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你知道王叔的吧,平時都他出公差的, 他這陣子家里有點事走不開, 我就代他跑一趟。對了, 你之前說在醫院里實習壓力大, 現在有沒有適應一點了?”許甬松簡要解釋了下來龍去脈, 之后又關切的問起了許喬然的工作現狀。 “現在好很多了?!痹S喬然向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 “那就好, 挺晚了,你早點回去吧,要不然寢室要關門了?!绷牧艘粫页:? 許甬松就趕著許喬然回去了,大概是周途勞累他臉上疲態滿滿。 “恩?!痹S喬然點點頭。 葉程卓見狀也禮節的和許甬松告別,并且約了下次再去專程拜訪他。 許喬然從許甬松住的賓館里出來后,心情并沒有好太多。 沒有緣由,心頭就是沉甸甸的,輕松不起來。 “葉程卓,我爸是不是看著挺顯老的?”許喬然沒走幾步,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一般?!比~程卓隨口應了一句,之后突然停下腳步,安靜的看著許喬然。 “因為我爸和我媽在我讀小學的時候就離婚了,我媽沒多久就改嫁有了新的家庭。這么多年,他又當爹又當媽的拉扯我長大,其實挺不容易的。我覺得自己天資也不是聰明的那類,而且也不是特別喜歡念書,就是純粹不想讓我爸失望,這才支撐著我努力考到了現在的大學——” “恩?!彼c點頭,嗓音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 的確,直至此刻之前,他壓根沒有料想到許喬然居然出身于父母離異的原生家庭。 畢竟,許喬然給他的印象一直都是帶笑的模樣,她這人笑點低,平時不是特別好笑的事情都會莫名戳到她的笑點。即便不笑的時候,因了虎牙微露的緣故,白白的虎牙尖若隱若現著,也總能沒有緣由的讓他心情變好。 “我在高考填志愿之前都沒想過要讀臨床醫學這個專業,我其實對經濟類的專業更感興趣。直到我高考后放假在家的有一天,我爸突然高燒不退,去醫院看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他又舍不得花錢,掛了幾天鹽水后就回家了。他生病的那幾天,我突然有點害怕起來,我很害怕我爸會出什么意外,我知道我爸這人平常節儉慣了很少去醫院的,所以后來填志愿的時候我就臨時改填了這個志愿。至少,他以后要是有個頭痛腦熱什么的,我還能湊合的給他提點什么科學點的建議之類的,順便都還可以省掉看醫生的錢——” 許喬然說著說著,本來是想咧嘴笑下活躍下氣氛的,只不過沒一會,她原本晶亮的眸光都有點霧氣籠了上來,將她平時的燦爛笑臉都虛虛晃晃的遮住了。 月色如常,他唯獨記住了她的頭頂上方探過來的那株不知名的枝椏,在夜風中凄冷的隨風搖曳著。 一下又一下,在他的心上停擱。 許久,都不曾消退。 是的,他是心疼著她了。 此刻之前,他一直以為她和大多數的女生一樣,父母寵溺生活舒心,平生最大的煩惱也不過是些芝麻綠豆大的瑣事而已,所以才會有那樣燦爛舒朗的笑臉相迎。 原來,一直是他的失誤臆斷而已。 “葉程卓,我有時候就是很容易多想,我總覺得今年暑假回家感覺我爸突然瘦了挺多的,等這個月的實習工資發了后我一定要讓我爸去醫院做個全身體檢?!痹S喬然說到這時,起先有點落寞不振的情緒突然又好了回來。 “恩?!毕啾仍S喬然難得的健談,葉程卓就顯得寡言多了。 “今晚我好像話有點多——”許喬然說到這時,莫名有點不好意思起來,畢竟在今天之前,她和葉程卓之間似乎還沒熟稔到可以隨便談心的地步。 也許是因為這幾天來兩人一起經歷過了不少的事情,無形中就熟悉了不少。 等到兩人快走到他停車的位置那邊,葉程卓突然喊了她一聲,“喬然?” 他的聲音有點輕,許喬然乍一聽甚至有種朦朧的錯覺,仿佛這是他迷糊時的一句呢語,捎帶著那點猝不及防的柔情,正正中中的戳到了她的心坎深處。 果然,自己對于溫柔的男人就是沒有抵抗力。 許喬然在心里小小的鄙視了下自己,而且因為這逐波散開的閑情漣漪,前一刻因為許甬松的莫名不安感居然也稀釋了不少。 因為他這出其不意的喊了她一聲,許喬然便也駐足停下來,略微抬頭,看著葉程卓繼續開口。 “如果萬一、我是指——假設叔叔身體有點意外狀況的話,你會怎么——” “你怎么會有這么奇怪的假設?”許喬然不等葉程卓說完就奇怪的打斷了他。 只不過沒一會,她自己腦海里突然冒出個可怕的念頭,手心瞬間跟著冰涼起來,她剛想到這個可能的概率,立馬轉身往賓館的方向跑回去。 葉程卓見狀早已疾步跟上,他腿長步伐又大,沒多久就追上了許喬然,而且下意識的就拉住了她。 “葉程卓,我想起來還有事情要和我爸確認下——”她沒跑一會就氣喘的厲害,連著聲音都難以想象的發抖起來,不光聲音在抖,他握住的許喬然的手心,也一直在細微的發抖著。 “喬然,我在,別怕?!彼f時不由自主的握緊了她冰涼的手心,仿佛這樣才能教她明白他所有的心意。 “我爸——他該不會是晚期肺癌吧?”許喬然聯想了下許甬松的癥狀,她不知道此刻該怎么辦或者說還能怎么辦,大腦混混沌沌的,手腳冰涼,甚至都沒有力氣走到幾米之遠的賓館的門口那邊。此時想來,許甬松在暑假的時候就有點征兆了的。她在心里示意著自己要振作點,可是聲音一出口,就嗚咽的完全變了調。 “有可能?!边@個事實,許喬然畢竟遲早是要知道的,葉程卓剛才看到許甬松的時候就有點察覺到了他的異樣,之后見他狂咳后的血跡他心頭就有初步的判斷了,這才和許甬松求證了下,這會也沒打算瞞許喬然。 “明天去醫院做下肺部腫物的穿刺活檢,等報告出來再說吧?!比~程卓鮮少會有安慰他人的時候,沉默了一會后提議起來。 “恩?!痹S喬然點點頭,她本來都已經快要走到賓館的門口那邊了,應聲后突然又停下腳步,快速轉身背對著葉程卓,抬了下手背。 “不回去看叔叔嗎?”葉程卓征詢許喬然的意見。 畢竟許喬然剛才突然朝這邊狂跑過來,他以為她是要跑回去親自和許甬松確認病情的。 “恩,不用了。我爸他應該是特意來這邊的醫院的,他自己肯定已經知道檢查結果了,只是怕我傷心才故意瞞著我。他既然這么想,我就更不能讓他擔心了?!痹S喬然背對著他,輕咳了下嗓音,不至于讓自己的聲音變調變得太過夸張,隔了幾秒后又繼續說道,“我明天去問下徐老師,有沒有認識這方面的專家,到時候再多方了解下有沒有好點的治療方案?!?/br> “恩?!比~程卓沒料到的是他絞盡腦汁還未出口的安慰并沒有派上用場。 面前的許喬然,以她這樣的年紀這樣的社會經歷,短暫的情緒崩潰之后,就能迅速冷靜回去。 死生大事,又是至親之人,這樣早熟的許喬然,甚至于連他這樣驕傲的性子都有幾分佩服。 路燈昏暗,她臉上的那點擔憂就隱隱綽綽的消匿在了夜色里。 葉程卓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后才回神過來,那點感同身受的悲傷,緩緩鈍鈍的,居然蔓至他的腑臟了。 因為,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沒有認識她的漫長歲月里,許喬然一個人,都經歷了怎樣的過往,才會有眼前這個能夠迅速斂息傷痛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