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眼看著勸誡的折子愈發少了,季瑤很是高興,她從來不認為威脅是好方法,那樣難免讓人產生怨言,但她可只是和人談心,什么話都沒有說,這些命婦能理解她的處境,能夠感同身受,這樣就是最好的不是?這些老臣總不能說什么吧?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勸誡的人也只好捏著鼻子認了,等到皇后生了孩子之后再說這事吧。 * 因要上朝,裴玨素來是起得極早,還沒等他收拾好,就聽見季瑤沉悶的呻/吟聲,嚇得他忙去抱住她,見她臀下浸濕了一片,明白臨盆在即,忙命督太監去告知,今日罷朝。 督太監轉身要去,被季瑤叫?。骸叭ナ裁慈??陛下小孩子心性犯了,你也由著他?”費力的喘了幾聲,“你糊涂了,為了我不上朝,不知多少人要說你昏君呢。我可不想你背上昏君的名頭,聽話,你去上朝,我不打緊的?!?/br> 裴玨堅決搖頭,上一次季瑤生產的樣子實在是太過兇險,他此次若不能守在她身邊,怎對得起兩人的情誼?“你不聽我的話了?”隨著陣痛愈發的明顯,季瑤說話也愈發的費力起來,緊緊的握住裴玨的手:“我答應你,我不會有事的。你去上朝,別讓我在這里累死累活給你生孩子,外面的人還要罵我狐媚惑主……”說到這里,她到底是是沒了力氣,聲音都咽了回去。 接生女官忙上來拉住季瑤的手,狠命在她人中一掐:“陛下還是先去上朝吧,皇后不能再說話了,只怕一會子失了力氣……” 見她堅持,裴玨無可奈何,只得更衣往朝堂去了。季瑤勉強呼吸著,比起生灼華的時候,這次簡直輕松了不是一點半點,季瑤平穩的呼吸,接生女官和溫友海守在床邊:“娘娘是生產過的人了,也不要著急,都是明白的?!?/br> 嘴里被塞進苦澀的藥片來,季瑤喘了幾聲,很是費力的點頭,拉長了呼吸,讓參片被唾液化了送下去。 * 什么叫做心不在焉,裴玨今日完美的詮釋了這個詞。下面是吏部尚書高談闊論著此次恩科的壯舉,裴玨似聽非聽,整顆心都掛在鳳儀宮,恨不能插上翅膀飛過去,哪里去管吏部尚書說了什么。等到開始傳臚,眾臣才發現,今兒陛下是不是不太走心??? 參加殿試之人不過三百人,按著道理,一甲三人,二甲了不起也就十幾人,三甲更是在前五十人之內,這都念了七八十個名字了,陛下還不讓停!幾個眾臣面面相覷,同時抬頭看向了坐在龍椅上的裴玨。 他生得如同美玉雕琢般,氣度出塵清華,仿佛仙人臨塵,就連這些老臣都不得不說陛下是時間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但就是這樣人中龍鳳的美男子陛下,此刻左手撐著下巴,雙眼怔怔的瞧著御案上的折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陛下隆恩?!睆堥w老無奈,仗著自己是首輔有些臉面,抬手示意傳臚的督太監別念了,出言喚了一聲,“將前八十七名都封為進士?!?/br> 裴玨如夢初醒,猛然意識到今日是在傳臚,忙道:“停了吧?!倍教O含笑稱是,忙垂手退到一邊。他沉吟:“念到誰了?” 張閣老坦然微笑,仿佛根本沒有皇帝出神的事一樣:“回陛下,是第八十七名孫承志?!?/br> “承志?”裴玨方才正在想季瑤的安危,以及孩子的名字,聽了這話,脫口道,“這名字不好,意境雖有,奈何俗不可耐?!?/br> 傳臚之事,是考生們都要到的,往日是皇帝設宴款待,如今雖免了設宴之事,但天子門生面見皇帝,這是必須的。孫承志知道自己是八十七名,鐵定沒戲,但沒想到皇帝竟然讓自己也進了三甲,此時正在心中叩謝龍恩,豈料皇帝說了這話,嚇得就跪在金鑾殿外面了。 張閣老和幾個眾臣再次相視一眼,確認了陛下今日多半是沒睡醒后,又說了些話緩和氣氛。裴玨掛心著季瑤,一顆心全然不在傳臚上,也不好明說,匆匆結束了傳臚。小林子守在外面,見他出來,忙打了個千:“主子爺,奴才剛從鳳儀宮回來主子娘娘生了,是個小公主?!?/br> “皇后呢?”裴玨不關心是兒子還是女兒,只關心季瑤的安危。小林子怔了怔:“奴才該死,只得了這個消息就來了,忘記問主子娘娘是否平安?!?/br> 然后他就清楚的看見了他那立在裴玨身邊的師父對他翻了個白眼,心中惶恐,正要再次請罪。裴玨卻不再看他,小林子心涼了半截,躡手躡腳的跟在師父后面。督太監剜了他一眼,也不說話,這死小子,素日里跟在身邊,眼睛長到腦袋頂上去了么?半點看不出來在主子爺心中最重的不是孩子,而是主子娘娘么? 裴玨滿心焦灼,他固然希望這一胎是個兒子,那樣才能讓季瑤徹底消停下來,免得這丫頭下一回還有什么幺蛾子來逼著他再生一個,但比起兒子,他更關心季瑤是否平安,只要季瑤平安,女兒也不打緊,他會好好教養灼華,讓灼華能夠擔負起皇太女的職責來…… 剛到鳳儀宮,就見灼華跟個rou丸子一樣一搖一擺的出來,見了他,笑得小圓臉上兩個酒窩:“父皇?!币幻娼幸幻骖澪∥〉呐芰藖?。生怕她跌倒,裴玨忙接了她:“灼華,母后呢?” “母后睡了,寧姑姑不讓灼華進去?!彼让鹊恼f,“母后睡得沉,灼華哭了她都不應?!?/br> 孩子的話那樣天真,卻在裴玨聽來覺得背脊一陣發涼,正要進去,攸寧正從里面出來,趕緊攔住他:“可不要進去,產房血腥不說,更不能讓皇后見了風,方才太后娘娘也不過張望了一眼就走,陛下可不要進去?!?/br> “她還好么?灼華說怎么叫都不醒,難道……”裴玨哪里肯依,但攸寧態度分外堅決,他都快扒門縫了。 “和安公主凈渾說?!必鼘師o奈搖頭,“生孩子那樣累,如今還能醒著么?自然是睡去了。待一會子怕就能醒,陛下不要擔心?!?/br> 裴玨心中稍安,這才有空關心起新生的女兒:“朕的小女兒呢?” 攸寧并沒有回答,納罕的看了他一會子,忽又笑起來,一面指著小林子一面將他引到偏殿:“陛下定是聽了這混小子的話,方才叫都叫不住,非要趕來通稟?!彼ζ饋?,兩個梨渦若隱若現,“方才小林子一走,里面接生女官就叫起來了,說是肚子里還有一個。好容易生了下來,是一位小皇子?!?/br> “小皇子?”裴玨喃喃道,忽又大喜,將懷中的灼華來了個舉高高,“好好好,龍鳳雙生,此乃天大的祥瑞。傳旨下去,闔宮上下賞一年俸祿?!庇直Я俗迫A往偏殿去。屏風后面,兩個并排的搖籃里,躺著兩個小小巧巧的嬰兒,因才出生不久,小臉還紅彤彤皺巴巴的,睡得格外香甜。只是因為雙生,兩人都比灼華出生之時小了一些,但能夠看出很是健康。 裴玨再為人父,心中一片溫暖,輕笑道:“灼華好壞,見了父皇也不肯告訴父皇,你新添了弟弟和meimei?!?/br> 灼華撓撓小臉,歪著頭說:“父皇又沒有問,怎么是灼華壞?” * 兩個孩子被分別賜名裴澤和瑯華,滿月即封為寧王與和靜公主。 五月,雙生子百日當天,裴玨下旨,其在位期間,闔宮妃嬪改作女官,不設后宮。此舉一出,無疑引起軒然大波,御史們要諫,皆被督太監告知陛下身有不適,已然歇下了。 而京郊的運河之上,剛哄睡了裴澤和瑯華,季瑤也有些乏了,和裴玨并肩坐在船舷的長椅上,歪在他肩頭,聽著船外的陣陣流水,昏昏欲睡。今日是百日宴,偏生裴玨突發奇想,改了要在宮中慶祝的慣例,帶著三個孩子泛舟運河之上。 親吻她的額頭,裴玨笑道:“瑤瑤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向我表露心跡之時說的話?”見她強打了精神抬頭,他笑意更濃,“再說一次給我聽聽?” 季瑤笑道:“又胡說,分明是你先向我表露心跡的,你還想賴?”微微打了個呵欠,“還沒讓你給我再說一次呢?!?/br> “我心悅你?!彼Φ玫统?,附在她耳邊柔聲道,“我長這樣大,從沒有像喜歡你一樣喜歡過旁人,我不想以后的日子沒有你?!?/br> 饒是老夫老妻了,季瑤仍被他臊得面臉通紅,睡意蕩然無存,小手蹭著自己的臉:“又來臊我?!北凰搅耸址旁诖竭叄骸霸摤幀幷f了,那日你雖說得含糊,我聽了卻如同雪中送炭,盛夏飲冰一般舒爽?!?/br> 季瑤當然是記得的,那時她早已看出了裴玨對自己的心意,只是良久不曾戳破,又借了劉佳桐一事來鬧,故意說要和裴玨疏遠。那時裴玨哀怨的小眼神,她現在都記得。想到這里,她渾身guntang,臊得在他懷里扭著身子:“不說,你我如今孩子都有三個了,還說那些話?!?/br> “好瑤瑤,賞我一句聽聽?!迸岖k柔聲勸道,見她臉色愈發紅了,索性將她往套中引:“所以,只有我是外人?我本以為,你我相交是問心無愧……” 季瑤臊得厲害,抬手捂住他的嘴,到底是妥協了,順從的接下去:“你同他們不一樣。倘若我真的對你問心無愧,又怎會要和你疏遠?” 裴玨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捧著她的臉親了上去,難解難分了好一陣,兩人面紅耳赤的相擁在一起。只是轉頭就尷尬了——灼華拿著小點心,一臉無辜的站在弟弟meimei搖籃前看著他倆:“母后,什么叫做問心無愧?” 季瑤尷尬得恨不能轉頭跳進河里:“灼華,你什么時候在這里的?” “剛才父皇抱著母后,說‘只有我是外人’的時候?!彼谀_看著裴澤和瑯華,“父皇和母后又親親了,我也要親弟弟meimei?!?/br> 季瑤害羞到了極點,推了裴玨一把:“都是你鬧得,給孩子瞧去了?!币娮迫A躡手躡腳的要爬搖籃,忙要起身去抱她。只是到底慢了一步,她一個重心不穩,撞得搖籃一歪,澤兒睡得正香,被人撞了,當下扯著嗓子開始哭,瑯華給這哭聲吵醒,也癟著嘴跟著哭,灼華則摔了下來,一臉做錯事的表情揉著自己摔疼的地方,眼淚花止都止不?。骸白迫A把弟弟meimei弄哭了……” 撞了一下,哭了三個。季瑤手忙腳亂,不知先哄哪一個,下意識將灼華塞到了裴玨懷里,自己去哄兩個小的。裴玨笑道:“皇后娘娘眼里,小的是愈發沒臉了?!?/br> “還想擺你那皇帝的譜兒?”季瑤不動聲色諷了一句,“擱我這里,你就是個和我地位平等的男人,這件事,你還有一輩子來感受呢?!?/br> 他笑得風輕云淡:“謹遵皇后娘娘懿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