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怎么,怕我跑了?我暫時會一直住在這里,不會到其他地方去reads;?!?/br> “不是不是?!遍L安怕他誤會,急了,“上次就想問你的,可是我忘了,這回你能不能告訴我?” “剛才訂餐的電話就是我的號碼?!币婇L安露出茫然的表情,他輕聲說算了,拿過她的手機,把號碼輸進去,又遞還給她。 她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時間,驚覺已經太晚了,連忙站起來:“我要走了,明天……明天你一定要來?!?/br> “放心?!弊髸r也站起身,“我送你出去,免得你又迷路?!?/br> “不用了,回去的路我知道……” 她話沒說完,他已經虛攬她一把,跟她一起到了門口。 他沒穿外套,卻好像一點也不怕冷。長安裹著厚厚的大衣,在風中還有些瑟瑟發抖。 “看來你真的不適合出來送餐?!彼龘Q了下位置,擋住北面吹來的風。 長安朝他笑,羞澀、單純、溫暖。 他剛剛還在自嘲,竟然忘記她的低能,妄想她能注意來電顯示記住他的電話號碼,眼下卻覺得,這樣單純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也沒什么不好的。 走到大門口,長安已經看到駱敬之的車停在路邊。她像是想到什么,拉住左時道:“敬之在那邊,我們一起過去好不好?他一直不肯相信我說的話,可你明明是真的人啊,還有電話號碼……”她拿出手機,像是要再次確認一樣,點開他剛剛存入的號碼,在他眼前晃了晃。 她說話常常有頭沒尾,但左時卻完全能夠明白。他遠遠看了一眼車里的人,停下腳步道:“以后還有很多機會,明天開始,我不是就要到你店里去上班了嗎?” 長安一想,也對,敬之也常到店里去,到時他就會明白她沒有編故事,左時也沒有騙人。 她邊走邊回頭沖左時揮手,等她上了車,他才回頭消失在越來越深濃的暮色里。 駱敬之微微蹙眉看她:“你一個人跑出來送餐?” “嗯,阿元他們都下班了,最后一單,很近的,我就自己送?!?/br> “不是說了讓你不要做這些事?萬一走丟了怎么辦,遇到危險怎么辦?” 長安抱緊車子座椅上放的卡通靠墊不敢吭聲。 明天,左時來了之后,這個任務就交給他吧,她可以不用送餐了??伤桓腋樉粗v,怕他又不信她說的話。 剛才他沒看到左時,也許是因為今晚起了霧,隔著一段距離什么都看不清楚,也許因為他心里想著別的事,根本沒有留意到她跟什么人揮手。 駱敬之看她一眼,語氣稍稍緩和些:“把安全帶扣好,我們先去吃飯,再到醫院去?!?/br> 長安聽說可以見到爸爸,很高興,問道:“爸爸他好了嗎?” 駱敬之含糊地嗯了一聲,說:“等會兒你多陪他說說話,他心情愉快,病才能好的快?!?/br> “那他什么時候可以回家?” 這回駱敬之沒有馬上回答,手握著方向盤,眼睛平視前方,過了很久才說:“他可能還要在醫院住好一段日子,這樣對他的身體有好處。以后每個星期我都會帶你去看他,不用太擔心?!?/br> 長安很懂事地點點頭。 ☆、第十一章 在醫院見到殷奉良,他由護工推著,在花園散步。涼亭里有幾個孩子趴在長椅上分享玩具,一個小姑娘就在他的輪椅邊拍球,他看得出神。 長安跑過來叫了聲爸,他才回過神來,高興地說:“乖囡囡,吃飯了沒有?” 她說吃了,趴在他膝頭皺了皺眉:“爸爸,你身上好大的藥味?!?/br> 不止是這樣,還很瘦,比上回見到的時候更瘦了,臉色也發灰,聲音像提不起勁兒來。而且他為什么坐輪椅呢?很難受,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嗎? 長安隱約感覺到難過,又摸了摸他頭上的帽子:“爸爸你很冷嗎?戴帽子了……” 家里最怕冷的人向來是她,可今年她的帽子都還沒拿出來呢。 殷奉良笑笑:“哎,年紀大了,掉頭發了,不想被人看見了笑話,就戴了帽子?!?/br> 駱敬之站在旁邊,沉聲道:“化療的效果好像還可以?!?/br> “可不可以也就是這一年的事兒?!币蠓盍几锌?,“這病就是人受罪,拖半年還是一年,其實差別也沒有那么大?!?/br> 長安聽不懂他們說什么,仰起頭道:“爸爸……” “不過要是有一年的時間,說不定我還能看著你們的孩子出生……”殷奉良自言自語般說著,扭頭看了看那幾個兀自玩得開心的小孩,又摸著長安的頭,慈藹道:“長安啊,爸爸老了,你也大了。有沒有想過生個孩子,自己當mama呀?” 這話讓站在一旁的駱敬之狠狠一震,而長安眼里只是多了幾分懵懂:“可是生寶寶,不是很疼嗎?” 她是厘不清父親的病和要她生孩子之間這因果關系的,關注點歪到了別處reads;。 新婚時,她也想過要生寶寶。她住的小區里有很多年輕夫妻,小孩子也多,一到傍晚,都由爺爺奶奶或者保姆帶到院子里來玩。那么小小的粉雕玉琢的小人兒,手腳都像面粉捏成的團子,有的嘴里還叼著奶嘴,咿咿呀呀地說著唱著,邁著還不夠力氣的小腿想要走和跑,光看都覺得可愛極了。 她想抱抱他們,跟他們玩,可是俯身逗逗他們或是伸過手去,人家就警惕地避開了,甚至有時她遠遠地多看一會兒,護崽心切的大人們都會裝作若無其事地推著童車走開。 她不會傷害小孩子的,就算要抱,也一定會很小心,不至于摔到他們。然而可憐天下父母心,誰也不想讓孩子跟她這小白癡接觸,誰知道她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她傷心極了,難免的,就想如果我自己有個寶寶,一定會很疼他,會像天底下所有mama那樣盡全力去照顧他。但駱敬之不同意,說她沒做好當mama的準備,而且生孩子會很疼。她向mama求證,陳玉姣沉沉嘆口氣,似乎也同意敬之的看法,告訴她說:“生孩子真的很疼,等你再大一點,更耐得住疼的時候,再說吧?!?/br> 這一等,就等到了第三年?,F在爸爸說這樣的話,是不是意味著她已經又長大了些,準備好可以做一個mama了呢? 回去的路上,她悄悄用眼角去瞥駱敬之。初見她就知道他生得好看,溫柔而斯文的長相,卻不女氣,如果他們有了孩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她都希望長得像爸爸。 可是駱敬之一直沒有說話,唇抿成直線,心里像在想什么,卻遙不可及。 回到家,她試著跟他開口:“敬之,我們……” 他卻打斷她:“時間不早了,你去洗完澡就早點睡,我還有些文獻要看?!?/br> 他知道她要說什么,索性在她沒開口時就掐滅這個話題。 但上了心的事,長安沒那么容易放下。她想不明白的事在心里像個雪球似的越滾越大,壓得她動作也變得慢吞吞。好不容易洗完了澡,卻發現忘了拿干凈的浴巾和換洗的衣裳,只得在浴室里一聲聲叫敬之。 駱敬之擱下筆,推開面前的電腦,回身望著浴室門內那一片暈黃的燈光。那個熟悉而稚氣的聲音,像悶悶的錘子一樣敲打在他胸口。 他拿著浴巾敲門,門開了,長安大半身藏在門后,頭發隨意地抓了一把束在頭頂,白皙皮膚上還沾著水汽,微微顫抖著朝他伸手。 他看到她這個樣子,我見猶憐,心底卻在冷笑——是什么人教她用這種方式逼他就范的,也是她爸媽嗎? 他將浴室門推得大開,拉住她的手將她拽出來,順勢把浴巾搭在她身上裹住她。 “到床上去換衣服,小心感冒?!彼室夂雎运筌f起的盈盈香氣,也不去看她胸前乍泄的春光。 她無知無覺,沒有故意誘惑的意思,只是感激地看他一眼,眼睛濕漉漉的,還是像某種小動物。 他不為所動,趿拉著拖鞋回到書房,繼續他剛才沒做完的事。 他曾經跟長安交代過,他工作的時候,不管是在醫院還是在書房,都不允許她去打擾。所以她很乖,自己換好了睡衣,就窩在被子里等他。 中途她悄悄拉開了床頭柜抽屜,駱敬之把什么都收拾得很整齊,連保險套都統一放在一個白色的拉鏈小包里,每次用的時候都不忘取出來。 長安其實也是婚后很長一段時間才漸漸明白,敬之跟她做的那種事就是可以生孩子的,她一直都沒懷孕,可能是因為她還沒有長大,不夠資格耐受疼痛,做小寶寶的mamareads;。 那么今晚過后是不是就可以了?只要他像往常那樣……雖然也有點疼,但過后她就會懷孕的吧? 她拿了出一個小小的鋁簿包握在手里,她并不是很懂這個東西的用途,但知道每次做都要用到的。有時他親過她,揉得她身體都要融化了,才起身去翻找,動作急切,臉上好像還很痛苦的樣子,她就想幫他,所以今天先準備好了,等著他來。 屋里有地暖,暖意升騰起來,人就容易犯困。她窩在被子里很快就睡著了,駱敬之洗完澡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她抱膝蜷在床角的模樣。 他明明已經叫她先睡不要等他,她居然還這樣坐著睡著,也不怕著涼。 他傾身去扶她,想讓她躺下來,她扭了一下,似乎不太樂意,握緊的手松開了,手心里的東西就落在了他的手里。 鋁簿已經被她捂得微熱,薄薄的一片,沒什么分量,此時此刻擺在眼前卻成了一個莫大的諷刺。 駱敬之不自覺地笑了一聲,長安醒了,努力地睜了睜眼,還是有些惺忪:“敬之,你要睡了嗎?” 他捏著手里的東西在她眼前揚了揚:“你拿著這個干什么?想做?” 長安有點羞澀,看到他逼視的目光又有點發怵:“爸爸說我已經長大了,我……我想跟你生寶寶,就算疼……我也不怕的?!?/br> 駱敬之臉上嘲諷的笑意在擴大:“所以呢,你就準備了這個,以為像平時那樣,就能生的出孩子了?” 長安的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 難道不是嗎?還是她又理解錯了,夫妻間不僅是做這件事就可以有孩子的,或許還有別的……可是別的是什么呢? 駱敬之仔細觀察她臉上的表情,發覺她是真的不懂,也沒弄明白過這個小道具在他們之間起什么作用。 她跟他的隔膜,或許比想象的還要深。 他的手指攥緊,又慢慢松開,這樣不遺余力地跟一個傻子置氣,他自己可能會變成瘋子。 他把東西扔在被褥間,斂起笑意,冷冰冰地向她宣布:“我們不能有孩子,我也沒打算生。你爸媽要是再提這件事,你大可以告訴他們是我說的,如果他們有意見,非要你生,那我們可以離婚?!?/br> 長安剛醒,又被這番話震得暈頭轉向:“離婚……敬之,為什么說這個?我只是想生寶寶,我不要離婚?!?/br> 她在電視上看到過,也聽人說起過,離了婚的兩個人今后就不能一起生活了,甚至不會再見面。她沒想過要跟駱敬之分開,如果他們之間不能有寶寶,還要失去他,那她還有什么呢? 她慌了,眼淚漫上來打濕了眼睫,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仿佛下一秒就真的要跟他分開似的,不讓他走。 他正在氣頭上,她力氣再大也不及他,三下兩下就甩開了,只見她的眼淚撲棱棱落在被子上。 他的婚姻算什么?他的人生又算什么?已經認命了,妥協了,甘當一個笑話,茍且地這樣生活著,現在又要生一個孩子來跟他共同承擔嗎? 不,他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這是他底線中的底線。 他抱起被子和枕頭睡到書房的沙發去,王嫂不在,他跟長安難得回小家一趟,只有兩個人的房子空蕩蕩的。不想跟她生孩子,他只要不碰她就行了,夫妻同一屋檐下分居,也沒人能說什么。 ☆、第十二章 “長安……長安!” 齊妍叫了好幾聲,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長安才回過神來,抬頭迷蒙地看她一眼,兩個眼睛腫得像核桃,一看就是昨晚哭過了,也沒睡好。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剛才說到哪了,還記得嗎?” 齊妍仍像在診室為她做治療時那樣耐心,并且不時回頭看店里那個生面孔的高大男人。 天氣已經入了冬,南城一個海濱城市就算不下雪,也漸漸有了寒意,他卻只穿黑色襯衫和牛仔褲,身前系條黑色圍裙,給到店的客人點單倒水。 他似乎喜歡戴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不容易看清眉眼,但齊妍認人很有一套,聚會那晚在飯店門口背倚車門等著長安的男人就是他,她不會認錯。 長安說店里招了新人幫手,又說就是在巴黎救過她的那個人,語氣里有欣慰,她能聽出來。 “他叫左時,是個好人?!遍L安沒有太多詞匯形容一個人,在她的世界里也許只有這樣簡單的好和壞。 齊妍輕輕擰眉,依她的觀察,這個新的幫手比她原先的店員都要勤力,做事毫不拖沓,卻極有耐心??腿说娜魏我蠖加浵聛肀M力滿足,有的甚至不需要寫在菜單上,靠腦子就一清二楚,沒上錯過任何一份餐食。他不像是會在這種小店打工的人,可每樣事情都很快上手,加上臉和體格大概真的不錯,很多女性顧客買他的帳,只買杯咖啡也多待一會兒,下午店里居然都坐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