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一寫剎不住了……(t▽t) 第23章 九死不悔 謝松的回信不長。 “吾兒既未通多寶閣寄信于我,想必心中已有疑慮。如汝之所見,東海百姓受倭寇之苦久矣,世家逐利為禍亦久,非獨本朝。汝師灼然言大晉實危急存亡之秋,實乃迫汝助其行改革之事也,非誠危急若此,勿聽一人之言。吾觀灼然不日必會進京,福禍難言,汝暫留岳陽,勿要相隨,切記。 其一世家改制。若改革則必引世家勛貴動蕩,朝野不寧,其益處非一朝一夕可得,非一代人之力所及。若成則功在千古,若敗則遺臭萬年。 其二倭寇之患。此朝廷久議之事,灼然力主開海禁,吾以之可行,然朝野亦有阻力。汝可同灼然詳議此事,若成于仕途大有裨益。 多思無用,吾兒靜心學習,考得功名,乃父母于天京待汝回來。自加珍重?!?/br> 謝文純放下書信,明白了父親的意思。信不長,第一層就是世家改革很難,不要和沈灼然摻和,危險太大;第二層是解決倭寇之患通過開海禁大勢所趨,讓自己搭下順風車對仕途有第三冊就是你現在連個官都不是,擔心這些有的沒的沒用,還是好好讀書。說實話,這是謝文純第一次對父親謝松感到失望句句不離“利益”“危險”,他心中的“熱血”剛剛被老師沈灼然勾起,有點被潑了冷水的意思。 懷著失落的心情,謝文純拆開母親崔氏的信,足有厚厚十多張。有九張都是各種叮囑,最后一頁是:文純,從心所欲,我和你父親在你身后。記得娘教你的第一個字嗎? 謝文純淚流滿面。這一夜,他寫了一夜的《喪亂帖》在院墻上。 第二題易行止睡醒了,出來一看好家伙,滿墻墨跡,由行入草,到得最后更是飛揚。易行止叫道,“文純,毀壞書院的公物是要陪銀子的!” 謝文純聞聲回頭,眼中布滿血絲,卻有詭異的光芒,把易行止嚇了一跳,“哦?!比缓缶瓦M屋去了,倒頭就睡。 易行止推了幾下,竟推不醒,只得看向濯香。濯香昨夜也是陪了謝文純一晚上,道,“麻煩易公子,給我家少爺請個假,這個樣子實在沒辦法去上課?!币仔兄箲?,又道,“要不要叫郎中?” 濯香道,“我看少爺沒有發熱,大概只是精神震動有些累,歇一歇就好了?!贝奘袭敵踹x中濯香給謝文純做書童,就是相中了他略懂醫理。 易行止這才離去。那邊沈灼然聽說謝文純病倒的消息,算著日子大概謝松的回信也到了,還以為是謝文純受了挫,心下到底不放心,來到弟子的小院子看看。一進門,就看到了滿墻的喪亂貼。他由頭看到尾,仰天笑了三聲,沒進屋就離去了。 濯香本在屋里隨時觀察謝文純有什么需要,疊疊被角什么的,聽沈灼然“鬼哭狼嚎”的三嗓子,可氣壞了,跑出房門氣呼呼的看著他的背影這老頭,打擾我家少爺睡覺。 謝文純這一覺就是一天,第二日起來餓得連書院早飯的饅頭粥都覺得香甜無比,把濯香都看呆了,即使和灼然先生過那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少爺也一直是很注意吃相的。謝文純不管小書童見了鬼了的表情,他只覺心中放下一塊大石,快活無比。 易行止知道這是自己這位室友困惑的事情想通了,心中也為朋友高興。謝文純不說是什么事,他也不多問,只打趣道,“以后晚上不踢我了吧?” 謝文純急道,“那是意外!意外!” 兩人相攜,去書院上課了。上午甲舍生是蔡先生講算學。十來日謝文純都仗著基礎好,在算學課上神游天外,是以蔡先生對謝文純印象算不上好,覺得這孩子不踏實,太傲氣。 “今日我們講盈不足。作為《周禮》九數之一……” 謝文純來的早,坐到了前面,認真聽著,時不時還寫寫算算一下。蔡先生注意到了這孩子的反常,心中訝異,待授完課,踱步到謝文純的書案前看他寫的什么。 只見謝文純的紙上清楚的記下了他所講的內容,條理清晰,甚至還有一些驗算推倒他沒講的。蔡夫子心中暗暗點頭,謝文純揚起頭來問道,“夫子,我還有一處不甚明白……” 一堂課下來,蔡夫子滿意又多了個勤奮聰明的學生,謝文純也發現自己認真聽會發現許多以前沒注意到的問題,心里對以前浪費掉的課程0極為后悔。 謝文純正要同易行止去吃飯時,后面一個士子叫住了他?!爸x公子,在下唐不問,能否請教個問題?剛才夫子講的,我沒怎么聽明白?!?/br> 謝文純笑道,“當然可以?!碧撇粏栃南滤闪丝跉?,心想這謝小公子看著高冷,倒挺好說話。而后三人一起去食舍用飯。 “文純,你別看這食舍吃的樸素,每逢十五,院長夫人都會給我們做餃子呢,雖然是素的,卻有rou味呢!”唐不問道。他不過十四五歲,圓圓臉,還有些稚氣,說到rou時眼睛都亮了。 謝文純笑道,“有rou味的素餃子?還有兩天,我可要長見識了!” 易行止道,“快點,別聊了!一會兒地瓜都搶沒了,就剩土豆了!” 謝文純很不理解他這種歧視土豆,偏愛地瓜的行為,唐不問也沒想到看上去清雅不凡的學霸易行止還有這么接地氣的一面,和謝文純暗搓搓的相視一笑。 給謝文純所在的甲舍生講學的夫子們,輪流感受到了蔡夫子的驚喜。原以為灼然先生這個弟子聰明足夠,就是太浮,還以為院長看走眼了,如今竟像突然沉下心來一樣,不愧是院長調·教出來的。 三日后,沈灼然接到了謝文純送來的兩卷策論,一是“平倭十策”,二是“論世家之禍”。沈灼然一目十行的看完,朗聲而笑,“文純,你可想清楚了?” 謝文純回道,“弟子找到自己要走的路了?!?/br> 沈灼然道,“第二篇文章先不要流傳出去,老師給你收著?!?/br> 謝文純心里明白老師這是為他好,他也是知道老師會為自己考慮才直接送上初稿的,當下笑道,“老師最好了!”說著,就給沈灼然倒了杯茶。 沈灼然這幾天心中也“煎熬”著,謝文純于他,不僅是弟子,更是他改革方案能否被士子們接受的第一個試驗,更不用說若謝閣老的兒子同意自己的想法會有的益處了。 謝文純又道,“老師,我這里只寫了世家之禍,而解決的方法我左思右想,還是沒能想出好的辦法?!彼蜕蜃迫辉谟螝v時邊走邊說,沈灼然曾經說過許多解決的方法,以他的記憶力自然不是忘了,這么說就是告訴老師他不太同意老師的看法。 沈灼然聽了,沒有被冒犯的意思,而是似討論般道,“怎么,攤丁入畝有什么不好么?”所謂攤丁入畝,就是將丁銀攤入田賦征收,廢除現行的“人頭稅”。 謝文純道,“老師,攤丁入畝能緩解土地兼并,學生自是無比贊同的。然而……” “然而?”沈灼然眼中有光芒閃動。 “然而,”謝文純深吸一口氣,“若要變百年來大晉世家擅權之狀,還要變科舉、重商業?!?/br> 沈灼然大笑道,“文純,文純??!為師真的死而無憾了!” “老師,你說什么!什么死不死的!”謝文純急道。 沈灼然擺了擺手,道,“文純,當年你遠離父母,拜我為師,心里有怨的吧?” “老師,當時年少無知,如今不過三年,文純卻覺得才開始看這江山似的?!?/br> 沈灼然心下也是感慨,“當初我主動找你父親,后來收你為徒,也是打著私心的我當初想,把你兒子騙到手,看你云軒還如何阻礙我變法?”他欣慰的看著自己的弟子道,“如今看來,最大的收獲不是你父親如何,不是崔家如何,而是你,文純,你是為師最驕傲的收獲?!?/br> 謝文純聽老師說這么嚴肅的說煽情的話,有些受不住,道,“那老師,我一開始嫌棄的堅決不穿布衣,你是不是都想不要我了???” 沈灼然笑道,“你小子還斗得過我?如今泥坑都滾過了!”那是有一次兩人在閩南,為躲倭寇,用泥巴滾了一身蹲到草叢里。 謝文純苦了一張臉,“老師,不要總提醒我這件事情嘛!” 兩人又追憶了一會兒,沈灼然道,“文純,一個月后,我就要去天京了?!?/br> 謝文純道,“老師,無論如何,性命……” 沈灼然道,“當初我無意之失,累子喪命,從那日之后,我多活一天,都是為了更有價值的死去,文純,你不要勸我了?!?/br> 謝文純眼圈有些紅,“老師,當年的事情誰能算的到?本就是陰差陽錯!” 沈灼然道,“那也是我太過自負,只想著耍那些豪強一番,卻忘了總有那么多算不到的……”沈灼然回想著,當初自己讓長子入京,不是向皇帝建議什么,而是讓兒子帶著一本真的山水游記,向皇帝表明世家走私的證據已經搜集足夠,藏在某個地方,但是還要等到找出最好的削弱辦法再一舉使用。他料到了皇帝的信任,料到了幾大世家的跳腳暗算,料到了謝松的出手援助,然而,明家的事情,他沒有料到。 謝文純道,“老師,那你總要想想師娘,天寶……” 沈灼然道,“舍我一人之家,成大晉千古,吾九死不悔?!?/br> 這就是謝文純和沈灼然最大的不同了,不管謝文純是如何和沈灼然說的,或者沈灼然如何認為、推測謝文純想法的,但在謝文純心中,一切都比不過他的父親母親,也永遠理解不了老師的這種犧牲精神。謝文純最終只是沉默。 沈灼然又道,“等你到了我這一步,就明白了?!?/br> 謝文純道,“為了大晉?!?/br> 沈灼然喃喃重復道,“為了大晉?!?/br> 走出沈灼然的院落,謝文純神色間卻沒了剛才的激動平靜的近乎詭異,仿佛剛才的師生相得、志同道合都是幻覺似的。 沈灼然在岳陽的最后一個月里,對弟子謝文純可說傾囊相授來自科舉傳奇沈六首的各種科舉考試的技巧,獨家傳授。諸如搭接題如何猜考官的想法,八股如何構架結構,平時多鍛煉防止考試時身體扛不住等。 一月后,沈灼然坐上了南行的客船,沒有和書院的人打招呼,只謝文純一人來到碼頭相送。 “文純,該說的都說過了,對你,如今我沒什么不放心的了?!?/br> “老師……” “不要作小女兒情態!”沈灼然唬道,“行了行了回去吧,你師娘自己不容易,家里有什么事搭把手!” 謝文純道,“這是自然,老師的事情就是文純的事情?!?/br> 沈灼然其實心里還有點小盤算,女兒已經十三了,妻子總叫他相看人家,若能嫁給自己這弟子十分不錯,不過這種事媒妁之命父母之言,還是去天京和謝松商量。當下揮了揮手,就叫店家開船了。 謝文純在碼頭佇立著,目送沈灼然的小船消失,良久,大步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玩high了。。。 第24章 成長 沈灼然離去后,岳陽正式進入了深秋,一時間黃葉遍地,正如沈宅沈夫人的心情。 “夫人,您別太難過了,小姐和少爺都指著您呢?!?/br> “是,都指著我呢!他們的爹根本什么都不管!”沈夫人哭泣道,釵環散亂,“這又要入冬了,日子還怎么過!”沈灼然沒俸祿,有人往家中送禮通常不讓家里人收,沈家的日子一直過得緊巴巴的。沈灼然前腳剛走,老管家吳叔就過世了,如今家里連個頂事的男丁都沒有。 “要不然給謝公子捎個信……”丫鬟蝶兒道,她是沈夫人當年買的小丫鬟,沒有嫁人,一直留在沈宅做事。 “哎,怎么好麻煩人家這種小事……”沈夫人嘆氣,諸如找鋪子為女眷做衣服,買煤炭這種事情,老管家還在時幫著張嘍,如今人不在了,家中只剩一個丫鬟,全是女眷,上街也不方便,更何況處處都用銀錢。 就在這時,院門響了,蝶兒喜道,“夫人,一定是謝公子來了!” 沈夫人迎出去,果然是謝文純。 “師娘,我敲了半天門都沒人應,吳叔呢?” “前兩天,剛過世。唉,文純先進來坐吧,蝶兒,上茶?!?/br> 謝文純這次來是想問問沈夫人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他沒管過家宅,又從來不缺銀子用,只能直白的問沈夫人需要什么,沈夫人面子薄,總說不出。是以謝文純來了幾次,只送些吃的,也不知道該干嘛。 沈夫人這次還是沒能說出來家中“什么都缺”其實最缺銀子,謝文純只得作罷,又去后院和沈天寶說了會兒話,就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