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謝文純點頭笑道,“不錯!還有一點就是,七皇子可以拉攏群臣,殿下不能!皇帝心中,安陽殿下可以是新皇的臣子,可以是智囊,唯獨不能是權臣!明白么?” 楚嬌點了點頭,崇拜的看著謝文純道,“嬌嬌明白了,夫君,我什么時候能像你一樣?!?/br> 謝文純笑道,“我聽娘說,她剛嫁給父親時也是什么都不知道,每日就在后宅之中,后來也是父親一點一點教給她的?!?/br> “娘很厲害!”想到崔氏的決斷、大氣,楚嬌語帶羨慕,她也能像姨母一樣么? 謝文純向楚嬌眨了眨眼睛道,“青出于藍勝于藍,娘子不嫌棄為夫好為人師太啰嗦就好?!卑l現楚嬌的進步,謝文純也是驚喜的——他本以為,沈莜和安陽那樣的都是異數,女子不過能把后宅打理好就行了,但楚嬌要求,他也就慢慢抽時間和她講,一開始楚嬌畏手畏腳,而懷上這個寶寶后越發的放開手腳——也許是他立誓之后放開了手腳,真正幫了他不少。 不說安陽如何修理七皇子,就在朝臣以為可以平穩過渡的時候——帝暴薨。據傳言,帝薨的消息是即將遠嫁突厥的芊熙郡主,現在該叫芊熙公主,獨身一人從內室之中跑出來告知的太監。 聽聞皇帝暴斃,三朝老臣于冬青沒能熬到第四朝,一命嗚呼。無字無女的他將全部家產——也就幾車舊書比較有價值,遺贈給了他的副手、最看好的后輩謝文純,謝文純同時收獲的還有戶部尚書的任命、和“好好作官、好好做人”的遺言。 皇帝未正式立下儲君便暴斃,眾閣老及各部尚書連夜進宮,新鮮出爐的謝尚書也在其中。內室之中王太后、安陽公主、七皇子和九皇子俱在哭靈。 見大臣們來了,地位最尊貴的王太后開口道,“眾位卿家,吾兒命薄……但家事國事,國不可一日無君,新皇的人選,還是盡早定下來以安朝政為好?!?/br> 雖說人人都知皇帝屬意七皇子,但終究沒有立儲,此事尚有余地。蕭首輔不再推辭,拱手道,“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毙禄实娜诉x,作為眾大臣之首,蕭首輔決不允許由太后專權,此時,他不能再靜默了。 由于李閣老前些日子被蕭閣老的長壽熬死了,趙杭卸掉吏部尚書的職務補入內閣,他開口道,“臣復議?!?/br> 出于眾臣的意料,太后淡淡道,“老七,來給你父皇磕個頭吧?!边@就是同意了的意思。 見他們幾個有些驚訝,太后呵了一聲,“我老婆子雖說頑固了些,但這種涉及國家的事情,還是靠得住的。之前小輩們爭也沒什么,干嘛一個個如此嚴肅?老九,去跟著你哥哥吧?!?/br> 九皇子知自己唯一的希望就是皇祖母,但太后已經發話了表示以朝政穩定為要,他只得老老實實的跟在七皇子后半步。 “謝愛卿,你文章寫的好,先帝的訃告,就交由你了?!碧髮χx文純點點頭道,“其余的事情,你們內閣和六部商量著辦,有難以決斷的事情,直接來后宮找我即可?!?/br> 幾名大臣心中暗嘆一聲太后的識大體,心中敬佩更添一層,齊聲應下。 為先皇寫訃告是很大的榮耀,謝文純得了這個差事自是竭盡文采、妙筆生花。而比寫文章還難的,就是他身為新上任的戶部尚書就趕上了國喪,一項項花用流水一般,索性于冬青在時沒有虧空,他又做了許久的侍郎這才沒有鬧出亂子。 雖然帝薨的具體情狀大臣們大多不知,但太后和安陽公主心知肚明——芊熙郡主,脫不了關系。然而為了皇家體面和突厥的穩定,還是幫忙遮掩了下來。 皇帝去世第三天是出殯,舉國同喪,謝文純亦是白布麻衣,頭系白帶?!靶⑽摹笔窍然实闹u號,孝文帝雖說軍事上沒什么建樹,但在位期間還算惠民,一項新政更是讓大晉子民們廣受其惠,一時間舉國哀哭,天京百姓更是上街叩拜。 喪禮過程沒出什么意外,一切按禮制進行,有些想看謝文純這個過于年輕卻身居高位的人出亂子的也失望了。 當夜,大雨如注,謝府卻迎來了一位貴客——此時本該百事纏身的安陽公主。 她雖未著華服,帶著兜帽,身上仍有說不出的氣勢,嘴唇如血鮮紅。下人退避下去后安陽公主一字一頓道,“子珩,干涼要反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一會還有一更 第77章 血崩 “干涼要反!” 干涼若反,在先帝剛逝世這個人心思變的時機,絕對是一場災禍,甚至是鎮北王長驅直入也不是沒有可能,更不要說——虎視眈眈的突厥,同鎮北王又會不會有了什么合作? “殿下,您肯定?”謝文純沒有接到干涼那邊的消息匯報,那家早就被鎮北王拔出了,他奇怪的是安陽又如何未卜先知。 安陽公主沉聲道,“芊熙謀害先帝,如今被關在天牢里,她說,我們不敢殺她?!?/br> 短短幾句話,謝文純仿佛見到了皇城中無數的腥風血雨——皇帝死得突然,舟南更是傳出消息說皇帝是中毒而死的,只是不知,太后和新帝是什么態度?這么多天,不像要大張旗鼓的追查的樣子。 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似的,安陽公主道,“皇祖母贊同殺之,無懼可能面對的鎮北王和突厥的進犯;七弟想放了芊熙,以求同突厥、干涼方面的暫時和平?!碧笮耐磧鹤尤ナ酪恍难獋獌?,新帝卻想著自己帝位不穩。 說出這樣的皇宮秘事,已是對謝文純極大的信任,也有詢問的意思在里面。謝文純思索一陣道,“殿下,能否讓在下見見芊熙公主?” 安陽公主微微點頭,她來此便是問計的,相信謝文純不會讓她失望。上了馬車,謝文純才發現馬車上還有一個從頭到腳穿著黑布長袍之人,甚至看不出男女,安陽公主不說,他也就不問。 天牢之中,芊熙仍是盛裝華服,連頭發都沒有亂一絲,見了三人,她勾起了嘴角,“安陽jiejie,好玉郎,還有這位藏頭露尾的高人,你們這是來看我了?玉郎,要和我雙宿雙飛么?”說著,將衣領解開一絲。 謝文純和安陽俱還沒有動作,那黑袍人卻猛地上前,啪的給了芊熙郡主一巴掌,“賤人!”她十指尖利,芊熙白嫩的臉上立時有了血痕。 芊熙不怒反笑,伸出舌頭輕輕舔掉流到嘴角的血跡,“伯母娘娘?你老人家不是吃醋了吧?何必呢,伯父他可是覺得美人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謝文純聽得這話,脊背一涼,這種皇家秘聞他還是聽得越少越好,連忙打斷道,“芊熙殿下!你胡說八道些什么!你真當我們不敢殺你么!” 那黑袍人身形顫抖,卻默默退到一邊,唯一雙丹鳳眼死死的盯著芊熙,似要噬其骨rou。芊熙輕輕繞了繞頭發,歪著頭道,“我若死了,父王就放突厥入關,合兵一處,休怪我沒提醒你們!別和我講什么天下蒼生,我死后,管什么洪水滔天?” 謝文純道,“你不管蒼生,那你可管你弟弟的身家?我們不殺他,卻能讓他生不如死?!?/br> 芊熙打斷道,“那你試試???”嗤笑一聲,“父王可不止他一個兒子,放在心上的,卻唯有我一個人而已。你們不也收到了父王的信嗎?” 安陽公主開口道,竟然沒有半分火氣,“信我們收到了,但你真覺得鎮北王會這么在乎你?” 謝文純一笑道,“鎮北王威脅朝廷,即使放了你回去,我們有朝一日也定會踏平鎮北王府,鎮北王不是不知,所以其實不管你是生是死,鎮北王一定會反,那我們為何還要留你一條命?” 字字誅心,芊熙終于變換了神色,最終仍是一絲微笑,站起身直直對著三人寬衣解帶。謝文純有些尷尬的轉過身去,安陽有些變色道,“你做什么!” 芊熙脫下里衣,拿出桃紅色貼身穿的收腹布條,此時身形已經半裸,她將布條遞給那全身裹得密不透風的黑袍人道,“伯母,您看,伯父多寵我!這頂上可寫著,免我一次死罪呢!” 安陽公主正欲上前,卻在此時變化突生,那黑袍人迅疾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直插入芊熙脖頸之中,那樣的速度、狠、穩,完全不像一個深宮婦人——芊熙叫她伯母,又是安陽帶來的,只能是先朝徐貴妃、如今的徐太后了。 芊熙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氣絕身亡,嘴角猶帶著得意的微笑。安陽同謝文純俱愣住了——誰能料到,這樣一個深宮婦人有這樣狠的手段,這樣強的決心?那樣的速度,若非早早準備絕不可能。 黑袍人,也就是徐太后摘下兜帽,露出一張雖不很年輕卻風韻猶存的臉,微笑著開口道,“這不就簡單了?” 謝文純本想著先軟化芊熙的心志,然后作為一柄利劍插入突厥內部,卻全被徐太后的出手給打斷。他避過目光跪地施禮道,“見過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br> 安陽公主失聲道,“母后!” 徐太后淡淡道,“我知道,亂了你們的安排,只是我是深宮婦人不太懂你們前朝的事情,那些勾心斗角。但這女人導致我夫君的死亡,我不容她活在這個世上,讓她干脆的死,已是便宜了她?!?/br> 安陽見親手沾染鮮血卻面不改色的母后,忽然有些不認識她了——這還是自己那個一朵花枯萎都要哭泣的柔弱母妃么?甚至,那樣快的身手——安陽莫名想起了花朝,是他教的母妃么? “母后……” 徐太后撩了一撩鬢發,“安陽,謝愛卿,本宮要讓她的尸體被禿鷹咬食干凈,沒什么吧?” 人既已死,還說什么其他?安陽和謝文純對視一眼,只得點頭。 徐太后微微一笑——國喪期間,她笑得實在有點多,卻有股說不出來的死寂味道,“謝大人,我聽先皇說過你,是個好官。如今國有危難,還望你住我兒渡過難關?!?/br> “自當鞠躬盡瘁?!敝x文純一躬到地。 徐太后緩步走出天牢,先行上馬車離去,留下面面相覷的安陽公主和謝文純。 “對不住,子珩,母后她……”安陽有些歉意。 謝文純搖搖頭,“人之常情?!睆氖虑榘l展,他隱隱推測出過程,皇家□□自古最是荒謬混亂之處,不過以先帝的雄才大略當不致做出什么實質性的事情,只是沒想到芊熙竟有如此的狠意。 安陽公主一句解釋過后,看著芊熙的尸體道,“秋風將起啊?!?/br> 謝文純負手而立,緩緩道,“何懼只有?要戰,那便戰罷?!?/br> 安陽公主回神,忽得一笑,“那便戰?!?/br> 永定三十二年秋,鎮北王于北地起兵而反,發王詔稱孝文帝□□后宮、罔顧人倫、強占其女,而突厥的魯鷹也以孝文帝失德霸其未婚之妻為由,二者合兵一處,進犯中原。 大晉官兵節節敗退,一月之間,便已失了三郡。朝堂之上,年僅十四的新帝同群眾緊急的商議著對策。 新帝上臺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之前被打壓的易行止也小小的升了個官,有了入朝議政的資格。朝會上,易行止出言道,“圣上,賊子犯我,臣請紅纓,與敵血戰到底,必不使其再進一步?!?/br> 他如今是文官,卻說出了請戰的話,新帝雖之前不愿交戰但事已至此見有人請戰心里還是一定,“易愛卿忠心體國,甚好。既如此,便允你作先鋒,朕在天京等你的捷報?!?/br> 讓一個文官作先鋒?即使易行止有著拒敵于秦河的戰績,但守和攻不能混為一談,一時間朝臣紛紛出言懇請皇帝收回成命。 新帝臉色一黑,他第一次下旨,就遭到了朝臣的反對,真是喪氣!安陽公主依舊行使著聽政的權力,出言道,“圣上,不如要易大人同關將軍分別為左先鋒右先鋒,成兩翼夾擊之勢” 這倒是個辦法,最終皇帝和群臣達成了一致,定下了由老臣忠勇公為帥,易行止、關明為二先鋒,統兵十萬,出征北伐。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謝文純作為戶部尚書,忙成一團,對家里就免不了忽略了些。這一日他剛回到家里,就聽下人說,小少爺生病了。 此時夜色已暗,謝文純顧不得用飯,急匆匆來到崔氏院中見小明光燒得滿臉通紅,楚嬌正在一旁垂淚——她如今懷孕已八月。 見他來,楚嬌抬頭道,“夫君,明光高燒不退!能不能請御醫來看看?府中大夫都束手無策!” 謝文純立即對濯香道,“拿我名帖,去太醫院請太醫?!比粽撎炀┳钣星巴?、風頭無兩的大臣莫過謝文純,他的名帖請太醫是不會有問題的,更何況以舟南同他的關系若在定會前往謝府。 濯香匆匆下去,崔氏憂心道,“中午就燒了,高燒不退,一直說渾話?!闭埖拇蠓蚨颊f,小公子病的迅疾,從娘胎里就帶的病,恐怕很難撐過這一關。 謝文純探手一摸兒子的額頭,guntang一片,再見小明光小鼻子皺起,嘴巴微張,一直喃喃說著什么,只是聲音太小如同小貓一樣。隱隱聽著,似乎是“爹,爹”。 謝文純的眼淚忽的就下來了,當著母親妻子的面,他猛地用袖子把眼淚擦去,頗不好意思道,“風沙大?!?/br> 沒有人笑他,楚嬌握住謝文純的手,亦是哽咽不能言。崔氏臉色一沉道,“小孩子哪有不生病的!你們兩個哭什么哭!是病,一定能治好,御醫還沒來,你們就慌了,多大的人,給我把眼淚擦了!還有你,文純,你手涼,就那么摸孩子的額頭?” 謝文純澀然,自去角落里用手爐烤火,楚嬌低頭道,“是,母親?!?/br> 崔氏把丫鬟們都趕了出去,親自拿著涼布為孫子擦拭額頭,過了一陣子道,“盡人事,知天命。阿楚,你也出去吧,屋子里悶,再有一個月就生產了,不能有什么閃失?!?/br> 楚嬌抬頭堅定道,“母親,明光也是我的兒子,我想,陪在他身邊?!?/br> 崔氏見兒子在角落里神色恍惚,心下一嘆,“好吧,那你先坐下,喝些清水?!?/br> 來的御醫是舟南,他雖不是謝文純的下屬,但謝文純自有一套“驅使”舟南的套路——給饑民施粥,在各地以白云商社名義免費為寒民看病,讓舟南對他近乎“百依百順”。 謝文純默默的給舟南遞了個手爐,示意他先暖手,舟南點點頭,“謝大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