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慢著!”同時有兩個聲音響起——王太皇太后、忠勇公同時道,皇帝和安陽的親身母親徐太后也跟在其后來了。 皇帝手指一抖,他本以為此事神不知鬼不覺,誰料想到了如今這般境地。王太皇太后雖年已花甲,走路依然頗為穩健,“圣上,你要做什么!” 皇帝扶住太皇太后的手臂,“皇祖母,您怎么來了?忠勇公,你,擅闖皇宮?”這話說的很沒底氣——他有點害怕,忠勇公若反那他真的就萬劫不復了,該死的,易行止怎么把他放進來了? 就在皇帝想著的時候,易行止氣喘吁吁奔入殿中,“末將來遲,圣上可安好?” 王太皇太后冷哼一聲,“本宮在這里,易將軍,你這是什么意思?挑撥關系?” 易行止低頭,他沒能攔住忠勇公,只是不知——謝文純?他在這里做什么? 他錯愕的表情,讓謝文純心下一嘆,行止他看來是不知情了,然而,即使知情,說不定以行止的忠誠也會選擇站在皇帝一邊清君側?!笆ド?,太皇太后,太后,忠勇公大人,此事大概有些誤會,無論是易大人還是忠勇公大熱皆是公心,我隨殿下入宮同圣上有些話說,驚動了眾位,是下官失職?!?/br> 王太皇太后贊賞看了一眼謝文純,總算有一個明事理的,“皇帝,安陽,有什么話,老身也聽聽,為你們評評理?!卑碴杽偵a完就入宮,很明顯不是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如今安陽權柄頗盛,此事私下解決難以平息大臣猜疑——更何況,手握重兵的忠勇公雖未說一句話,卻很明顯是要給安陽撐場子了。 皇帝還未說話,安陽臉色蒼白道,“我擋了他的路……皇帝和我的駙馬大人,要殺我呢?!?/br> 徐太后眼前一黑,直挺挺暈倒過去,被人抬出了殿外,王太后穩了穩神色道,“安陽,你可想清楚了?!?/br> 安陽公主眼神堅定道,“皇帝和駙馬,要趁我生產,聯手殺我?!彼皇遣恢兰页蟛煌鈸P的道理,也知道皇弟可能真的沒有想過要他的命,但這口氣,她咽不下,即使皇帝她動不了,那負心人——她定要要他狗命。 王太皇太后本想遮掩過去,以大局為重,卻不想安陽咽不下這口氣,直接捅了出來?;实蹚埩藦埧?,終究什么都沒說出來——說什么呢?說自己沒想要皇姐的命?有誰會信? “安陽啊,你們姐弟想是有什么誤會……”王太皇太后頗帶威脅的看了一眼安陽,這件事上,無論皇帝是對是錯她都要站在大局的角度為皇帝遮掩。 “圣上,太皇太后?!敝x文純沖太皇太后和皇帝拜首道,“安陽公主為我大晉嘔心瀝血夙興夜寐,卻于生產時遭此暗算,實是讓人臣心寒。臣請致仕,放游山水,懇請陛下恩準?!?/br> “誰要致仕???”蕭閣老及另幾位閣老匆匆趕來, “臣,叩見陛下,陛下萬歲,太皇太后千歲?!?/br> 趙杭擔憂的看了一眼謝文純,謝文純不避不閃的回視,依舊跪在地上?;实坌闹幸粵觥獌乳w知道這件事情了?那群臣呢,是不是都知道了?這么些年朝政幾乎都是安陽批示的,這些大臣,會站在哪一邊?他忙上前要扶謝文純,“哎呀愛卿,何出此言?謝卿乃國之肱骨,朕離不了你啊?!?/br> 謝文純跪地不起,趙杭趙閣老咳了一聲道,“子珩啊,圣上扶你,還不起來?” 謝文純這才站起。蕭首輔面沉如水對皇帝道,“圣上,如今朝野民間議論紛紛,人心思動。臣請問,圣上作何打算?”蕭首輔心下實在著惱,這皇帝,說句不敬的,未免爛泥扶不上墻了些!安陽公主那是能用這種手段弄倒的么? 謝文純聽蕭首輔這話便知,定是楚嬌自發自動的安排人在民間散播消息了,不然消息不會傳播的這樣快,心下一暖,他畢竟不是孤軍作戰。 皇帝被問得一窒,他今天受的責問實在太多了些,脾氣一上來破罐子破摔道,“朕便是做了,又怎樣!你們還想逼朕退位么!” 安陽虛弱的道,“眾位閣老,能不能聽安陽說一句?” 蕭首輔對安陽雖有些基于女人專權的忌憚,可也承認沒有安陽干涼之反、少帝登基那些年他們撐不過去,更何況,忠勇公在旁雖不發一言,可那身上卻是帶著兵器的?!暗钕抡堉v?!?/br> “圣上忽染心疾,需靜心療養,本宮不才,愿代為攝政?!卑碴栆蛔忠活D道。 “你說什么?” “放肆!” “胡鬧!” 分別是蕭閣老皇帝和太皇太后同時道,蕭閣老更是無法接受,皇帝再不對,也是名正言順的皇帝,怎能讓一女人把持朝政! “某愿追隨?!敝矣鹿K于道,“眾位說的,我老頭子聽不太懂,但皇帝無道,公主劍鋒所指,某揮師而向?!?/br> 次輔趙杭出言道,“圣上有錯,當下罪己詔,然國之權柄從無掌于婦人之手的先例?!?/br> 然而另他們驚訝的是,除了他們二人內閣其他幾位閣老俱一言不發,沒有絲毫響應的意思,蕭首輔和趙杭對視一眼——他們終于發現,無論再怎么不承認,事實就是朝政早已把持在公主手中了,差的,不過是個名分罷了。 那一天皇宮僵持,易行止的精兵同忠勇公對峙,誰也不敢妄動。謝文純伴著安陽回到公主府,“殿下,先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說?!?/br> “子珩,幸好有你?!卑碴柟鞯?。 謝文純一笑,道,“殿下放心,明日群臣上書,請立公主監國,百姓的萬民書,半月內都會呈上來?!敝x松留下的消息人脈都排上了用場,控制輿論,讓原本就旺盛的民意火上澆油,就是謝文純接下來要做的。唯一可慮的就是百姓雖同情安陽卻未必有多深刻,同時還要放出皇帝要廢永定之政安陽阻止這才引來殺身之禍的消息,倒是已經獲得利益的商戶、農戶們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該擁護誰。 安陽垂了垂眼眸,“子珩……父皇在天之靈,會怪我么?” 謝文純吹了蠟燭,黑暗之中道,“無論如何,我的圣上,此事,不進則亡?!?/br> 待謝文純離去,安陽自嘲一笑——此事一激,她終于正視自己的野心了。若沒有野心,她為什么結交手握重兵的忠勇公?若沒有野心,她為什么處處顯示謝文純是她這一脈的人?若沒有野心,她又為何對這些年大臣們的示忠放任不管?與其說是皇帝的殺心逼得她要取而代之,不如說他們姐弟二人盡互生戒備、誰都不愿退這一步。安陽說服自己的,是為了永定之政的延續,而內心深處流淌的,是對權力的追尋。 謝文純這一夜徹夜未歸——他拜訪了眾多傾向公主的王公大臣,包括崔盧兩家、除蕭、趙外的幾位閣老、最后是忠勇公。 “謝大人神速?!敝矣鹿呛且恍?,“我這里是最后一站了吧?” 謝文純對這個老狐貍沒有遮掩,他雖有些懷疑忠勇公為何對公主死心塌地,但至少目前來看他是公主成事的關鍵,“深夜造訪,爵爺不要怪晚輩唐突才是?!?/br> “哪里哪里!”忠勇公年近古稀,卻精神奕奕,“謝大人來此是不是要想問老朽能否保證忠誠?” 謝文純本想繞幾個大彎子試探幾下,卻沒想忠勇公直言快語,他尷尬一笑道,“忠勇公戰功赫赫,威望卓著,臣實在有些想不通,您為何要參與到這種事情中去?!?/br> 忠勇公哈哈一笑道,“你謝文純年少得志,官路亨通,為何要參與到這樣的事情中去?” 大小兩只狐貍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回到謝府已是天光將亮,楚嬌正等他,她挑燈,不知站了多久。 “娘子,為何還不睡?”謝文純心疼道。 “我也剛回來?!背傻?,“夫君,嬌嬌能幫上你了?!?/br> 謝文純握住楚嬌發涼的手,一時無言。得妻如此,夫復何求?楚嬌道,“夫君,沈jiejie還在宮中,沒有出來么?” 謝文純搖頭,沈莜向宮外傳遞消息不能確定皇帝是否知曉,冒然要人恐怕皇帝惱羞成怒對沈莜不利。沈莜頗得帝寵,在宮中也許并不如人想象的危險。 皇狩四年秋,惠帝有恙,著安陽公主監國?;梳髁?,惠帝禪位,女帝臨朝,改國號為昭明,同年,帝改內閣為鳶臺。 女帝在位期間,延施永定之法,勸課農桑,開海興商,史稱昭明之治。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主母是朵黑蓮花》暑假開更,喜歡可以先收藏~~下章完結 第80章 十年 十年后。 “父親,就要到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跳著腳向遠處望到,“天京,是天京啦!” 沈寶山看著兒子喜悅急迫的樣子,一笑道,“一會進了宮可別這副猴樣子,給你姑姑丟人?!?/br> “哦,知道了?!毙∧泻⒈庵斓?。 “爹,姑姑嚴肅那是給外人看的,我不是她親外甥嘛!” 未至城門,便有司禮官相迎——沈寶山開拓商路揚大晉國威,如今必會加官進爵,更何況,誰不知道他是那位太子太傅、御前女史“沈先生”的親哥哥?定是前程似錦。 沈寶山及兒子一路被迎至宮中,只見長階旁站著一人,身著一品深紫官袍,看著不過三十出頭,卻不怒自威。見了沈寶山,他急步向前,笑了起來——端的是溫文如玉,讓人如沐春風,“寶山兄!終于等到你了!” 正是謝文純。當年女帝登基,內閣蕭閣老、趙杭次輔等四人迫于大勢無法阻止卻也不愿為女人效力,盡皆請辭,余下群輔雖未請辭,但朝政繁忙再加上各地總有打著各種旗號的反派,幾年內紛紛告老,一時朝中大臣掛冠而去者不知凡己。女帝改內閣為鳶臺,他便做了第一任的鳶臺領輔,夙興夜寐,總算熬了過來,如今,已是年近四旬了。 沈寶山見了故人自是歡喜,他看了看左右疑惑道,“家妹呢?” 謝文純笑道,“我們這位沈先生啊,在給太子殿下上課呢,圣上也在,一起過去吧?!?/br> “姑姑好厲害!”小男孩心思無邪,想到什么就說什么——給太子上課什么的,姑姑好棒! 只見安陽公主——如今,該叫女帝陛下了,一襲玄黑金絲外袍,頭戴束發墨玉冠,正對如今十六歲的太子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王者愛民,需與其利,開其智,王有道,則民咸隨之?!?/br> 她一抬頭,看到謝文純站在門口,一笑招了招手道,“謝卿,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南山先生吧?” 南山先生,是海上的行商為沈寶山起得“名號”。沈寶山只見這位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的君主,雖未刻意做男子裝束,可身上的氣勢、言行舉止,卻能讓人模糊了性別,給他同樣感覺的,還有自己的meimei沈莜——那個氣度沉靜的婦人,真是自己滿腹才情、頗為倔強的meimei么? 不能多打量,沈寶山叩首道,“草民沈寶山,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安陽擺了擺手道,“免禮。沈寶山開通航路于國有大功,賜坐?!?/br> 沈莜看著沈寶山身后的一看就有異族血統的小男孩,沒有絲毫不悅之態——兄長有后,她就能安心了。 “今日都不是外人,不必拘泥君臣之禮了?!卑碴柕?,“不過謝愛卿,你的胡子怎么了?” 謝文純摸了摸自己光滑一片的下巴苦笑道,“前日里惹了有孕的妻子生氣,被罰剃掉了?!毕氲匠扇缃駪阎约旱牡谒膫€孩子,謝文純心中有些擔心——他們都不年輕了,希望這一胎不要有什么危險才好。 太子和太子伴讀謝仲白俱哈哈笑出聲來,被老師沈莜一瞪不敢出聲了,安陽一笑道,“朕看著,謝愛卿還是沒胡子看著更俊秀,不過這下子謝夫人可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又要喝多少干醋了?” 謝夫人善妒,天下聞名,謝大人一個妾室都沒有、平時連個花酒都不許喝,更是人盡皆知,就連剛歸故土的沈寶山都略有耳聞。沈莜一笑道,“來朝拜的波斯公主可還在天京呢,子珩小心些!” 謝文純搖頭苦笑,他已經被調笑習慣了。從宮中出來,謝文純徑直回到家中——年紀越大越戀家,他這毛病改不掉了。 楚嬌見了他,半躺床上道,“給我倒點水!” 謝文純喂著她喝了,柔聲道,“今天還腰酸么?” 楚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還不都怪你!”越說,情緒起伏越大,“如今卿兒都要娶親了,我大著肚子,真讓人笑話!” 十六歲的謝仲卿正是議親的年紀,楚嬌最近“老來得子”,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了。 謝文純哄著她連連賠禮道,“是為夫的錯,為夫的錯。為夫去相看,拿著畫像來給夫人過目好不好?” “不許你去!說不定人家看上你了呢!一個大男人,哪來的臉!”楚嬌很直白的表達了自己的不滿,隨著時日推移,她失了當初的小心翼翼,加上有孕,潑辣許多。 謝文純絲毫不以為意,“是是是,是我傻了?!庇懞玫臑槌赡笃鹆送?,“不說那臭小子了。夫人,力度怎么樣?是不是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