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宮禁森嚴,不過都是說給外人聽的,未來的太子妃若想進宮,憑王氏的能力,即便禁足的旨意是陛下親下的,也沒有攔住她的腳步的道理。第一次病重就停了送來的點心,當真是連面子活都懶得做了…… 經過了這些,又有酒樓里聽來的那些話,才明白,兩個人一直都在不同的世間里。雖不知道酒樓的事,是不是提前被安排好的計謀,可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只要對一個人有心,那些話決計是說不出口的,試問誰會為了自己的名聲,詆毀與踐踏心愛之人的心意,除非那心意,在她眼中原本就不算什么。 王雅懿見皇甫策一直垂眸不語,不禁有些不耐,蹙眉道:“殿下?” 皇甫策驟然回神,撫摸著手中的檀木盒,輕聲道:“你最近過得可好?” 王雅懿抬了抬眼眸,輕聲道:“尚且還好,家中瑣事總也還有母親,只是難免惦念殿下?!?/br> 皇甫策緩緩坐起身來,抬眸望向王雅懿,抿唇一笑,柔聲道:“孤這里也沒有什么好惦念的,雖是不能出門,但在東宮里安心養病也是不錯。閑暇之間,將往日里沒空看的野書游記都看了一遍,還在屋中養了一盤蘭花,前不久也都開了,你要看看嗎?” 王雅懿掀了掀眼皮,不接皇甫策的話,只緩聲道:“殿下近日身體如何?” 皇甫策輕咳了一聲,笑意凝固在唇角,垂眸端起茶盞來抿了一口,好半晌才緩聲道:“太醫只說以后要好好調養,雖……不過,近日好了許多,已經可以下了床榻和你在此說話了。你莫要太過擔心,明年四月大婚之前,該是沒事的?!?/br> 泰寧帝腳下墊了一個椅子,趴在屋后窗外看了一會,小聲對扶著自己的六福道:“他病得那么重嗎?朕怎么一點都不知道?” 六福極小聲的開口道:“奴婢也不知??!” 殿內,王雅懿側目:“殿下手里拿的是什么?” 皇甫策半垂著眼眸,抿唇一笑:“知道你要來,在東宮庫房找了一對玉鐲,成色雖不是極好的,但……尚能入眼,看看你可喜歡?” 柳南將東西打開呈在王雅懿面前,一對奶白的和田玉鐲露了出來,乍一看還不錯,但當王雅懿伸出手時,皓腕露出了一對瑩白的和田玉鐲來,對比之下,越顯檀木盒里的那雙桌子發黃發黑,不堪入目。 王雅懿仿佛并未看出這鐲子有什么不好來,只撫了撫鐲子,緩聲道:“東西雖好,我卻不能收了。這東西太子殿下將來可以送給更重要的那個人了?!?/br> 皇甫策也看到了兩對手鐲的的差距,鳳眸中露出了幾分黯然:“罷了,孤以為這已是不錯,忘記了你出身王氏……不過,孤除了你,哪里還有更重要的人?陳氏的婚約已解,賀氏又算得了什么,阿雅該知道,對孤來說,你一直都是極重要的?!?/br> 殿外屋后,泰寧帝小聲對六福道:“要什么好東西朕那里沒有嗎?拿那么一對鐲子出來寒顫人!丟我皇甫氏的臉面!這話說的,朕都牙酸了?!?/br> 六福有心陪兩聲笑,又怕前面的人聽見,唯有哼哼了兩下,以示回應。您牙酸,還在這凍人半死的屋后聽壁角…… 殿內,王雅懿驟然抬眸,蹙眉道:“殿下何必再說這樣的話,今日我來此,是為了什么,殿下該是知道的?!?/br> 皇甫策垂眸,輕嘆了一聲:“你根本不必在意那些人的說法,生肖相克,八字相沖,孤是半分都不信的。已是如此,孤也不要別的,但是阿雅……你與別人不同,只要孤同皇叔說說,不管如何,我們都是能在一起的?!?/br> 王雅懿輕聲道:“我開始也是不信,可是那方士說得也不見得不對,自殿下與我訂婚后,就事事不順,且身體總是微恙,如今甚至到了被禁足的地步。我思來想去,不能因我害了殿下的以后,再連累殿下得此際遇?!?/br> 皇甫策抿唇一笑:“只要你和孤都有心,這些都不算什么,何況你和孤之間,哪里來的連累一說?” 王雅懿面有難色,半垂著眼眸,好半晌,才開口道:“殿下說哪里的話,今日我來絕非是……實在是家中父母聽信了那些話,只當殿下如此乃我所至……今日得見殿下際遇,才知道也許那方士說得是極對。翠微山時殿下如何風光濟月,可自我們定下親事后,就事事不順……我甚至難安?!?/br> 皇甫策舒了一口氣,輕咳了兩聲,抿唇笑道:“原來你還是在擔心孤啊,人生在世哪有長長久久的順遂?一時的病痛與不順,根本不算什么。這樣的事更怪不到你身上,不管現在或是將來如何,只要我們在一起,孤都是不懼的?!?/br> 王雅懿似乎有些吃驚,驟然抬眸對上了皇甫策那雙清湛漆黑的眼眸,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么了,好半晌,輕聲道:“若當真是我害了殿下,日久天長,如何能面對?” “咳咳咳……”皇甫策正欲說話,隨即就是一連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好半晌,才平復過來,可王雅懿聽到這般的聲響,都一直都不曾抬眼?;矢Σ呙虼揭恍?,很是溫和,柔聲道:“孤說了,這些事,孤都不在意。不合也好,連累也好,即便是孤為了你,當真一無所有,只要我們長長久久的相守,孤也不在意?!?/br> 王雅懿咬著唇,輕聲道:“殿下已病成了這般模樣,得安安心心養病,否則還說什么長長久久?” 皇甫策用手帕擦拭了唇角,輕笑道:“傾心相對,不能長久又如何呢?你的心意,孤明白,但孤這些年……不管還有多久時日,孤總是想與你在一起?!?/br> 王雅懿眉宇間之間露出了幾分焦急:“我會害了殿下的性命??!如此……如此怎么還能在一起!” 皇甫策抿唇一笑,輕聲安撫道:“莫要再說那些話了,孤是不信的。即使是真的,又能如何?孤若當真被你害了性命,也甘之如飴……” 王雅懿惱怒道:“那殿下將我置于何地?!殺人兇手,還是劊子手?!殿下怎能如此自私!” 皇甫策清湛的目光望向王雅懿,緩緩的蹙起了眉頭:“阿雅今日不是來看孤的嗎?皇叔好不容易宣你入宮,你為何總也說這些掃興的話?自九月二十九,孤與你都沒有機會相見,雖知道王大人有意悔婚,可因此能找到機會見阿雅一面,孤也是高興的?!?/br> 王雅懿蹙眉道:“不是我父親有意悔婚,是我家不敢耽誤殿下的性命?!?/br> 皇甫策溫聲道:“這病治了這些年總也不見氣色,怎能怪到你們頭上,若是皇叔說了什么……孤定然不依的。那些想讓我們解除婚約人都是包藏禍心,不過不管多少人那么說,只要你不肯,孤也是絕對不會答應的?!?/br> 王雅懿驟然站起身來:“殿下怎能如此的冥頑不靈!既然那么多人都讓我們解除婚約,殿下還在堅持什么?這本就是對你對我都好的事,殿下為何死死抓住婚約不肯放手!莫不是真以為我王氏會傾盡全部救助于你!” 皇甫策驟然睜大了眼眸,有些不可思議的望著王雅懿,輕聲道:“阿雅怎能說出這般的話來?孤雖落到這般的境地,可心中從不曾憤恨,也不曾想過要向誰求救,只因孤知道你與孤的心意一樣……只要能與你相守,便是永遠被禁閉宮中又能怎樣?” “相守?”王雅懿冷笑了一聲,“殿下如今站都站不穩,還如何能與人相守?” 皇甫策黯然的垂下眼眸,輕聲道:“身上的傷病,都是那時落下的病根,雖是有礙……可不管三年也好一年也好,甚至半年也好,只要能與阿雅相守,孤都是不怨的……” 王雅懿冷聲道:“殿下心中不怨,那何曾問過我怨還是不怨!你如今已是這般的境地,還來說長久與相守,殿下可曾為我考慮過半分?” 皇甫策緩聲道:“孤又怎會不為你考量?雖說孤時日……但皇叔的性情,孤也知道的。我們大婚以后,不管孤能活多久,這太子妃之位都不會是別人的!便是將來大皇子做了太子,也定會追封于孤的……將來沒了孤,你即使做了不太后,但太妃之尊還是有的?!?/br> 王雅懿深吸了一口氣,冷笑連連:“原來殿下打的這般的主意!竟是死也不肯放過我!未亡人的將來都能想得明白了,可殿下既然如此豁達!為何不肯干脆的解除婚約,讓你我二人都重獲自由?!” 皇甫策垂了垂眼眸:“此事雖是孤自私,可到底是因為孤舍不得你……不管是生是死,孤都不想與你分開!” 王雅懿怒道:“呵!殿下好歹還有些自知之明,可這般的行為,何止是自私?殿下私下決定了我們的事,可曾問過我愿還是不愿?怎么就那么篤定我愿意同你生死與共!” 皇甫策輕聲道:“孤以為阿雅該是與孤……是一條心的。這些年了,我們自小到大,不管孤如何做事,阿雅都說甚好,從不曾有過別的……” 王雅懿沉著臉,一雙眼眸中全是怒火,隨即拿出一只握在手中的錦盒,重重的拍在了桌上,“往日里是年少不知事,殿下休要再提!可今日殿下是不是誤會了什么?我來此,只是為了解除與殿下的婚約,并非是再續前緣!” 柳南將錦盒雙手捧起來,送到了皇甫策手中,錦盒里放著一塊玉佩與皇甫策的庚帖。那玉佩正是皇甫策自小從不離身,被韓耀生生拿去的那塊。 窗戶下面,泰寧帝凍得哆嗦,抄著手,冷哼了一聲,對六福道:“朕還沒死呢!他就想什么太后太妃!其心可誅!” 六福點頭連連:“太子殿下這話說得是有些過分……哎,可如今看來,太子殿下也是個可憐人呢?!?/br> 殿內,皇甫策端詳玉佩許久,緩聲道:“阿雅莫要動怒,婚姻大事可不能草率,今日……許是孤說錯話了,惹得你如此,這東西你還是拿回去,一時生氣所做決定,只怕來日后悔了呢?!?/br> 王雅懿側目,沉聲道:“殿下為何以為我會后悔?” 皇甫策抿了抿唇:“當日臨華宮大火后,孤養傷三年,你為孤茹素念佛,祈求平順,立誓不嫁,莫不是也是假的嗎?” 王雅懿冷笑:“殿下哪里來的道聽途說!這般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半分!我當初不嫁自有我不嫁的緣故,哪里會有殿下緣故!若按照殿下所說,若殿下一日不回,莫不是我終生不嫁不成?” 皇甫策半垂下了眼眸,蝶翼般的睫毛遮蓋了全部心思,緊緊握住手中的玉佩,極輕聲的開口道:“阿雅今日說得如此決絕,當真不怕來日后悔嗎?” 王雅懿笑了一聲:“殿下已病入膏肓,還有哪一處,值得我來日后悔的呢?” 皇甫策攥住玉佩,緩緩的閉上了眼眸,許久許久,啞聲道:“柳南,將東西悉數給了王女郎?!?/br> 王雅懿接過柳南急匆匆端出來的錦盒,打開看了看,正是一對白玉簪與自己的庚帖,做不得假。至此,王雅懿才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容,拿起了錦盒,輕聲道:“如此,我就不耽誤殿下養病了?!?/br> 皇甫策并未睜眼,許久許久,冷笑了一聲:“王女郎好走不送?!?/br> 王雅懿側目看了皇甫策不明所以的笑了一聲,柔聲道:“殿下要保重身體才是?!?/br> 柳南翻著白眼,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王女郎還耽擱什么,快請吧!不然回去就趕不上用膳了?!?/br> 王雅懿狠狠的瞪了柳南一眼,仰著下巴,怒道:“狗奴才!” 第128章 第五章:寧負虛名身莫負(19) 兩人漸行漸遠,整座大殿瞬時安靜了下來,冰冷的空氣里,只有木炭燃燒的聲音,劈啪作響,可也好不寂寞。 皇甫策臉色蒼白的閉著眼眸,似是渾身無力的靠在了圈背上,手指一下下的拂過握在手心的玉佩。 雖知道娘子們的性格不一樣,對待心中珍惜之人的方式也就不同??扇缃窨催@人一舉一動,遙想起這些年來自己的一廂情愿來,讓人著實有種說不出的難堪。 四年多前的皇甫策可不算多好的一個人,連番的驟變,母妃遭遇不測,性情暴躁不說,心中陰暗,整日里疑神疑鬼,看誰都像縱火的元兇,但凡人家對自己好一些,那都是因為是元兇,所以內疚,苛責誅心的話張嘴就來,恨不得字字珠璣,直接將人萬箭穿心。一次次的打翻著藥碗,變著法的挑釁,讓她變臉,撕破所有的耐心和溫存。 可明明是個暴躁的脾氣,偏偏卻又記不了仇。如有吵鬧,今日還氣得與自己同歸于盡,第二日依然淺笑嫣嫣的黏在一側,不管你有多少不耐,都仿佛看不見一般,自說自話還能有說有笑,只要自己肯給個好臉色,開些的像喝了蜜水一般。那些全心全意,似乎只要睜開眼就能看得見。 此時回想,不用對比,都知何為真心,何為假意。小時候總也看不慣她與韓耀的相處,如今經歷了這番世事,再去回想,自己何嘗不是因為羨慕嫉妒韓耀能被一個人如此的呵護與對待呢?那時也曾不止一次想,賀明熙若是如此待自己,即使會被人恥笑,但自己肯定也是愿意的??刹还芏嗌俅?,她的目光總是從自己身上略過去,甚至惡言相向,只對韓耀一人問聲細語,呵護溫存。 很久很久的后來,當自己忘了兒時的妄念,闌珊居的近三年里,竟也得償所愿,被她全心全意的傾心過呵護過。如此,才能更明白愛若珍寶與假情假意的差別,若賀明熙知道自己今時今日的際遇,莫說一個月兩個月,只怕時時刻刻都想盡辦法伴隨左右,一分一刻都不愿稍離半分。 王雅懿說,翠微山時,太子殿下風光濟月??商拥钕嘛L光濟月的出了闌珊居,一個未婚的娘子將一個與自己年紀相當的郎君,藏在宅中三年,一朝大白天下,人盡皆知,她又該如何自處呢? 那時該是她最落魄,最難堪的時候,可風光濟月的太子殿下又是怎樣驅趕她的呢?何嘗想過她也才十幾歲,何嘗想過她能將被追殺滿身是傷的太子藏了起來,要治病又要治傷,還要將行跡隱藏。這其中,花了多少心思,想了多少辦法,過得如何的戰戰兢兢,又是怎樣的擔驚受怕?何況,兩個人中間,還橫著惠宣皇后的死因,她心里得有多少矛盾與掙扎的? 可闌珊居的日子里,不管外面狂風驟雨,她對自己始終都是溫聲細語,甚至低聲下氣的討好一個厭她的人。兩人之間,所有的爭執,都是自己有心挑起來的。 此時,再去回想那些挑釁,那些惡意,那些對待,那時的冷言冷語與句句誅心,如今對自己的心何嘗不是一種折磨??伤降缀菪哪?。三年的朝夕相處,在知道皇甫策即將還朝時,只是一次的爭執與驅趕,她都能生生的兩個月不照面。只是,那時的自己對她實然已是相思入骨,幾次驅步想去西苑,可到底顧忌臉面與自尊,不肯承認,也不甚明白這其中的東西,聽歌撫琴……也是因為心里太想太想見到她了,才不得不使出的手段。 直至今日,都還記得,她見到自己與歌姬時的表情與怒火,那一舉一動與反應,說是突兀粗魯,可心里又何嘗不是歡喜的?那時,什么都不懂,可已經懂得拿她的真心逼迫她了??烧f來說去,她到底才是最狠心的那個,復位之前兩人雖是不曾挑明,可何嘗不是已經如膠似漆了呢?可復位以后,不過才說一次分開,不許她跟隨,不過都是賭氣和任性的話,只等著她像無數次那般糾纏和追過去,她怎么就那么聽話呢? 那時坐在離開闌珊居的馬車上,又怎會看不見閣樓上那摸紅色的身影,雖是看不甚清晰,但始終能感受到她目光的追隨。當時自己還在沾沾自喜,想著念著她不出一日定會追到翠微山去,可那一日她始終沒來,次日也沒有出現左右,一日又一日,直至榮貴妃相看各家娘子也不見她的蹤跡,最后賜婚的人選里,都不再有她。那時自己才有些恍悟,可也只是恍悟,不甚明白。 皇甫策被她縱容了三年,不管多任性都被呵護在她的手心里,始終習慣了她一步步的上前,也習慣了等待她上前與毫不費力的得到,即便定下親事,尚且以為兩個人還有轉機,于是迫不及待的回帝京,可等待的不是得到與她又一次的上前,而是人去樓空與消聲滅跡。 才知這些消息時,自己還是賭氣的,甚至心中怪怨她的任性與狠心。直至那時,自己還在籌謀與算計,還在有恃無恐的篤定她沒有別的路。闌珊居的三年,她與皇甫策朝夕相處,已是無名有實,放眼整個帝京,這般的娘子誰家敢娶?不管她愿不愿意,為側妃也要為嬪妾也好,也只有皇甫策這一條路可以走,她都不可能再有別的出路。 這世上,最不該本算計的就是真心,最不能算計的也是真心,因為你不知在什么時候,就會被真心狠狠的耍弄了,得到深重的報應。三年的朝夕相處,自己一次次的驅趕,天天不許她去東苑,她還不是每次都去?自己天天說盡誅心的話,甚至逼的她舉著鞭子相對,即便挨上一次,也有故意的心思,只因她打完后會更后悔,更小心翼翼??刹还軆蓚€人鬧成什么樣子,第二天還不是什么事都沒有,她還不是一直腆著臉去討好? 是啊,算計籌謀了所有,卻是忽略了自尊?;矢Σ吖律碓陉@珊居時,所有的傲骨與憤怒,不過是自尊作祟??少R明熙往日里,何嘗不是自尊自傲之人? 在闌珊居東苑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賀明熙的,所有的掌控都在她的手中,生氣也好,發怒也好,甚至謾罵也好,她都能不在意,因為她知道皇甫策即便厭惡至極還是走不出去,只能依靠她的給予??僧敾矢Σ咦龌亓颂?,不再需要她的給予時,兩人的地位就不再對等了,太子對她的苛責和惡意就變得不能忍受,也不那么理所當然了。 不管落魄到何種境地,她依然是驕傲的賀明熙,即使沒有跋扈的資本,即便失去一切,她絕對不會對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祈求。她要得不是富貴,也不是太子妃之位,她要得是一顆平等對待的心,與相等的感情。 在闌珊居時,這些她都可以竭盡全力的為自己爭取,但當她自認為沒有爭取資格的時候,或是當自己爭取之人,有踐踏她真心的能力與權利時,會毫不留戀,轉身就走。她可以面對皇甫策任何的不公平的對待與肆意妄為,因為皇甫策遭遇了太多的驟變,也失去了一切,只剩下滿身的病傷。她可以做那個施舍的人,但是絕對不可以做那個被施舍的人。 是以,她不能對太子卑躬屈膝,更不會對太子亦步亦趨,愛若珍寶。當地位發生變化的時候,她心中的愛意,就會失去了所有憐憫與忍讓。她原本對待皇甫策的一心一意與所有的感情,都會成為對太子的卑賤索取,她不會對太子低聲下去,也不會對太子溫存小意,那樣會讓她感覺恥辱,當她認為感情是不平等的時候,她不會再爭取的。 最后,她在自己的心中給皇甫策與太子都下了相同的判決書,不外乎……你若無心我便休。 所以,她才是最狠心最精明的那個人,三年的朝夕不離,將一個人養得任性驕縱不懂失去。當那個人習以為常,以為自己永遠有任性驕縱的權利,也永遠不會失去的時候,她不由分說就抽身離去,甚至連一絲一毫的回頭的機會,都不肯再給那個她如珠如寶捧在手心三年的人。相同的,當年那人被她捧得有多高,如今就能摔得有多痛,即便是粉身碎骨死在當場,只怕她都不會回來再看一眼。 泰寧帝站在閉著眼眸的皇甫策身側,嘖嘖道:“哎呦,怎么就哭了?還哭的這傷心?瞧瞧這滿臉的淚,朕還沒死呢,你用得著那么傷心嗎?哦,是朕沒死,你才那么傷心嗎?” 六福面有難色的開口道:“陛下……太子殿下正傷心難過,您就別……”落井下石了。 泰寧帝冷哼一聲:“呵!他選中那么個人!朕都不曾說什么!他還有臉哭!還哭成這樣!” 六福垂著眼:“陛下,殿下與王二娘子多年的情誼,本一心等著……又……突然這樣,換誰也受不了??!” 泰寧帝側目,白了六福一眼:“這不是好事嗎?若非他這般際遇,將來這般的女子共度一生,那時候再哭可就沒有眼淚了!” 六福點頭:“理是那么個理,話是那么說的,可換成誰,也不是能一下子就想通的??!” 皇甫策緩緩睜開眼眸,接過柳南遞來的手絹,擦拭了擦拭臉與眼角,深吸了一口氣:“風大迷了眼,皇叔看錯了?!?/br> 泰寧帝伸出手擺了擺,側目看向紋風不動的枯枝:“是啊,好大的妖風,把太子的庚帖與信物都吹跑了啊?!?/br> 皇甫策側了側眼眸,啞聲道:“皇叔為何在此?” 泰寧帝哽了哽,側目看向六福:“你去傳太醫?!?/br> 六福道:“太子殿下只是……一時接受不了,用不著傳太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