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攸寧頷首:“正是皇后想的那樣,二皇子的死,也是郁貴太嬪做的!” 聽罷這話,季瑤的心幾乎狠狠的墮了下去,仿佛是陷入了一團冰水之中,冷得徹骨。因為裴珩是嫡長子,當然是個惹眼的存在,但沒有想到,年僅三歲就夭折的二皇子,竟然不是死于高燒,而是死在了郁貴太嬪的授意之下。 長長的吁出一口氣來:“這女人真狠,她的兒子是兒子,別人的兒子就不會兒子了?那是母后唯一的兒子,就被她這樣奪去了?!?/br> “正是如此?!必鼘帗u頭,言辭間大有鄙夷之色,“一個做了娘的人,照理來說心思應當是軟的,怎的能夠對那樣小的孩子下這種毒手!二皇子昔年夭折,太后娘娘傷心欲絕,溫惠皇后亦是早死,讓陛下和太后心中有所芥蒂,凈是這毒婦做的孽?!?/br> 季瑤搖了搖頭:“誰說做了娘的人,對別人的孩子就一定感同身受心慈手軟?忘記姜氏了么?” 聽她提到姜氏,攸寧不說話了,姜氏的所作所為他都是看在眼里的。當年羅氏生宿主傷了身子,被挪到京郊的莊子養病,季瑤實際上是姜氏養大的。雖說吃穿用度上面,姜氏從來沒有苛待過季瑤,但是暗地里給季瑤灌輸的念頭卻是極端并且十分可怕。正因為宿主的極端險些氣死羅氏,才造成了季瑤進入宿主身體之初陷入那樣被動的局面之中。 念及此,攸寧笑了笑:“最毒婦人心,并不是毫無道理的話?!?/br> 季瑤默默不語,攸寧低聲道:“皇后還是拿個主意吧,這事要不要告訴太后娘娘,不說的話,太后總有一日會知道,到時候說不準還要怪罪下來;但若是說了,太后怎的受得住啊?!?/br> 攸寧的擔心并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先帝突然駕崩,太后受得打擊不可謂不大,現在又來一個消息,說是她兒子是被人害死的,這叫一個女人如何承受得???但若是現在不說,一旦鬧開了,太后勢必還是會知道,到時候問起來,季瑤又該如何去解釋? 沉默了一會子,季瑤低聲道:“我去說就是了,你們不必管。那是太后的兒子,身為母親,若是連兒子怎么糊里糊涂沒有的都不知道,試問她會如何作想?” 攸寧頷首稱是,也不再和季瑤辯駁。出去和端王太妃說了一會子話,季瑤也就往懿寧宮去了。見她眼底烏青,太后關切道:“好孩子,自己沒有睡好,怎的又來給我請安了,先看顧好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緊的?!?/br> “兒臣不累?!奔粳幒苁菫⒚?,接過踏雪奉來的茶,“你這些日子在太后身邊,伺候得可還得力?” 踏雪微笑低頭:“承蒙太后不棄,婢子自然盡心竭力,只求能讓太后娘娘滿意?!?/br> “這孩子是個很好的,又聰明又乖巧?!碧髮μぱ┵澆唤^口,“我夜里有時睡不安穩,還是這孩子來陪我,讓我很是受用?!?/br> 季瑤笑道:“如此,兒臣這才放心呢?!庇謱μぱ]了揮手,后者何等聰慧,已然明白過來,自行下去了。一時之間,屋中也不過剩了太后、季瑤和崔婆婆,沒有外人在了,季瑤才娓娓道:“母后,兒臣今日來,是想同母后說些事的,事關何貴妃和二哥哥……” 原本言笑晏晏,聽到“二哥哥”這個稱呼,太后的神色出現了一絲怔忡,還是笑著示意季瑤說下去。季瑤深吸一口氣:“二哥哥當年三歲夭折,聽說因為風寒熱癥,高燒不治而死。只是今日,慎刑司對郁貴太嬪的貼身侍女用了刑,她招認,當年二哥哥的死,也是她主子做的孽……” 屋中半晌沒有聲音,仿佛陷入了無聲的世界一樣,太后怔在那里,似乎沒有聽見季瑤的話一樣。季瑤同樣沉默著,如今她有灼華,當然知道一個母親聽到孩子是被人害死的時候會有什么樣的心態,只是即便如此,太后如今的痛苦,她也不能感受到十分之一。 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痛苦。 也不知道安靜了多久,廊下又傳來滴滴答答的水聲,太后仿佛才回神,低聲道,聲音懨懨沒有生氣:“崔mama,你出去瞧瞧,是不是廊下的冰柱化了?!?/br> 崔婆婆雙目含淚,應了一聲,甫一打開門,門前卻投下一片嬌俏斑駁的影子來:“三公主……”轉頭,三公主立在門前,似乎是因為立得太久,渾身被凍了起來一般,奈何淚流滿面:“嫂子說得是真的?我哥哥真是郁貴太嬪害死的?” 季瑤咬著下唇,無奈的點了點頭:“如今還在審,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闭f到這里,季瑤沉吟片刻,還是將何貴妃的事提了出來,“何貴妃和溫惠母后一樣,都是陰虛血熱的體質,素來是吃壽胎丸來安胎的。當日何貴妃生產,麟趾宮可謂是兵荒馬亂,母后雖坐鎮,但因為是父皇的幼子,是以各宮娘娘都很關注,紛紛派了人去打探消息。趁這樣人多手雜的時候,也是郁貴太嬪使人將十三太保倒入了何貴妃服用的參湯之中,這才讓貴妃血崩而亡……” “她憑什么?”三公主搖頭哭道,“我們天家就是因為有了這樣的惡毒婦人,才會讓人覺得皇宮里凈是吃人的狼!為了她的寶貝疙瘩裴璋,她要害死二哥哥,她又憑什么害死何貴妃?花朝和楠兒還那樣小?!彼f到這里,也是哽咽萬分,上前和太后抱在一起:“母后……” “是我太縱容她了,她這才以為沒有人能夠制衡得了她,皇后之下,貴妃最大,她竟然將手伸到了整個后宮之中去!”太后好半晌才說出這樣的話來,神色憔悴疏離,仿佛蒼老了十歲不止,“她如今怎么樣了?” “還關在寢宮之中,只因是父皇的妃嬪,陛下貿然處置,難堵悠悠之口?!?/br> 太后揮手打斷了季瑤的話:“你們動不了她,哀家可以!哀家是皇后,難道動不了一個妃妾?傳哀家懿旨,對郁氏用刑,直到她招了所有事為止。哀家倒要看看,她到底還做了多少哀家不知道的好事!” 印象中的太后,都是個溫和雍容慈愛的婦人,那種溫和慈愛,是由內而外發自內心的,只因她被先帝所敬重,并且先帝許她權力,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夠凌駕她之上。但是現在,因為喪子之痛,太后的溫和不再留給郁貴太嬪一分一毫。 看著黃門內侍出去傳懿旨,太后到底哭了出來:“這宮里的女人,本就沒有幾個干凈的,只是能做到像郁氏這樣狠絕,這宮里卻也找不出幾個來了?!?/br> 對于這話,季瑤也只是在心中默念著。她在往日執行任務的時候,當然也在后宮之中待過,女人之間的爭斗,永遠都是圍繞著男人展開的。兒子、夫君,似乎爭到了男人,也就爭到了權力。 * 而墻倒眾人推的亙古真理,在郁貴太嬪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詮釋。隨著太后親下懿旨對郁貴太嬪用刑之后,先帝的各宮妃嬪也都開啟了宮斗模式,紛紛透露出了郁氏往日的一些事來,樁樁件件直指其陰險惡毒,幾乎震驚了京中整個貴婦圈。誰也沒有想到郁貴太嬪竟然能夠狠絕到這樣的地步。 加之李云昶在正月快過完的時候回來,詳細的向裴玨回復了邵家被滅門一案,的的確確是由郁貴太嬪指使,郁家完成的。只因郁貴太嬪那時察覺了季瑤在調查溫惠皇后之死,害怕事情敗露,所以殺人滅口。而害死何貴妃的緣由更是簡單了,一來是何貴妃一旦有個皇子,只怕裴璋更入不了先帝的眼了,第二,她怎么可能讓何貴妃擋了她的路? 看過了證詞,季瑤從沒有這樣憤怒過,就為了這腦補出來的理由,郁氏又害死了一條人命。溫惠皇后、二皇子、何貴妃、邵家上上下下一十三口,這樣龐大的人群,不知先帝在時,想到自己曾經的寵妃是這樣一個滿手血腥的女人,會不會膈應得將隔夜飯吐出來。 坐實罪名的那一日,太后去了太廟之中,絮絮不止的對著先帝的牌位,將郁氏的罪狀說了出去:“陛下,淑妃、珩兒、何妃,還有邵家的人,這樣窮兇極惡的女人,我容不得她了。只是她是陛下的妃嬪,玨兒和瑤兒料理不了,就由我來處置吧?!彼f到這里,忽又笑了,“至于陛下要我宣讀的那遺旨……他們倆一對璧人,咱們這些做老人的何必非將別人拆散了?等到咱們相見的時候,陛下再來怪我吧?!?/br> 季瑤全程陪著太后,也不便進去,只問踏雪太后這些日子可還好。踏雪回道:“這些日睡得不甚安穩,夜間還會喚一人的名字,雖然聽不真切,但似乎是先帝陛下的名諱?!?/br> 太后和先帝夫妻情深,季瑤也深以為然。況且經此大變,自然更為懷念故人?!澳愫煤盟藕蛱?,不要輕慢了?!狈愿劳?,見太后出來了,季瑤忙迎上去問道:“母后,不知郁氏此人,如何處置……” “我已然告訴你父皇了?!碧笫┦┤灰恍?,“他素來是個小心眼,必然比我還容不得她。傳哀家的懿旨,郁氏心狠手辣,窮兇極惡,為了一己私欲禍亂宮闈,更對庶民之家進行無道屠殺,實為天家所不能容。著廢去封號,玉牒上除名,以大楚律例處置?!?/br> 皇女(一) 太后懿旨既然下了,裴玨從善如流,命刑部按照太后的意思去處理。刑部尚書領命,數罪并罰,理應凌遲。 對于這樣的結果,季瑤對郁貴太嬪是半點同情都沒有,為了一己私欲,將別人的性命用來當踏腳石,更是十數條人命,僅憑這一點,就理應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上一輩的遺留問題到現在為止已然全部解決了,裴玨和太后的關系也變得十分融洽,儼然是嫡親的母子。加之灼華時常蹦出些單詞來,讓季瑤很是欣喜。故此出了正月,季瑤的心情都是十分好的。 這日天剛蒙蒙亮,鳳儀宮之中已然掌了燈,貼身伺候裴玨的黃門內侍領著小太監們魚貫而入,裴玨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安靜些。對方領命,輕手輕腳的給裴玨換上織金禮服。他一面更衣,一面瞧著熟睡的季瑤,這個年可謂是最不太平的年了,邵梵音的狀告以及郁氏的罪狀,樁樁件件,幾乎都要皇后去親自cao辦。雖說日日在一起,但他還是能發覺瑤瑤清減了一些。 屏退伺候的人,他坐在床邊,輕輕在季瑤額間烙下一枚吻,不料她卻醒了來,小貓一樣慵懶的蹭了蹭自己的臉龐:“要走了么?” “嗯?!迸岖k聲音低醇若酒,讓她禁不住想沉醉下去,“再睡一會子吧,你昨兒個也累了?!?/br> 季瑤哼了哼:“可不知道是誰耍無賴讓我累著的?!庇置銖姄纹鹕碜?,見他已然換上了衣裳,起身取了冕旒來給他戴上,“你身子放低一點,我夠不著?!?/br> 含笑,裴玨眼里滿是眷念:“若是能將你一起帶走,我才是喜歡?!?/br> “我可沒那心思垂簾聽政,還不如在家里帶孩子呢?!奔粳幰恍?,“不如……咱們再生個兒子吧?” 旒珠后的神色頓時斂了下來:“咱們有灼華就夠了,你生產之日那樣兇險,我怎的忍心你再受生育之苦?此事休得再提?!?/br> 季瑤悻悻的應了一聲,每次看著妞妞和寶哥兒倆互相為伴,她就羨慕得要命,灼華是皇女,若還是獨生的,只怕來日真的會養成驕嬌二氣,況且她也想有個像裴玨的兒子啊…… 癟了癟嘴,她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法子,裴玨為了不傷到她的身子,選擇了自己吃藥,從而避免她受孕。這藥什么的,還不是一句話的事而已?這大楚的醫療技術,還沒先進到可以徹底阻止受孕不是? 送走了裴玨,她美美的睡了回籠覺,直到巳時才醒來,梳好了妝,司琴領著小宮女們進來布菜,見了季瑤就笑道:“姑娘,姑娘不知道,現在咱們鳳儀宮外面可熱鬧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