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我有些著急,于是對秦不空說,你快幫它一把,把它給拽出來啊。秦不空不說話,只是在邊上等著甘木的后半截身體鉆出來。我們鑿開的門洞大小足以讓甘木拖著金剛橛出來,可就在金剛橛剛剛露出洞外的時候。甘木的尾巴突然一直,就好像被什么東西給拽住了一樣,它使勁朝著外面掙脫,卻半點動彈不得。 我雖然不了解蛇這種冷血動物,但我知道這樣的動物一旦馴服之后,將無比忠誠。它的尾巴末端卷住了金剛橛,但是末梢卻依舊在洞內。此刻就算秦不空伸手去拿下金剛橛,也似乎不太可能,因為已經被甘木卷得死死的了。我眼看著甘木開始一點一點地被拽扯著往后退,知道那是門后的傷門之鬼正在想法子奪回金剛橛,而甘木卻一直非常費勁地往外用力,看上去讓人特別著急。于是我顧不上有可能會被甘木咬上一口。就一個俯身沖了過去,一把抱起甘木身體最粗的部分,手腳并用,開始往外拽扯,想要將它救出洞來。 甘木似乎也知道我是在幫它,于是非常主動配合地將蛇頭從我抱住它的手臂下鉆過,并繞了幾圈,就好像捆在了我的手上一般??晌以谧С兜臅r候,發現對方的力量明顯比我大了許多,且甘木本身身上的鱗片就有些濕滑,好幾次我都會滑手。于是甘木就好像一根拔河繩一樣,一頭是我。一頭是傷門之鬼,互相拽扯著。 情急之下,我朝著秦不空大喊道,你快幫忙啊,我就要撐不住了!我的腳在地上撐著,已經在地面蹬出了好幾道痕跡,而甘木此刻因為兩頭都在用力的關系,竟然張大了嘴巴,連眼珠子都好像快要爆出來一般。 可秦不空這個時候卻蹲下身子,并沒有幫著我把甘木拖出洞來,而是一只手抓住了已經露出洞外的金剛橛,另一只手則從腰間拔下短刀。 哐的一聲。那是刀鋒砍到地面的撞擊聲,我的手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緊縮感,身子因為脫力的關系向后翻到,爬起身來一看,滿地都是血跡,洞口處,還有一截斷掉的蛇尾巴。 第二十六章 .傷門之鬼 被斬斷一截尾巴的甘木,因為疼痛的關系縮緊了身子,造成我的手臂上一陣緊箍的感覺,而它張著嘴巴,從蛇脖子里發出沙沙的聲音,看上去怪可憐的,但始終沒有因此咬我。 而轉頭看秦不空的時候,他手里拿著剛才甘木因為斷尾而松開的金剛橛,即便有胡子遮擋,我也能夠察覺到他的笑意。手上提著的短刀還在滴血,而那個門洞里竟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悶聲,洞口處也翻騰著卷出來一些黑色的煙霧。 秦不空抓著金剛橛就朝著遠處跑去,路過我身邊對我喊道,愣著干嘛。趕緊跑,等死啊你!說完就自顧自地跑遠了,朝著我們先前破掉的幾門的門口奔去。眼看那門洞里的煙霧越來越多,我知道可能下一秒這傷門之鬼就會破門而出了,而雖然此刻金剛橛被甘木搶了出來,但我所在的位置畢竟還在八門陣的范圍之內。 于是我也爬起身來,抱著甘木就往外跑,一邊跑,我還一邊聽到甘木斷裂的尾巴流出的血液滴在地上的滴答聲。 甘木是條大蛇,身體足有幾十斤重,被秦不空一刀斬斷的尾巴大約有大半尺長,對于甘木來說,這一刀下去就跟把我的手砍掉一樣,劇痛無比。而蛇和壁虎不同,斷了尾巴之后。是不會再長出來的。也不知道是流血過多還是疼痛過度,甘木竟然在發出一陣沙沙聲之后,漸漸垂下了腦袋,隨著我的跑動,就好像一根軟掉的繩子一樣。在我的手臂邊上晃來晃去的。 很快我沖到了秦不空的身邊,他正面朝著我跑來的方向,單膝跪地,手里握著金剛橛。我一下子跳到他的身后,才開始將甘木放在地上。我本來以為它死了,但是它卻只是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吐著蛇信子,斷裂的尾巴上鮮血還在止不住地往外流。 我和甘木之間坦白說,也沒什么感情,但是看到它此刻的樣子,心里還是特別難受。于是我立刻扯開衣服的扣子,將我衣服從衣領的位置扯下一大塊,就打算去包好甘木的傷口,可我也知道,包扎的時候它會感覺到疼痛,蛇畢竟是畜牲,很有可能會因為受痛的原因反嘴就給我來一口??勺屛移婀值氖?,我一邊試探著去用衣服捂住傷口,一邊轉頭警惕地看著甘木,而當我接觸到它的傷口的時候。甘木突然立起了脖子,把蛇頭轉過來對準了我,微微的張開了嘴。 我鼓起勇氣又繞了一圈,甘木還是保持原樣沒有動彈,但是立著的脖子在我看來竟然在微微發抖。就好像是它故意在忍著這份疼痛一樣。為了讓它不這么疼,我加快速度,幾下子就將傷口包扎好,而衣服卻很快就被血給染紅了。當我套上結的時候,甘木的腦袋歪歪斜斜地軟了下來,就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我心里有些憤怒,秦不空自己養了三十年的蛇都能夠下得去這種狠手,這禽獸還有什么事干不出來,于是我怒氣沖沖地走過去打算質問他,卻在走到他身后正打算開口的時候。面前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響,并且越來越近,于是我也蹲下身子,雙手戒備著。 我們帶著的煤油燈本來就不怎么明亮,于是在昏暗的光線下,我看到一個身形龐大,像動物一樣朝著我們慢慢爬過來的家伙。渾身都散發著黑色的煙霧狀。之所以說是爬過來的,因為它是四肢并用,只不過四肢都是手臂,整個模樣看上去像一只野獸,可是頭部卻是人的模樣。和早前遇到過的眾生相不同,這張臉卻是固定的,只是一直閉著眼睛和嘴巴,嘴角也是朝下,看上去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整個身軀都多少透著一點半透明的感覺。而它爬動姿勢也非常詭異,按理說這種體型的東西爬動起了,就應該好像熊一樣,笨重且動靜大才對,可是它卻感覺非常輕盈。只是那轟隆隆的聲音,和這眼前的動作,一點都吻合不上。 秦不空壓低嗓子說,你記住了,等下如果這東西撲向任何一個人。被撲的那個人就立刻轉身逃走,另一個人就用金剛橛刺它的頭。我說金剛橛在你手上,如果撲你我拿什么東西刺?秦不空說,放心,我跑的時候,會先丟給你的。 眼前的這個龐大怪物,就是傷門之鬼的真身。如果它的四肢被看做是桌子的四角的話,那它的身軀,大概就有吃飯的整張桌子那么大。而腦袋卻長在兩只前肢之間,與其說是長著的,反而更像是刻意擺放在那兒的一樣,它的模樣,有別于我之前接觸到的任何一個鬼魂,因為它更像是那種傳說中的鬼怪模樣,而并非單一的鬼了。 舉個例子來說。以往我接觸到的鬼魂,大多和生前的模樣相似,而在這八門陣里遇到的鬼魂,卻幾乎都是許多鬼魂聚集而成,就有些像以前老人說過的“羅剎女”、“夜叉”、“牛頭馬面”那種感覺。 它越靠越近。但是在距離我們四五米之外,就停了下來,那個閉著眼睛的臉開始轉來轉去,似乎是在選擇我和秦不空到底誰才是它攻擊的對象。而這秦不空竟然此刻發出一聲冷笑,極其變態地興奮著,他竟然扒著手上的金剛橛,尖銳的一頭著地,哐哐哐地在地面上敲擊了幾下,傷門之鬼的臉一下子就對準了他,并且開始朝著他爬了過去。 我本能地朝著邊上一閃。就等著待會秦不空將手里的金剛橛丟給我??僧攤T之鬼和秦不空之間的距離大約只有兩三步的時候,他突然將手朝著我一揚就將金剛橛丟到了我的跟前。于是我立刻上前撿起,本來以為這樣一來我既不是被攻擊的那個人,手里又有了制敵的兵器,可誰知道就在他丟給我的一瞬間。傷門之鬼竟然猛地轉頭,朝著我沖了過來。 在我剛剛撿起金剛橛的時候,就感覺整個人好像被卷入了旋渦當中,在空中翻騰了幾圈后,就摔倒在地上。整個人呈一個十字狀,兩只手都被傷門之鬼那兩個冒著黑煙的前肢壓倒在地上,手里抓著的金剛橛即便我想要刺,也活動不開。我一邊用力掙扎,一邊大聲朝著秦不空呼救。就在這個時候,那張一直閉著眼睛的臉突然就湊到了我的跟前,就好像一個老花眼的人正在細小字跡的報紙上閱讀一樣,只不過它的眼睛始終是閉著的。 我不想去看這張奇怪的臉,于是轉頭看著秦不空,他正雙手拇指各自套住了一個鈴鐺,隨著兩只手腕的顫動,鈴鐺和他的掌心發生碰撞,發出叮鈴鈴的聲音,而就在這個時候。傷門之鬼原本散發著黑色煙霧的身體竟然好像被什么東西快速抽打了一下一樣,在我身上的壓力感一下子減輕了不少,只不過我還是依舊無法掙脫。秦不空在一邊搖鈴的聲音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大,傷門之鬼的脖子上,也出現了那種煙霧突然快速散開了一些的感覺,就好像是什么粗大的繩子,套住了脖子一樣,還在用力地將它往上拉。 之間秦不空這個時候竟然雙腳開始四面八法地走動,那樣子很像是在走s型,每一次落腳都是腳尖著地。并且要用落地哪只腳的腳尖在地上畫一個s然后點上一點,胡子里的第二張自發出那種奇怪的呢喃聲,只不過我一句都聽不懂,不知道此刻說的是苗語的咒文,還是第二張嘴里說出的“鬼話”,音調很像是在做超度法事的時候,唱的那種宗教歌曲。 不難想象,此刻傷門之鬼的兩只前肢和脖子,都被秦不空cao控的“蛇”給纏住了。也許是它脖子被緊緊箍住,于是本來閉著眼睛全無表情的那張臉。竟然在這個時候,就在距離我一尺多高的面前,慢慢地張開眼睛,也慢慢地張開了嘴巴。 我自問這些年雖不算走南闖北,但見識的鬼怪,也足以讓我吹牛逼吹個幾天幾夜了。之前那么多次驚心動魄,雖然也因此吃了不少的虧,但我也都狗屎運般地有驚無險化解了??勺源蛘J識了秦不空以來,許多原本構筑在我的世界觀里的東西,就開始玩命的崩塌了起來。先是那些我沒見過沒聽過的奇怪鬼魂,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如果說我驅邪抓鬼的水平是個小學生做功課的話,那么這段日子破八門陣遇到的這些鬼魂,大多數都是初中甚至是高中的難度,連見都沒見過,更別說怎么應對。先前這傷門之鬼出現在遠處的時候,我已經為它的模樣吃驚不已,如今它正在我面前張開嘴巴和眼睛,我所看到的一幕,可以用畢生難忘來形容。 它的兩只眼睛里,并沒有眼仁,而是各自長了一排細碎的牙齒和一根尖尖長長的舌頭;而它的嘴巴里,也沒有長舌頭和牙齒,而是長了一個巨大的眼仁! 第二十七章 .再起爭端 見到這一幕的時候,我情不自禁的害怕了起來。在此之前見過各種猙獰可怖,卻都不如眼前這一瞬間來得突然,來得讓我毫無防備。 而那個大眼珠上冒起的血絲,轉動一番后,將黑眼仁死死地看著了我的臉。那一刻,我竟然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原本身上的壓迫感因為秦不空的幫忙而減弱了很多,此刻竟然依舊手腳癱軟,連握著金剛橛的手,也慢慢開始松開。 這時候,我迷迷糊糊聽見秦不空在旁邊。一邊跳著那奇怪的舞步,一邊沖著我大聲叫喊道,你快用力掙脫??!趁著我現在還壓制住它!快!聲音急迫,似乎我如果錯過這個機會,恐怕就會就此完蛋一樣。我努力集中精神,開始費勁地掙扎??墒侨擞袝r候就是這么奇怪,一旦察覺到自己不是對手的時候,連反抗都變得無力起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從我的頭頂方向閃過來一條長長的白影,那是甘木突然沖了上來,而我并未聽見秦不空對它有過這樣的號令,它動作敏捷地迅速將身子纏繞在了傷門之鬼的脖子上,但由于鬼魂畢竟不是實體,而是大量的能量短時間在小范圍內聚集的現象,所以甘木纏繞在傷門之鬼脖子上的時候,我甚至還能夠透過鬼魂的脖子,隱約看得見甘木的軀干。而甘木和鬼魂接觸的那部分身體,竟然此刻好像是陷入泥潭里一樣,兩個影子重疊了起來。 不僅如此,甘木還張著嘴巴朝著傷門之鬼的臉上咬去。很顯然它什么也咬不到,只能感覺到一陣軟綿綿的觸感??晌乙膊恢朗菫槭裁?,秦不空叫我掙扎的時候,我還是有些乏軟無力。但是看到甘木沖上來幫忙的時候,我卻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力量,一鼓作氣,迅速將我左手從傷門之鬼的前肢下掙脫出來。 緊接著我用左手去幫著右手掙脫,我的手臂就好像從鬼魂的前肢下穿透了出來一樣,離開的瞬間。有一種明顯的慣性,可當下我卻完全沒有時間去思考那么多,當兩只手都可以自由活動之后,我雙手一起握住了金剛橛的把手,一個捅刺的姿勢,就把金剛橛刺進了傷門之鬼的嘴巴…不,眼睛里。 隨著一聲伴著強烈氣流的慘叫,甘木被這股氣流震落在了地上,而我也立刻護住了自己的頭部。這聲慘叫雖然在此之前并未聽過類似的,但是此刻傷門之鬼就好像一個裝滿了熱氣,但卻被扎開了一個大洞的皮球一樣,迅速地從我身上逃走。 我本以為這樣我就算是得救了,但既然對方在逃走,說明我這一刺,并非致命之傷。它逃走的速度顯然比出現的時候快得多,我剛剛死里逃生后,也實在沒有膽量去追擊,而就在這個時候,秦不空突然跑到了我的面前,面朝著傷門之鬼逃竄的方向,開始高舉著雙手,不斷地用小嘴念誦著奇怪的咒語,手也一直快速地搖晃,鈴鐺的聲音在狹長的環境里。變得清脆悅耳,隨著秦不空一個往后拉的動作出現的時候,逃開七八米遠的傷門之鬼,也就好像被什么東西給拽住了一樣,移動速度變得緩慢了許多。 可是秦不空此刻表情猙獰,漲紅了臉。腳下開始緩緩朝著傷門之鬼的方向滑動,這一幕,就跟剛才我拽扯甘木身體的時候,遇到的一模一樣。當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秦不空用那種正在憋屎的費力的語氣對我說,快…!上去滅了它…! 短短幾個字,他說得卻好像快要斷氣一樣。于是我立刻站起身來,抓著金剛橛就往傷門之鬼沖了過去,遠處的位置距離煤油燈已經很遠,光線非常微弱,加上傷門之鬼通體都是黑色,所以我即便沖到了跟前。也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散發著黑色煙霧的輪廓,倒是先前被我刺殺了一橛的大眼珠在黑暗里還清晰可見。于是我由此判斷,那個地方就是這家伙的腦袋。 我一個跳躍,就跨上了傷門之鬼的背上,那種guntang的溫度從襠下傳來,感覺還挺舒服的,當然此刻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開始發瘋似的用力朝著它的頭上猛刺,此刻的我像極了一個殺人碎尸的變態狂,而我似乎也在借此機會,將別在身體里很久的那種壓抑,毫無保留地一股腦全都宣xiele出來。 連續刺殺了十多下,每一下都伴隨著傷門之鬼的慘叫,期間我并未遇到過什么反抗,以至于殺到后來的時候,竟然越殺越是興起,我甚至開始跟著吶喊了起來。十余下之后,傷門之鬼的慘叫聲也驟然停歇了。我襠下原本暖暖的溫度也迅速地冷卻了下來,接著我趕緊屁股底下一空,一股黑色煙霧在我面前撲騰而起,鼻子里聞到一股嗆人的臭雞蛋味后,我就一屁股跌落到了地上。 慘叫聲在密室的通道里回蕩了一陣后,漸漸變淡。繼而消失不見。而我面前,只留下了一段彎彎拐拐的木根。和死門的那個木根一樣,通體黝黑,但摸上去卻有一種微微的潮濕感,沒有斷面,上邊也沒有長出嫩芽。我定了定神之后。將它拿在手上,然后走到煤油燈邊,接著光線開始尋找木根上的字。果然和之前找到的一樣,都有八個字在上面,而這一根,寫著“不生不死,不垢不凈”。我猜測這是傷門所聚集的鬼魂狀態,于是暗暗記下這八個字后,我就地一把火,將它燒了個干凈。確保傷門的陣已破之后,我才蹲在地上呼呼喘氣。 也許是剛才奮力出擊的關系,原本就已經受傷的甘木,此刻更是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連蛇頭都一直貼在地面上,看上去非常虛弱。它尾巴上被我包扎的傷口看上去流血的情況緩和了一些,但是還是得再進一步救治一下,否則的話,它會因為傷口感染而死。而讓我奇怪的是。自打我見過秦不空和甘木之后,只要他們兩個同時出現的時候,甘木除非是接到命令,否則蛇腦袋一定是時不時就要望向秦不空一眼,就好像一個隨時待命的士兵。然而此刻,它竟然一直望著我。甚至連我挪動身子,它也會輕輕把頭轉到我的方向來。 危機已除,也該算算舊賬了。于是我走到秦不空身邊,他正在收拾自己手里的鈴鐺,我伸出手一把推在他的肩膀上,大聲問道,你有沒有搞錯啊,剛才你為什么不救甘木?秦不空先是一愣,然后望了一眼趴在一邊的甘木,然后反問我道,救?怎么救?跟你一樣用力拔嗎?我那一刀,就是在救它。 我一聽就來氣了。大聲問道,當時我在邊上看得明明白白,就算你不來一起幫著把甘木拉出來,你也可以做點別的,延緩或者阻止傷門之鬼拽扯它,可你什么都沒做。你選了一個你覺得最方便的方法,就是砍斷它的尾巴,你想過沒有,它如果因此流血過多死掉了怎么辦? 我越說越激動,不斷把身子朝著秦不空湊了過去,差一點又想出手揍他。秦不空卻對我的話不以為然。他冷哼了一聲說,你怎么回事???你為了一個畜生跟我吹鼻子瞪眼的,再說了,這好像是我的蛇吧,關你什么事???瞎cao心什么呢? 這下子就徹底點燃了我的怒火,但是秦不空說得的確是事實。甘木是他的蛇,我其實沒有理由因為這個而責怪他。但當時覺得這個人實在是太不可理喻,于是伸手一把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把他拉到我面前對他說道,你這人怎么這么無情,別說我跟甘木沒什么感情,它可是跟了你三十年,就算是塊石頭也焐熱了吧?還說蛇是冷血動物,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冷血動物,起碼剛才我遇到危險的時候,甘木還沖上來幫了我一把!而你呢?你只顧自己不顧別人,像你這樣的人。還好意思自稱什么高人大師? 秦不空不緊不慢地將鈴鐺放回身上,接著兩只手一左一右就抓住了我的手腕,然后一陣用力掰扯,就讓我松開了手。他雖然此刻面無表情,但我感覺得出他其實還是有些生氣。在我松手之后,他扯了扯自己被我抓得有點皺巴巴的衣服,然后依舊用那種不可一世冷冰冰的口氣對我說道,你是不是忘了之前我跟你說過,你再這樣對我動手動腳,我就送你去見閻王。今天念你滅了傷門之鬼,我再放你一馬,事不過三。這是你最后一次機會了。 我無言以對,他竟然就這樣毫無痕跡地回避了我的質問。接著秦不空朝著甘木打了一個響指,然后“嘖嘖嘖”三下,甘木立起腦袋朝我望了一眼,然后就拖著被我包扎好的尾巴,就跟著秦不空往回走了。 秦不空走的時候帶走了煤油燈,我心里滿不是個滋味,但卻不知怎么說好。又破一陣是值得高興的事,可甘木為此斷尾,秦不空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過分之處,最可氣的,還是我竟然奈他不何。 哎。我也只能默默搖頭。 第二十八章 .陳年往事 隨著秦不空的離開,地道里就變得沒有絲毫光亮。黑暗當中眼睛什么也看不見,卻隱隱約約能夠聽到頭頂傳來一陣微弱的汽車駛過的聲音。如此說來,我目前所在的位置如果正對到地面上的話,應該就是一條附近的馬路或者距離馬路很近的地方。這么多年來風風雨雨,此地始終未被發現,不知道是天意,還是巧合。 我悻悻地原路離開,臨走之前,我特意回到傷門的那個門洞口上,伸手將掉在地上的半截斷尾用衣服包了起來,斷裂處的血已經凝固。原本濕滑的蛇鱗片,也變得干枯起來。我沒有想過我撿起來到底是要干什么,也許是找個地方埋了吧,但我當時卻沒有思考那么多,只是不想讓甘木的尾巴在這里而已。 回到地面上后,甘木已經爬到自己的木架子上去了,它還不斷用蛇信子舔著自己的斷尾,盡管我無法從蛇的表情中察覺到喜怒哀樂,但我知道,它此刻的疼痛絕不是我能夠想象的,幸好它并不具備人的七情六欲,否則自己的主人如此冷血地對待自己。只怕是要傷心好長時間了。 可當我走到我和師父睡覺的門廳的時候,卻看到師父有點愣愣的扶著床邊站著,而通往戶外的門卻是大大開著的。師父看到我以后,有些納悶地問我道,你剛才是跟秦不空又鬧矛盾了嗎?我哼了一聲說,怎么了師父,那老家伙還跟你告狀吶?師父說那到沒有,就剛才只見他氣呼呼地就開門離開了,我叫了他幾聲他都不理不睬,看上去很不高興,于是我猜測估計是你們在下面,估計是吵了一架。 于是我坐在床邊喝了杯水。然后就把剛才發生的一切盡可能細致地告訴了師父。說完我把用衣服包住的半段蛇尾放到床邊,讓師父看。師父也皺著眉頭,但是他自然清楚,以我和他的角度,自然是不應該在這件事上發表什么看法的,尤其是師父。說與不說,都顯得尷尬。 師父沉默良久后突然嘆了口氣對我說,山兒啊,你知道為什么秦不空的手藝,很多都跟蛇有關系嗎?我說難道不是因為他們苗人善于捕蛇?苗疆的定雞術定蛇術一向都是比較神奇的呀。 師父搖搖頭,并伴隨著苦笑,那種笑容,就好像我剛才的話,非常幼稚滑稽一樣。于是我們師徒倆,就趁著秦不空此番不在家,就聊了起來。 師父告訴我,我說的沒錯,中國的少數民族地區,的確至今還留存著許多難解和耐人尋味的秘術,而苗族作為中國少數民族的一個龐大族類,當中的能人異士,數不勝數。例如自古以來,就有南派五仙教,其根子就是當地的黑苗為主,擅長下毒,精通施蠱,你知道什么是蠱嗎? 我點點頭說道,知道一些,了解不多。大概就是養毒蟲毒物。淬煉之后能夠殺人于無形。師父點頭,看樣子我的書也算沒白念,師父說,這蠱術博大精深,可以害人,也能夠救人。這取決于掌握這個本領的蠱師心性如何。而蠱也分靈性和非靈性的,原則來講,天地萬物講究相生相克,無論是樹木花草,還是飛禽走獸,都是可以入蠱的。舉個例子來說,公雞本身無害,但是公雞淬煉的蠱卻能夠致命殺人。蜈蚣的劇毒可以害人性命,但公雞淬煉的蠱,卻能夠與之互相抵消,這就是萬物相生相克之理。 我說這些我都知道,您的意思是說。這個秦不空竟然也是個精通蠱術的人?師父說,雖然他自己沒有承認,而我們也沒有追問,但是從他之前跟我提到的一些情況,以及他cao控大蛇的方式方法來說,很明顯能夠察覺出,他是一個蠱術高手。 師父接著說,你還記不記得他cao控那條看不見的大蛇的時候,一定是拇指上拴著一個鈴鐺對嗎?我說是的,我自己都親眼看到過好幾次了。師父說,那個鈴鐺,就稱之為“蠱鈴”。而你也知道,如果鈴鐺里面不放上東西的話,無論怎么搖晃,鈴鐺也不會發出那種撞擊的叮鈴鈴的聲音的,這就是說,那蠱鈴里是裝了一個相對硬度較高的東西,才能在鈴鐺內壁與之發生碰撞。發出聲音。 師父說,那里頭裝著的東西,應該就是蛇身體的一部分,因此他才能夠透過蛇蠱對大蛇進行cao控。師父接著說,在很早之前那時候我剛剛見到秦不空,曾經有一次也問過他。是怎么馴化甘木這樣的大蛇的,按理說這種蛇即便是在苗疆野外,這樣的體型也是極為罕見的,蛇本冷血,感情淡泊,要馴化更加難上加難??墒悄悴虑夭豢帐窃趺椿卮鹞业??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并用眼神提醒師父別賣關子,有話快說有屁快…師父說,秦不空當時告訴他,那是因為三十年前,苗寨里在一個夏天里鬧了水患,水退之后。就到處都是各種大小的蛇。苗人善于驅蛇,當下抓的抓殺的殺,但還是有很多逃走了,竄回了山里,甘木就是其中最大的一條。事后一段時間,那些逃走的蛇也很少再出現在寨子周圍。 可是有一天,寨子里一個苗民上山采藥,時間已經是冬天,山里都開始下雪了。按照蛇的習性來說,這個季節蛇基本上都是在洞里睡覺不會出來的,可是那個苗民卻偏偏被蛇給咬了一口,中了劇毒,但并不是立刻就會致命的那種毒,只是回到寨子里跟大家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整個被咬到的那條腿,已經腫成了兩倍大小。 在當時的社會環境里,本來就在戰亂階段,出個門都有可能被流彈打死。更不要說進城里去治療了,根本沒有時間。而苗人們都知道,蛇毒一旦蔓延到了胸口以上,此人必死無疑,當下能夠救他的唯一辦法,就是整個將那條被咬傷的腿給截斷,才能夠保證蛇毒不會順著血液蔓延全身,而且都還保證不了此人會不會因為劇痛,或是失血過多而死去。 可好在寨子里大家都知道有一個怪人,這個怪人懂得很多巫術,家族的祖宗,也都世代是寨子里的祭司,去問問他,也許還有一線希望。那個怪人,就是秦不空。而當下秦不空就拍著胸脯說這件事他一定會盡心幫忙,說完當天就帶著竹簍上了山。 幾個時辰之后,山上冒起了一陣黑煙,寨子里的人還以為是出了山火,可黑煙很快就消散了,天剛剛黑下來的時候,秦不空就背著竹簍回到了寨子里,那個被蛇咬傷的人,已經開始出現冒冷汗說胡話的癥狀,如果再不處理??峙率侨A佗在世,也無力回天了。 而秦不空則蹲到那人跟前,把竹背簍放在地上。接著就慢慢揭開竹背簍的蓋子,從里爬出來一條紅黑斑點的蛇,這樣的蛇往往都是身有劇毒。那個被咬傷的人已經意識模糊,周圍的人看到蛇以后,也都感到害怕,連連后退。秦不空說,今天咬傷這位苗民的蛇,正是眼前的這條,已經被我找了出來。說完就沖著竹背簍吹了幾下口哨,那條紅黑色的毒蛇就再次爬進了竹背簍里,但很快又爬了出來,而這次爬出來的時候,蛇的嘴巴里,還橫向銜著一株植物,它慢慢地爬到受傷的人邊上,將嘴里的植物輕輕放在地上,接著就爬到秦不空跟前,盤成了一圈一圈的蚊香狀。 雖然師父也是聽秦不空自己說的這些,但此刻轉述給我的時候,我還是驚訝得目瞪口呆。若不是早就見識過秦不空指揮蛇的本領的話,我恐怕真要當做一個神話故事來聽了。 師父接著說,秦不空當時從地上撿起來那株植物。然后對周圍的村民們說,這棵草藥,就是這條蛇自己去叼來的解毒之藥。說完就將草藥放在嘴里一陣咀嚼,很快就變成了一灘綠色的爛泥狀。秦不空將草藥敷在了苗民的傷口處,然后包扎好,接著取出砍刀。一下子就斬斷了那條紅黑色毒蛇的蛇頭。 師父說,聽說就在砍斷蛇頭的一瞬間,那個村民一陣作嘔,吐出了很多黑色的嘔吐物來。而被砍斷的蛇脖子上,也不斷地往外涌出黑血,而那條毒蛇卻一點都沒有掙扎。就好像是認罪伏法一樣,直到蛇血流干,它的身子才慢慢松開。而秦不空此刻竟然拿出一把粗鹽,均勻地灑在蛇的尸體上。 我問道,這是做什么呀,難道說他要腌蛇rou干吃嗎?但師父瞪了我一眼,我也覺得這個笑話不好笑,于是就住嘴不說了。師父說,秦不空當時對村民們講,等明天早上,這條毒蛇化為一攤血水只留下蛇皮和蛇骨,那被咬傷的那個人,就會好起來。 大家本來找到秦不空都是無計可施之舉,一聽還要再等一夜,恐怕那人早就死了,于是大家也都不以為然,甚至有人開始商討著怎么cao辦后事了。而就在這個時候,秦不空朝著自己的竹背簍又發出了幾聲口令,就從竹背簍里,慢慢爬出來一條白黃相間的大蛇。 不用問,那就是甘木。 第二十九章 .赤煉大蛇 果然師父說,猜到了吧,那就是里邊那條大蛇。而根據秦不空自己說的,當時村民們看到山上冒起來的一陣黑煙,其實就是他在做法找蛇,找的就是那條傷人的毒蛇。 于是我問師父,那為什么會把甘木給找到,又不是它咬人的,而且竟然還有這么厲害的法術,能夠在一座山里精確地找到是哪條蛇咬了人,這太不可思議了。師父說是啊,當時他聽到的時候。也覺得難以置信。但是后來才知道,這位秦不空,除了身兼巫術和苗蠱之術之外,竟然還對道教民間的法派之術頗有造詣,而法術則是介乎于巫術和道術之間的東西,歸根溯源,都來自于上古的伏羲文化,可是一邊得到發揚光大,一邊卻選擇了在民間發展。對于民間來說,許多條條框框就沒有那么重要,畢竟老百姓求法,求的只是一個速見成效。這就形成了以許多不同名稱組成的法教門派,他們自稱為道教的分支,但實際上,許多只是借了道教的名,但行的卻是法教之事。 而秦不空所用之術,按他自己所言,實際上是出自咱們道教正一元皇派,就像剛才說的那樣,有道教的名,但卻更偏向于法術。而這套法術,稱之為“圍山法”,在江南地區因為方言的關系。又稱之為“箍山法”。 師父說,所謂“箍”,字面上的意思就是縮緊,捆綁的意思,在南方的方言里,它還有“限制住令其不動”之意。秦不空當初就是以山為范圍。在這個范圍內,將法術施于山上,然后從四周圍朝著中心縮緊,感覺就好像擠牙膏一樣,把那些藏在山上,他想要抓捕的東西逼到自己跟前,然后臣服于他。 然而秦不空當時在行圍山法的時候,整個法陣范圍內的蛇全部都聚攏到了他跟前,據他自己所說,當時只怕有幾百條之多,而每一條都在他面前盤著身子,腦袋貼地,呈屈服狀??汕夭豢找膊粫E殺無辜,他只需要找到這次事件的源頭即可,其余的,就各自放歸山林。當他發號施令,讓咬人之蛇留下,其余各自散去的時候,竟然發現除了這條毒蛇留下了之外,竟然還有一條黃白相間的大蛇。 師父說,當時的甘木,并沒有現在這么大,而是小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一般來講,長得很粗大的蛇。會被當做是蟒。但實際上蟒和蚺一樣,都是蛇這個大類中的兩個小類,與蛇之間的最大區別除了前兩者體型非常巨大之外,還有就是蟒和蚺,都是無毒的蛇類,它們是靠身體巨大的力量。對獵物進行絞殺,而不是用毒液殺死對方。 于是當下秦不空就不懂了,心想自己圍山圍的是那條害人的毒蛇,為什么還留下了一條無毒的“蟒”?于是好奇之下,湊近一看,才發現甘木并不是蟒,而是一條蛇。只不過體型巨大,跟蟒差不多大了而已。 我問師父,那為什么秦不空會這樣判斷?他是怎么認出來的,萬一人家真的是蟒的話,還被當做蛇是一件多么屈辱的事情。師父說,我看你最近跟甘木之間似乎融洽了很多。你難道都沒發現,甘木背上的花紋雖然淡,但能夠區分出黃白二色。但是從花紋的樣式,還有蛇頭的形狀來看,它顯然是一條劇毒的赤煉蛇。 我大呼不信,因為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多少蛇,但是從一些書籍當中我得知,赤煉蛇的顏色是紅色和黑色間隔,或者黑色與栗色間隔,哪里會有白色和黃色間隔的道理。師父說,這就是為什么秦不空當時會認為它是蟒而不是蛇,但仔細一數,全身斑塊分為四十八段,而赤煉蛇的別名,就叫做“四十八節”。甘木啊,它很有可能是個體變異或者其他原因引起的變色,所以顏色才與同類與眾不同,個頭也巨大了許多。 我這才相信?;叵肫鹪缜盁o數次被甘木兇我,從那張大的嘴巴里,雖然上下都有鋒利的獠牙,可是卻不是毒牙,而是在它蛇信子的兩邊,有兩個類似噴嘴一樣的東西。如此說來,它果真是赤煉蛇無疑了。 師父接著說,當時甘木也盤在那里不走,秦不空在上山之前曾看過被咬之人的傷口,只有一個傷口,而且大小也并非大蛇的咬痕。所以他當下就斷定此舉并非甘木所為。于是他走到甘木身邊,令它自行離去,還說能夠修煉這么巨大實屬不易,今后要小心地活,不要被人看到,不要被人抓走。 我心里冷哼一聲??傆X得這些話是秦不空跟我師父說的時候,自行加上的,按照我對他的了解,此人雖非大jian大惡之輩,但也實在不像有這么好心。不過他說的內容,我倒是從別的地方曾經聽說過。據說有些動物因為獨特的生長環境,會導致一些個體的變異,而這一部分,恰好是比較容易修成正果的,只是要經歷的磨難,也會比同類要更多。這就是老百姓常??谥姓f的“成精了”。 而這么些年以來,常常也會聽到人們傳說這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例如哪兒下暴雨,打雷的時候劈死了一條大蛇。又例如什么地方鬧地震,地底下壓死了一只巨鼠。又例如什么地方的墻根倒下來了,里頭發現了一條死掉的大蜈蚣之類。老人們常常會嘆息一口說,這是渡劫未果,無法位列仙班。而不難發現。這些所有的傳聞,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發現的這些動物,都非常巨大。 于是長久以來,大家都會習慣性地把這種個體巨大的動物,當做是有修行道行的,是比同類更加高級的。秦不空當初說的那些話,假設他是真的曾經說過的話,那么他也一定是基于這樣的考慮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