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回頭看看,她仿佛還坐在那里,笑著,或是哭著,聲音軟軟糯糯地叫他:“左大哥?!?/br> 他彎下腰,將那雙拖鞋收拾好,放進鞋柜里,然后走出去,隨手關上了門。 再見了,殷長安。不管曾經經歷過什么,愿今后你都像你的名字那樣——一世歡喜,長安長寧。 … 南城的初夏,夜里的風都是暖的。 駱敬之下班從醫院回到跟長安以前住的房子,她跟他約好今天來把她最后一些東西拿走。 在樓下碰到阿元,他蹙了蹙眉:“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陪長安來的?!卑⒃獙λ患俎o色,“我們白天一起去找開新店的地址,她說晚上要過來拿東西,我不放心,就陪她一起來了?!?/br> 果然,每個人都不再相信他,甚至認為他會傷害長安。 他沒說話,不愿對一個不熟悉的人辯解,當然很多事他也無從辯解。 他摁密碼打開單元門,阿元又叫住他:“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對長安不好,是她太執著了。有個那么愛你的太太,你都不好好珍惜,以后一定會后悔的?!?/br> 駱敬之沒回頭:“是嗎?多謝忠告?!?/br> “以后別想再欺負她,只要她人在南城,我一定會保護她?!?/br> 每個人都有守護天使的決心,只有他是那個惡魔。 電梯門開了,駱敬之一眼就看到站在門口的長安。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怎么不進去?”她手里明明還拿著家門鑰匙。 長安搖搖頭:“以后我不住這里了,自己進去,不太好?!?/br> 她其實一直很講規矩,爸媽把她教得很好。 他心里輕輕嘆口氣,用鑰匙開了門:“進來吧?!?/br> 屋里的擺設還是老樣子,當年裝修時她跟設計師一起畫的電視墻都還沒有褪色,客廳和書房墻上裱起來的字也是她親手寫的。 只不過屬于兩個人的物件都已經分別被妥善地收拾好搬離了這里,幾乎已經看不出什么共同生活的痕跡,上下兩層的空間顯得空蕩蕩的。 沙發旁邊放著一個小巧的皮箱,駱敬之打開來給她看:“你沒拿走的東西我都收在這里,你看看還有沒有什么遺漏?!?/br> 長安低頭看了一眼,說:“嗯,應該沒什么了,你收拾的,一定沒錯?!?/br> 心頭有什么東西被奇異地觸動了,他垂下眼睫,默默合上箱子,對她說:“天氣熱,休息一會兒再走。冰箱里好像還有飲料,我拿來給你喝?!?/br> 他拿了兩瓶紅茶,這回記得先擰開了瓶蓋才遞給她。 “謝謝?!遍L安喝了一口,又問,“還有其他的嗎?阿元在樓下等我,他也渴了?!?/br> 駱敬之只好把自己手里那瓶給她:“剛才我在樓下遇到他,他說陪你去看新店的地址了?” “嗯,有好幾個地方,他陪我跑了幾次,今天是最后一次?!?/br> “怎么說,地方定下來了嗎?” “不是的?!遍L安搖頭,“我暫時……不打算開新店了?!?/br> “為什么?”意識到自己有點太急切,他稍稍掩飾了一下,放緩了語調說,“如果是錢的方面有什么困難……” “不是不是?!遍L安連忙擺手,“不是因為錢,你們不要再給我錢了?!?/br> “那是為什么?” “我想出去走走?!?/br> 駱敬之在她身旁坐下,在她手上握了握:“長安,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能不能說給我聽?” 她看了看他:“我看了爸爸的那封信?!?/br> “嗯,然后呢?” “他也希望我能多出去走走看看,散散心。我也跟mama商量過了,她說她陪我一起去?!?/br> 駱敬之沉默,他知道殷奉良意識到自己時日不多的時候,是想讓長安出國去散散心的,不想讓她陪在身邊經歷生離死別的痛苦。只不過他的并發癥來得太突然太兇險,還沒等長安離開,就走了。 他的絕筆一定留了很多美好的祝愿和建議給長安,對這個女兒的愧疚和疼愛,真的是已經深深刻在他的骨血里了。 他很清楚無論周圍的人編造多少善意的謊言,分離就是分離,長安一定會不開心。她經歷的大大小小的挫折和變故,他也肯定早有所聞。在衣食無憂的情況下,出去旅行,換個環境,是化解這些悲傷最好的方法。 ☆、40.第四十章 “那你呢,長安, 你怎么想?你真的不想開店了嗎?” 長安握緊了手里的飲料瓶, 微微低頭:“我不確定。我一直很想開一個屬于自己的咖啡店,可是店開起來以后發生了很多不好的事, 所以我想……” “跟這個沒有關系?!瘪樉粗當蒯斀罔F地打斷她, “所有的事都是偶然的, 跟你和你的店沒有什么關系,懂嗎?” 這些不好的事里面包括了他跟她離婚, 她的父親去世,她的小店毀于一旦, 但這些都不是她的錯。 在這些事情背后有許許多多說不清道不明的緣由,但相同的一點是,她并沒有做錯什么, 因此毋需將責任扛到自己肩上。 殷奉良不希望她這樣,同樣的, 他也不希望。 長安似懂非懂地點頭, 又朝他笑了笑:“敬之,你真好?!?/br> 傻瓜, 他不好, 一點也不好。正是因為他對她不好,守不住這段婚姻,才加速了她父親病情的惡化,也讓外人有機可趁。 他甚至也不是一個好醫生,當年如果能夠正視那場事故,勇敢地承擔后果,也就不會有后來這一系列的悲劇。 程東說的對,他永遠活在愧疚里,陷入一個死循環。 他對不起很多人,但最對不起的人就是長安。 她未必不怪他,可她孩子心性,單純善良,他安慰她一句,她就說:敬之你真好。 長安抱著兩瓶飲料站起來告別:“我要走了,阿元還在樓下等我?!?/br> “我幫你把箱子拿下去?!?/br> “不用了,我可以的?!彼炎约汉鹊哪瞧匡嬃先M箱子,“這樣就可以了?!?/br> 她其實也沒那么笨,很多事都懂得想辦法。 駱敬之還是拉住箱子:“讓我來吧,反正我也要下樓?!?/br> 他們都不住這里了。他在兩人離婚前就已經搬出去,長安后來也不愿意回來了。殷奉良在遺囑里把這房子留給他,說殷家在南城另外還有房子給長安住,除了為人師的慷慨,大概也是希望她跟過去有個徹底的了斷。 其實老師一家對他是極好的,他都知道。 把長安送到樓下,阿元順理成章地接過他手里的皮箱,放進后備箱里去了。 駱敬之看了看他,對長安道:“不要隨便相信別人,尤其是男人,知道嗎?” 她不知道他指的是誰,以為是說左時的事,心里的黯然都寫在臉上,低下頭去輕輕嗯了一聲。 “你跟師母出門,打算去哪里?國外現在很多地方都不太平,會不會不安全?”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有很多地方可以選,還沒有確定。不過mama說不會有問題?!?/br> “嗯,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師母年紀也大了……”他頓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其實應該陪你們一起去的?!?/br> 假如這個家不散,他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這種時候最該保護長安和她mama,陪伴在她們身邊的人就是他。 長安搖搖頭:“你要上班嘛,等以后不那么忙的時候,也一定可以去旅行的?!?/br> “嗯,一定有機會?!?/br> 兩人在黑暗中面對面站著,至此好像就已經沒什么話好說。 “我……我該走了?!遍L安回頭看了一眼,阿元已經放好了行李箱,啟動了車子。 駱敬之點頭:“有什么事,記得打電話給我?!?/br> “嗯?!?/br> 她側過身,連衣裙的荷葉邊迎著夜風被吹得飄起來,亭亭而立的模樣,就像初見時那樣,都沒有變過。 可她這一轉身,仿佛就是一生。 “長安?!瘪樉粗凶∷?,在她最后為他停留的這一刻,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長安僵住,手都不知往哪里擺:“敬之?” 駱敬之把呼吸埋在她肩窩,內心鼓噪著,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人或許就是這么奇怪的動物,以前跟她朝夕相處,好像沒什么話好說,可是真到了要分離的時候,又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哪里說起。 長安慢慢放松下來,輕輕在他背上拍了拍:“我會給你帶禮物的?!?/br> 他嘴里泛起酸苦,抱得更緊了些:“對不起,長安,對不起……” 長安笑了笑,在他懷里閉眼:“不對,這時候你應該說謝謝才對?!?/br> “嗯,謝謝?!?/br> 謝謝你陪在我身邊,愛我這么久。 半晌,長安推開他的懷抱,他的目光還跟她糾纏在一起,落在她微張的嘴唇上,不知怎么的就有了親吻的沖動。 他俯身過去,腦海里卻閃過她曾經的抗拒,最后吻只落在她的發際:“長安,你以后都要好好的,再也不會有人惹你哭了?!?/br> 是他搞砸了,他們都搞砸了。自私而又背負著沉重過往的人,配不上這個純凈透明的殷長安。 … 飛機引擎轟鳴,緩緩推出跑道。 長安安靜地看著窗外,身旁的陳玉姣將毛毯蓋在她膝頭,說:“囡囡,在想什么?” “在想爸爸?!彼芴拐\,“我們要到那么遠的地方去,爸爸一個人,會不會孤單?” 陳玉姣眉眼間還有些郁郁的神色,卻還是牽起笑:“不會的,今后不管我們走到哪里,他都可以看到我們?!?/br> “真的?” “真的?!标愑矜呐乃氖?,“起飛后你先睡一會兒,晚點還要轉機,會很辛苦的?!?/br> 她點點頭,又忍不住問:“mama,瑞士是個什么樣的國家?” “有山有湖,天空藍得透明,老百姓的生活也很安定富足,是個很美的地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