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沈灼然展開一看,心下驚喜,這孩子自己創了一首,氣魄情感又如此大氣!比自己當時做的那一首還要好上幾分!當下緩聲念道,“澗樹含朝雨,杯酒慰風塵。盡傾江海里,贈飲天下人?!?/br> 一旁的幾位先生紛紛點頭贊嘆,“年少有為??!” “贈飲天下人,好詩,好詩!” 沈灼然拉過謝文純的手臂,拍了拍他的肩膀,“謝小公子,你可曾拜師?” 崔明灝和崔明徽并不知曉事先安排,他們只聽父親說過這沈灼然對世家算不上友好,不過這是謝文純自己的事,他們不好插手。 旁邊的人就震驚了,誰不知沈六首雖身為岳陽書院的“名譽院長”,卻是一個親傳弟子都沒有收過?這樣文界泰斗一樣的人物,今日要收徒了么? 謝文純道,“還不曾?!?/br> 沈灼然道,“那你可愿拜我為師?” 謝文純沒有猶豫,當下跪下道,“學生文純,見過老師?!?/br> 不出幾天,謝閣老家的小公子,崔太守的小外孫,大晉最年輕的秀才拜了沈灼然為師的消息就傳遍了清河,也正在向全大晉傳播著。不提各色人等是何反應,只說崔元疆來見了崔老太太。 “母親,這是何意?”崔元疆不太相信這種“相見恨晚”的橋段,心中閃過無數個陰謀。 崔老太太手捻著佛珠,緩聲道,“急什么,你爹對這事是準過的?!笨戳舜髢鹤右谎?,又接著道,“你們做的那些事情,最后還要我十一歲的外孫去做,怎么不問問自己?” 崔元疆一愕,“為了那個賬本?”又緊接道,“那也不用這孩子吧?哪怕直接將沈灼然做掉呢?更何況,誰能保證那謝松,是向著我們這一邊的!” 崔老太太哼了一聲,“殺氣太重!”不過大兒子說不能保證謝松向著自己這邊也有些道理,但她還是愿意相信女兒的,過了一會又道,“謝松給你爹寫過一封信,你去要來看看吧?!?/br> 崔元疆神色一暗,又是這樣,他已經不惑,族中有事父親還是總不與自己商量,還口口聲聲說著退下后讓自己接手。他自去找崔老大人不提。 他的同胞兄弟崔元秋的反應就直白溫情的多,“文純,我跟你說,這個沈灼然可不是天天在岳陽的!他那說好聽了叫游歷,說不好聽叫沿途打秋風??!” 謝文純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說法,也是一愣道,“???” 崔元秋接著道,“每到一個地方,當地官員待見他還好,若不待見,住荒村,住廟宇,甚至直接在野外睡,都是常有的!” 謝文純心下發苦,這些爹娘沒說過??!騙子,趕鴨子上架!他吶吶道,“那,我讓爹,給我們……” 崔元秋明白他的意思,無非多給沈灼然些錢,又道,“說不定那沈灼然就是這個目的呢?收個肥羊弟子!” 崔老太太進來,就聽見這么一句,“說什么呢!” 崔元秋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又道,“母親,不能讓文純去??!太苦了!說不定還有危險!”說到危險,他臉上也沒了嬉皮笑臉,家里和其他世家做的事情,沈灼然一直在明查暗訪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直直的看著崔老太太。 崔老太太道,“文純,你先去找你母親罷?!卑阎x文純打發出去后,拉過崔元秋,“元秋,我們這樣的人家,沒有真正的孩子?!?/br> 崔元秋急道,“那為何定是文純?我們犯下的事,和文純有什么關系?” 崔老太太沉聲道,“我們崔家傳承百年,靠得就是同氣連枝,守望相助!這也是我們廣為聯姻的根本!若是崔家倒了,他謝松在天京也站不穩!”崔老太太緩了緩聲音,“更何況,這是謝松和你meimei決定的,他們有這份心是極好的,我們也要支持他們?!?/br> 崔元秋還是覺得家族默許這件事情發生是把文純推到了火坑里,卻也知這事無法逆轉,向母親告罪后就要出去,又被崔老太太喝住,“等等!你嫁到李家去的族姐來信說,李家二房的姑娘……” 崔元秋不耐煩道,“不成不成!”實在忍不住,恨聲道,“生出來幾個嫡子,給崔家做牛做馬么!”說著大步離去,把崔老太太氣了個倒仰。 這邊的小院落,崔氏正指揮丫鬟們給謝文純收拾行李?!斑@個硯臺帶著,還有這個暖爐,這個……這個……” 見謝文純過來,崔氏道,“正好,文純,你這些扇套,帶哪些走?” 謝文純只見院中,滿滿的已經擺了四五個大箱子,還在不斷增加中,連忙道,“娘!不能帶這些東西吧!我聽小舅舅說,老師只有一輛馬車!” 崔氏彈了兒子一下,“他只有一輛,我們崔家不能給自己的孩子送幾輛么?” “可是爹叮囑過,不要太豪奢……” “這哪里算豪奢?這是正常人都必須有的東西!”崔氏心疼兒子,連尿壺都想帶著,又道,“出門在外連個丫鬟都沒有,陵越也被你留在天京了,你看看這幾個小童,帶哪個?”說著,一指默默在院中排成一列的,高矮幾乎都一樣的八九歲的小童。 謝文純道,“還,還要帶書童?” 崔氏眉毛一挑,“當然!你爹不在,就我說了算!” 謝文純扶額,“娘幫我挑吧,我怎么感覺這些小童都長一個樣?” 不論崔氏如何絞盡腦汁的多給兒子帶些東西,都被崔老大人給否掉了他看了女兒收拾的東西一眼,發話說謝文純是去游學的,不是去游玩的。于是崔氏最終勉強收拾出兩個箱子,塞的滿滿的,對謝文純垂淚道,“這些都是必需的,等過些時日,我再叫人給你送些其他的?!?/br> 謝文純道,“沒事的,娘?!彼緛硪埠芎ε鲁钥?,但見崔氏如此愧疚,卻反過來安慰道,“外祖父說的對,我是去游學的,東西帶太多灼然先生也會不高興的?!?/br> 崔氏見兒子如此懂事,心中更難受了,抱著兒子忍不住流下淚來。 到送別的那天,崔元秋沒有來,聽說躲到什么地方喝酒去了,謝文純還失落了一會兒。崔氏是女眷,不能隨意出門,因此只崔元疆帶著兩個兒子,來給小外甥送行。沈灼然不過一車夫一馬車,再加上謝文純兩個箱子兩個人,看起來分外“凄涼”,至少崔明灝和崔明徽是這樣認為的,心里十分同情自己的小表弟,心說這就是沖動的后果。 崔元疆和沈灼然之間的氣氛有些詭異,二人草草寒暄幾句,崔元疆就轉向謝文純,叮囑道,“一路若有急事,就去找多寶閣的掌柜?!?/br> 謝文純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多寶閣是崔家暗中支持的產業,點頭應是。崔明灝也上前道,“小表弟,我們知你大概不缺什么錢財,就尋思著給你湊了些藥丸,這‘大還丹’你貼身帶著,外服能生白骨,內服能療……” 謝文純笑道,“這是做什么,好像多危險似的!”雖說如此還是借過兩個表哥的一瓶藥丸,“不用擔心我,老師還在呢!” 崔明灝和崔明徽心中復雜,他們問過父親小表弟此行會不會有危險,父親避而不答,他們心中更覺不安。崔明徽道,“小表弟,不論怎么說,都要注意安全!” 謝文純心下好笑,“好,一定!”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崔元疆送了一段就回去了,謝文純此時才感到自己真正的離家遠行了,遠遠見舅兄縱馬遠去,忍不住流下淚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最后一個存稿君~蠢作者出去旅游了,明天更新可能晚一點 第二卷 年少春衫薄 第21章 進書院 永定二十一年,岳陽郡,岳陽書院。 “林兄,你聽說了么,灼然先生要回來了!” “此話當真?” “怎會有假!我是聽譚先生和趙先生閑談說的,要設宴洗塵呢!” “先生何時到?我們也要去接……” “這卻不知了……” 沈灼然自長子逝世就沒有再來岳陽書院,然而書院學子們仍將他奉為“標桿”,一些在學院呆了有些年頭的學子更是歡欣鼓舞先生回來了,就不走了吧?可要好好討教這學問。 沈夫人在家中,早早收到了沈灼然的書信,只說不日就要歸家,還帶著他那個小弟子謝文純,要妻子早做準備。沈夫人也是實打實的三年多沒見丈夫了,自成親以來總是聚少離多,守著癡傻的小兒子和病弱的女兒,她心中不是不怨的,接到歸信,是最開心的。 “素心,去告訴小姐一聲,老爺要回來了?!庇謱α硪粋€大丫鬟道,“錦娘,把西廂房收拾一下,有客要來?!闭f完心下又是一黯,家中沒個男主人,許多采買之事都不方便,人手是愈發不夠了。 書院的學生夫子們都沒等到沈灼然,他悄悄帶著小弟子,直接回到了自己闊別多年的家宅。近鄉情更怯,望著家門,沈灼然心下十分復雜。 一棉白衣衫的少年縱馬到得沈灼然車邊打斷了他的發呆,“老師,叫吳叔去叩門吧?”正是謝文純。三年過去他已有了少年的模樣,常年在外奔波也沒把皮膚曬黑,只是神氣之間不見了稚氣,身上穿戴不過是普通的衣物,正值變聲器,嗓子還有些低沉。 “嗯?好?!鄙蜃迫徽f著,走下馬車,很快的就有人應門,“老爺,您回來了!” 沈灼然見是老管家,心下也是激動,“是,我回來了,這么多年,辛苦你了!” 老管家敞開家門,抹了抹眼淚道,“不辛苦,不辛苦,老爺回來了就好……”說著,叫小廝去通知夫人。 當先跑出來的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說話間有些癡傻,“嘻,你是誰?怎么來我家了!” 沈灼然見自己的小兒子,心中酸楚,“寶山,我是你爹??!” 沈寶山唆著手指,“我爹不回家的!你別騙我了!” 不提沈灼然心中愧疚,謝文純在旁邊看到這個自己少時的朋友,心下也是復雜?!皩毶?,我是謝文純,你還記得我么?” “小純子,我記得你!前些天,我們不還一起玩么?噫,你是來我家看我了嗎?”沈寶山欣喜,拉過謝文純的手道?!皫兹詹灰?,你怎么長高了這么多?” 謝文純心知這是沈寶山至今的記憶仍停留在八歲,之前他們書信往來,沈寶山雖有印象卻沒有時間的概念,心下憐憫,勉強笑道,“是我啊,我來看你了,你高不高興?我還給你帶了禮物,一會兒給你看?!?/br> 沈夫人在后宅得了信,謝文純是相公的學生,且不過十三歲,也顧不得避嫌,迎到前院,見到相公越發黑瘦,忍不住流下淚來。 沈灼然本來對妻子還有些陌生,這一哭卻真切有了歸家的感覺,道,“夫人,這樣歡喜團圓的日子,就不要哭了。這就是我提過的我的弟子文純了?!?/br> 謝文純上前見禮,“師母?!?/br> 沈夫人不好意思啊的擦干眼淚,道,“好俊俏的孩子,文純,來了這里就當自己家,可不要多禮?!?/br> 沈寶山在旁插言道,“娘,娘,可以吃飯了么?” 沈夫人對這個兒子平時頗為縱容,見兒子癡傻心中難過,“走吧?!敝x文純的小書童濯香自有人帶著去安置謝文純的行李不過一箱,大半裝著書籍。 謝文純不算外人,沈夫人也就和他們一道坐了,她對自己丈夫雖又怨又念,到底有些生疏,一個勁的勸謝文純多吃些。沈寶山在旁吃一會兒玩一會兒,也自得其樂。用完飯,沈灼然對謝文純道,“文純,先去你的院子安置一下吧,明日我們去書院?!?/br> 此時天色已不算早,謝文純于是拜別老師和師母,回房去了沈寶山也粘了上來。一路上沈寶山還問道,“剛剛聽娘和……父親,說,你們去了好多地方,那你弄清楚孔明燈是怎么回事了么?” 謝文純被問得一愣,隨即想起當年分別時說的話來,鼻子一酸顯些流下淚來,他這三年可說過得十分“顛覆”,不過這孔明燈的原理么,他還真的從多寶閣掌柜的那明白了,當下給沈寶山解釋了一番。 沈寶山喜道,“小純子,你懂得真多!我真喜歡你!” 謝文純倒很有耐心,與沈寶山又似模似樣的對了會兒話,沈夫人就差人來叫沈寶山回去了。沈寶山戀戀不舍的拿著謝文純送他的掛玉離去,謝文純總算松了一口氣,見濯香又給自己添了茶水,笑道,“你也累了罷?今日不用伺候了,早些歇息吧?!?/br> 濯香比謝文純小上一歲,模樣也是極好的,嘴里卻脆生生的大膽的很,“那可不行,我已打了水,少爺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可得好好洗一番。還有,我剛剛去了一趟衣服鋪子,買了幾套成衣,少爺過下眼,明日就去書院住了,一應都得備好才行……” 謝文純聽這小書童又要開始嘮叨,忙打住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濯香,你先去用些飯吧,我自己洗就行?!彼犘隽诉@么多事,怕是還沒時間用飯。 “好吧,少爺!”濯香心中有點感動,他和謝文純相伴幾年,感情已不似尋常主仆,當下應道。 待得謝文純洗完繞出屏風,濯香早早的就囫圇完飯在那等著了,見少爺出來笑道,“這溪守縣還真是不錯,買到了雪蓮的頭脂呢,少爺坐下我給你好好梳一下?!?/br> 謝文純也是眼前一亮,他這幾年過得實在粗糙,雪蓮頭脂在家中算是次一等的,他嫌香氣太俗,不過此時也顧不得,坐在銅鏡前任濯香給他打理。 小書童一邊梳頭,嘴里也沒閑著,“剛剛多寶閣的掌柜的送來了一套文房四寶,說給少爺進學用,我看著品質還成,就收下了,正好把那套……”濯香鼻子一抽,顯是十分嫌棄,“扔掉!” 謝文純笑道,“都依你,都依你?!?/br> 在濯香碎碎的各種匯報后,謝文純又寫了會兒字,就上床歇息了,濯香按往常一樣睡在賬外,以防少爺起夜方便近身伺候。 一夜無話,第二天,謝文純早早起來去給老師請安他們在外時并沒有這些規矩,是回到“正?!钡牡胤胶笾x文純自發進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