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
說真的,別看大少爺外表風光無限,內里卻支撐得極為艱難。若是在這個時候,曝出豢養外室,而且還拿著半邊信物鬧上門來的丑聞…… 祁掌柜拿帕子擦了擦額間的冷汗,如有可能,他真想把這三人弄到天邊去??上?,那是絕無可能的事兒,只因他們方才在飴蜜齋鬧得那一出,早已被人瞧見,與其想著隱瞞,還不如先將人送到大少爺跟前,也好商議出一個可行的法子來。 懷揣著滿腹心事,祁掌柜只覺得時間過得極慢極慢,可很快等馬車停在了祁宅門口時,他又感覺太快了。 顫顫巍巍的從馬車上下來,祁掌柜瞬間變了臉。 祁家在京城有個七進的大宅院,里頭更是院套院,所有的嫡支都住在宅子里。至于宅子后頭,則住著依附于嫡支的那些旁支族人們。再加上時不時的還有各地的掌柜、管事的上門報賬,京郊莊子上的莊頭也會來回話,以至于這兒極是熱鬧。 畢竟是商戶,又不是官宦人家,相對而言就不是很講究那些規矩,更談不上風雅二字。 這本也沒什么,問題是這會兒門口已經等著府里的大管家了。 祁掌柜冷汗再度下來了,這位大管家是大老爺的心腹,素日里忙碌得很,如今會站在這里笑臉盈盈的望著他,絕對是因為提前知曉了什么消息。 “敢問這位老太如何稱呼?跟我家大少爺可是舊相識?”大管家直接無視了祁掌柜,他雖是家生子,可在祁家的地位并不比祁掌柜這個旁支族人低。 正好,周家阿奶跳下了馬車,正咋呼著要見大少爺,聽得大管家這話,她想都不想就道:“我???我姓周,你家大少爺一貫都喚我‘周老太’。你說舊相識?對,我跟你家大少爺認識好幾年了,他年年都來看我!還給我一車一車的拉東西??!呶,你瞧瞧,這就是你家大少爺送給我的信物,瞧清楚了?。?!” 大管家:消息不對??!難不成這位就是正主兒??。。。?! 祁掌柜:我還是繼續暈吧…… 莫說這兩位了,旁觀看戲的人們也變了臉色。憑良心說,男人偷吃那就不叫個事兒,攤上祁家大少爺這兒,本身也沒啥大問題。唯一的問題在于,祁家大少爺為了能夠在爭奪繼承人位置時盡可能的占優勢,他娶了一房格外能耐的妻室。 這母族不行,靠妻族也很正常的。只不過,相對于母族而言,妻族那邊很容易被挑撥離間。 可這還是不對?。。?! 大管家沉默了許久,趕在周家阿奶爆發之前,他終于打發人去后頭尋祁家大少爺了,帶的口信相當得有意思:“告訴大少爺,就說他的老相識帶著他那半邊信物來尋他了?!?/br> 老相識…… 其實他想說老相好來著,橫豎旁的不說,“老”這個字是絕對沒錯的。不過老相識也不賴,起碼一聽到這個詞兒就能叫人浮想聯翩。尤其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拿眼角偷瞄著周家阿奶,想看她是個啥反應。 只可惜,周家阿奶就算有了孟謹元這個文采斐然的孫女婿,也不代表她本人的文化水平就精進了。大管家這話她聽到了,卻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聯想。 沒錯啊,就是老相識,她跟祁家大少爺認識都有五年了,咋就不是老相識了?雖說這五年里頭見面的次數兩只手都能數過來,可她堅定的認為,她跟祁家大少爺很熟悉。 不熟能年年趕那么遠的路來瞧她嗎? 不熟能見天的一車車往府城運東西給她呢? 不熟能一沓沓的送金票銀票、送房契地契嗎? 擱在旁人眼里,興許還能講究一個“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蓴R在周家阿奶這頭,只要你送了厚禮重禮,哪怕你本身對我沒任何感情,我也會腦補你愛我愛得深沉。 都送金子了,還說不是愛? 在等待下人回話的這點兒時間里,大管家小心翼翼的套著周家阿奶的話。偏生,周家阿奶那叫一個耿直啊,除了具體的配方是不可能說的,其他都是問啥答啥的。當然,凡是涉及到周蕓蕓的事兒,都被她強行按到了自個兒頭上。這還真不是她想要搶功勞,而是出于保護心態。 “……是我!我給他送了幾盒子甜甜圈,他回頭就送了好幾車的土特產、布料、擺件啥啥的?!?/br> “……沒錯!他最愛吃我給他做的飯菜點心,咋吃都吃不膩,隔了一整年還在想!那個啥,雞蛋糕!他老喜歡吃了,還喜歡那上頭的奶油,我這回特地給他帶了一罐子來,叫他回頭抹饅頭吃!” “他還送過我京城大銀樓的赤金頭面,送過我西洋的手鏡,送過我你們那啥,桃香村的胭脂水粉!” …… …… 祁掌柜已經被扶到了一邊,他完全站立不住了,他覺得他已經提前安享晚年,甚至可以含笑九泉與世長辭了。 就在祁掌柜即將撒手人寰,大管家也開始忍不住懷疑人生之際,祁家大少爺終于姍姍來遲。 “周老太!”祁家大少爺疾步走到周家阿奶跟前,兩眼锃亮的望著她,“您怎的突然來京城了?也不事先打個招呼,我好去城門口接您??!” 可惜,周家阿奶半點兒都不領情:“呵呵……你要真有心的話,咋不去府城接我呢?還去城門口接我?有這等人的工夫,我都自個兒摸上門來了?!?/br> 哪知祁家大少爺很是理所當然的點頭道:“周老太您要是提前同我說一聲,我當然可以去府城接您的。對了,可是府城那頭出啥事兒了?罷了罷了,先進去,進去再說!” 話音剛落,祁家大少爺就跟伺候老祖宗一般的將周家阿奶恭恭敬敬的迎了進去。在他看來,這哪里是個老太婆?這分明就是行走的金票,還是無限的那種! 只是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兒了。 所有人,不單是祁家這邊的人,還包括毫無存在感的周家阿爹和周大金,也皆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著這一幕。 祁家那頭是覺得瞎了我的狗眼了,周家這邊則是感概于周家阿奶人面居然那么廣,在京城有認識的人也就罷了,關鍵對方見著她就跟孫子一樣??! 不對,親孫子都沒那么孝順的! 這已經不是孫子了,這是狗腿子??! 眼瞅著周家阿奶就要像拋棄大房、二房那般的拋棄自個兒了,周家阿爹忙急急的攆了上去,大金更是忍不住高聲喚道:“阿奶!那我和阿爹咋辦???” 咋辦?涼拌??! 周家阿奶回頭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看了她的兒子孫子一眼,啥話都沒說,只是沖著祁家大少爺使了個眼色。 祁家大少爺秒懂:“還不立刻將人迎到偏廳去!記住,要好茶好點心的伺候著!敢怠慢半分,回頭直接去賬房結賬!” 意思是進門一個還拖著兩個? 即便大管家很想扳倒大少爺給二少爺、三少爺讓路,可他還是被這話生生的噎住了。得了得了,不就是拖油瓶嗎?本朝比前朝開放多了,寡婦拖著孩子再嫁比比皆是! 等等,他還得去問問這是不是寡婦,萬一不是,那問題可就大了。 雖然現在也不小就是了。 …… …… 祁宅東院。 甭管內里的爭斗有多厲害,祁家大少爺終究是明面上的繼承人。因此,他住的地方不說頂好,卻也是在宅子里排得上號的。尤其這東院,亭臺樓閣小橋流水,還有個不大不小的荷花池,盡管房舍不多,風景卻是極美的。 彼時,正是晌午過后,大少奶奶早不早的用過了午膳,也小小的盹了一覺,正琢磨著是先去園子里逛逛再用點心,還是先來幾塊點心再出去逛逛。只這般猶豫著,就聽到外頭有人急匆匆的來喚大少爺,還沒等她叫人進來問問,就聽到東院里來了人。 “出去瞧瞧,大少爺這是在鬧啥呢?” 其實不用出去瞧也該知道了,祁家大少爺一路上跟孫子一樣的將周家阿奶迎進了他的東院,還不忘可勁兒的套近乎,畢竟真要算起來,他們也有近一年未見了,可不是應當好生嘮嘮嗎? “周老太您怎么想到來京城了?先前我幾次三番的邀請您過來,您都說大青山是您的根,祖祖輩輩都在那兒,說什么都不愿意。如今怎的了?不是家里真出啥事兒了?” “會說話嗎?還是生意人呢,說點兒好聽的不會?還要我教你?”周家阿奶兩眼一瞪,格外理直氣壯的道,“這不是……我家好乖乖嫁人了,她相公考上了舉人,還要上京城趕考。我是不懂這些,我只知道我家好乖乖她來京城了?!?/br> 祁家大少爺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京城的天略有些灰蒙蒙的,完全可以借此想象被周家阿奶遺棄的子孫們。 說好了的根,說好了的祖宗都在那兒,孫女跑了她也跟著跑?!敢情祖祖輩輩都比不上一個小丫頭片子,對吧?! 真心話是不能說的,不過祁家大少爺還是很委婉的表達了一下自個兒的疑問:“來京城當然是好的,就是不知道您還打算回去嗎?” “回去干啥?我家孫女婿那么能耐,一定能考上進士!到時候,要么就待在京城里當官,要么就去別的地兒當官。甭管上哪兒,我都跟著去!” 懂了,真的懂了。 “那大青山……” “不是還有大房、二房嗎?一幫子小兔崽子、小王.八羔子!見天的給我惹事兒,老娘早就不想伺候他們了。愛咋咋地??!橫豎我來之前給老大說了,叫他好好待那兒,不準跑!也叫人給老二帶口信了,叫他把祖宗伺候好了!” 帶口信…… 不等祁家大少爺腹誹,就聽周家阿奶又道:“橫豎不用我傳宗接代,老娘走了就走了!” “是是,周老太您說的是?!焙么跻彩窍嘧R多年的老熟人,祁家大少爺到底不像祁掌柜那么丟人,很快就將這個聽者比說者更難堪的話題岔開了,“老太您瞅瞅我這地兒,您覺得咋樣?對了,府城大掌柜可有告訴您,我已經娶妻的事兒?” “說了說了,這就是你婆娘給你弄的?” 一眼望過去,這院子是挺好的,可哪個沒腦子的在院子中間瞎幾把胡鬧挖個大坑?要有個熊孩子掉進去了,絕對能給淹死。再一看,旁邊那啥破石頭,黑不溜秋的,還是窟窿帶窟窿的。這也就算了,興許城里人跟鄉下人的品位不同,可這一路上的小丫頭片子是咋回事兒? “這些小丫頭片子都是你家請的下人?” 周家阿奶不是不能理解請下人這事兒,畢竟自打周家有錢之后,年年春耕秋收都雇傭短工。當然,她也明白有些人家不稀罕短工,而喜歡長工,甚至直接花錢買人。這些都沒啥,她能理解,就是沒法理解這一個兩個的,咋瞅著都不能干活呢? 見祁家大少爺點了頭,周家阿奶更為嫌棄了:“你是不是傻???” “什、什么?” “花錢請了那么多下人,這一個個都瞅著都是不能干活的,長得比大家小姐還嬌氣,這不是瞎敗活錢嗎?說你蠢你還真蠢,娶婆娘圖啥?除了下崽子外,還能cao持家事。你瞅瞅,你婆娘真敗家!唉喲……我往后再也不說老大婆娘敗家了,她能有你婆娘這么敗活的?” 祁家大少爺張了張嘴,往日里能言善辯的他愣是說不出一句囫圇話來。 偏生,周家阿奶并不打算就此放過他:“你婆娘呢?叫我瞅瞅,我跟你說,我這眼光特毒,一眼就能看出你婆娘能不能生養。對了,你是還沒崽子,對吧?” “我是沒有崽子……不是,我沒有兒女?!?/br> “這不一樣嗎?趕緊的,叫你婆娘出來叫我瞅瞅。這下崽子是大事兒,可不能給耽擱了?!?/br> 大少奶奶聽著聲兒就往門邊去,然后直接石化在了廊下。這也沒法子,雖說兩邊還隔著一條不短的抄手游廊,可周家阿奶那嗓門實在是太大了,加上大少奶奶素日里喜靜,院里的丫鬟婆子雖說,可一個個都束手靜立著,完全不妨礙大少奶奶把周家阿奶這番話聽了個全。 這時,大少奶奶的貼身丫鬟翠柳踮著腳尖一溜兒小跑的到了她身畔,附耳低聲快速的說了一番話。 翠柳是大少奶奶從娘家陪嫁來的丫鬟,一同陪嫁過來的還有她爹娘和兄弟姐妹。她爹在前院做事兒,湊巧看到了先前那一幕…… “什么?!這人是……”大少奶奶一時間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心口也越來越悶了,嚇得翠柳趕緊扶住了她。 就在此時,祁家大少爺和周家阿奶繞過了抄手游廊,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唉喲,你婆娘這小模樣還是挺俊的?!敝芗野⒛掏耆恢雷詡€兒的容貌身段,當然還有最重要的年紀,給大少奶奶造成了怎樣的沖擊力,她只徑直瞎咋呼道,“就是臉小了點兒,瞅著就是個沒福氣的;身子骨也太單薄了,沒胸沒屁.股的……” 又湊近了些,周家阿奶上前兩步,一巴掌就糊在了人家屁.股上:“看著不好生養,以后下崽子得吃不少苦頭呢?!?/br> 大少奶奶:……………… “?。?!少奶奶暈了!快、快去喊大夫!快?。?!” 這回輪到周家阿奶傻眼了,舉著巴掌擱在眼前仔細的瞅了又瞅,一臉不敢置信的道:“我沒用力呢,這么一巴掌,連我家小蛋子都拍不倒,她咋就暈了呢?” 一旁的祁家大少爺笑得一臉抽抽,只能先將周家阿奶請到了旁邊的正堂里,打圓場道:“許是中暑了,沒事兒沒事兒?!?/br> “中暑?”周家阿奶愈發的驚疑不定了,且不說如今這天氣早就已經開始轉涼了,就說這人擱屋里待著,還能中暑?她以往下地趕秋收,也沒中暑呢。 好在周家阿奶本身就是個心大的主兒,也沒在這種小事兒上頭糾結,只徑自道:“那個傻……大少爺??!我想過了,橫豎這一年半載的我都不會離開京城,索性咱們好生來合計合計,看看有啥撈錢的法子,有錢大家一道兒賺,你說對吧?” 祁家大少爺原也沒怎么在意他媳婦兒,再說了,他又不是大夫,就算湊過去又能怎樣?因此,他只吩咐下人趕緊上好茶好點心,打算依著周家阿奶的說辭,倆人好生合計合計坑錢*。 因此,他只道:“對!老太您說的都對!” …… …… 大少奶奶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家相公真的在外頭有人了。 不對,有人就有人唄,男人就沒有不偷腥的。就說她爹好了,雖說對她娘挺好的,可家里的美妾那是成打的,且隔三差五的就換新的。有時候,她不過是在自個兒繡樓里多待了兩日沒出門,回頭去自家園子里逛時,就能瞧見好些個陌生的美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