都是一開口就醒了,然后眼前的人就會消失,沐芽狠狠地閉了眼睛,把剛才那一幕存著腦子里,永遠定格,嗯……燒得稀里糊涂的真好…… 額頭的濕巾被拿開,是什么?涼涼的,軟軟的,印在她guntang的額頭?是……他的唇…… 鼻尖,臉頰,輕輕地,一下一下啄下來,覆上她的唇,不敢深吻,只滋潤著她干干的唇瓣。 心跳得好快……她的身體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來支撐……她不敢動,吻很淺,可是就覺得呼吸不夠,她不能呼吸,不能呼吸…… 這么真切,是他的氣息,他的唇,這么熟悉又這么陌生,沐芽終于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么…… 原來……死亡有時候也可以是一件好事,會在臨死前達成你最渴望的夢想。如果都可以,會不會有很多人會希望像她現在一樣,感謝這瀕死的機會…… 她不怕……為什么要怕?這個時候,她終于可以不用去想什么千金,什么公主,在她生命的最后,他完完全全的,只屬于她…… 可是這樣……她會好想活下來怎么辦…… 她閉著眼睛,絨絨的睫毛顫顫巍巍,不敢回應他的吻,卻是老老實實地窩在他懷中,軟軟的。林偵看著,吻著,心似窗外的雨水,纏綿難離…… 懷中的溫度又在升高,萬般不舍,他輕輕離了,“芽芽,芽芽?” “……嗯,” “有件事……得告訴你?!?/br> “我要死了……是不是?” “不是?!?/br> “哥……” “傷口是感染了,可還沒有惡化到最壞的地步,你現在需要的是抗生素,或者只是消炎藥就可以?!?/br> “可……這里并沒有?!?/br> “這里是沒有?!绷謧陕月灶D了一下,“可咱們家有,醫院,有?!?/br> 燒得迷迷糊糊,幸福得迷迷糊糊,忽地這一句,像剛才沾了冰水的毛巾,沐芽被激得哆嗦了一下,“你,你說什么?” “芽芽……是時候該送你回去了?!?/br> 像剛才的吻一樣猝不及防,燒干了的身體一股酸楚眼睛忽地疼得厲害,“???不……我不,我不……” “芽芽,你聽話,你……” “你不是說不分開么?你……是在騙我?”她就知道她不會擁有這樣的幸福,她不會……永遠都不會…… “不是,不是,芽芽,你聽我說……” “你剛才還說……生,死……都在一起。原來,是要送我走……才……我都說了我不會纏著你……”滿滿的幸福突然挖下,她傷心得語無倫次,“我,我,你為什么……非要……” “芽芽!我也不想讓你走,可是不行,你聽話?!?/br> “我不,我不……我不走……” “不走你會死的!” “我不走……”埋在他懷里,一身的灼熱、一身的傷都不及此刻心里的痛之萬一,瘦弱的胳膊用盡身體僅存的力氣抱緊他,“我不跟你……分開……” “可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五天,十天……終究要分開?!?/br> “那就……等到那個時候……分開,行不行?” 她哭不出來,嘶啞的嗓子斷斷續續,撕裂著他的心……失去她,他已經痛得萬念俱失,聽著這一聲聲乞求,痛又被翻起,一遍又一遍…… “求你……求你……” “求我?”他低頭,貼著她,“那你……有沒有想過我?你死了……我要怎么活?” “我……我走了,不也是一樣……為什么……” “牧芽啊牧芽,我現在,真的想跟你換一換……你知不知道?”他輕輕撫起她的小臉,“你愿意看著我死去,還是離開?你替我們做這個決定,好不好?” 滾滾的熱暈中,每一分思考都是這么艱難…… 離開他已經疼得她想要死去,如果……看著他在她面前永遠地閉上眼睛……她一定會隨他而去…… 她終于哭出了聲,沒有淚的抽泣,濕透了他的心…… …… 窗外的雨聲越來越大,急急地拍打著窗棱,像一聲聲的催促。 懷中的人終于安靜了下來,怕她再昏睡過去,林偵輕聲喚,“芽芽,” “……嗯,” “明早天一亮,隨你師傅的車馬起行?!?/br> “那……你呢?” “我跟你一起走,送你回去?!?/br> 貼在他懷中,她一個字都不想再應,私心里竟是在期盼那滾滾的熱把她徹底吞噬,就這樣,在他懷里…… “回去后,你的病痛、傷口就都沒有了。哥還有幾句話要交代你,你好好地記清楚?!?/br> 她不吭聲,林偵低頭貼在她耳邊,“芽芽,還記得姥姥家你房間書架上那個音樂盒么?” 她還是不吭聲,他不得不輕輕咬咬她的耳朵,“嗯?” “……嗯,”那是哥哥上大學走的時候送給她的,她一直當寶貝供著。 “那里面有一張銀//行//卡,我存了一筆錢,用你的名字存的,密碼是你的生日和哥哥的生日?!蹦鞘撬那臑樗麄兊奈磥碜龅谋P算,“記住了么?” “……嗯?!?/br> “里面還有一件東西,是送給你的禮物?!?/br> 沐芽悶悶地等著,竟然沒下文了,她抬起頭,“……是什么?” “你看了就明白了?!?/br> “你現在……就告訴我?!?/br> 林偵笑了,“是啊,給你的嫁妝?!?/br> 心一酸,她又埋了頭。他從來……就沒打算真的娶她…… “芽芽,回去以后,也許時間變了,也許空間變了,不管怎樣,你都要堅強地活下去。在那里,自由,平等,芽芽是個小學霸,是不是?” 瘦弱的身子在發抖,她已經哭不出來了,一點點一點點,在動搖著他的心…… 林偵用力將懷中抱緊,“芽芽,你就當是為了心疼哥哥,好不好?死去……就不能再思念了,現在,我們像在兩個地方,失去了通訊,卻依然可以思念,對不對?你走了,哥哥可以想象你在那邊,讀大學,畢業,工作,成家,做mama,好好地幸福下去……” 而我呢,也可以想象你在這邊,迎娶美麗的首輔千金,甜甜蜜蜜,好好地幸福下去…… 沐芽閉上了眼睛…… ☆、第72章 , 雨中遠遠地傳來寺廟里的鐘聲,小屋里靜靜的,懷中人又陷在昏昏的熱暈中。 林偵低頭,輕輕地摩挲著guntang的小臉。她明明是剛剛才睡,可是之前好半天都不再睜眼看他,不論他說什么,也不吭聲。 小丫頭無聲的反抗,很倔,身體卻軟軟地蜷縮在他懷里,看著好可憐。林偵只管抱著,心疼,卻也很甜蜜,不想離開他吧,越讓他堅定送她走的決心。只是,不知道把她送進東小院的那一刻,他挺不挺得住。希望,她不要哭,不要叫他,不要回頭看他…… “篤篤篤” 小屋響起輕輕的叩門聲。林偵沒有理會。這一次芽芽受傷,驚痛之下,他遷怒于jiejie亦洛和芽芽的好師傅江沅。即便他很清楚小丫頭雖然在他面前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撒嬌耍橫,一點點小痛都要纏著他心疼半天,實際上從小到大她就不是一個會找別人訴苦尋求幫助的人。這一次,如果不是他的所謂成全與躲避,芽芽不會心里這么怕,這么孤獨。 一想到她帶著這樣的傷痛天天出現在jiejie姐夫的眼皮子底下竟然都沒被發現,就此錯過了最佳的診治時間,錯過了留下她的最后機會,林偵就不能原諒。 jiejie亦洛難過得哭,姐夫江沅對小徒兒也是十分心痛,內疚之下夫妻二人一口應下他預備車馬回京城的要求,即便也顧慮七弟的離去會引起皇父生疑甚至怒起,卻也只管想辦法來周旋,不敢多煩他一個字。 守著芽芽,林偵寸步不肯離,jiejie亦洛安排了人在外頭照應看守,應了他的話絕不會有人來打擾。這個時候,又敲的什么門? 停了一小會兒,叩門聲又起,這一回應了雨聲,動靜很大,很急促。 正暗自神傷,珍惜著兩人相處的最后時光,這一陣陣聲響叩得林偵心里十分煩躁,不想理會,可那門外人似乎不打算罷休,接連不斷地敲了起來。 沒辦法,林偵輕輕放下懷中,起身,打開門??粗认逻@濕漉漉披著雨蓑的人,一股心火躥上來,“你來做什么??還嫌鬧得不夠?!” “不是不是,”奕楓趕忙道,“七哥,我,我是想起一件事來。你聽……” “我沒空兒聽!” 林偵轉身就要走,奕楓一把拉住,“七哥!是關乎沐芽的傷!我,我想著可能有法子?!?/br> 林偵咬了咬牙,不想多費一分口舌與他解釋,只道,“我有法子了,你回去吧!” “你能有什么法子???”奕楓急,“送回京城路途遙遠,她如何撐得???薊州近在咫尺,不先試試么??” “你說什么?” “七哥,伯倫特,伯倫特此刻就在薊州!他手里有一種藥,前年我受傷,化了淤膿,也已周身發熱,神智不清。太醫們要割rou要刮骨的,當時有人冒險舉薦了他,就是他的藥救了我一命。若非如此,皇父怎會許他進宮做了咱們的師傅呢!” 林偵不是沒有想到過西醫,只是他早在剛與伯倫特相交之時就已經討論過此時西醫的發展,距離現代醫學最早的突破還有至少一百多年的距離,并不比中醫藥學高明多少,甚至還差了許多。 此時聽奕楓說,林偵雖然覺得嬌貴的王子也許并不知道他當時的傷情,尤其是聽到伯倫特借此進宮,被人夸大其詞來推崇他也不是不可能,可心里卻依然存了一絲疑惑,問道,“什么藥?” “這個,西洋名字我是記不住了,可是我記得后來聽伯倫特說是什么酸什么水?!?/br> 林偵蹙了眉,“酸水?是水狀的?” “不不,是粉劑。不是酸水,是……”奕楓很努力地想著那個艱澀的字眼,“水什么酸?說是從樹皮里煉出來的?!?/br> 林偵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握了奕楓,“水楊酸??是不是水楊酸??那樹皮是不是柳樹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