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提起其他的兒孫不是廢物就是蠢貨,一旦說起周蕓蕓,那就是好乖乖長好乖乖短的,不單滿嘴的好話,連語氣都變得溫柔如水,就跟摻了蜜一般甜。 這么一對比,愈發顯出周蕓蕓的受寵程度,也愈發的襯托出周家其他人悲慘的人生。 正思量中,小八已經撲騰著翅膀飛到了周蕓蕓跟前,且熟門熟路的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也沒再開口,只側著頭撥弄著自己的羽毛,一副乖巧到不得了的可愛模樣。 忽的,外頭傳來敲門聲。 不等孟秀才和周蕓蕓有所反應,小八徒然間一飛沖天,尖銳的聲音再度響起:“王氏你個蠢貨!人家是腦子進了水,老娘看你就是腦子進了屎??!一天到晚的窮折騰,就知曉你的寶貝兒子!老娘看他就是個廢物!廢物廢物廢物?。。。?!還不快去干活兒?。。。。。?!” 孟秀才:……周家真是一個畫風清奇的人家。 周蕓蕓:……我選擇死亡。 再怎么被小八驚嚇到,也仍是不能不管院子外頭的客人。 客人就是方才孟秀才提到過的昨個兒有事沖撞沒法過來的同窗好友,一共有兩人,還是堂兄弟倆,出身耕讀之家,素日里跟孟秀才關系不錯,還在最初孟家二老出事時,幫過孟秀才不少忙。 興許是生怕周蕓蕓這個新進門的小媳婦兒面皮薄,盡管他倆都娶了媳婦兒,今個兒卻不曾帶來,只倆人帶了四色糕點并兩套書籍上門拜訪。 周蕓蕓趕緊去沏茶,幸好方才孟秀才已經拿大銅壺裝滿了水擱在爐子上坐著,如今已經guntang了。周蕓蕓又從碗柜里拿出了半包昨個兒用剩的茶葉,確定這是上等品后,才沏了壺茶送到了前院正堂里。 …… …… 正堂里,來拜訪的倆兄弟之一的弟弟正一臉好奇的望著小八,偏小八完全不理會他,只停在太師椅的椅背上,側著頭撥弄羽毛。 ——直到周蕓蕓端著茶走了進來。 “好乖乖,阿奶的好乖乖咋又在做活兒了?大山家的、二山家的……一個個都是憊懶東西,看老娘不收拾你們?。?!” 小八一秒從溫柔似水轉為狂暴狠戾,才這么說著,就立馬撲騰著翅膀飛了出去,看似真打算找那些個憊懶東西算賬去了。 周蕓蕓默默的望著小八從身畔飛過,半點兒想要阻止的想法都沒有,直到那貨飛到外頭去了,她才故作鎮定的將茶擱在客人和孟秀才手邊的小幾上,笑著讓他們用茶。 孟秀才也有意無意的忽視了方才小八的舉動,只簡單的介紹道:“這便是我的妻子,周氏?;仡^若是得了空,倒可以讓她跟兩位嫂子聚聚?!?/br> “好說好說?!?/br> “比起這個,謹元老弟,你家這八哥好生聰明!我家老爺子也有一只八哥,只會兩個字兩個字的往外蹦,全然沒有你家這八哥的靈性!” “小弟!別胡鬧?!?/br> “本來就是!我說要不下回咱們把老爺子的八哥給偷出來比比?興許跟聰明鳥待久了,那蠢貨就開竅了呢!” …… 周蕓蕓一臉抽抽的看著這兩位客人,又側過頭去瞧孟秀才,卻見孟秀才向自己微微頷首,示意完全不需要理會那倆人。既如此,周蕓蕓自是不客氣了,行了個禮后便自行離開了。 直到她走出了正堂,還能聽到后頭倆人的過招聲,不過最終還是那位看起來成熟穩重的哥哥占了優。 卻聽那人冷笑一聲:“真照你這么說,你都跟謹元老弟認識那么久了,怎的依舊沒有開竅呢?” 只這么一句話下去,先前還活蹦亂跳,精神頭各種好的弟弟瞬間就蔫吧了。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連親堂弟都這么下得去手懟,人干事兒?! 見這倆人又懟上了,本該上前緩和氣氛的孟秀才卻是一臉的無所謂,只端著茶杯慢悠悠的品著茶,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孟秀才當然不著急了,要知道,類似的情形早幾年他就見識了無數回了。興許剛開始他還真急過,可次數一多,還有誰會在乎呢?之前還想著這倆心智尚未成熟,想來等往后年歲長了自然會好的。如今看來,別說及冠并娶妻生子了,怕只怕再過個十幾二十年,這倆仍舊是那副德行。 …… …… 周蕓蕓可不知曉前院正堂里有人正生無可戀呢,既然孟秀才都說了不需要她招待客人,她自是樂得輕松自在。 從前院走到后院,盡管身子骨還是有些乏力,可她并沒有回房歇著,而是慢悠悠的繞著彎兒。 說起來,孟家的二進院子該是最傳統的那種民居建筑,從院門進來是一排倒座房,正對著垂花門。進了垂花門則是影壁,繞過影壁后便是寬敞的前院了。 前院的地盤略有些小,除了一大片鋪著大青磚的空地外,也就只兩棵上了年份的石榴樹,之外便是正堂和左右兩邊的偏廳,以及東面的灶間和糧倉,并右面的雜物間和柴房了。 至于后院,既可以從偏廳旁的小徑過去,也可以直接從正堂后頭進入。相較于前院那寬敞的空地,后院顯得略有些小。不過,那也是因著房舍占地比較大的緣故,畢竟前院是用來招待客人的,后院才是住家。 整個后院正面是正房和左右耳房,以及各兩間的東西廂房。每一間都是方方正正的,且皆被周家阿奶布置得格外奢華精致。 話說回來,周蕓蕓還沒仔細逛過家里,又因著今個兒家中來了客人,她便索性徑直去了西面的耳房。原因無他,那里頭擱著她所有的嫁奩。 足足七十二抬嫁奩,雖說在昨個兒都擺在院子里、廊下任人參觀,不過在賓客離開后,周家阿奶就打發家里人將所有的嫁奩都抬到了西耳房里,分門別類的擺放整齊。又因著早先就有想過將西耳房當庫房使,因而整個西耳房幾乎沒擺什么家具,全堆著一個個碩大的嫁奩。 周蕓蕓大致上是知曉自己的嫁妝有哪些,可因著周家人多,騰不出那么多地方擺嫁奩,所以先前那些個嫁奩都是一個個摞在一起的。因此,就算周蕓蕓知曉自己的嫁妝是什么,也沒有直觀的瞧過,頂多也就是抬嫁奩的時候,伸長脖子瞄了兩眼。 那到底還是有所不同的,這不,在親眼瞧著這七十二抬嫁妝整整齊齊的擺在西耳房的地上,并且將原本空空蕩蕩的房間擠了個滿滿當當后,周蕓蕓莫名的就有些感傷了。 她原以為自己很堅強,萬萬沒有想到才離開家不到一天,就已經開始想念那個處處溫馨的家了。 “好乖乖,阿奶的好乖乖……” 正傷感著呢,忽聽外頭傳來小八高亢嘹亮的叫聲,周蕓蕓登時無語凝噎,剛培養出來的傷感氣氛瞬間就被破壞了個一干二凈。 回身走出西耳房,周蕓蕓正好看到小八撲騰著沖進了正房里,立馬止住腳步,挑眉問道:“你要不要回周家去?要的話,等三日回門那天我把你送回去?!?/br> 也是因著小八素日里表現得太聰明了,以至于周蕓蕓覺得它應該能聽懂自己的話。然而事實上,小八只能根據幾個具體的關鍵詞來選擇性的回答問題。 這會兒,小八就抓住了“周家”這兩個字。 “周家!周家!我老周家真的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才攤上王氏那個糟心婆娘??!都給老娘等著,等好乖乖嫁出去了,看老娘不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敢算計老娘的好乖乖??!找死呢?。。。。。?!” 周蕓蕓:……………… 算了,她還是繼續整理她的嫁妝去吧。 一臉無奈的周蕓蕓索性將小八轟出了正房,叫它隨便往院子哪里晃悠去。也虧得小八原本就不怎么黏周蕓蕓,加上這會兒它吃飽喝足了,很是痛快得撇下周蕓蕓,胡亂撲騰得飛到前頭去了。 打發走了小麻煩精,周蕓蕓回頭就將所有的嫁奩都打開,又取了個裝首飾的匣子,先費勁的將每個嫁奩里的壓箱錢給掏了出來。 周蕓蕓的壓箱錢是周家阿奶特地花了大價錢叫人打的,全是五兩重的小金餅,正反兩面都是祥瑞圖案,單是這個做工怕是也要花不少錢。至于數量,每一抬嫁奩的四個角落里都有,七十二抬嫁奩便是二百八十八塊,擱一塊兒得上百斤重呢。 好在金子這玩意兒份量雖重,體積卻小。周蕓蕓一塊塊的把壓箱金子都掏出來,擱在小匣子里,裝滿一多半時,才抱著去了東耳房那頭。 別小看了這大半匣子的金餅,論份量少說也有二三十斤。費勁兒的抱去了東耳房后,周蕓蕓打開了四開門的大衣柜,格外嫻熟的打開位于后頭的暗格,將金餅一塊塊的擺放妥當。 說來這暗格還是周蕓蕓跟周家阿奶說的,當然她沒說的那么仔細,只道以往趕場子時,無意間聽人說起的,至于該在哪里設置暗格,具體又該怎么做…… 她完全不知道。 當然,周家阿奶也不知道。 好在這卻是難不倒周家阿奶,她直接將這個麻煩丟給了傻兒子,由傻兒子將事兒辦妥當后,再叫人教會了她。之后,她再回頭一五一十的教給周蕓蕓。 甚至為了以防出錯,周家阿奶還特地拿了個巴掌大的四開門衣柜叫周蕓蕓實地演練。好在那樣品雖小,做得卻是無比精巧,也因此即便頭一次見到實物,周蕓蕓用起來還是很順手的。 卻說歸整壓箱金子這個事兒,看似不難卻格外的繁瑣,愣是花了周蕓蕓兩刻鐘時間才妥當。之后,她又分幾次將金銀首飾都搬到了東耳房里,式樣簡單適合日常使用的,就拿出來擱到梳妝臺里,其余一看就不可能佩戴出去的赤金頭面等等,自然都要歸整妥當。 別看周蕓蕓的嫁妝價值頗高,其實最值錢的就這兩樣。 壓箱金子估摸著能值個一萬五千兩銀子,金銀首飾則絕對不下一萬兩銀子。除了這些之外,便是周家阿奶特地給她買的二十三套門面房了,加一塊少說也要三千兩銀子。至于剩下的衣裳、料子、擺件、器皿等等,盡管也值不少錢,卻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前頭這些的。 周蕓蕓只歸整了最值錢的壓箱金子以及金銀首飾,至于門面房的地契和房契,則是被她塞到了首飾匣子的底層,并連同匣子一并擱在了梳妝臺的柜子里。 做完這些個事兒,已經是下半晌了。周蕓蕓直起腰板,只覺得累得慌,又吃不準來的客人是否要留下用晚飯,便打算去前院瞧瞧情況。 彼時,周蕓蕓尚且不知曉,客人之一干出了多么喪心病狂的事兒。 …… …… 來孟家拜訪的兩位學子姓柳,倆人身上皆是秀才功名。他倆的天賦興許并不如孟秀才,好賴也在父母長輩的督促下,在及冠前考上了秀才,也就是孟秀才守孝錯過的那一次。 依著原本的人生軌跡,柳家兩兄弟得比孟秀才晚三年下場考舉人,且基本上沒啥通過的可能。如今,因著孟秀才意外的守孝三年,他們仨倒是湊到了一塊兒,只是對于柳家兩兄弟而言,希望仍然渺茫。 萬幸的是,柳家的情況跟孟家截然不同,哪怕離富貴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柳家也完全不愁吃穿。事實上,作為耕讀之家,柳家一門所有的男丁皆選擇了讀書這條路,女眷則負責照顧家里人,偶爾做些女紅。至于家里頭的生計則全倚賴田間出產。 其實,如今的周家也完全可以如此。 一般的主家和佃農的分成都是七三開。主家什么都不用干,只出了地就可以拿大頭;佃農累死累活的干一年,卻只能拿小頭,便是如此也只有賃不到田地的佃農,沒有雇不到佃農的主家。也就是說,但凡擁有足夠的田產,哪怕一輩子什么都不干,也絕對餓不死凍不著。 柳家也不過擁有上百畝田產,比周家少多了,倒是跟三囡名下的田產差不多。不同的是,柳家已經傳承了好幾代了,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模式。 而周家那頭,因著當家做主的人是周家阿奶,她又素來標榜廢物不用活著,倒是真沒人敢光歇著不干活兒。 撇開周家不說,像柳家這種情況的人家并不在少數,畢竟勤勞致富可比不上一朝登朝堂,若真的毫無天賦也就算了,大不了幫著家里收收租子算算賬目,但凡稍微有點兒出息的,那就絕對會一直走這條路。 來孟家拜訪的這兩位柳秀才便是如此,哪怕明知曉更進一步的希望渺茫,他們還是堅持要去試試看。當然,在這之前跟真正有天賦的人搞好關系是很有必要的,畢竟柳家世代走的都是這條路,即便自個兒不行,那后代子孫呢?多個朋友還多條路呢。能交到一個真正有天賦的讀書人,偷笑還來不及,這得多傻才會故意上趕著去得罪人呢?他們又不是傅家那萬年老二! 這不,聊得歡了,柳家那小的又想起了小八,一個沒忍住就建議道:“謹元老弟,我看你家這八哥聰慧得很,老弟你何不教它四書五經呢?便是三字經也好呢!” 正常人對于這么個日狗的建議,多半都是嗤之以鼻的,偏生孟秀才他跟正常人還有那么一小段距離,哪怕相差得不是很多,乍一聽這話,他還真就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言之有理?!?/br> “對吧?都說有教無類,就算是只鳥兒,只要有能耐咱們也得給它機會。就跟我上回在老弟你家見到的那學生一樣,是沒天賦了點兒,考個童生估計都夠嗆,你不一樣教他了嗎?有教無類!” …… “有教無類!有教無類!累累累累累累??!周大牛你個蠢貨!除了會叫累你還會干啥?你砸不上天呢??。。。。。。?!” 誰也沒有想到,正當他們聊著呢,小八在圍著孟家自家并左右鄰居各一圈后,又再度撲騰著翅膀回到了前院正堂里。這在小八看來是很正常的,老娘哪兒不能去呢?當然,這也得拜只有正堂和后院耳房有人所賜,誰不想湊個熱鬧呢?就算小八是鳥兒也不妨礙它湊熱鬧不是嗎? 饒是孟秀才這種本身就異于常人的人,也有些吃不消小八了,柳家倆兄弟直接就傻眼了。傻眼過后,卻是驚嘆連連。 “確實是聰慧異常,要是謹元老弟愿意割愛的話,怕是賣個百兩銀子都使得!”柳家小弟贊嘆道。 不等孟秀才開口,小八就飛撲上去親自懟人:“賣!賣!賣你個頭!老娘把你提腳賣了??!” 柳家小弟被噎住了,眼瞅著小八就要撲上來啄他,趕緊側身躲閃。 恰此時,周蕓蕓趕到了。 “小八!你再折騰回頭我叫阿奶拔了你的毛,把你丟鍋里燉著吃??!”周蕓蕓氣瘋了,別看小八個頭小小的,可它要是真的上去懟人的話,那絕對是招招見血的。關鍵是它能飛,干一票它就飛天,保管叫你吃了虧還無處發泄,氣死了都活該。好在小八也有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怕死了周家阿奶,雖沒法叫它不再鬧騰,起碼短時間鎮壓還是沒問題的。 這不,小八聽得這話后,立刻回身沖出了屋子,偏它一面飛著還一面在嘴里叨叨著:“考個童生都夠嗆!夠嗆??!夠嗆?。?!” 周蕓蕓愣了一下,一時間壓根就沒聽懂小八這說的是啥,只是這會兒小八已經飛走了,她總不能當著客人的面追上去詢問,又想著估計不知從哪里聽來的閑話,也沒太在意,而是上前委婉的表示要挽留兩位客人用晚飯。 孟秀才和柳家這兩兄弟皆怔了怔,這才反應過來方才聊得太熱鬧,竟是將時間給忘了,忙起身告辭,只道家里還有事兒,等真正閑下來了再過來拜訪。 因著孟秀才并未竭力挽留,周蕓蕓自然也就意思一下便松口了,倆人一道兒將客人送出了家門,關好院門后才返回了后院。 “柳家前些日子出了點兒事情,雖不大卻繁瑣得很,加上他們這一代能耐的人不多,多半都是死讀書腦子不開竅的,這才累得他倆忙里忙外的?!被睾笤旱穆飞?,孟秀才隨口解釋著,表示柳家確是有要事,而非推辭之言。 周蕓蕓其實并不關心那兩位的情況,雖看著是不難相處,可很明顯兩家的差距略大。這里的差距還不單單指的是家境,而是做派,哪怕周蕓蕓沒學到周家阿奶的彪悍為人,也不太能接受家人什么事兒都不做,只一副學子做派。 事實上,周蕓蕓即便在娘家再怎么受寵,該學的本事也一樣沒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