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我嫁你,看似高攀,實為下嫁,你即便放下身段討好我,也屬理所當然!若非你迎娶了我,如何能如愿以償的在圖南關做個逍遙自在的土皇帝!你所依仗的一切,都是我慕容氏的給予!你為何沒有半分感恩之心!” 泰寧帝道:“既然貴妃知道,先帝對兄弟的不容,那些被人傳頌的寬容大度、英明睿智,都是□□對繼承人的要求。為何還要認為朕所得一切是慕容氏的給予?皇兄最肖□□,疑心寡情。朕的信任,就是全部的身家性命,你慕容綺憑甚不廢吹灰之力就該得到?” 榮貴妃嗤笑一聲:“既然陛下將自己標榜的如此的有情有義,先不論我們的夫妻之情如何,那本該是我的東西,你登基之后為何不給我!榮貴妃?榮華富貴嗎!” “我出身高貴,沒了陛下,照樣能榮華富貴一生,陛下這是在諷刺誰呢?!呸!皇后之尊換了個不入流的妃子,誰稀罕?!” 泰寧帝深深的看了榮貴妃一眼,逐字逐句道:“雖說貴妃身為人婦,有許多不堪之處,但后院無嗣,貴妃為此背負流言蜚語,朕甚為感念,也從不曾想過要貶妻為妾??呻薏耪剂嘶食菐兹?,貴妃就動了歪心思?” “臨華宮大火,若非明熙沖入火海,救下了太子,皇甫氏何來后人?若當真只是為了保障利益,放火殺人倒也罷了??少F妃陰險又歹毒,殺人還不算,竟是先將人挑斷了手腳筋,再活生生的扔在火海中!” 泰寧帝頓了頓,不顧榮貴妃難看的臉色,又道“如此品性,肖想后位,朕都替你臊得慌!” 第164章 第七章:祗為恩深便有今(2) 大雍宮,猗蘭殿外,東側墻角的大樹后面。 祁平與明熙無聲的對視了一眼,迅速的從一側的假山處,再次返回了幽深的暗道里。 祁平低聲道:“娘子順著南路走到頭,為冷宮的枯井。那處歷來無人,娘子可輕易的躲過巡守的禁軍出宮,前去謝府求救?!?/br> 明熙沉默了片刻:“我若出宮,需要多久?” 祁平道:“以娘子的腳程,走出密道需半個時辰,躲開守衛出宮,最少要一個時辰?!?/br> 明熙搖了搖頭:“搬來救兵,需要一個時辰,謝氏若想攻進皇城,天亮也不見得能夠,陛下和太子只怕堅持不了那么久!” 祁平緊蹙眉頭,抿唇道:“娘子只管放心出宮,陛下早知會有今日,已有布置。娘子入宮后,陛下曾一再囑咐奴婢護好娘子。如今謝府,是帝京最安全的地方。奴婢本不該離娘子左右,可陛下與太子都被困宮中,奴婢不能坐視不理!” 明熙怔愣了片刻,喃喃道:“謝氏的人馬,是為勤王而來?” 祁平頜首,低聲道:“若非為了勤王,不會特意繞開安定城,也不會將領軍特意換成謝將軍。暗探三日前才來報,叛軍起事,該是正旦后,上元節之前。這些人竟將計劃提前了數日,讓陛下措手不及?!?/br> “東宮有重兵把守,還能堅持一時半刻。娘子有所不知,榮貴妃心思叵測,對陛下恨之入骨。奴婢必須先將陛下救出來,只怕顧不上娘子?!?/br> 明熙道:“你不必擔憂,那些人最先去了攬勝宮,肯定是為了尋大皇子,可不管是否找到,陛下都該性命無憂。謝貴妃與高氏,想挾天子以令諸侯,或是效仿獻帝與曹氏,都需要陛下或者,大皇子才能名正言順的登基。陛下既然早有準備,兵符玉璽該早已放妥當了?!?/br> 祁平思索了片刻,輕舒了一口氣:“娘子所言極是。奴婢即刻帶娘子出宮,密道西側出口,是城西民房,一條街住得是陛下從圖南關調來的兵勇,有五千人之多。如今宮中沒有動靜,外面只怕還不知道里面的情況?!?/br> “宮外的密道有兩處入口,只有奴婢與六福公公知道,謝氏只怕還不曾察覺宮內的異變,奴婢要出宮給這些人送信,娘子可先去謝府?!?/br> 明熙道:“除了東宮外的守衛,陛下就再沒有安排別的人手嗎?” 祁平道:“個中詳情,奴婢知道的不多。每個環節都有個人經手,陛下不會將所有的事,都交到一個手上。奴婢協助六福公公修繕密道后,剩下的事,再不曾參與。直至娘子入宮,陛下吩咐奴婢伺候一側,令奴婢在事發時保護好您?!?/br> “陛下既然連娘子這里都安排好了,東宮哪里想必萬無一失,即便那些人能殺入東宮,也不見得太子殿下就在東宮里?!?/br> 明熙微微一怔:“此話怎講?陛下不會有危險,但太子若被抓住……只怕連抓都不會抓,許多事有陛下一人就夠了,太子身為皇甫氏之根基,肯定是要除掉。東宮固若金湯,也不見得有用,那些人不用活捉太子,若不怕打草驚蛇,一把火就能將太子逼出來了?!?/br> 祁平道:“奴婢不敢有所欺瞞,太子這會該不在東宮。傍晚時,太子殿下離了太極殿,柳南就抱了些書畫過來,來的路上未曾碰見太子殿下。當時奴婢著急太子殿下的去處,可柳南半分不急,一直向奴婢打聽太子殿下與娘子見面的事?!?/br> “奴婢自是不愿多說,又怕太子殿下出事,多次催促柳南尋找太子殿下。柳南見奴婢催得急了,就十分篤定的說,太子殿下該是去了臨華宮。柳南還在奴婢這里拿了些點心才離開,走的就是臨華宮的方向?!?/br> 明熙點了點頭:“從此處去臨華宮可有捷徑?” 祁平沉默了半晌,搖了搖頭:“地道是一年前才開始休整的,皇宮的前身乃前朝的行宮,本就有幾處密室暗道與出口,但時間倉促,修繕之人又必須是心腹,人手不夠。打通的地方,都是些要緊的地方,東宮里倒是有入口和出口。臨華宮早已廢棄,哪里會特意弄個密道?!?/br> 明熙頜首:“你去接應圖南關的五千人,順道通知謝放,我去臨華宮看看?!?/br> 祁平驟然瞪大了眼眸,急聲道:“娘子不可!自猗蘭殿至臨華宮,根本無暗道可行,娘子要如何躲開那些人?何況,太子殿下在臨華宮再安全不過了,娘子若過去,只怕才會打草驚蛇?!?/br> 明熙正色道:“太子殿下出東宮,是得了陛下的旨意。東宮知道的人不多,可也不是秘密。那些守衛,雖是陛下親兵,未必就是一條心。東宮之中若有太子,那些人也許會視死如歸,但東宮空無一人,誰會為守一個空宮,不顧生死?” 祁平愣了愣:“如此一來,太子躲在臨華宮,肯定更安全了,皇宮那么大,他們也未必能猜到太子殿下就在臨華宮?!?/br> 明熙斂目道:“別人或許想不到,可高鉞肯定能想到。他曾是太子的伴讀,心思又最為縝密,只要稍微有些蛛絲馬跡,只怕不用猜,都知道太子身在何處?!?/br> 祁平忙道:“那娘子也不必只身犯險,奴婢去尋太子殿下!” 明熙搖頭道:“謝府哪里又當如何?圖南關的兵勇又有誰去通知?宮內已如此危急,你可見有半分凌亂破壞之處?如此的悄無聲息,高氏與謝貴妃何嘗不是怕驚動了外面?且我根本找不到宮外的密道入口和出口?!?/br> “謝氏一無所知,再晚一些,只怕即便前來救駕,也無力回天了!到時若被高氏與榮貴妃占了先機,甚至可以誣陷謝氏與圖南關的將領為亂臣賊子。我們只有兩個人,一個人去找太子,另一個人出宮搬救兵!你覺得我能做什么?” 祁平抿唇道:“太危險!不說這一路危險重重,單說太子殿下若朕被發現,娘子過去又有何用!他們根本不會對太子心慈手軟,哪里又會顧忌娘子的安危?娘子雖有些武藝防身,可那些人都是沾了血的兵勇,多是陰狠的手段。若真有萬一,不過是多一個人落入網中!” 明熙道,“若我猜得不錯,你該是陛下的暗衛。既然陛下將你安排我的身邊,太子那里必然也有準備。臨華宮在西六宮,陛下登基后,那些地方已被廢棄。此時太子也不見得發現宮中危急至此,我去臨華宮是為了通知太子。若能早些躲起來,太子也不用面對亂軍!” 祁平道:“陛下有令,讓奴婢不離左右,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娘子的安危!” 明熙深吸了一口氣:“陛下與太子的安危,都系于你身上。若宮中無人里應外合,這一仗將如何艱難?!陛下籌謀許久,若無人通知宮外,這一年的籌謀不也白費心機?既然陛下讓你保護我,那么你就必須聽我號令!快去通知謝氏與陛下親兵!” 祁平垂眸思索了片刻,抬眸后咬牙道:“娘子若能找到太子殿下,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若是找不到太子殿下,娘子大可自己躲起來好了,等奴婢帶來了援軍,可徐徐圖之?!?/br> 明熙安撫道:“放心,你方才在地上畫的幾處地方,我都還記得,只要找到他。我只需將他帶到就近的密道躲起來,不會有什么危險的?!?/br> 祁平卻沒有那么樂觀:“西六宮幾乎無人居住,臨華宮那處更是偏僻,前后也只有一條路,離最近的密道尚需要……” “我知道?!泵魑跣χ驍嗔似钇降脑?,“現在沒有時間讓我們瞻前顧后,你快去快回,才最妥當?!?/br> 第165章 第七章:祗為恩深便有今(3) 是夜,安定城一如既往的祥和。 因還有兩日就至正旦,有些人家為準備年節所用,常常通宵達旦。 半夜時分,穆府內也是燈火通明。 十幾個家奴將有些偏僻的小靈堂團團圍住,秋姨娘母子二人,還有一個很年輕的婦人摟著才四五歲的孩童,被人壓著跪在靈堂的牌位前。 穆夫人劉氏端坐一側,她比穆長白年長三歲,四十多歲的年紀。 一生都不曾生育的婦人,卻比實際年齡還顯老十多歲,滿臉的皺紋,看起來像個老嫗。若非那雙手還算保養得當,已完全看不出這是個養尊處優的官夫人了。 “大人才走兩日,夫人又要作妖?”秋姨娘雖是衣衫不整,被迫跪在靈堂上,可面上沒有半分畏懼之色,眼中具是不屑。 穆劉氏端起茶盞來,目光緩緩劃過幾人,嘴角露出一抹鄙夷的淺笑。許久,她放下茶盞,那雙染得鮮紅的指甲,在陰冷的靈堂里,顯得分外的詭異。 穆柏成乃穆長白的庶長子,正是秋姨娘所出。此時,他不但跪著,身上胳膊上束著繩索。他看了一會穆劉氏篤定的模樣,心下有種極不好的預感,輕聲安撫道:“年節將至,夫人為何突然發難?若有大事,不如等父親回來再做定奪,明日一早衙上還有些事要處理?!?/br> 穆劉氏含笑望向穆柏成,滿眼譏諷:“將大郎君的嘴堵住?!?/br> 那年老的家奴問都不問,輕車熟路的將一對石核桃,狠狠的塞進穆柏成的口中。因為棱角太過尖銳,穆柏成頓時滿嘴鮮血,不能言語。 穆柏成身側的跪著的年輕婦人見此,一下就哭了出來,低聲道:“夫人這是為何!大半夜不由分說,這般對待我等!” “沒規矩?!蹦聞⑹蠈⒉璞K輕輕的放在桌上,“什么夫人?我乃穆長白明媒正娶的原配,你們的嫡母,連句母親都不叫,虧你還是大戶出來的娘子?!?/br> 秋姨娘見長子遭此對待,‘嗷’一聲,就要站起身來拼命,不想卻被身后的家奴狠狠的按了下去,不禁叫罵道:“劉錦!你算個什么東西!敢如此對待大郎君!等大人回來,看我讓不他打死你!” “雖然穆夫人的頭銜,我歷來不屑,可就這樣我不屑的頭銜,你一輩子,到死,也得不到?!蹦聞⑹喜唤浺獾钠擦艘谎矍镆棠?,輕聲道,“將大少奶奶也捆上,堵住嘴?!?/br> “夫人可要想清楚了,我乃錢家的嫡女,你敢如此待我、唔……”那穆錢氏話未說完,也被一對石核桃堵住了嘴,她抱在懷中四五歲的童子,也被驚醒了,當即嚎啕大哭。 秋姨娘顧不上長子長媳,掙扎著要去抱那孩童,不想被身后的兩個家奴死死的按住,半張臉都壓在了地上。穆柏成目眥盡裂,扭動著身軀,想靠近那童子??赡聞⑹仙砗蟮膵邒?,卻極利落的將那童子抱了起來,返回了穆劉氏身側。 秋姨娘用盡全力抬著眼眸瞪著穆劉氏,大聲道:“劉錦,你且等著!大人回來定剝了你的皮!” 穆劉氏站起身來,俯視著秋姨娘三人,抿唇一笑:“穆長白回來又能如何?這些年你拿他威脅我的次數,還不夠多嗎?安秋娘,你個賤人!配穆長白個偽君子,也乃天作之合?!?/br> 秋姨娘眼珠子咕嚕嚕的轉著,卻被身后的家奴按在地上,再想說句完整的話都不能。 穆劉氏眉宇間盡是揚眉吐氣,伸出鮮紅的指甲,逗弄著哭個不停的童子:“瞧瞧,這就是穆氏的庶長孫,穆氏的寶貝疙瘩。莫怪全家喜歡,這孩子就是長得巧,像了你們一家的優點呢?!?/br> 那嬤嬤笑道:“好看又有何用,單薄的很,一看就是個沒有福氣的?!?/br> 劉錦笑道:“雖然嬤嬤說得極是,這么干凈的孩子,看著多無辜,我多少還是不忍心?!?/br> 嬤嬤不以為然:“娘子就是心善,可自他生下來,本就欠下了娘子,又怎么會無辜?!?/br> 劉錦深吸了一口氣:“可不是,自打他出生后,我就夜夜難眠,生怕那日就被穆長白找個理由害死了,這樣的催命鬼又怎會無辜呢?你哭什么呢?一會就讓你哭出來了?!?/br> 嬤嬤笑了起來:“庶子就是庶子,便是那些人有些害夫人,也做不了嫡子嫡孫?!?/br> 穆劉氏頷首一笑,用手帕仔仔細細的擦拭著手指,側目看向秋姨娘,“你瞪我作甚?我和嬤嬤說得那點不對?老狗生出的一窩狗崽子!” 穆劉氏側目想那嬤嬤,笑道:“一會咱們就將這小崽子,扔進井里去?!?/br> 秋姨娘猛地掙脫了家奴的鉗制,力氣大的驚人,就竄到了那嬤嬤的面前搶孩子,可很快就被追上來的家奴再次擰住了胳膊。 穆劉氏似是有些受驚,輕輕的拍了拍胸口,笑道:“農家女就是農家女,養尊處優這些年,還是有股子蠻力?!?/br> 秋姨娘尖叫了一聲:“來人吶——快來人吶??!救命吶!” 穆劉氏不動聲色的把玩著鮮紅的指甲,任由秋姨娘尖叫,直至秋姨娘叫到聲嘶力竭,這才拍手輕笑:“那些人都被我陸陸續續都放了出去,可惜你一直想著法的要救牢里的小畜生,根本沒注意這些?!?/br> 秋姨娘瞪著眼:“你怎么敢!那些都是世仆,還是你張張嘴就能打發走的!” 穆劉氏以帕掩唇,笑了起來:“你也知道那些是世仆?那是我劉氏的世仆,可不是你們穆氏的世仆!你尚且是狗窩出來的貧家女,哪里來的世仆?” 秋姨娘終于有了危機感:“劉錦!你到底要做什么?!” 穆劉氏笑得很輕,柔聲道:“我要你們這些人都不得好死呀?!?/br> 秋姨娘嘴唇哆嗦,咬牙道:“你對個孩子下手,就不怕報應嗎?!” 穆劉氏笑得更是開心了,鮮紅的指甲劃過那童子的臉龐,輕聲道:“你們踩著我,猖狂了半生,尚且沒有報應。我孑然一身,為何要怕報應呢?把你們都弄死了,我給你們賠命,也值啊?!?/br> 那童子哭聲方歇了點,又因臉上的劇痛,再次嚎啕大哭了起來。 秋姨娘咬牙道:“你到底想要什么,若是管家權,都可以商量!” “半生如此,我要那些作甚?”穆劉氏低低的笑起來,“你們個個錦衣玉食珠光寶氣,也不是想想都是從哪里來的?若非拜我劉家所賜,你們都還在東后街里喂豬賣履!你安氏一門,是怎么從貧民窟搬出來的?養條狗尚知感恩,你們這群毒蛇,只會恩將仇報?!?/br> 秋姨娘逐漸冷了臉,不以為然撇嘴:“什么是你劉氏給的?我住的是穆家的房子,做得是穆家的媳婦,哪里有你劉氏的事!” “媳婦?”穆劉氏冷笑道,“你一個小小的妾室,即便賣出去,尚不如一頭得用的牲口值錢!你也算媳婦!呵!誰的妾室,敢自稱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