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宿誼對慕晏格外不同,所有人都知道。但想及兩人的友誼不同常人,如同親人一般,倒也沒什么可說的。 燒烤之后,宿誼陪著帝后和兩位皇子散了會兒步,就回去休息了。他本想去探望一下慕晏,但聽太子說,慕晏和一大群世家子在一起談天說地。宿誼猜測,大概這些人又是“清談”吧,他可不奉陪。慕晏既然都有精力跟人高談闊論,看來傷勢的確沒什么大問題。 慕晏的確和人“清談”中,只是現在的清談,和以往多高談黃老之學不同,越來越重視世俗經濟。 世族即使再自豪,心中似乎對皇室也有諸多瞧不起。但實際上為了保證自家地位,他們也得跟著皇帝的步調走,特別是在皇帝給力,掌握大權的時候。 皇帝需要實干的人才,甚至開始廣邀庶族人才,世族有眼界之人,也會朝著這方面努力。雖然還是有許多人認為這些“俗氣”,認為只談玄學經義才是高雅。但這些人,也不需要在意了。就讓他們沉浸在自己的玄學和經義中醉生夢死吧,皇帝巴不得世家中人全這樣,他也就不用頭疼如何削弱世家勢力了。 在討論了一會兒之后,眾人知道慕晏獵熊受傷,知道其精力不濟,不再糾纏,紛紛告辭。只衛琤說擔心慕晏,陪慕晏回帳篷。 慕晏回到自己帳篷后,道:“玉德兄有何事單獨與我說?” 第91章 衛琤道:“河清還是無意娶妻嗎?” 慕晏道:“我還以為這件事已經說的很清楚了?!?/br> 衛琤道:“若是有女子不介意子嗣, 河清意下如何?” 慕晏皺眉道:“你是來說親的?” 衛琤道:“不過是問問你的意思罷了。河清你因早年重傷無法孕育子嗣, 為女子著想,不愿娶妻,實乃高德之舉。但若有女子仰慕河清,即使不能與你生兒育女也愿意嫁給你,河清主意是否會改變?” 慕晏微笑不語。 衛琤嘆氣:“河清不必多想。衛家本就站在陛下這邊,犯不著用與你聯姻來做什么。且既然沒有子嗣, 就提不上其他吧?那女子對河清是真心的。不然我也不會特意來當一次說客?!?/br> 這時女子地位較高, 女子再嫁都不會影響其嫁后地位,更不說女子家人托人說親了。且這私下交談, 無論慕晏愿意不愿意,都不會說給外人聽,也不會影響女子名聲。 慕晏道:“我并非懷疑玉德之意, 不過我還是和以往想法一樣。在如此情況下,還有人心儀我, 我十分感激。但越是感激, 越不能接受其心意?!?/br> 衛琤看了慕晏許久, 道:“這是河清真心,還是有其他理由?” 慕晏微笑道:“玉德何意?” 衛琤沉默了一會兒,道:“河清,我視你為摯友知己?!?/br> 慕晏道:“我視玉德也是如此。玉德有話請直說?!?/br> 衛錚道:“那我就不繞彎子了。河清拒絕, 是否有天師之因?” 慕晏收起笑容,道:“玉德何出此言?” 衛琤看著慕晏,道:“我難得敬佩幾人, 河清是一,道長也是一。雖我與河清相識更久,但我對道長更敬佩。道長德行,越俗脫塵,如沅芷澧蘭。我等世家習氣,可別玷污道長高潔?!?/br> 慕晏無奈笑道:“玉德你想太多了。我珍稀康樂,更甚于己身?!?/br> “希望如此?!毙l琤皺眉,“你既然無意娶妻,衛家也不會逼迫,這邊我幫你回絕了。希望你言行如一?!?/br> 慕晏道:“那是自然,玉德不信我?” 衛琤嘆氣,道:“若是其余事,我信你。但道長之事,很難說?!?/br> 慕晏笑著搖搖頭,道:“玉德真不必多慮?!?/br> 因為你們無論如何說,他已經決定的事,便不會更改。 何況,康樂就對他無意嗎? 送走衛琤之后,慕晏看著頭頂星空璀璨,長嘆一聲。 其實他也并非說謊,是否有宿誼之事,他仍舊不會娶妻。因為他本身并無問題,娶妻不可能不生子。 慕晏懂醫理,知外界傳聞避子湯其實半點作用也沒。所謂避子湯,不過打胎藥罷了。一直喝著,自然就避子了。世家女子身邊懂醫理的仆從眾多,他娶進門,怎可能讓其順從自己之意?而且,他也不可能對無辜女子如此。 慕晏不近女色,不愿有子嗣,乃是出身所致。慕晏母親出身高貴,為公主之女,受封郡主之位。漢朝的皇室女貴族女,權力地位都很高,有些人生活非常yin靡。慕晏之母便是其一。 慕晏父親身體羸弱,性子更是軟弱,被慕晏之母看輕。慕晏之母與其公公、叔伯等多人有染,還在家中豢養面首。慕晏的確乃是慕家之子,其相貌與其父有五六分相似。但他生父乃是名義上的祖父。不過他出身被掩蓋了罷了。 這事看上去荒唐,但在東漢皇族和世族中,并不少見。貴族女豢養面首,乃是風尚?;首迮佑绕浠奶?,luanlun之事,實屬常見。 慕晏出生秘密,外人不知,但其父母和祖父心知肚明。因此慕晏雖有嫡子之實,實則童年并不美好,一直以體弱多病為由,養在別院,從無長輩關心,受盡下人欺辱。 后其母因多次服用避子湯打胎,身體壞了,并無其他子嗣,才將其接回,想培養他爭奪慕家內部地位。 慕晏祖父知他為親子,又愛其母容顏,也屬意他為繼承人。 慕晏就在這種荒唐的境遇下,坐穩了慕家繼承人的位置。 在他回到慕家之后,所見所感比在別院更讓他難以接受。父親去世之后,其母和祖父之事,幾乎不避家人。其母與面首玩樂,甚至直接當著年幼的他的面。 這給慕晏造成了強烈的心理陰影,讓慕晏少年時性格十分陰暗孤僻。直到他被皇帝帶出慕家之后,在皇帝教導下,性子才在表面上趨于正常。 因此皇帝對他而言,亦師亦父,其感情遠甚于慕家。 也是因為這一段童年往事,慕晏對男女之事極其厭惡,對自己身體流淌的血液更是惡心至極,絕不希望自己有血脈延續下去。 他不愿傷害無辜女子,便故意自污,言曾經傷重,于子嗣有礙,因此一生絕不娶妻。 慕家知曉他之事的人,已經被慕晏以各種手段全除掉了。如今知道慕晏身世之人,只有皇帝?;实蹌裾f不得,便默許其做法,并為其遮掩。 對皇帝而言,除了被祭天的長子之外,慕晏甚至比其余兩個兒子更親近,更讓其信任。 因此,無論是否有宿誼出現,慕晏也不可能與女子成親。 不過…… 慕晏喃喃自語:“墻有茨,不可掃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墻有茨,不可襄也。中冓之言,不可詳也。所可詳也,言之長也;墻有茨,不可束也。中冓之言,不可讀也。所可讀也,言之辱也?!?/br> 這首詩,不只是念他的出身,還是念他此時的念想。 .................................. 在宿誼的期盼之下,這秋獵終于結束,可以打道回京了。 宿誼感覺自己已經完全廢掉了。沒有實驗可做,書也看完了,還要時時刻刻注意言行,維持自己神棍的形象,簡直頭發都要愁白了。 “哪里?我可沒看見?!被氐郊液?,聽到宿誼抱怨,慕晏笑道,“這不還是精神著嗎?” “沒你精神?!彼拚x有氣無力道,“受傷了還這么精神。傷口給我看看?!?/br> 慕晏道:“等我沐浴之后,一身臭味?!?/br> “都是男人,哪那么矯情?!彼拚x吐槽道。 慕晏道:“都是男人,康樂是否和我共???” 宿誼臉瞬間通紅,連忙搖頭:“滾,自己去?!?/br> 慕晏故作遺憾的搖搖頭,施施然走了。 宿誼揉揉臉,抱怨道:“沒羞沒躁的,簡直不是正經人?!?/br> 他晃晃腦袋,把臉上熱度晃掉,也去洗澡去了。 洗去了一生疲憊,宿誼趴在讓木匠制作的貴妃椅上,跟慕晏吐槽在狩獵期間發生的事,特別是那匹疑似成精的馬。 事情已經結束,慕晏便不再瞞著他,直說了那是他和皇帝設計之事,跟隨宿誼挑馬的侍從,以及那養馬的小吏,便是馴馬之人。那馬跪地和起身,都是看著馴馬人的動作,依照指令行事。 宿誼哭笑不得:“你不能早跟我說嗎?嚇壞我了,還以為那馬真的成精了呢?!?/br> 慕晏當然不能說宿誼演技太差,怕他露餡:“若早說了,豈不是沒有驚喜的效果了?看著康樂吃驚,也是挺有意思之事?!?/br> 宿誼抓起手邊書本,就朝著慕晏砸過去。慕晏笑瞇瞇的接住書,道:“不過那天馬的確很聰明,很有靈性??禈房梢煤门c其相處,多帶它走走。若是覺得自己莊子膩了,待休沐之時,我們可去其他地方逛逛?!?/br> 宿誼道:“既然那么有靈性,給我豈不是浪費了?我跟陛下說一聲,轉送給你吧?!?/br> 有好東西,宿誼用不著的,第一個想的就是好兄弟,弟弟則居于其次了。太子得知,一定會咬著被角哭泣。 慕晏搖頭,道:“我的愛馬跟隨我多年,感情很深。且天馬不能負重,平日騎著跑跑也就罷了,若是上戰場,還是略微不如現今軍中飼養的戰馬?!?/br> 宿誼點頭:“好吧,既然你不需要。那我就拿著吧。就當養個寵物了?!?/br> 反正也不需要我養。 宿誼想,那被他取名為小棗的馬的確很有靈性,要不每隔幾天還是抽時間騎馬跑幾圈吧?,F在的人出行都靠畜力,他還是把騎馬學會。下次出游,便選一個可以騎馬的地方,炫耀一下小棗。 慕晏和皇帝挑選了許久的馬,終于達成了目的,讓宿誼主動增加了些運動量。 “至于司馬驍,此人不用放在心中?!蹦疥痰?,“司馬驍此人,自視甚高,性格暴戾,身邊全是阿諛奉承之人,稍稍有些能耐的世家子都不愿與其交往。倒是他兄長有些能耐,不過還是太拘于小道,疏于大局。所以也不足為懼?!?/br> 司馬家內訌之事,便是司馬驍兄長主導。雖說看上去大房大獲全勝。但在外人看來,自家內斗到如此境地,已是落了下乘。 “我懼他干什么,司馬家和我又沒關系?!彼拚x道,“我又和朝堂扯不上關系。我只是感覺這人蠻討厭的。翔飛有這種討人厭的親戚,肯定吃了不少虧?!?/br> “那倒沒有,翔飛可不是會吃虧的人?!蹦疥痰?,“好了,不說別人了。不是要看我傷勢如何嗎?” 說罷,慕晏便開始面帶微笑,用極其優雅的姿勢寬衣解帶。 宿誼的臉又“嘭”的一聲,紅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唐及唐之前的古人,可比現代人狂放多了,那荒yin之事都是拿到表面上來的。唐之前的公主,養面首是常態。阿嬌她媽,自己養的面首還送給了漢武帝,最后死的時候還要求和面首合葬。 問感情啊,這不是一直在溫火煮天師嘛,別急,這篇不會結局才定情,真的,信我。 第92章 慕晏一點一點解開外袍, 外袍從肩上滑落, 搖曳的燭火映照出來的軀體,無一絲贅rou,皮膚好的可以反光,完全不像是糙漢子的皮膚。 但這皮膚上,卻有斑駁的細小的疤痕縱橫,好似一塊上等的美玉, 被人摔在了地上, 摔出了龜裂的痕跡。那斜纏著胸膛的窄窄的白布,就像是貫穿美玉的深深的裂痕。 完美破碎, 讓人心中不由一痛。 宿誼在看見慕晏滿身的傷痕的時候,心中羞赧頓時一消。那白布就像是有魔力一樣,吸引著他的手指漸漸靠攏。當宿誼的手指觸及到白布的時候, 宿誼道:“還……疼嗎?當時很疼嗎?” 慕晏低下頭,眼中滿是繾綣, 壓低的聲音就像是宿誼曾經聽過的大提琴獨奏一般:“當時……很疼的……” 宿誼就像是受到了蠱惑一般, 手指移到了白布旁邊細小的疤痕道:“這些呢?” 慕晏感覺著宿誼指尖的溫度, 被宿誼指尖觸及的地方,一股酥麻瞬間蔓延到全身。他的聲音更加低沉:“很早之前的事了,都忘記了?!?/br> 宿誼這時候才回過神來,覺得自己現在姿勢有些不妥。他忙收回手指, 尷尬道:“你身上怎么這么多疤痕?” 慕晏斜倚在榻上,眼睛微瞇的雙眼直直的看著宿誼的眼睛,語氣中帶著一絲笑意:“你不是說, 傷痕是男人的勛章嗎?這些都是打仗的時候留下的。對了,我一直忘了問你,勛章是什么?” “就是榮耀。跟你加官進爵差不多?!彼拚x被慕晏這么看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忙移開了視線,繼續看著慕晏身上的傷痕,道,“沒想到你在戰場上這么拼呢,還真是人不可貌相。不過現在好了,你不用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