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程隱睜著眼,對著黑漆漆的天花板發呆。 昨晚沈晏清在這里住。 她拒了他去醫院的提議后,讓他進書房休息,自己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歪頭縮在角落,看著看著不知什么時候睡了過去。 早上醒來的時候她在自己房間,在這張床上——怎么進來的,不用想。 記得迷蒙中從沈晏清臂彎到了床上。 記得他似乎在床邊坐了很久。 別人睡覺有什么好看,她也不是很懂。 只是那半夢半醒間,她記得她清楚聽到他在床邊說話的聲音。 當時滿室無聲,只有昏暗床頭燈映照的寂靜空氣默然涌動。 他叫她:“程隱?!?/br> 那聲音低沉。 他說—— “你離開的這幾年,我過得很不好?!?/br> 第13章 本故事純屬虛構 兩枚車鑰匙程隱留了一枚, 快遞送來的那個, 她揣在兜里, 隔天下班后直奔沈晏清的地盤交還給他。 沈修文說和的確上心, 還頗有技巧性, 當時在車里講了那么些, 見她仍舊神色難言, 后來就改勸說:“你不要想太多, 你就當是我或者居業哥送你玩的?!?/br> 意思是要她收下。 她喊廖老太太一聲奶奶,除此之外,和其他廖家人根本不親。他們還不如沈家人待她一半好,哪怕嚴肅老成的沈居業也是真的關心過她,更別提老愛逗她的沈修文。 程隱沒有拒絕沈晏清帶她去看車正有這個原因。 但這些身外之物,有人看得比命還重, 于她而言多了卻無甚作用。 嘉晟匯隆商廈很高, 沈晏清的辦公場所更是在上中之上。到大廈外時給他發了個消息, 沒有任何憑證, 門前的安保便放她進去,領她到電梯前的前臺小姐更是隨和, 言語間隱約透出一股滲人的恭謹。 程隱不管別的幺蛾子,靜靜乘電梯上去。 頂樓這一間與其說是辦公室,到不如說是什么私人場所, 視野寬闊, 從透明玻璃墻望出去,外頭鱗次櫛比的大廈盡收眼底,室內采光優異,照得一片亮堂明徹,地上手工編織的地毯,圖案紋線隱隱泛著光。 沈晏清坐在沙發上等她。 程隱毫不客氣,在他對面坐下,將車鑰匙往他面前的茶幾上一丟,“這一輛我用不上,你自己收好?!?/br> 無論是發消息還是打電話讓他拿回去,他都毫無反應,裝死的本事倒是強。 沈晏清朝茶幾瞥了一眼,“剛下班?” “廢話。一下班就跑這么老遠,托你的福,真是謝謝了?!?/br> 他沒接話,問:“晚上想吃什么?” 理所當然得讓人無言,程隱沒理他這話,反問:“昨天修文哥是你找的?” 他說是。 “電話里說的和短信里寫的,你都當沒看到,就是非要我親自跑這一趟?” 他嗯了聲。 “……你有毛???” 沈晏清反應平靜,淡淡說:“消息回了,你現在還會坐在這?”話題一轉,又說,“既然你沒什么想吃的,我定了一家海鮮餐廳的位置,前幾天二哥跟爺爺聊到說那兒的菜品不錯,爺爺不方便出門,我們可以拍給他老人家看?!?/br> “……”程隱翻了個白眼,“要臉嗎你還?!?/br> 又是沈修文又是沈承國,一個個搬出來壓她。 他一臉淡定,說:“不要?!?/br> 程隱看他幾秒,沖他比了個中指。 “日?!?/br> 沈晏清不喜歡她說臟話。 果不其然,話音落下,就見他微微變了臉色。 莫名地,心里舒服了些。 卻沒等到沈晏清不高興,那一抹略不贊同只在他眉間出現了短短一瞬,很快又平靜下來。 他勾唇笑了下,對她故意的挑釁不以為然,反而勾了勾指回應:“來?!?/br> 程隱頓了頓,忽地索然無味。于是起身,“我回去了,你自便?!?/br> 剛轉身,他站起來拉住她的手腕,一個輕扯將她圈到懷里。 背緊貼他的懷抱,腰上箍著他的手,程隱回頭,擰眉:“你干嘛?” “我點了你喜歡吃的菜?!?/br> “你自己不會吃飯?” “吃飯和吃飯,不同?!?/br> “有什么不同?”想碾他的腳尖,程隱躍躍欲試。 “……約會和吃飯的區別?!彼麛堅谒系氖直酆芫o,但力道又不敢太過重地著在她身上。他道,“二哥說,追求一個人,需要臉皮厚一點?!?/br> 這話槽點多到無處下口,本該有一千個點可以笑話,程隱卻頓住沒動。 默了幾秒,她抬手覆在他手背上,而后握住,用力地一點一點將他的手扯下。 拿開他的手臂,從他懷里出來。 程隱轉過身面向他。 “沈晏清,你真的分得清感激和愛情么?” 一字一句,問得無比認真。 “我救了你一條命,沈爺爺和沈奶奶幫著廖家照拂我長大,你沒什么好欠我的?!彼ы币曀碾p眼,說:“無論愧疚還是感激,都沒必要?!?/br> 五歲那年,原本她會被送到孤兒院,以另一種方式長大。 那份檢查報告改變了一切。 ——她的骨髓和沈晏清適配。 沈晏清七歲的時候,被噩運突襲,患上了再生性障礙貧血。他的癥狀輕,可以無憂活到成年,但之后是否會病變,誰都不能保證。 沈家上下所有人和他骨髓配型的結果都是不適。 唯有程隱。 無血緣關系的兩個人骨髓配型成功,幾率是數萬分甚至百萬分之一。 她這顆茫茫人海飄來的粟粒,和沈家孫輩行三、走到哪人人高看一眼的天之驕子沈晏清,成了這寥寥無幾中的一對。 自此命運發生了巨大改變。 她被沈老太太送到廖家,成了廖家的人,多年來僅僅只是作為鄰居的沈家對她上心萬分。 沈老夫婦對她好,程隱知道。 她一直拼命做到最好,念書、學習、唱戲、練字……不讓廖家丟臉,也不讓沈家人失望。 當沈家人問她是否愿意捐獻骨髓給沈晏清的時候,她沒有半分猶豫。 怎么會不愿意。 如果不是沈奶奶,她根本做不了‘廖家人’,不知會流落到什么境地,說不定會有另一番天上地下的顛沛人生。 只是抽骨髓血,沒什么后遺癥,即使運氣真有那么差,真的有什么不良影響,不過也就是免疫力變差一些而已。 沈晏清滿十八的那年,十五歲的她毅然躺上了手術床。 幾天之內反復抽血,術后幾個小時一動不能動,靜靜平躺著。 度秒如年。 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結果。 ——哪怕她早就知道,沈奶奶送她去廖家,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一天。 早在沈老太太去世的那年,被叫到病床前的程隱就知曉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沈晏清的病是老人心里放不下的大石,這一樁如果無法解決,死也難以瞑目。面對老人臨終前的遺愿,她當然點頭應允。 卻也流著淚問,當初讓廖老太太收養她,是不是只是因為這一點。 沈老太太氣若游絲,吊著那一口,許久才顫顫說:“但是……但是,這些年對你好,并不只是因為這個……” 短短一句話,便是承認。 承認了真,也承認了假。 老太太出殯的那天,程隱沒到場。在練功房里,沈晏清以口舌之快將悲痛發泄在她身上,說最不喜歡沈老太太的分明就是她,她紅著眼沒有回嘴,但真的不是。 在他面前捂臉痛哭,哭的是內心無處可泄的酸澀,同樣也哭親人離世。 不管最初出于什么目的,后來沈老太太的情分,哪怕只有一分真,對她而言都值得百倍相還。 人生一世,遺憾的事有很多。 唯獨這一件—— 用她一腔骨髓血,救沈晏清無虞,她從來不曾后悔。 …… 和沈老太太在病床前談話的場景,程隱還能清楚回想起來。如今對著面前病愈安好多年的沈晏清,忽覺當時心里的那些情緒,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 “救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現在也好好活著沒有任何問題,你的感激,這么多年了還不收一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