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你怎么還在這?” 沈晏清沒走,站在連接餐廳和客廳的兩層矮梯前,捏著手機,沉沉看過來。 “你上天臺救人?” 慢兩拍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 救那個要跳樓女人的事。 點了下頭,她道:“是,路過碰上就順手拉了一把?!?/br> 要去臥室拿東西,然而他沒走她也只能在浴室門口干站著,不禁問他:“你還有事沒?” 不知是不是屋里燈光沒有全開,亮一處滅一處,他站在矮階前,面龐顯得晦暗不明。 “你不要命?”他握著的手機傾斜稍許,還亮著光,程隱隱約看見屏幕上的畫面,似乎是她半個身子探出欄桿外,拽著跳樓女人雙手不放的瞬間。 拍照的記者照片選的很好,極會把握吸引眼球的重點。 程隱笑道:“我這叫見義勇為?!?/br> 沈晏清擰了擰眉,“你究竟知不知道,要是摔下去,你就沒機會站在這笑嘻嘻地吊兒郎當?!?/br> “當然知道,樓那么高,我又不是沒長眼睛?!?/br> 他真的越來越婆媽。 程隱急著洗澡,想回臥室拿東西不能回,耗著和他廢話,想抓頭發,要抬手的瞬間記起頭發綁起來了,止了動作,不自在。 本以為沈晏清說完了,沒想到他還站著。 又來一句。 “要我說多少遍,你做事之前能不能想清楚再行動?!?/br> 半帶訓斥的口吻,合著他眉間微微皺著的痕跡,極其相配。 他神經病樣說了這么些廢話,程隱失了耐心:“你有完沒完?!?/br> 無言靜峙幾秒。 她站在開著暖光燈的浴室門前,看著明暗光線交界下的沈晏清,惡從心起。 驀地勾起了唇:“不然呢?等她跳到樓底了再救?還是看看周圍有沒別的什么人也跳,哪個看得順眼,我先去救哪個?” 沈晏清的臉色徹底沉了。 程隱懷抱手臂,像一個自我擁抱的姿勢,仿佛沒看到他難看的臉色,眼里玩味。 “我有路見不平決定救不救的權利,就像你可以決定先救哪一個……一樣?!?/br> 浴室蒸騰的熱氣熏開皮膚上每個毛孔,熱水沖泡浸潤過,疲乏輕了許多。 程隱洗過澡,穿著浴袍在沙發上坐下,客廳墻壁上懸掛的電視開著,主播念著稿子,她就伴著這個聲音用毛巾擦拭濕發。 幾十分鐘前,和沈晏清的口角,以他只字不語離開收場。 無所謂。 反正不愉快的也夠多了,不差這么點。 十幾分鐘,濕發擦得半干,程隱正要關了電視回房吹干凈頭發,摁遙控器的動作因主播念到的新聞頓住。 “嘉晟匯隆商廈,眾所周知呢,這幾年每到同一天就會亮起大廈外墻所有的光屏,從當天傍晚六點開始直至天亮,今年會不會……” 這是個本地頻道,不怎么嚴肅的晚間節目。 程隱緩緩放下拿著遙控器的手,看了一會兒。 嘉晟,沈家的產業。 匯隆商廈,當初建買回來以及拓高樓層的事,都是沈晏清負責的,他現在的辦公室也在那。 主播說話的時候,旁邊配了那棟大廈的照片。 高,直,醒目。 她沒怎么去過,不過那張大廈發光的照片,她曾經看過一次。 在國外這幾年,有過忍不住搜索沈家消息的時候。 從搜索的消息里看到照片里這個發光的大廈,她出神了很久。 想到了很多事。 想到了沈老太太去世的那個時候。 火化那一天,沈晏清把失去至親的情緒發泄在她身上。 她哭完,一個人在外面晃了很久很久,直到夜色低沉,天黑得徹底。 九點,十點,商店關門。 十一點。 廖家門禁時間早,沈家同樣,那一天大人都去喪禮會場守靈堂了,周嬸幾個又住得離大門稍偏。 黑漆漆的夜里她蹲在沈廖兩家中間,哪邊的門都沒敲,抱著膝蓋蜷成夜色下的一個團。 幾分鐘還是十幾分鐘,沈家的門從里打開,沈晏清走出來,像是要去找什么。 匆匆走了幾步注意到角落的她,步子猛地停下,眉頭皺緊的結松開,兩秒后又緊緊擰起。 他問她:“你蹲在這做什么。門就在旁邊,你不會按鈴么?” 她小聲解釋:“很晚了……” 被他打斷。 “知道晚,就不應該這個時候才回來?!?/br> 青蔥少年身量拔高得比同齡人快,更何況她蹲著,他就站在那兒垂著眸睨她。 黑漆漆一片靜得很。腳底下稍微動一動,連磕碰到碎石碎沙的聲響都能聽得清楚。 她解釋說:“怕吵到人?!?/br> 沈晏清看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 他說:“你沒看到我房間亮著燈?” 那一刻她抬頭,視線相對,他飛快移開。 然后不耐煩讓她進去。 她在沈家有房間,一年中在這住的時間不少。 他第一次下廚,煮了一碗面。 面煮得糊,味道也偏淡,然而他一點都沒有自己手藝一般的自覺,端到她房里,撂下一句:“吃完?!背读藦堃巫幼?,看著她干干凈凈吃沒了才走人。 她因他在練功房那場罵,哭了好久好久。 面的味道淡,吃完嘴里就不剩什么感覺。 可是直到睡覺,直到睡醒,直到后來很久很久,久得好些年過去,還是記得那天晚上出來找她時,他的那句:‘你沒看到我房間亮著燈?’ 記得太深。 所以當她在國外看到那張嘉晟匯隆商廈亮著燈的照片時,一剎那就想起了那個夜晚。 照片里的整個大廈,像一個通身發光的巨大燈塔,像他窗戶亮著的燈。 對于沈晏清來說,是‘對不起’。 ——也是‘等你回來’。 第5章 本故事純屬虛構 嘉晟匯隆大廈亮燈, 每年只在一個日期。 外人看來或許會以為這是企業紀念日或者別的什么日子, 但程隱知道, 那是她的生日。 沈晏清自是也知道的。 每年她過生日, 他都會送份禮物。雖然每每送禮物時臭著張臉, 但準備的東西, 卻從來都沒有敷衍過。 猶記得有一年, 學校初中部流行粉色打扮,程隱是個極度別扭的人, 從來以不隨波逐流自居, 哪里會跟風,所以一片清新少女色里,唯獨她一個一身黝黑, 每天都穿得跟夜行俠似得。 那年生日,沈晏清送了一整套配飾給她, 全是粉色亮閃閃的東西。 她嘴上說不喜歡, 其實心里喜歡得不得了。 十多歲的時候, 心上會尖尖冒刺, 叛逆著想做個與眾不同的人,也會窩一團粉紅綿云在心里, 想當全世界最受喜歡的小公主。 沈晏清的禮物,被她珍藏了好久。 這樣的點滴太多。 曾經是禮物不舍得碰,現在…… 電視里的晚間節目進行到新的一段, 嘉晟匯隆大廈的內容結束, 不再從主播嘴里聽到和沈晏清有關的東西。 程隱從回憶里回神。 側頭看向落地窗外,樓宇林立,折射著天際遙掛的星點。 夜幕黑而沉,已過數百分,數千秒,天色還是和沈晏清離開時一樣。 把遙控器一扔,她往后靠在沙發背椅上。 今年的生日,要在國內過了。 程隱從秦皎那接下的活兒還沒完,婚禮舉辦當天必須得在場。 這是整個活動最后的重點,揀要緊的記錄、拍照,帶回去和之前的各種稿件整合,專題內容就做出來了。 婚禮地點在市里一個莊園式會場,結婚雙方家境相當,家里企業規模都還不錯,只是比起再上一層,就有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