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于是我問秦不空,你的意思是,剛才那個護士就是“魅”?這也太荒唐了!千年之前埋下的石頭盒子,怎么會是一個新中國的護士!雖然我知道自己的理由很弱,但我依舊覺得非常不可思議。秦不空說。也就是咱們都是男的,如果咱們都是女人的話,估計看到的就是一個帥哥了。魅是靠吸食人的精氣和血液來強壯自身的,吃過松子的血,追蹤到松子的行蹤,并不是不可能的事,而且你難道沒注意到,拆線的時候,那個女護士竟然全程都是一副微笑看著松子嗎? 我說我注意到了,這么說來它是根據松子的血而變幻到了這里,這是要繼續追殺的意思嗎?我們又沒有挖洞,那我們為什么能夠看見?秦不空說。我們雖然沒有挖洞,但是你畢竟是看到過那個洞內的女鬼的,說不定也就因為這樣,咱們都被牽扯到其中了吧。說完秦不空朝著門口的方向一指說,搞不好這個女護士根本就不存在或者別人都看不見,要不然的話,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多出來一個人? 我心里開始有些害怕,其實是比較難以接受在這樣一張美麗的外表下,竟然是早前看到的那個骯臟的鬼魂。而秦不空的推測看起來也似乎情理通順,或許這整個醫院里,能夠看到那名美女護士的,就只有我們幾個人。 我問秦不空現在怎么辦?他說暫且靜觀其變。不要打草驚蛇。反正咱們明天就出院,這期間保護好自己就行。 但是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即便裝得再像,也不可能當這件事完全不曾發生過。從那之后直到晚上,我一直都處于一個神經緊繃的狀態,就連去上個廁所,都要四周圍打量一下那些護士們。她的美麗是讓人一言難忘的那種,所以如果她再度出現的話,我會第一時間就認出來。 就這樣一直到了夜里,發生了白天的事情之后,我和秦不空都決定我們倆輪流睡,病房里始終要保持一個人是清醒的。松子的病房是兩人病房。他睡在靠近門的這張床,在更加里側,還住著一個老病號,起碼我們送松子住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這里住了挺長時間了。而當天晚上我和秦不空輪流休息,我連煙都不敢抽。因為抽煙必須要走到戶外,如果我出去抽煙的話,秦不空和松子就是一個沒人防備的狀態。 大概在熬到了夜里差不多兩點的時候,其實什么古怪情況都沒有發生,秦不空甚至在頭一晚9點多打算先睡的時候,將自己的蠱鈴掛在了松子的床頭。倘若有什么東西接近的話,他蠱鈴內那一段大蛇的七寸骨會叮鈴作響,達到提示我們的效果??墒且磺卸际亲约簢樆W约?,至始至終蠱鈴都沒有想過。兩點左右我有些困倦了,想著再堅持個半個小時,就把秦不空給叫醒,換他來接著守夜了。就在我幾度都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從病房內側的病床上,傳來一陣非常細微的呻吟聲。 那聲音非常非常細,即便是在安靜的環境下,如果不仔細聽的話,也是有可能輕易地將其忽略掉的??捎捎谖沂窃诎胨癄顟B。任何一點輕微的攪動都能夠讓我迅速恢復神智。起初我還以為是這個老病號晚上說夢話的時候在呻吟,沒準人家正在做一個香艷的美夢,可他的聲音在驚醒我之后,開始變得急促起來。這種急促很像是一個本來就氣短的人,偏偏還劇烈地跑動了很久一樣,似乎是緩不過氣來一樣。伴隨著這種聲音。我還聽到一陣呼嚕呼嚕的聲音,就好像是有一塊打濕了水的毛巾,有人正在從毛巾上吸水的感覺一樣。 由于我本身就比較警覺,在發生了白天那個美貌護士的事情之后,我更是有些神經質了,因為一個人在呻吟的時候。氣是從內往外的,但是發出那種呼嚕呼嚕的聲音,卻是從外往內。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同時做到這兩個不同的姿勢的,這引起了我的注意,于是我站起身來,手里捏著手電筒。但是并沒有打開,躡手躡腳地朝著里側的床走了過去。 兩張病床之間,是拉上了一個布簾子的,據說這樣能夠相對保護好病人的隱私,也給了病人們各自的私人空間,畢竟在當時的那個年代,有些人還是會對自己的病比較忌諱。所以如果我要看到里側病床上的情況,必須先從秦不空的身邊越過,然后再探著頭才能夠看見。而秦不空畢竟是老人,所以他沒有辦法像我一樣坐著就能夠入睡,于是他是將兩個凳子拼在一起,然后把腳非常不雅地搭在松子病床的床尾。這意味著我如果要么跨過他的腿。要么從他腿下鉆過。盡管很不情愿,但是對比了一下發現還是鉆過去發出的聲音會更小,于是我慢吞吞地跪在地上,然后盡量不發出聲音地爬了過去。 站起身子,半彎著腰,我就將頭湊到布簾子邊緣。想要看看這個老病號到底在呻吟些什么,可當我剛越過布簾子,夜晚的光線太弱,讓我只能夠看到一些輪廓。而即便如此,我也看到老病號的床邊,似乎有一個隆起的一堆東西。而且這個東西,甚至還會動。 當下我并沒有察覺到這東西是什么,只是覺得有些不正常,而下一秒,那個隆起的東西竟然越變越高,最后變成了一個站起來的人影。從輪廓來看,竟然是個女人。我當下立刻就聯想到,也許剛才她只是彎下腰在吸食什么東西,從而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而現在站起來,那應該就是察覺到我正在偷看了。 當時有一種不要的預感瞬間襲來。因為我一直待在病房里,中途也沒有入睡,這個鄰床的老病號晚上并沒有人在留守陪伴,如果有人進來的話,我是一定會察覺的。而今這個女人的人影,卻讓我直接聯想到了白天的那個女護士。于是我沒來得及多想,立刻擰亮了手電筒,在光束亮起來的一瞬間,我就對準了那個人影照射過去。 怎么說呢,此刻我手電的光束,竟然好像是醫院的x光機一樣,余光漫射下。我能夠很清楚地看到,那個人影正是白天的女護士,而當燈光正中心照射到她的臉的時候,竟然忽閃出一副骷髏的感覺。 這還不算什么,而她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看著我,滿嘴都是鮮血,還拖著一根長長的舌頭。 第七十二章 .勾魂的人 在我很小的時候,白象街的后街上,有一棟被廢棄的小洋樓,聽說是法國人修建的。小洋樓后面有一片面積并不大的小樹林。當年的我和地包天有時候從私塾放學后,就喜歡到那里頭去玩,偶爾會忘記了時間,于是很晚才會回家。 我娘為了讓我別這么貪玩,曾經編了一個故事來嚇唬我,說那個修樓的法國人在走之前吊死了家里的其他人,然后把人丟到了樹林里,所以現在那片小樹林在天黑之后,都有些長舌頭的吊死鬼出來游蕩,專門抓不回家的小孩。 不得不說的是,當年我娘的這一個故事,真是嚇唬了我好多年。以至于我十幾歲的時候。還會對那片小樹林里的長舌吊死鬼心生畏懼。而先前在聽到松子說起那個長舌頭的女鬼的時候,我甚至還沒有立刻跟兒時記憶中的吊死鬼聯系到一起,現在猛然在電筒的燈光下看到,嚇得我甚至來不及驚叫出聲,就踉踉蹌蹌朝后退了幾步。 這一退,就撞到了秦不空的腿上。他一下子驚醒過來,然后看到我的姿勢,順著我手電光束的方向,他也一下子看到了站在里側的那個長舌女鬼。 秦不空一下子跳起身來,立刻在手指上套上了蠱鈴,丁零當啷的搖晃了起來,嘴里還用土話念念有詞。我很佩服他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能夠做出反應,而當蠱鈴響起的時候,一股風聲從我的耳邊略過,直奔著那個女鬼的方向而去。 我看不見蠱物。但我看到那個女鬼竟然身體一動不動,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看著我們,但她身邊里床床頭柜上的碗筷被子,全都好像正在遭遇一場地震一般,紛紛被震落到了地上。我知道秦不空此刻是正在用自己的蠱物和這個女鬼正面對抗上了。我也應該要幫忙才對,可是我的東西全都在我剛才坐著的那個凳子上,于是我一下子沖到凳子邊,準備拿起包來進行反抗,看見病房里燈的開關就在我邊上,于是我一下子就打開了燈。 醫院里大多是那種帶鎮流器的長條形日光燈,通電的時候,燈會先忽閃幾下。我非常確定即便是在忽閃的時候,我依舊看得到那個女鬼的身影,可是當燈光完全亮起來的時候,那個女鬼竟然消失不見了,只留下那些從床頭柜上震落到地上的杯子蓋,還因為動力沒有消失,還在來回旋轉著,和地面摩擦,發出那種吱嘎吱嘎的聲音。 而有了光線,我也看清了里床的那個老病號,他正一副沒事人一樣地安靜地睡著,但是他的右手是從被子里伸出到了床外,平平地懸著。手心朝上。他干瘦的手腕內側,有一個大概鴿子蛋大小的血污,甚至連床單上,都有一些血跡,我戒備地走了過去。女鬼已經消失無蹤了,我仔細看了看病號手腕內側的血污,發現那其實并不是他的傷口,但的確是他自己的血。因為我將血跡擦掉之后,手腕內側有一個硬幣大小的區域,就好像冒汗珠似的,緩緩冒出一些米粒大小的血珠子。 一般來講,流血都是有傷口的。但是這個卻沒有,只是皮下在燈光的映襯之下,看得出是有淤青的痕跡。那感覺。就好像是刮痧后,皮膚上起了些暗紅色的疹子似的。 這時候,有個值夜班的護士在門口拍了兩下門,然后對我們說到,病人和家屬,現在已經很晚了,請不要發出聲音,這是醫院,別的病人還在休息呢!語氣聽上去有些不耐煩,大概是剛才東西掉落在地上的時候。那動靜挺大的吧。 秦不空對我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后擺擺手,那意思是讓我不要跟外頭喊話的護士爭辯什么。于是我默默地將地上打翻的東西撿起來,然后放回到老病號的床頭柜上,接著就回到了秦不空身邊,但是依舊面朝著里床的一側。 這一夜,我說什么也不敢再關燈了,也無論如何沒有了睡意。這個女鬼竟然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直接越過了我們到了里面,而至于它為什么偏偏選了我們這間病房。又偏偏選了鄰床一個不相干的病人下手,在秦不空看來,似乎是對我們的一種蔑視和挑釁。這讓我和秦不空都接收不了,認為受到了侮辱,而更加讓我接受不了的是。雖然明知道是鬼魂,但那個美麗的女護士的樣子卻一直在我心里縈繞,直到剛才看到這么美的人兒變成了一個映著光的骷髏,還帶眼珠子的那種,更加讓我接收不了。 那一夜。再也無眠。松子自從被驚醒之后,由于他比我和秦不空更加害怕,一直縮在被子里微微發抖,為了避免嚇到他,我和秦不空也沒再說什么,只是默默地戒備著,反倒是里床的那個老病號,一直睡到了天亮。 天亮后秦不空讓我去辦理出院手續,我問他說,現在這鬼都跟到醫院里來了。如果咱們就這么走了的話,會不會再醫院里鬧事???秦不空劍眉一挑說,誰還管得了這么多,咱們留在這里也幫不上忙啊。我說人不能這么自私啊,如果真是這樣。這女鬼也是因為我們才會被帶到醫院里來的,害了別人怎么辦,那些手無寸鐵又不懂怎么應對的病人怎么辦?本來就生病了,這樣一嚇,還不得嚇死了? 秦不空不耐煩地問我。那你想怎么辦?逞英雄,留在這里抓住這個鬼?我說我是見過這個鬼魂真身的,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就當初我在洞里見到那個女人,只不過是因為“魅”本身會變幻成他人喜歡的模樣。所以咱們現在遇到的這個,應該只是一個幻象而已,既然是幻象,能力就肯定沒有真身那么強大,甚至都不一定真的存在在這里,這就是為什么昨晚鬼出現了,你的蠱鈴卻一直沒響,你放蠱物攻擊的時候,對方也一動不動的原因。 秦不空不說話,我接著補充道。你自己想想,你秦不空也算是高人,這么些年以來,你可能遇到過一個鬼魂對你的招數完全沒有任何反應的?哪怕就是我這種菜鳥,隨便放個幾招。就算是傷不了對方,也絕不至于絲毫無法撼動吧。 秦不空的沉默顯然是因為他也思考過這個問題。于是他說,那行,咱們今晚再留一夜,如果咱們今晚滅不了這個幻象的話。明天說什么也要離開??此尣搅?,我也不好繼續得理不饒人,于是我也答應了他。 于是這一天,因為松子已經停了藥,護士們只是例行的查房而已。而我整天都沒有再見到那個美貌的女鬼。雖然我知道有些奇怪,但心里還真是挺想念她的,就好像魂兒被勾走了一樣,想著想著,竟然還會心跳加速。以至于白天我和秦不空輪流睡覺準備應付晚上可能會出現的一場惡斗的時候。我甚至還在夢里夢見過那個女護士。 夢中的她,盈盈微笑,我在夢中竟然可以看見自己的全身,正在被這個美女拉著跑,好像是在一片小竹林里,周圍都只有我們兩個人。而她的微笑是讓人無法拒絕的那種,當我正想要把她的樣子看得更清楚的時候,她卻又轉過頭去,留給我一絲魅影,也給我一種欲罷不能的遺憾。這樣的感覺幾乎貫穿了我整個夢境,然而最古怪的是,我竟然從頭到尾,都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以至于當秦不空把我叫醒的時候,我還沖著他發了好大一陣脾氣。 當天晚上我和秦不空都醒著,他依舊掛了一個蠱鈴在松子病床的床頭,我們趁著里床的那個老病號睡著以后,偷偷地拉開了中間的布簾子,并打開了燈,以確保待會不會被嚇個措手不及。 等到兩點多,差不多和頭一晚撞鬼的時間差不多,病房里還是沒有絲毫異狀,而秦不空說讓我先守著,他去撒個尿。每層樓的樓道兩側都分別有一個廁所,而這個時間段,大多數人都已經入睡,加上男廁所本來也比女廁所寬松,所以根本不存在找不到位置的可能??墒乔夭豢者@一趟,出去得卻稍微久了一點。 我心里琢磨著,難道說撒尿撒著撒著,突然想來一發大的?想到這里的時候,我就稍微安心了一點,正將腿搭在床上,找一個讓自己比較舒服的姿勢的時候,床頭裝了七寸骨的蠱鈴,竟然叮鈴叮鈴地響了起來。 第七十三章 .床頭猛鬼 聽到蠱鈴響動,我立刻就意識到有問題了。于是立刻從凳子上站起身來,一把抓起秦不空掛在床頭的蠱鈴。 我將蠱鈴握在手心,能夠明顯感覺到里頭那一段七寸骨在撞擊鈴鐺內壁發出的震動感。我本來以為是有什么鬼怪進入到病房當中來了,但是背靠著墻壁仔細觀察了一番之后,發現房間內沒有任何異常。而就在這個時候,蠱鈴的聲音變得急促和清脆了起來,銅制的外皮在我手心握住之下,甚至開始有點隱隱發熱,這時候我聽見從病房門外傳來秦不空的咳嗽聲,那聲音并不大,但能很明顯地區分出,這樣的咳嗽聲是在一種急躁的心情之下發出來的,于是我心想不好,大概是秦不空出去撒尿的時候。遲遲不歸,想必是遇到什么麻煩了! 當下來不及多想,我一下子抓起我的師門令就沖出了病房,按照我的判斷,秦不空要去的廁所應該是距離我們這一側更近的那一間。醫院走廊里安安靜靜,護士站的門和燈都是亮著的,除此之外,僅僅留下了一盞照明用但又沒那么亮的小燈在走廊當中。 這時候秦不空又傳來了一聲咳嗽,我分辨清楚了方向。就直接朝著盡頭處的廁所快走了過去??墒钱斘业搅藥T口,正打算鉆進去的時候,秦不空卻提著褲子走了出來,差點跟我撞個滿懷。他詫異的問道,你出來干什么?我說我聽見你在咳嗽。那聲音有些不像是正??人园?。他吃驚的說,我沒咳嗽啊,我就安安靜靜拉了個屎而已啊。 我將手里的從床頭取下來的蠱鈴遞給秦不空,那蠱鈴依舊在叮鈴叮鈴地響著,秦不空拿起來一看。大喊了一聲:“不好!”然后就朝著病房的方向跑了過去。 其實我也突然意識到不妙,于是就跟著秦不空開始跑,剛才這蠱鈴大響,然后我聽見的咳嗽聲,也許就是魅為了迷惑我,將我引出房間設下的計謀,很顯然我中計了。如果這真的是個計謀的話,那么現在病房里剩下手無縛雞之力的松子和一個老病號,恐怕他們現在兇多吉少。 想到這里我加快了腳步,希望我出來這短短時間,松子他們沒有遇到什么危險。我速度比較快,雖然秦不空比我先跑幾步,但到達病房門口的時候,我們幾乎是同時到達的。然而推開病房門一看,嚇得我腳下一軟,差點就跪了下來。 之間松子依舊保持著先前的姿勢睡在床上,但是緊閉的雙眼看上去似乎正在遭遇一場噩夢一般,那個樣子很像是他在夢境中,正在被什么東西拼命追趕一樣。而原本在遇到這樣的夢境,頭上都是應該冒出汗珠來??伤勺幽鞘菪〉念~頭上,竟然慢慢地冒出一些豆大的血珠子出來。而背對著我們,我只看到一個身穿護士服的人,雙腳用一種很奇怪的只是分撇在身體的兩側,手也是一樣。四肢并用,站在松子的病床上,將松子的身體置于它自己身體的下方。 它的姿勢,看上去就好像一個人抱在一個特別大的石柱子上一樣,正在努力保持平衡,而只不過這里沒有石頭柱子,它的四肢都是踩在床上的而已。由于角度的問題,我看不見它的頭部,但是從這身護士打扮來看,它一定就是早前那個讓我魂縈夢牽的美女護士! 然而雖然看不見它的頭。我卻清清楚楚從它身體的縫隙里看一根長長的,好像小蛇一樣細長的舌頭,正在舔著松子那冒出血珠子的額頭! 當下我和秦不空哪里還顧得上醫院不許大聲喧嘩的這條禁令,我哇的一聲大叫起來,為的是驚醒正在夢魘中的松子。秦不空大概知道自己的蠱物對于這個鬼魂沒有多大的束縛作用,于是立刻將蠱鈴收入懷中,雙手指尖對指尖地合掌,但除了指尖之外,手掌的其他部分還留有一點空隙。而他的雙手大拇指正左右交叉地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寫寫畫畫著。我來不及去思考為什么秦不空這家伙竟然可以用雙手同時寫字,于是就直接沖到床邊。伸手想要去抓起那個鬼魂的頭來。 我的右手本來就握著師門令,師門令的一頭是比較尖銳的,由于事發突然我根本來不及思考什么對策,只能手里又什么就打什么,但是在我沖向鬼魂的時候。卻迅速在左手捏好了紫微諱,雖然我心里清楚這對于鬼魂來說未必會有用,但當下的情形,我也只能胡亂試試了。 一把抓過去,我的手臂就好像擊到了一團正在騰起的熱空氣,除了溫度之外,沒有別的任何觸感。我的手直接穿過了這個鬼魂的頭部,而它的頭依舊是一個俯視的姿勢,所以直至這個時候,我也依舊沒能夠看清它的臉究竟是不是那個美貌的女護士。就在我一抓抓空的時候,手掌就直接按到了松子的臉上。 松子這時候才一下子驚醒了過來,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突然鼓圓了雙眼,似乎是已經看清和他面對面的這個女鬼的容貌,隨后就開始大聲尖叫了起來。松子的聲音本來就比較尖銳,如今這尖叫起來,感覺像是個女人。我趕緊捂住他的嘴說你別叫!這時候秦不空已經在雙手掌心畫好了法術需要的東西,具體是什么我卻還不知道,只見他松開雙手,分別在自己的手心吐了口水,然后互搓了一把,極其惡心,接著他就沖到床尾,一左一右地將雙手抓住了女鬼的兩只腳。 我原本以為他會跟我一樣,雙手抓空,但是沒想到的是,我竟然看見他實實在在地抓住了對方。這應該是秦不空特有的巫門法術的原因,而很顯然這個女鬼并沒有料到自己會被抓住,于是當秦不空死死扣住它的雙腳的時候,它突然撐起身子,轉頭望向了秦不空。 它這個轉頭的過程,正好是朝著我的方向轉動的。于是我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之下,看到了它那張一閃而過的鬼臉。大體上看,的確是那個美女護士的慕言,但是蒼白得毫無血色。就好像小時候蹭戲聽,那些戲子們在臉上涂抹了厚厚的一層白灰一樣。而那白灰卻并不均勻,而是像粉刷后的墻壁,受潮之后暴起來的皮一樣,整個雙眼的眼窩一片黑霧,好像是熊貓一般,卻根本看不見眼仁。鼻子也變成了朝天鼻,兩個鼻孔似乎被拉長,長得好像是兩枚瓜子。而嘴巴保持著一種詭異的笑容,嘴唇涂得通紅,一根長長的好像蛇一樣的舌頭掛在嘴里,咧嘴中牙齒上布滿了干涸的血跡,就好像那根舌頭只是一個軟軟的吸管,它的嘴巴里并沒有口水一般。黑色的長發垂在兩眼的外眼角,整個臉看上去是個錐子的形狀。 即便是它是在快速轉頭的時候將臉在我面前一晃而過。我卻還是在這短暫的零點幾秒時間里,清晰深刻地記住了這張臉的模樣。這跟我起初在下水道的洞里看到的那個女人有點像,但又有點不像,反復的懷疑和推翻之后,我開始分不清我到底什么時候看到的東西才是真實的。 而女鬼轉頭看著秦不空抓住自己的腳,于是張開嘴巴好像貓發怒一般滋滋地從喉嚨里發出一種喉音,發出聲音的時候,那舌頭就好像被吹氣一樣,沖著秦不空波浪形地擺動著。秦不空朝著我大喊道,你愣著干嘛,快打! 可是先前我明明撲空了,現在再打,我該怎么打?人在緊張的時候總是很容易被他人左右,于是當秦不空這么喊著的時候,我沒曾多想,順手就將右手的師門令揮打了出去,啪的一聲,師門令平坦的一側就好像一個硬邦邦的手掌一樣,在女鬼的臉上扇了一個耳光。 這個感覺是很真實的,起碼能夠讓我分辨得出我這一下子是真的打到了東西。而不是一穿而過。而這一“巴掌”之后,女鬼慢吞吞地對著我轉過頭來,表情猙獰,原本有點像在笑的樣子此刻竟然變成了憤怒,雖然我看不見它的雙眼,但是從那緊縮的眉毛和眉心褶皺起來的一層皮,還有剛才被我打中的左臉頰上真冒起細微的星星點點的電光火花來看,它是真的發怒了。 如果我不躲閃,下一秒我肯定會遭受攻擊,而我并非一個坐以待斃的人。我也不清楚自己當時是哪根筋不對勁,當它轉頭朝著我的時候,我竟然又非常弱雞地在它的臉上補了一次師門令,這下就徹底激怒了它,它開始沖著我嘶吼,并吐出那長長的舌頭。在我面前晃啊晃的,隨著它的吼叫聲,嘴里還冒出一種腥臭夾雜著臭雞蛋的味道。 既然我能夠打中它,說明在秦不空那雙手一抓之下,這個鬼魂被迫被逼出了自己的實體,意味著如果此刻我伸手抓它的話,理應也能夠抓到才對。于是沒有多想,順手就將左手的紫微諱握在掌心,然后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正在朝著我舞動的長舌頭。 手上用力,感到它的舌頭干癟癟的,但有一些細微的倒鉤刺,刮得我手心生疼。我忍住痛拽扯了一下,將它的舌頭在我手背上纏繞了一圈,這樣我能夠抓得更穩,那感覺很像是在扯橡皮筋,接著我高高舉起右手,用師門令做刀劍,朝著那段被我拽扯的舌頭斬落了下去。 第七十四章 .整裝出發 大概在我十幾歲左右的時候,曾經在白象街附近的一個醫院邊上玩的時候,撿到了一截用來輸液的橡膠軟管,當時我用它給自己做了一把彈弓。而我現在拽扯住這個女鬼的長舌頭,那個感覺就好像是在拽扯當初那把彈弓上的橡皮管子的感覺一樣。 師門令劈斬下去,啪的一聲好像橡皮筋被扯斷了一樣,舌頭就被我給砍斷了。女鬼的身體一下子掙扎了起來,腳上一彈,就把秦不空給震退了幾步。而我也因為手上突然脫力,一下子就因為慣性而坐倒在地上。但我眼睛始終盯著那個女鬼,它開始抱頭痛苦地慘叫著,接著大手一揮,就一巴掌打到了我的右耳朵。頓時嗡的一聲長鳴,我耳朵乃至整個右半側臉傳來一陣酥麻的火辣辣的感覺,耳朵里除了那種共鳴聲之外,就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感覺倒并不是很痛,也許是因為這一下子抽得我麻木了,還沒來得及傳遞痛感。我身體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這說明這一巴掌力道不輕,腦子里也開始暈頭轉向,甚至有種惡心作嘔的感覺。 我努力壓抑著身體內那種翻騰的作嘔感,趁著倒地的姿勢,手腳并用地朝著秦不空爬了過去,途中還幾次被地上的凳子撞到腦袋。那感覺,非常狼狽。而當我扶著秦不空的身體背靠著墻站起來的時候,轉頭一看那女鬼正站在松子的床上,只不過這時候竟然面朝著我們,然后雙腿一蹬,就朝著我和秦不空飛撲了過來。 它張牙舞爪。面部猙獰,已經絲毫沒有美女的樣子,而速度很快,來不及躲閃,它就撲到了距離我大約一尺多的位置。我當下右側腦袋還在火辣辣的,眼看是躲不過了。于是伸手將秦不空朝邊上一推,接著就一個順勢往上,將我的師門令從女鬼張大的嘴巴后,下巴的位置狠狠用力,直接刺穿到了口腔當中。 眾所周知,在我們的下巴開始往喉嚨摸過去的時候。那里是一層皮rou,并沒有骨頭。較為鋒利的師門令一刺而入,就扎穿了下巴,我甚至能夠從女鬼的嘴巴里,看到被我穿刺進來的師門令。刺穿的時候,那種感覺很像是用鋒利的裁紙刀切斷了一層厚厚的紙一樣,甚至有種異樣的快感。而當我刺入進去的時候,女鬼也不吼叫了,張牙舞爪的動作也停頓了,就好像是被擊中了要害一般,掛在我手上幾秒鐘后,就嘩啦一聲,變成一堆散亂的沙子,掉落在了地上。那種沙子的感覺,就有點像是干燥的河沙,灰白色。而掉落到地上和床上之后,很快就如同柳絮一般,融化成半液體狀,接著揮發到空中,消失不見了。 我們都楞在當場,我的首還保持著一個刺穿對方的姿勢,秦不空被我那一推癱坐在地上,松子也抓著病床的扶手一臉驚恐狀,而我背靠著墻壁。呼呼喘氣,這一切發生的太過迅速,我們所作出的每一個反應,幾乎都并不是經過深思熟慮,而更好像是一種本能一樣。這時候病房門咚咚咚地敲了起來,剛才的那番動靜。已經讓外頭值夜的護士不爽了。她隔著門對我們說到,我說病人和家屬,你們不睡覺別人還要睡覺呢!能不能不要大半夜在醫院里鬼吼鬼叫的? 我趕緊回了一句,哦好的,不好意思啊,病人說夢話呢!門外那護士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聽上去很像是臟話,然后也沒開門進來就罵罵咧咧地走了。然而剛才的一番動靜,已經將里床那位老病號驚醒了,他大概是已經完整目睹了全部過程,此刻正蜷縮著腿坐在床上,手里抓著被子的一角。滿臉驚恐錯愕地看著我們。 秦不空站起身來,對那老病號說,你看啥啊看!給我轉過頭去睡覺!那老病號不知道是以為自己在做夢,還是在害怕秦不空的兇神惡煞,被他這么一說,竟然乖乖轉過身去,蒙上被子,瑟瑟發抖。 我望著地上那些沙子變成液體后留下的水質,看上去黏黏的,有些像是糖水風干后的感覺。然后我問秦不空,剛才我是已經消滅了這家伙嗎?秦不空皺眉說道,估計還是沒有。你直說將它打跑了而已。我有些沮喪地搖搖頭說,那這樣下去,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秦不空說,所以你看吧,咱們在這里除了搗亂,也沒別的作用。天亮后咱們立刻出院回家。安頓好松子,我們倆就馬不停蹄地趕回那下水道里,想辦法過了這關,也就永絕后患了。 雖然我明白秦不空說的的確是當下最穩妥的處理辦法,但我們對于“魅”這種鬼怪的了解實在不多,根本沒什么把握取勝,而且如果我們回去之后,這鬼魂又來醫院作怪怎么辦?秦不空說,想來應該不會,這連續兩晚鬼魂的出現都是在我們這個病房里,雖然頭一晚是在吸食隔壁床那家伙的血液,但實際上還是在做給咱們看的,且故意讓咱們看見的,所以它的真實目標,應該是我們才對。而且連續兩晚鬧事,都是在夜里兩點左右,咱們只要在明天的這個時間之前趕到石頭盒子的地方,應該是能夠逼得它出現的,只要真身出現了,這里自然也不會鬧事了。 想來想去,這似乎是唯一的一種解釋。于是那一晚,我們再度一夜未眠,到了早上8點,醫院已經有人上班了,我們就立刻收拾東西,帶著松子辦理了出院。 經過昨晚那一次驚嚇,松子似乎還沒有緩過勁來,從出院到回家的路上,基本上都沒說什么話,一副若有所思的感覺。路上秦不空對我說,咱們三個人當中,就你的雜念最終,一看見美貌姑娘,人都弱了三分,這可是你的弱點啊,你得當心一些。我哼了一聲說,你別光說我,你不也照樣如此嗎?你還說人家是小妖精呢,沒被對方迷住,你怎么知道人家就是小妖精?秦不空說,你說的沒錯,我也動心了。但我定力比你好,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白天睡覺的時候,那副蠢樣子,就跟在發春夢似的,我都不好意思說你了。 被秦不空一頓搶白,我有些無地自容,畢竟他說的也是實話,即便是昨晚見過了那張猙獰的鬼臉之后,我依舊還是對早前那副美貌念念不忘。于是我們沒有說話了,秦不空卻說道,咱們都應該跟松子學學,美女當前,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最不受影響的人,也就是他了,哈哈哈。 秦不空試圖用調侃的語氣來緩解松子的情緒,本意是好的,但是松子卻一副不好意思地說。誰告訴你我不動心了,我只是沒看到有美女,所以不知道罷了。說完他竟然臉上發紅,一副嬌羞姿態低下了頭,看上去讓人rou麻。 到家之后,已經差不多臨近上午10點,這個時間吃早飯稍微晚了點,吃午飯又稍微早了點,而我和秦不空都是昨晚一夜未睡,想到待會就要動身去鐵門關下的下水道直面鬼魂,拖著一副疲憊的身心可不行,于是趁著時間不早不晚的,我們就先各自睡了幾個小時,在中午一點多的時候,松子做好了飯菜叫我們起來吃飯。飯后秦不空叮囑松子說,你就在家好好待著,沒事就別出去溜達了,好好養傷,我們現在就去把那口石頭盒子給拖出來。如果我們很長時間都沒回來的話,你也知道上哪兒找我們。不過到時候可別自己一個人來,叫幾個幫手來給我們收尸。 秦不空說得輕描淡寫的,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我深知此人只是嘴上說說,論怕死。他恐怕是比我還要怕死。只不過這番話到是讓松子嚇了一跳,連連叮囑我們千萬小心,說了一大堆廢話,讓我有些受不了,我就告訴松子,你放心吧,我們就算斗不過,也不會讓自己死在那里的,你別聽秦不空胡說八道,他就唯恐天下不亂呢。 隨后我們出了門,明知要面臨一場惡戰,于是好多派不上用場的東西索性也就不帶了,省得逃命的時候還成了累贅。我只帶上了六方印、師門令、魯班尺、還有那把鐵剪刀,還帶了一些大白米,幾張畫好的符咒和空白的符紙,別的都沒戴。因為這鬼怪就是守關的,我根本不可能勸走它,所以香燭錢紙這些東西也統統放在了家里。 到了下水道口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這個時候午時已過,陽氣開始下降,陰氣上升,本來并不是一個最佳的時間來做這件事??晌覀冎?,當我們距離真相越來越近的時候,一些以前很介意的條條框框,現在似乎都沒那么重要了。我們沿著最早找到的那條路一路走,由于是第二次下來了,于是很快就找到了那個洞口。 奇怪的是,洞口的泥土已經快要封口了,原本我看到的兩米多深的洞,現在只剩下一尺多了??磥硭勺诱f這里的泥巴會自己覆蓋,還真不是吹的。 第七十五章 .再遇真身 沒有多余的選擇,我們只能繼續開挖。但是明知道會遇到什么,該做的防范還是要做的。于是我照例用米鋪好了一個米陣,將我和秦不空圍在當中。也在五個方向都點上了蠟燭。五根蠟燭代表著東西南北中,下水道里基本上密不透風,也沒有多大的空氣流動,任何一個方向的蠟燭一旦熄滅了,我們就可以馬上防范,起碼還能知道是從那個方向來的。 由于洞口并不大只能夠容納一個人進出,所以我和秦不空沒辦法同時挖,這正好給了我們一個人放哨的機會。于是我和秦不空開始輪流挖洞,鐵鍬挖到泥土上的觸感,就好像正在挖開一層新土一樣,沒想到短短幾天時間,這里的泥土就重新覆蓋的如此緊實。這期間我們倒是并未遇到過什么奇怪的事。直到我一鐵鍬下去,撞到一個堅硬的物體。 這個時候我挖的區域已經距離洞口兩米多遠了,比我上次看到的,更遠了大約一尺。而就在我鐵鍬挖到石頭盒子的時候,秦不空在洞口外對我說。小心點哦,好像有東西來了。于是我趕緊停下手里的動作,快速爬出洞口,只見地上米陣的五根蠟燭火苗都開始朝著洞口的方向飄移,并且閃爍不定。一副很快就要被吹滅的樣子,但火苗始終沒有滅,而是在閃爍幾下之后,又變得明亮了起來。 我和秦不空戒備地站在洞口矗立了許久,火苗只是閃動。卻沒有任何東西靠近,但是很明顯,這是在給我們傳遞著一個信號,要我們就此停手,不要繼續往前。于是我問秦不空現在怎么辦。秦不空說,你繼續挖你的,把石頭盒子給拽出來。我說你一個人在外頭,不害怕嗎?出亂子怎么辦?秦不空不屑地哼了一聲,似乎倔強脾氣又上來了,他說到,咱們今天趕過來,不就是來惹亂子的嗎? 他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然無法反駁,于是叮囑他當心一點,就又一頭鉆進了洞里??墒沁@次鉆進去的時候,卻發現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正如同我第一次在洞內見到的那樣,縮緊著身子,頭朝著洞口,抬著頭,頭發遮住了半張臉,沖著我齜牙咧嘴兇神惡煞地樣子。 我料到會再遇到它,可我沒料到會是再一次在這樣的地方遇到它。而這次我卻看清了它的樣子,和先前那個美女護士不同。它看上去更加可怕,只能從眉目和形態當中分辨出這是個女人,那扭曲的身體卡在洞內,就好像是一條冬眠中的蛇,吐著長長的舌頭。正是被我斬斷的那截舌頭,而今那段舌頭又完好無損地長了出來,這說明昨晚在醫院的一場搏斗,果真如秦不空說的那樣,我們只是打跑了一個幻影或者分身而已,真正的真身,卻正是眼前這位。 也許是因為秦不空的那番話鼓勵了我,再次面對這個女鬼的時候,我竟然沒有再像上次一樣退縮,因為我明白一個道理。鬼魂和人直接發生接觸的時候,其實力量互相之間并沒有特別懸殊。只是如果當你弱了它就會強,反之它就會弱,就好像是蹺蹺板一樣,只有你比別人強或者和它一樣的時候,才有反抗和致勝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