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這樣的學習看起來進展非常緩慢,且沒有什么讓我可以練手的機會。加上師父曾經說,秦不空是一個用蠱高手,但是在這期間,關于這一方面的術法。秦不空卻一點都沒有透露出來。每當我問他,手上的鈴鐺是否就是“蠱鈴”的時候,他卻變著方兒地將這個問題躲開了,似乎是在刻意不去回答我一樣。 就這么一邊慢吞吞的學習,一邊慢吞吞地研究破陣,更多的還是在使用師父教給我那一切。年末的一天晚上,秦不空告訴我,讓我今晚早些休息,明天五更之前,我們就要開始破陣了。 我當時有點納悶,難道說悄無聲息地,秦不空就已經想好了破陣的對策了嗎?可我依舊還是一頭霧水呢!秦不空說,這景門之陣,主的是血傷、災禍、生離死別。這幾個方面是最主要的,所以其聚集的鬼魂,也一定根刺有關。在傷門的時候我們已經見過血傷,如果是這樣的鬼魂的話,我們是可以對付的,而且那天咱們鑿門的時候,后背出現的反應,也讓人覺得似乎和血傷關聯不大,權當做是一種對我們破陣行為的警告,意思是,如果再繼續搞下去??钟袨牡溁蛘呱x死別。 秦不空看了我一眼說,這災禍自不必說,也許這個陣根本就是一個自毀的機關,我們如果強行突破,也許會造成整個陣法的塌陷,從而我們倆就變成活化石長埋地底。那千年巫王魂魄,更是想也別想,所以這是下策,我們也絕不可能這樣做。反倒是那生離死別,具體什么意思,現在還不得而知。 我順嘴就接口道,有什么不得而知的,在場就你我兩個人,所謂生離死別,無非就是你我之間必須要死一個的意思嘛。秦不空一愣,然后冷哼一聲說道,也許吧。但那算不上生離死別,我死了,你恐怕高興還來不及,你死了,我也沒什么好傷心難過的,談何生離死別?他這一句話嗆得我竟然不知道說什么好,于是也就默不作聲了。 秦不空接著說,上次你被麻了一次后,我自己給身上加持了一道咒文,雖然還是會很麻,但是并非完全無法忍受的那種。倘若我們把護身的咒文都加持一次,然后我們倆一起鑿門?;蛟S能夠頂住。我說頂住了那又能夠怎樣呢?你不是說了嗎,這有可能是一個機關,鑿通門的時候,說不定整個就塌了。秦不空說,即便如此,也只能慢慢嘗試,感覺到有不對勁的時候,咱們就立刻收手,在想辦法。 雖然秦不空的話在我聽來非常不可靠,但放眼看去,似乎這也是唯一的辦法。雖然一開始幫著秦不空破陣,那是因為我對我師父的承諾,可眼看就剩最后一門,我也實在是不愿意就此放棄,所以破陣之舉,也是勢在必行。 于是當晚早早睡下,睡之前,還提前準備了第二天有可能用到的一切必要用品,當然這當中絕大多數還是師父那邊傳下來的東西為主。秦不空的手藝我還剛剛摸到門道,用于實戰,似乎還言之過早。 五更,換算成時間的話,也就是凌晨五點左右,時辰對應為卯時。對于要進入地道的我們來說,反正都是黑漆漆的,白天夜晚實際上毫無分別。而至于選擇這個時辰進入地道,秦不空的解釋是,如果把一天十二個時辰對應到人的一生的話,卯時的時刻應當是人青年的時期,也就是最有干勁和活力的時候。而卯時之前則為寅時。寅時恰好是十二時辰里,陰陽轉換的時辰。從寅時開始,陽氣就上升了,到了卯時的時候,一乾卦,一兌卦,四陽二陰,陽氣充溢正足,在這樣的狀態之下我們進入地底,再有各種咒文的加持,保護自身,盡量萬無一失。 為了讓光線更加充足。我甚至還多帶了一盞煤油燈,到了景門外的墻壁處,我和秦不空各自將能用做護身的咒文統統加持到身上,還互相給對方加持了一通,頓時覺得體內流光溢彩,萬邪不侵。破景門之陣的前提是先找到景門的“門”才行,而這道門就在我們眼前的這堵被封死的墻背后。 在給自身做了加持之后,我還特意在我們站立的范圍內,用米擺放了一個半圓形的小陣,將我和秦不空圍在中間。秦不空雖然不屑我的手藝,但他也并未加以阻攔,現在情況未知,反正能用的都用上,總比到時候手忙腳亂的好。在布完米陣之后,我還遣出兵馬,分列米陣的五方護佑,我的兵馬顯然不是這陣內之鬼的對手,搞不好還會因此大量折損。于是秦不空也搖著鈴鐺,讓自己的蠱鈴大蛇把我的兵馬和米陣包圍在內。 如此一來,我們鎖在的整個范圍,幾乎變成了一個鐵桶陣,秦不空也坦言說,如果連這種保護的措施都能夠被突破的話,那我們也不要指望能夠破陣了,灰溜溜地把這地洞回填了就是。他看上去說得漫不經心,但感覺得出,這也是他的最后一招了。我們的此舉原本就是在亂槍打鳥,盡量做到有備無患而已,就好像古時候修建城墻,固執地以為修得越高越厚,城邦就會越安全。 一切準備就緒后,秦不空摸出兩截蠟燭,一左一右分別點燃放在了墻的兩側。我們都知道無論鬼魂的形態是什么,變得有多么強大,其根源始終是能量的聚集。蠟燭的蠟油在古時候是用來封罐的。北方部分有冥婚習俗的地區,甚至還要用蠟油來封住死人的七竅,可見蠟油對于鬼魂這樣的物質,是有一定封鎖隔絕的作用的。而蠟燭的火苗是非常敏感的,周圍的氣流一旦發生改變,火苗就會迅速變得忽明忽暗。這對于我和秦不空要專心鑿門來說,光線的明暗,某種程度來說,就成了我們判斷鬼魂是否已經靠近或者出現的標準之一。 我站在左邊,秦不空站在右邊,我們將鑿子的尖利一頭抵在石墻上。右手舉起開山斧,互望一眼使個眼色,就一斧子砸了下去。那一瞬間的心情是難以形容的,就好像自己正在被一個猛獸追趕,除了朝前玩兒命地跑之外,沒有多余的路子可選,而因為無法回頭,只感覺到整個后背傳來一種類似于癢的緊迫感??墒悄且昏徸酉氯?,石墻上冒出一點猛烈摩擦產生的火花,我卻并未感覺到身體有什么異樣。 這說明我們的計謀算是初步得逞了,興奮之下,我和秦不空開始快速地一斧子接著一斧子地鑿門。大約二十多分鐘之后,蠟燭的火苗還是出現了微弱的忽閃,秦不空對我說別停下,還能撐一會兒,于是我再度加快了速度和力道。我年輕力壯,我這一側的石墻。率先被我鑿出了一個大豁口,只有有了一個豁口,剩下的就好像敲石頭一樣,一點一點就可以沿著豁口的邊緣剝落下來,而我和秦不空上下開工,轟隆一聲,面前的石墻就好像被我們敲到了某一個致命的弱點一樣,轟然倒塌。 蠟燭的火苗因為石頭倒塌的關系而被擾動,但是幾秒鐘之后,又恢復了平靜。這意味著甚至連想要傷害我們的鬼魂,也在此刻放棄了繼續進攻我們的陣法,至少暫時是這樣。我們沒有撤掉陣法,而是一人提著一個煤油燈,前后鉆了進去。 果然如所料一樣,距離我們鑿穿的石墻背后大約十米,有一道門。僅僅只有門洞,沒有門板,透過門洞,我隱約看見了一個背對著我站立的人影。 第三十四章 .遭遇危險 早已預料,墻后必有古怪,也曾預想過許多可能遭遇的情況。例如破洞而入就迎面撲來一個齜牙咧嘴的猛鬼之類的,可是這一切并未發生,眼前那遙遠的人影,也似乎不那么真實。 看到人影的時候,我停下了腳步,并伸手拉了一下秦不空,讓他也暫時別動??汕夭豢諈s問我怎么了,為什么突然不動了。我奇怪的說,你難道沒看到那門內有個人嗎?我這么一說,秦不空將手里的煤油燈往前湊了一點。仔細查看了一下說,哪來的人,你鑿墻鑿糊涂了是不是? 我心里一驚,大呼不好。因為此刻我已經非常分明的看見了那個人影,可秦不空為什么說自己沒看見呢?難道說,這是鬼魂的其中一個特性,想讓誰看到,誰就看得到嗎?眼前的那個背對我而站的人影,看上去穿著青灰色上衣,下半身穿著一條深色的褲子,分不清到底是藍色還是黑色,這讓我覺得非常奇怪,因為在這個八門陣內,我們以往遇到的鬼魂,雖然各具人形,但大多以比較奇怪的方式存在,例如周身都散發著黑色煙霧,似乎并不鬼,而更像一個魔物怪獸。但眼前這個人,卻那么清楚而具體,如果不是我內心深處知道對方是個鬼魂,我可能真要把它當做是一個活人。 大概是看我神色有些不對勁,秦不空也警覺了起來。以他的經驗來說,他應該是很快就聯想到我正琢磨著的一切,他也知道,此刻我看到的東西,絕不是在騙他。于是他問我,你看到的那個人影是什么樣的,它做了什么動作。我心里緊張,如實地告訴了他。于是他撿起一塊地上的小石頭。朝著門洞的方向丟了過去,在秦不空看來,大概就是扔了一塊石頭那么簡單,可是在我眼里看來,那塊石頭竟然直接穿透了那個人影,然后掉落在了地上。 秦不空站到我的身邊,也不敢輕舉妄動,他問我,要不要派你的陰兵上去探一下?我搖搖頭,陰兵此刻都在替咱們把門呢,我要是抽調過來,背后被襲擊了怎么辦?于是秦不空蹲下身子,從懷里掏出一個小鈴鐺,那鈴鐺和我之前看到的他常用的鈴鐺樣式一眼,只不過這個上面用不知道是漆還是油墨之類的東西,涂得五顏六色的。他將鈴鐺掛在自己的大拇指上,然后伸出右手臂朝著門洞的方向,大拇指指著門,左手則捏了個二指決,將指決壓在了右手手肘的內彎處,接著就開始晃動手指,伴隨著晃動,鈴鐺發出了叮鈴叮鈴的聲音。 就在聲音傳出來的時候,我的兩只耳朵后面。好像是突然被一陣風刮了一下,有明顯的一冷的感覺,接著從我面前的地面上,就開始出現灰塵被什么東西微微揚起的感覺。耳朵里除了鈴鐺聲,還有那種很輕但有點硬的東西,在地面上爬動發出的清脆的腳步聲的感覺。而這個聲音從秦不空的位置開始。慢慢邊遠,朝著門的方向而去。 不用想就知道,這是秦不空的另外一套蠱術。之前的蠱鈴是控制蛇魂的,眼下這個,估計是個別的什么東西,這個東西長了腳,而且爬動的速度挺快。也許是蝎子或者蜈蚣。我眼看著那個聲音漸漸朝著門洞內的人影靠近,接著人影就出現了類似于電影膠片那種一閃一閃的感覺,每次閃動,整個身軀的光亮,就又變亮了一點。就好像是那只看不見的蝎子或蜈蚣正穿透了它的身體,因為畢竟都是靈物的關系。所以身體才出現了這樣的反應。 但是它依舊沒動,我轉頭看秦不空,他也朝著我搖搖頭,說已經探過,什么都沒有。如果你害怕的話,你就站著別動,我親自上去看看。 我本想阻止他,因為我知道我還沒瘋,我能夠區分到底看到的是幻想還是真實的。眼前的狀況,無論如何我都不相信沒有古怪??晌乙仓?,秦不空的本領高出我很多,如果他也不去的話。我們等同于卡在了此處,不進不退,可如果我跟著他一起上前的話,萬一待會我們兩個人都遇到麻煩,連互相幫忙都沒有機會。于是我對秦不空說,這樣也好,但是你小心一點,因為那里確實有東西,不要冒險,見狀不對你就立刻跑回來,我會給你接應的。 秦不空點點頭,就抓著金剛橛,側著身子,半弓著背,朝著門洞躡手躡腳地靠近。我也在此過程中,迅速左右手分別捏好了紫微諱和雷決,雖然對于秦不空來講我的招數有點低能,可對我而言,往往是能夠保命的。 秦不空朝著門洞慢慢靠近,越是接近門邊,他的腳步就越放得緩慢,直到來到了門邊之后,他開始四處張望,甚至還把那長了大胡子的腦袋湊到門內張望。我在遠處看得緊張萬分,因為從我的角度看過去,他的頭幾乎都快貼著那個人影了,可從秦不空的表現來看,卻依舊沒也看到什么東西。 也許是察覺到沒有危險,秦不空站直了身子,轉身面向我。雙手一攤一副這里什么都沒有的樣子。就在這個時候,那個人影竟然開始用很小的幅度左右搖晃著身子,隨著搖晃,身子開始逆時針朝著秦不空的方向旋轉了起來。 這種旋轉的速度非常緩慢,大概和秒針差不多,而每一秒那個人影都會出現五六次小碎步的感覺,就好像它的腳根本不能自由活動,只能用小碎步的方式挪動身子一樣。我見狀大驚,顧不得四下安靜,沖著秦不空大聲喊道,小心!它開始轉身子了! 秦不空聽到之后,立刻擺出了反擊的架勢。面朝著門洞內,那敏捷的動作,絲毫不像是一個跟我師父差不多大的老人??墒撬麞|張西望,還是未能看見什么。我不敢貿然上前,這時候那個人影已經轉過小半個身子,還在繼續轉動著,從一個背側面我看到那個人影竟然是低著頭,就好像一個做錯事人,也很像是當年我被批斗時候的模樣。 于是我沖著秦不空再次大聲喊道,你快退回來,別待在那兒了!而就在這個時候,秦不空不動了,面朝著門洞的方向,就那么呆呆地站著。我只能看到他側面的表情,雖然胡子遮住了大半張臉,我也依舊可以看到他那驚恐的表情。 沒錯,不是驚慌,而是驚恐。他的樣子楞在當場。就好像是看見了什么匪夷所思,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而在我看來,他盯著的方向,正好就是那個人影正在慢慢旋轉身子的方向。如果單單只是這個樣子的話,那么除了有點詭異之外,并沒有什么值得他這么驚恐的地方。這說明此刻秦不空眼睛里看到的東西,和我看到的其實不是同樣的東西,但因為我看到的一幕還沒有到達驚恐的程度,所以我斷定,秦不空當下眼里的那個畫面,是足以讓他恐懼的畫面。 這就讓我心里非常不安了,秦不空是個剛愎自用的人,這種狂徒我還以為什么都不怕,結果他還是這么畏懼,如果換了我,恐怕都得嚇死了吧。我看他楞在那里不動,擔心很快就會有危險,我又不清楚他的情況。待會就算想救人只怕都很困難,于是我再次沖著他大聲喊道,秦不空!你快給我過來!快跑! 聽到我的叫喊之后,秦不空就好像是突然之間回過神了一樣,拔腿就朝著我的方向跑了過來,那樣子。在我認識他之后的這么長時間里,從未見過,他皺著眉,瞪大了雙眼,可見他看到的一幕已經把這個老江湖嚇得多慘??墒窃谒嚯x我大約五六米的時候,秦不空好像是撞到了什么東西一樣。一屁股就坐在地上,然后他迅速爬起身子來,想要繼續沖,可面前似乎是有一道看不見透明的墻,阻擋了他的去路。他開始慌亂地伸手在面前扒拉著,好像是在尋找一個可以通過的縫隙,嘴里不斷啊啊地驚叫著,樣子看上去就快哭出來了似的。 我見他無法進一步往前,心里一急,就沖了上去,我想要去抓住他的手把他拉過來,因為既然我們倆看到的東西不一樣的話。那他看到的一幕自然是嚇不到我的,沒準這道看不見的墻對于我來說也是不存在的。于是我很快就沖到他的身邊,秦不空看見我過去了,對著我伸出手來,嘴里哇哇大叫著,好像是在叫我快拉走他??滩蝗菥徚?。于是我伸手去抓住了他手。 在我們倆的手剛剛接觸到一起的時候,我突然眼前一黑,沒有一絲一毫的光亮,秦不空也生生在我眼前消失了。然而我就好像是踩到了一個無底洞一般,身體不斷傳來那種快速下墜的感覺,我也開始驚慌,四處伸手企圖抓住什么東西,可我甚至看不見我自己的手,耳朵里傳來呼嘯而過的風聲,身體完全處于一個失重的狀態。 難道說這就是要死之前那種迅速的下墜感嗎? 第三十五章 .心中之懼 小時候曾經做過一個夢。夢里的我不知為何走到了一個懸崖邊上,一不小心就失足掉落了下去,可是看起來很快就會摔倒地面,但這個墜落的過程卻異常的長,長到沒有邊界。于是我在半空中,不斷地感受著那種劇烈的下墜感,卻無論如何都到不了地面。既逃不掉,也醒不來。 而如今的感覺,就和當時在夢中遇到的感覺極為相似,除了夢中我能夠看到迅速在我眼睛里移動的參照物,而現在我卻只看到漆黑一片。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讓我迅速回想起當初年幼時候的那個夢來,但很快我就發現。我并沒有做夢,我是實實在在地陷入了一個我未知的環境當中。 這種環境,亦真亦幻,因為我們本身就在地底,地面上也沒有洞,所以這種下墜的感覺應該是不真實的,是那個鬼魂刻意營造給我的,讓我感覺到了這樣的下墜感罷了,搞不好真實的世界里,我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地面上,這一切就好像是一個在我醒著的時候,發生的一個夢一樣。 想到這里的時候,心里的驚慌就減退了不少,因為既然是幻象,那么只要我自己鼓足勇氣不去害怕的話,就不會對我造成什么傷害,就是個障眼法。于是我緩緩地調整身子,由于完全看不見東西,我只能憑著感覺將身體扭到一個頭上腳下的角度,然后盡可能地保持不動,節省體力。 隨著下墜的時間變得越來越久,我也漸漸習慣了這樣下墜的感覺,身體已經沒有那么害怕,整個過程持續了差不多有五六分鐘,卻依然好像沒個盡頭似的。我心想壞了,萬一這個幻象根本不是要對我構成什么傷害,而是要我一直困在這樣的感覺里出不去怎么辦?難道說我的余生就要一直這么不吃不喝地下墜下去嗎?想到這里的時候,我突然又緊張了起來,心跳開始加速。我尋思著既然我無法掙扎,那如果我叫喊呢?會不會因為我自己的聲音把現實世界里的我的身體驚擾到。從而就讓我醒過來了呢? 完全有這個可能啊,有很多被噩夢纏繞的人,在驚懼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會情不自禁的驚叫起來,而這種驚叫之后,人往往就會蘇醒。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于是我開始扯著我的破鑼嗓子開始大喊大叫,可無奈的是,無論我怎么用力,都無法喊出聲音讓我自己聽見,也或許是當時下墜的速度太快,甚至快過了聲音的速度。我只聽見自己沉悶的喉音,就好像有人在狂風大響中對我說話一般。 好不容易想到的一招,此刻又沒用了,我有些慌神了,不知道這樣掉落下去,是一個怎樣的萬丈深淵。而就在我想到最悲切的時候,突然,眼前竟然發生了變化。 在平行于我大約七八米的地方,地上有一個圓圓的光柱,光柱上站著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依舊還在緩緩轉身的那個人影。而當我看到人影的時候,腳下傳來的墜落感卻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我整個人就直接一個失重。跌倒了下來,摸了摸四周,發現地面還是地面的觸感,但看上去依舊是漆黑一片。 我趁著對方還沒有完全轉過來,就開始試著活動手腳,發現我的四肢和頭都可以很好的活動。甚至會有自己觸摸自己身體的感覺,可我就是無法看見自己的身體。就好像此刻我只有一個腦袋在飛來飛去的,但手腳的感覺又那么明顯。這種強烈的矛盾感讓我覺得非常不真實,而真實的卻是耳朵里傳來的聲音,就好像有許多人將我圍繞在了中間,然后對著我議論紛紛一樣,可是無論我怎么仔細辨認,都無法聽明白這群人說的任何一句話。 除了這些吵雜的議論聲,還有那個人影緩慢轉動身軀,腳在地面上發出的小碎步啪嗒啪嗒的聲響。當時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是一個舞臺上的表演者,在我身邊的臺下。坐滿了數不清的觀眾,但我卻由于聚光燈的緣故,完全看不到臺下的人,只能夠看到和我同臺演出的那個人影。 眼看他就快轉過來了,我心里琢磨著待會無論它要做什么,只要一靠近我,就先雷決加紫微諱打了再說,反正這里的鬼魂都沒有具體的前身事,所以不管好歹,我總是要打這一架,既然早晚都是這么個結果,我還不如先發制人。 可是當那個人影轉過來。緩緩抬起了頭,我卻一下子傻在了當場,張大嘴巴無限驚恐,接著腿上一軟,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上。 轉過來的人影,不是別人,而是師父——林其山。 這是我萬萬沒想到的一幕,我本以為大不了就是個相容可怖的鬼魂,單單看一眼就足以嚇死人的那種,可我毫無準備地,卻看到了師父的那張臉。 眼前的“師父”,自從轉動到面朝著我的這一側的時候,就停住腳步不懂了,雙手垂放在身體的兩側,兩腳立正姿勢,但膝蓋的位置微微有些彎曲。這個站姿,甚至都跟我師父一模一樣。而“師父”雖然是一個抬頭的動作,但是頭卻朝著一側微微傾斜,也閉著眼睛,那一幕,就好像當時他死在我懷里的時候一樣。 雖然明明知道這是假的,但我還是觸景生情,加上原本跪在地上的姿勢實在是比較適合用來哭,于是眼淚再一次迅速充盈了我的雙眼,鼻子一酸,我就哭了出來。我明白我的這種哭,是那種心痛心酸,但又覺得害怕的哭。心酸的是我再次毫無準備地回顧了一次師父死去的樣子,這讓我難以承受。而害怕的,則是眼前這一幕。我心里清楚,那是我最脆弱的地方,而這個地方,恰好被這里的鬼魂捕捉到了。 抹了抹眼淚后,我再看了看“師父”,他還是帶著那種微微笑的表情,就和當時去世的時候表情一樣,只不過臉色卻非常慘白,不像是剛剛死去的時候,而更像是出殯的那天,尸體已經完全沒有了活人的氣色的時候,那種樣子。這么一來。又開始變得詭異了起來??晌译p腿還是無力,無論如何,都站不起身子來。 周圍那種眾人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我甚至還聽見了笑聲。就好像是在嘲笑我,一個大男人竟然哭哭啼啼一樣。而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師父”原本歪著的頭突然在一瞬間被掰直了,然后他猛地睜開了雙眼瞪著我,那本是微微而笑的嘴角,竟然越長越大,變成了一個咧嘴露齒的笑。 上半臉眼睛眉毛和鼻梁看上去似乎是有怒氣,但下半臉卻維持著一個笑容,這一幕看上去就立刻讓我覺得詭異了,而這一驚之下,我也情不自禁地將手上的紫微諱和雷決重新捏好,但心里還是猶豫,正是這種反反復復的矛盾感,讓我不知所措。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師父”朝著我用小碎步的方式。奔跑了過來。 我急忙用手撐住地面往后蹭,但由于看不見別的東西,我也不能夠確定我到底挪動了多遠,只是感覺“師父”卻反而因此離我越來越近了。而跑動的姿勢也非常怪異,他的手腳和身子似乎是僵直的狀態,也就是說,當他快速跑動的時候,雙手依舊是硬邦邦的垂在身體兩側。 眼看“師父”距離我越來越近,我卻還腿軟地無法站起身來,就當他朝著我飛身一躍,就好像要壓倒在我身上的時候,雖然心里抗拒,但我還是出于職業習慣,本能地揮出了一掌。 啪的一聲,這一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了“師父”的脖子上。觸感明顯,和最早遇到的那個眾生相一樣,打上去硬邦邦的,手掌隱隱作痛。但這一掌也并不是沒有作用,因為“師父”的身子,被我這一掌打出了兩米多遠,感覺整個身子都是輕飄飄的,和這個體積無法對應關聯上。 而當“師父”從地上爬起來之后,又朝著我沖了過來。只不過這一次,他的頭從脖子的位置開始,似乎已經被我剛才那一掌給打斷了,頭和鎖骨之間,呈現了一個近似于直角的怪異角度,他并未改變的表情。此刻變成了側到的方式,依舊死死瞪著我。 這一次他沖過來的速度更快,那小碎步的腳步聲也更加清楚。而我在剛剛那一掌之后,竟然心里不那么畏懼了,因為我似乎想明白了一個道理,景門這里的鬼魂,很明顯是抓住了我和秦不空最不愿去面對的東西,讓這個情景換一種方式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以此來攻陷我們的心智。我不清楚秦不空此刻面對的是什么,而我此刻面對的,恰好也就應了這景門的動應之相:生離死別。 是的,這些日子以來?;旧峡梢哉f是我有生以來,最痛苦的日子,就莫過于師父的離世了。甚至連當初孟冬雪的不辭而別,也未曾給我有過如此大的撞擊。人各有命,生死本就是早晚都得面對的事,師父也并不是暴死。在死前的一段日子里,其實給了我充足的做思想準備的時間的。 可我害怕的不是死,正如師父并不怕死一般。而師父怕的是生不如死,我怕的,卻是陰陽兩隔的生離死別。 第三十六章 .戰勝心魔 “師父”再次向我沖來,看上去好像是被我打斷了脖子,歪著腦袋。我原本準備當他再撲上來的時候,再給他補上一掌,搞不好直接就將腦袋給打斷了,總不能沒了腦袋還能跟我鬧騰吧? 可是當“師父”距離我三四米遠,我都已經擺好架勢準備開打的時候,突然從“師父”的嘴里,開始用那種語速很慢的聲音說道:“山兒…山兒…”這種語氣,就和當時師父快斷氣的時候,呼喊著我的名字的語調一模一樣。 我心里雖然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但人在劇烈的悲痛之下。竟然開始有些分不清虛幻和現實。聽到這聲呼喊之后,我再一次整個眼睛里都充滿了淚水。那早已準備好的一掌,卻無論如何都打不出去了。 短短三四米的距離,“師父”跑的速度也并不慢,可我卻在淚眼婆娑中,被迫去回想起自從拜師以來發生過的點點滴滴,中途有很長一段空白期,就是師父失聯的那段日子,再見面的時候,竟然老了十多歲的感覺。這當中片段式的記憶在這三四米的距離里,突然放慢,無比清晰地出現在我腦子里。 于是我沒有反抗,也沒有揮出那一掌,甚至是有些接受般地,就讓“師父”把我撲倒在地。我用雙手撐著他的肩膀,把他用力往上推,不讓他的臉離我太近,一邊推。我一邊傷心地大哭,這個過程我不記得持續了多長時間,但其中有那么一小段時間,我竟然是哭得連連抽噎?!皫煾浮彼坪跏且恢毕胍形业哪?,卻被我用手擋住了,他也沒有非常用力,完全是我能夠抵擋得住的力道,就在我哭了一陣之后,眼淚流出來眼睛突然變得清晰了,我再才仔細看了看眼前這個“師父”的臉。 他臉色鐵青,原本咧嘴露齒的笑容里,竟然開始冒出了兩顆尖利的獠牙。牙齒是閉合的狀態,喉嚨里卻發出“山兒…山兒…”的聲音,眉毛變成了八字眉,眉心之間的皮膚因為表情的猙獰而褶在了一起,就在這個時候,我才注意到他的眼睛。和正常人的眼睛一樣,有眼仁有眼白,可正常人的瞳孔是會因為光線的強弱而自動變大變小的,即便是死人的瞳孔發散,也會看到一個放大的瞳孔才對。 可眼前的“師父”,竟然在黑眼仁里,出現了許多個細小的、橢圓形的黑色瞳孔!而每一個黑色的瞳孔里,都倒映出他眼中看見的我,而那個在瞳孔里的我,臉上血管冒起,似乎是被人卡住了脖子,滿臉漲得通紅,好像就快要窒息一般! 于是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用手撐住了“師父”的肩膀,竟然也只是我的幻覺,而真實的情況則是,我正死死地被“師父”掐住了脖子!他眼里那么多瞳孔,就好像匯聚成一個大鬼的眾多個小鬼,都在齊刷刷地用眼睛看著我一樣! 想到這里。頓時從尾椎骨順著脊柱冒起來一股涼透心的感覺,這個感覺讓我瞬間腦子就清醒了過來,頓時清醒的一刻,脖子上那種緊箍的窒息感迅速傳來,我眼前一亮,這才發現原來我的雙手才是垂放在身體的兩側。而“師父”那原本硬邦邦的手臂,正在死命的掐住了我的脖子,而“師父”的臉也在這一刻變得不再是我熟悉的師父,而是一個好像一幅畫上被滴了一滴水,然后旋轉了一把一樣,整張臉雖然有鼻子有眼,可是卻扭曲不堪,根本就不再是師父的模樣! 大驚之下,我迅速地把腳在地上蹬著,想要借助這樣的力量將身子往后蹭,每移動一分一毫,我脖子上的窒息感就輕松了分毫。與此同時。我將雙手伸出抓住了“師父”掐住我脖子的手腕,他的手腕摸上去冰冰涼涼地,還硬邦邦又很光滑的感覺,很像是之前每破一個門,就能夠找到的那段木根。 隨著我不斷往后蹭,很快我的頭頂上就出現一種自己撞到硬物的感覺,好像在我頭頂有一堵墻。由于“師父”的身子很輕,輕到我可以毫不費力地將身子轉過來。于是我頭抵著墻壁,小腿彎曲,將兩只腳掌撐在地面,頭和腳一起用力,一個翻身。就將自己的身體翻了一面。 于是現在的情況就變成,我在上,“師父”在下,他反而被我壓在了身子底下,只不過他的手依舊掐著我的脖子,我的雙手也依舊抓著他的手腕,即便我完全看不見自己的手。我的呼吸還是非常困難,但由于我轉到上面之后,會稍微順暢了一點。腳下有了借力點之后,我迅速將一只腳抬起踩在地上,身體呈一個單膝下跪的姿勢,稍微穩了穩,有些頭暈眼花地抵抗住那種缺氧的感覺,雙手松開了抓住“師父”手腕的動作,然后腳下用力撐起,接著我的雙掌并攏在一起,平平的兩掌,用盡全力朝著地上的“師父”那張扭曲的臉打去。 這一下,幾乎用勁了我僅存的最后一絲力量,而之所以微微身子撐起來,是為了那兩掌打出去的時候,我還能夠借助我自身重量往下壓的力量。當我的手掌打到“師父”的臉上的時候,手掌底下開始冒出了陣陣黑色煙霧,就好像我用手掌堵住了某個正在冒黑煙的孔一樣,而同時傳來的,還有手心那非常燙手的灼熱感。手掌按壓的時候,就好像是按在了一塊吸滿了水的海綿上一樣,隨著身體的下壓,手掌也越來越深地陷入到海綿當中。 黑色煙霧,灼熱感。臭雞蛋味,不斷迎面朝我傳來,伴隨著的,還有耳邊那凄厲的慘叫,分不清到底是男還是女,而周圍那些一直在熙熙攘攘議論紛紛的聲音。竟然在此刻開始驚呼起來,就好像馬戲團里,雜技演員突然失足跌落的時候,臺下發出的驚呼聲一樣。 我忍住手心傳來的劇烈疼痛,咬著牙死命向下用力擠壓著“師父”的頭,隨著那聲凄厲的慘叫戛然而止,我的身體也好像是突然落空了一般,雙手的手掌傳來一陣冰涼的感覺,那是我已經將手按在地面上的觸感,相比于guntang,我更喜歡這種突然而來的堅硬和冰冷。而就在我手接觸到地面的時候,黑色煙霧消失了,慘叫聲消失了,鼻子里的臭雞蛋味消失了,掌心的疼痛感消失了,四周圍那議論紛紛的聲音也消失了,眼前在轉瞬之間從一片漆黑變得明亮了起來,我環顧四周。發現我正跪在景門之外的通道里,雙手按壓在地上,而地上只有一截歪斜扭曲的老木根。 我驚魂未定,站起身來,剛才發生的那一切,具體我并不清楚到底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個小時,也許只有幾秒鐘,但那種驚心動魄和我情感的反復起伏,讓我即便是站起身后,也心臟砰砰亂跳,每一次心跳都讓我自己能夠聽見胸腔里的咚咚聲。伴隨而來的,還有每次咚咚聲響起的時候,那扯動著我太陽xue的筋,也隨之而跳動著。 放松下來后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氣,而轉頭朝著景門的門洞望去,卻發現秦不空雙手抱膝,蜷縮著腿坐在墻壁的一側,他兩眼無神,怔怔的盯著眼前的地面,滿臉都是鮮血,順著他的胡子。還在不斷往下滴,也不知道這些血究竟是不是他的。而他的手微微發抖,左手抓著自己的五彩蠱鈴,右手握著一根金剛橛。 而值得一提的是,他手里抓著的金剛橛,并不是他原本抓著的那把。而之前那把此刻卻在距離他不遠處的地面上倒著。他手上抓著的這把,顏色甚至都和之前的不一樣,而是通體黝黑,就好像是什么金屬被火燒黑的感覺一樣。 很顯然,如果剛才秦不空遭遇的事件和我遭遇到的一樣的話,那么他清醒過來的時間,卻比我早了很多,這家伙竟然完全沒有對我施救,而是看著我在一邊自生自滅!想到這里的時候,我心里非常生氣,因為這簡直太不可理喻了,就算是我最恨的人,我也不可能就這么見死不救的。于是我一邊爬起身子,一邊嘴里咬牙切齒地罵著臟話,就沖到了秦不空身邊,正想一拳朝著他的臉上打過去的時候,他突然抬頭,滿眼都是淚水,淚水還混合了臉上的血跡,血跡混合了地上的灰塵,整張臉看上去都臟兮兮的。他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滿是悲傷。 我非常討厭自己猶豫的性格,尤其是在這樣的時刻。所以那一拳,我始終沒能夠打出手,他的眼神似乎是接受了這一切,甚至希望我打他一拳一樣。于是我停下拳頭,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然后把他的后背推到墻壁上,大聲質問道,你這人怎么這么無情!寧可自己在邊上休息,也不肯來救我一把! 一邊罵,一邊推著他的背撞向墻壁。 誰知道秦不空竟然慢慢跪下了甚至,雙手抓住了我腋下的衣服,然后把頭放在我的胸口,嚎啕大哭起來。 第三十七章 .苗寨阿爸 秦不空的舉動讓我頓時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