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說著奕檸就要從他身邊過,奕楓笑著攔道,“哎,八哥莫急著走啊?!?/br> “嗯?有事么?” “八哥將才一路鎖著眉,可是有心事?” 一聽奕楓嬉笑的聲調,奕檸當他又是要與自己戲耍,瞪了他一眼,“哪個用你cao心!” 奕檸抬步要走,奕楓又攔,“哎,莫走。我可是cao心著呢,不但cao心,還把解你愁苦的良藥給弄來了?!?/br> “嗯?” 見奕檸不解地皺了眉,奕楓笑,閃開身子,將后面的女孩兒露了出來,“喏,瞧瞧?!?/br> 一打了照面,沐芽忙跪下,“奴婢叩見八殿下,殿下萬福?!?/br> 奕檸看著地上跪著的人,頓時一頭霧水,“這是誰???” “你的藥啊,怎么,這就不認得了?” “你說什么??” 看奕檸一臉莫名,又見地上的小丫頭連頭都不抬,奕楓不屑地白了一眼,“你兩個還在我跟前兒演什么?起來吧,好好兒說話,我走了,給你們騰地方!” 說著奕楓就要走,奕檸一把拉住,“九弟!你這是……” “怎么?八哥你非裝不可???”奕楓不耐,“那好!你不認得她,我認得!這是碧苓,你整日朝思暮想、不惜……” “莫再胡說了??!” 奕檸一聲喝,喝得奕楓一怔,眼看著他漲紅了臉,恨恨地一甩手,大步離去。 奕檸走了好半天,奕楓才回過神,看著地上的小丫頭,他蹲下//身,修長的手指探到她的下巴底輕輕挑了起來那張煞白的小臉,“說,你是誰?” “……回殿下,奴婢……沐芽?!?/br>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好,新年好,還在外面瘋,大家留言聊起來??! ☆、閑人管閑事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天氣依舊異常干冷,夜里狂風呼嘯,白天滴水成冰,可就是不下雪。宮里的地龍都不敢燒得太熱,據說已經有那年輕火力壯的皇子殿下流了鼻血。 臘月二十三那一天,隆德帝破例沒有在宮中祀神,而是在酷寒中帶著一眾皇子和大臣前往天壇祭祀,怕的就是來年的大春旱。 皇帝的擔心不無道理。天氣冷王九常偷空兒來看沐芽,問她冷不冷,餓不餓,哥哥的信也一次比一次厚,信中沒有提他現在的境遇倒是提到了歷史上出現過四次小冰河時期。這期間全國普遍寒冷,連廣東都會大降風雪,而緊接著就會出現北方地區的大面積春旱。 皇子就是皇子,雖然并不曾經歷過,也沒有溫度計可準確測量,哥哥卻已經開始擔心可能會出現的北旱南澇。 沐芽雖然也知道一旦出現災情會對靠天吃飯的古代帶來怎樣嚴重的后果,可自己卻暫時沒有憂國憂民的心思和能力。因為在她勉強生存的小天地里,那個她一心想親近的碧苓jiejie已經好幾天不理她了。 那天為了遮掩碧苓的行蹤,沐芽自以為機智地替她跑了一趟差。哥哥早就教導過她,凡事沒有把握不要貿然出頭,而事后又一次證明了他一貫的英明正確:這是一趟作死的差。 沐芽很后悔,當時明明想到了尹妃根本就不可能認得碧苓,怎么會非點名讓她去?既然蹊蹺地點名了,就必然有其中蹊蹺的道理。應該無論如何都把碧苓找出來,讓她自己去。 如今想來,那蹊蹺的道理就是那個歪在貴妃榻上看熱鬧的人。 那天跪在御花園,沐芽原本以為只是兩位皇子逗趣,可那位九皇子一句話,八皇子當時就急了,青筋盡暴,臉色滴血,這一逗趣逗出了晴天霹靂,而那雷就正好劈在了沐芽頭上。 原來,那個壓在碧苓心頭甜蜜的沉重就是八皇子。一個驚天的秘密就這樣被人當玩笑給開了出來,想起那張男神的臉,沐芽從沒有像現在這么厭惡如此美好的事物。 那天沐芽回來,碧苓已經重坐在工坊里,看到她還關切地問翊坤宮如何?沐芽當時恨不得全招供,可她沒敢。一絲僥幸第二天就被戳破,碧苓夜里看著她,幽幽地問:你在御花園見到誰了? 沐芽小聲嘟囔出“八皇子”三個字,碧苓那本就憔悴的臉頰像抽盡了血,霎時慘白…… 海棠宴上,日頭不濃不淡,尹妃的那件衣裙薄薄地貼合著身段,脫開往日的艷麗,第一次清淡如江南煙雨,輕輕點著的花枝隨著身型婀娜婉轉,海棠樹下盡顯風流。據說當晚隆德帝親自赴宴,并留宿翊坤宮。 后來尹妃打賞了司衣女官和宮女們,還特意賞了一盤果子下來單給碧苓。 碧苓當時就給了沐芽。沐芽捧著手里一大盤新鮮出爐的點心,心里好是難過。想寫信告訴哥哥,又不敢去動碧苓的紙筆。就這么一個人憋著,昨兒王九來看她,沐芽鼻子一酸眼圈兒就紅了,嚇得王九忙問,沐芽就說了一句:我哥什么時候來接我? 今天是臘月二十八,還有兩天就要過年了,尚服局忙過了整個臘月已到了最后收尾的時候,可收尾的活計也是最繁瑣的,娘娘們總是到最后一刻還有各種新奇想改的地方。所以此時最忙的不是工坊,而是各宮里,一大早女官和司衣大宮女們就被叫去近身伺候。 就在這個當口兒,碧苓托病了。司衣掌領莫云準了她的假,還吩咐沐芽留下照顧她。早起長春宮來叫了一次,碧苓沒應下。按說一個宮女莫說是病,就是快死了,只要主子叫,哪有個敢不去的?可長春宮叫,她就是敢。 那是戎妃娘娘的寢宮,而戎妃正是二皇子和八皇子的生母。 碧苓自進了宮就被伺候長春宮的女官選中,又因著她性情綿和、手藝精湛,深得戎妃喜歡,因而也就把這女官和碧苓一道派給自己的兒子用。所以八皇子除了朝服、禮服,其余平日里的穿戴從里到外都會經過碧苓的手。沐芽猜想,應該就是因此讓他們有了親近的機會。 此刻坐在床邊的矮凳上,沐芽默默地守著床上的人。明知道她沒有生病,卻是躺著一動不動,目光呆呆地看著屋頂,已經兩天不怎么吃東西,臉色蒼白,形容憔悴,真堪大病之中。原本這個時候最要個貼心的人說說話來寬解幾分,可偏偏守在身邊的人又是她最嫌棄的,仿佛被監視一般心情一定更糟糕。 沐芽看在眼中,心里好是懊惱,猜想是不是因為自己知道了她的秘密,讓她覺得會暴露而害怕?沐芽很想說:jiejie你放心,我絕不會給你說出去的!只要讓八皇子管住他那個大嘴巴弟弟就好了,都是他的錯,沒事找事…… “沐芽,沐芽,” 沐芽正托著腮犯愁,就聽身后棉簾子被挑起個小縫,一個小宮女悄聲叫她。沐芽看了一眼床上的碧苓,眼皮都沒動一下,沐芽便輕輕地走了出去。 “何事?” “尹妃娘娘叫呢?!?/br> “不是回過了么,jiejie病了?!?/br> “不是不是,”小宮女忙擺手,“不是叫碧苓jiejie,是叫你呢?!?/br> “嗯?”沐芽一愣,這才明白剛才小宮女說的是尹妃不是戎妃,又急問道,“是叫我么?” “哎呀,怎么不是?你不是沐芽么?還問什么,快去吧!” 小宮女很不耐地催了一句就跑了,留下沐芽一個人皺了眉。不對啊,雖然后來她跟碧苓坦白了冒名頂替的事,可尹妃并不知道啊,否則海棠宴的果子也不會是指名賜給碧苓了。這是怎么回事?露陷了?想起那天在翊坤宮的情形,沐芽心都打顫,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宮里每天都是擔驚受怕。 再心顫也得硬著頭皮去,她可沒有碧苓的膽子敢回絕娘娘,也沒有一位皇子情人能替她擔著?;氐椒恐?,沐芽跟碧苓說了一聲,那床上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沐芽沒敢再耽擱,匆匆出了門。 一大早起來就沒日頭,這一會兒天更陰了。養性殿從昨天開始就在歸置東西,大太監們進進出出的,遂從尚服局出來沐芽就拐進夾道,迎著呼呼的北風,抱了雙臂往頤和軒方向去。 哥哥就住在頤和軒后的西小院,這條路沐芽最近走了好幾次,每次都憑著圖形的記憶想著哪堵墻的后頭是哥哥,他此刻在做什么。 又一次路過終年落鎖的頤和軒東門,沐芽頓了腳步,站在朱漆門外,忽地心里涌上一股酸楚,好想去砸門:哥!哥??! 咬咬唇,低頭繼續前行。 繞過頤和軒,進了花園角門。這花園平日也是關門落鎖,只留了一條林蔭小路做通道,少有人來。樹已都是禿枝,遮不下什么,一旁假山上擺著冬日盆景灌木,因著天極冷也都凍得硬邦邦的,看不出生死。 沐芽低著頭只管往前走,心里設想著尹妃叫她的各種可能的原因,會不會是司衣女官和大宮女都在跟前兒因此問起了碧苓?如果真是這樣,她該怎樣…… 沐芽正獨自琢磨著,忽地手腕上一緊,人不防備被一把握了拉扯到一邊。那力道那么大,大得沐芽的人像被甩了起來,甩得她的心都要跳了出來,險些就磕在假山石上。 沐芽正是要叫,忽然抬頭看清了那張臉,沐芽立刻皺了眉,可不待她出聲,他倒先立了食指要她噤聲。 被他握在手里,沐芽不敢掙也不敢叫,卻不妨礙那壓在心里的埋怨瞬時生成了憎惡,毫不掩飾地掛在臉上。 “奴婢見過九殿下,殿下萬福?!?/br> 他似絲毫都不介意這皺了眉頭十分敷衍的行禮,手依舊握著她的腕子,“行了,走,咱們園子里說話?!?/br> 說著拉了她就往花園里去,沐芽忙道,“殿下,尹妃娘娘傳奴婢,奴婢不能……” “母妃沒叫你,是我叫的?!?/br> 他隨意丟過來一句,像一根劃著了的火柴,沐芽胸口的火苗騰地躥了起來,用力一把甩開了他。 奕楓回頭,皺了眉,“怎的了?” “奴婢還有活計要忙,殿下有什么話要問就問吧?!?/br> “讓你走你就走,本王還使喚不動你???” 忽地一聲喝,喝得沐芽一個激靈。大周所有的皇子三周整歲封王,出宮前以排行稱謂,臣子或文華殿老師的奏折中皆以“八王”、“九王”敬稱,祭祖、上朝的一應冠服與禮制都與已經出宮封號的親王是完全一樣的。他這一自稱,沐芽再不敢動,別說一個“王”字,就是一個“咱家”都能捻死她。更何況,這位王的架子端起來,臉色一冷,也是怪嚇人的。 沐芽順從地跟著他走到花園內側角門,意外地看到那門竟然是虛掩的。推門而入,里頭正是一片灌木蔥蘢,又往里走了走,來到松柏遮掩的半月花亭下站定,四下無人,園子靜得連風聲都小了。 “抬起頭來?!?/br> 冷冷的一聲,沐芽蹙了蹙眉,抬起頭,又看到那張臉,全然不是那天以為他是碧苓時的溫和,此刻一絲笑容都沒有,英俊的眉宇間是與那這座宮殿一樣的威嚴與冰冷。 “跪下?!?/br> 沐芽怔了一下,低頭跪在他腳下。 “小小丫頭子,還敢跟我使性子!” “奴婢不敢?!?/br> “哼?!彼亲永锖吡艘宦?,很輕,輕得幾乎就像是一聲重的呼吸,那其中高高在上的輕蔑讓沐芽覺得自己像匍匐在地上的一只小螞蟻…… 下巴又一次被他挑了起來,這一回,不是溫熱的手指,而是他的指甲,摳在她的rou中。他個子高,彎腰才可以夠到她的下巴,此刻卻挑著她慢慢、慢慢直了身,沐芽仰著臉,直立著上身像無比虔誠的追小狗看著主人。 他沒有低頭,只是垂眼俯看著她。沐芽覺得自己的尊嚴在那一條狹長的眼縫里一點一點被擠碎。他抬起另一只手,修長的食指輕輕點在她的眉心,慢慢滑下她的鼻尖,落在她的唇瓣上,摩挲著,“嘴兒真甜。胡編亂造,有你;冒名頂替,有你;欺君罔上,也有你。你是不是,早就不想活了?” 眼看著那粉粉的唇慢慢褪去了顏色,瑟瑟的,像發冷,他微微一笑,“怕了?這個時候你才知道怕?那日御花園中,你這個活口,我就不該留!” 他的語聲很輕,只在他的齒間,卻像一條冰涼的蛇從牧芽的后脊慢慢爬起來,將她的脖子撅緊。沐芽第一次覺得死亡離自己這么近。怎么會蠢到這種地步??八皇子與碧苓的事絕非什么灰姑娘的浪漫愛情可以供人圍觀,她也知道這是一個足以招來殺身之禍的秘密。一直在擔心碧苓會為此死去,竟然從未想過此刻碧苓還有兩位皇子在保護她,而她卻是他們保守秘密的隱患,一個卑賤的小宮女,早就該在那天夜里被悄悄處死。 看著眼前的人,英俊的眉眼與棱角像帶著寒光的刀刃,冰冷,無情,周遭死一般的寂靜,連風都不敢吹過來。心里的恐懼幾乎在一瞬間就把沐芽吞噬,天哪,差一點她就死去,而哥哥都不知道她的死因…… “殿下……” 她的唇在抖,可小聲兒卻十分清晰,“殿下有何事要奴婢去做?” “讓你做什么你都能做么?” “奴婢不敢說。做得到,自是該為主子效勞;做不到,聽任主子發落?!?/br> 他彎腰,一把將她從地上拖了起來,箍在手臂中。他的手臂很硬,突出的肌rou鐵疙瘩一般勒得沐芽生疼。他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大手握著她的手指捏緊。 “回去,把信傳給碧苓?!?/br> “是?!?/br> “明兒傳過午膳后,我還在此處等你。帶回信來?!?/br> 手臂中的人沒了動靜,奕楓一蹙眉,“聽見了沒有??” “回殿下,聽見了??膳静桓覒?。若是有信回,奴婢自是給殿下送來,若是無……” “若是無信,你也得來。能傳話,你才能活著。聽懂了么?” “是,殿下?!?/br> “說一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