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對!就要狠狠的教訓他!”明熙一邊哭一邊點頭,轉身跑進了屋子。 惠宣皇后不曾回頭,側目看向皇甫策,冷聲道:“別用那么純良無辜的眼神看本宮,陛下又不在此地,你裝給誰看呢?” 皇甫策緩緩垂眸,輕聲道:“兒臣年歲尚小,不明白母后再說什么?!?/br> 惠宣皇后挑眉笑了一聲:“陰險狡詐的人裝慣了,總也以為自己很閑良??焓?,也不小了,本宮近來聽聞你母妃常招王二娘子入宮?怎么,你們母子這是又看中了王氏女,要親上加親嗎?” 皇甫策仿佛絲毫不在意惠宣皇后的話,抿唇一笑,恭順的答道:“母后說哪里的話,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般的事,母妃如何會和兒臣商量。母后私下里,給阿熙meimei與韓氏做主的親事,不是也沒和人商量過嗎?” 惠宣皇后眼神微閃,凌厲的瞪向皇甫策:“好好好!果然是你!本宮說此事尚不曾有苗頭,怎么滿宮皆知了!可你也別太得意了!本宮為難不了韓氏,還為難不了你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別忘了,陛下是你父,本宮才是你的母親,你那為妾為妃的娘親,即便將王二招來一萬次,也是無用的!” 皇甫策面上波瀾不驚,溫聲道:“母后能特意過問兒臣的婚事,兒臣自然心存感激??扇缃駭垊賹m中亂成這樣,只怕母后沒有這個閑心。阿雅雖與兒臣門當戶對,也常常過來,但也不一定就是做親的。兒臣年歲尚小,不曾考慮此事。自然,兒臣也知道母后的難處,沒有養好的女兒,如何外嫁?母后當真愿意做主,不管是誰,兒臣都欣然接受?!?/br> 惠宣皇后頓時沉著臉,冷聲道:“皇甫策!你也不照照鏡子!憑你也敢再打我阿熙的主意!” 皇甫策不以為然的笑了一聲,輕聲細語的開口道:“兒臣哪里敢,賀氏嫡長女聽起來唬人,可若無母后做依仗,在外看來,就是無人理會的野丫頭。兒臣身為父皇的嫡長子,即便做親,這樣的人家,這樣的人,兒臣當真看不上半分的?!?/br> 惠宣皇后怒極反笑:“做親?你做夢吧!你還真拿自己當個東西!你以為本宮看不出來嗎?你和你那母后一個德行,外在恭順賢良,內心陰險狡詐!你也配!你這樣的人,合該爛臭在臭水溝里,給本宮的阿熙提鞋都不配!” 皇甫策倒也不惱,微微一笑,娓娓道:“母后此話差矣,做親說得都是大婦。賀明熙刁蠻任性,乃宮中人盡皆知之事。這般的人,莫說是咱們這樣的皇室,即便放在普通人家,如何能做人大婦?” “臣子家好好的女兒,被咱們養成這樣,放了出去許配給誰,都是禍害一家。韓氏耕讀之家,最是本分,母后又何必欺負那些沒有靠山的人?兒臣愿為母妃分擔分擔,到時候貴妾或是貴嬪,不管如何都留她一個分位?!?/br> 惠宣皇后歇斯底里的尖叫道:“皇甫策!你這陰毒狡猾之輩!你真以為自己有多尊貴?皇長子!你可真有臉說!本宮若真計較,你算什么皇長子!你這蠅營狗茍之輩,巴著你母妃搶別人的夫君,巴著搶來的皇長子之位,自鳴得意個什么??!你這樣的人,合該一輩子活在不見天日的陰謀詭計里,永世不得翻身!” 皇甫策冷笑了一聲,輕聲道:“母后何必如此?不管我是怎么的來的一切,但現在一切都是我的?;书L子之位也好,母妃的貴妃之位也好,都是父皇給的。母后若是不滿,大可找父皇說去,如此不成體統的與我喊叫,又有何用?” 惠宣皇后沉默了片刻,臉上的怒色緩緩散去,突兀的笑了兩聲,蹲下身來,輕聲道:“你父皇也不會好過的??傆幸蝗?,你父皇會更后悔。你以為他只是遠著你們母子就算了嗎?不是的,總有一日,你們父皇會恨自己,也會恨你們,恨不得沒有你們,恨不得掐死你們!” 皇甫策似乎一點都驚訝惠宣皇后的惡毒,挑眉道:“但愿母后能等到那一日?!?/br> 惠宣皇后不怒反笑,輕聲道:“本宮說呢,韓耀與阿熙在一起,也不曾礙著你,你為何巴巴的作梗,原來竟是有了這種心思。呵,小小年紀端是異想天開??!莫說是為妃為妾,即便你有意迎娶正室,我阿熙也不會嫁給你這種卑鄙小人!這一輩子都不會多看你一眼的!” 皇甫策驟然抬眸,冷笑道:“母后看可別想岔了,韓耀如何與兒臣有何關系?兒臣為何要從中作梗?賀明熙性格如何,母后心里最明白了,兒臣能打什么主意?正室……呵,母后當真異想天開??!” “住口!本宮可沒有你這樣的兒臣!”惠宣皇后驟然站起身來,“你和本宮有什么可裝的?你說本宮異想天開,本宮也不反駁你,放心好了,本宮定不會給你坐實這異想天開的機會!你想同我阿熙在一起,只要本宮還活著,都不可能!這一輩子不可能,下輩子也不可能!” 皇甫策緊緊的抿唇著,眼底翻涌著濃重的霧氣,許久許久,冷笑道:“母后莫要將話說絕了,萬一自打了嘴巴,到時候誰面上都不好看!” “娘!娘!”明熙一陣小跑從屋里跑了出來,將一個小馬鞭遞給了惠宣皇后,哭著打嗝,“娘!給你!打他!狠狠的!” 惠宣皇后臉上的冷笑,化作了溫和的笑意,輕聲道:“傻孩子,雖說是你大皇兄,可他卻不是娘親生的。妾室的庶子,娘如何能打,萬一打了被陛下知道,想必心里不好受吧?!?/br> 明熙跺著腳:“可也不能就這樣算了呀!嗚嗚……我多可憐,我耀郎都不理我了,也沒人和我玩,我去上課那些人都躲著我!嗚嗚……大皇兄這樣欺負我,娘都不管嗎!” 惠宣皇后嘆了口氣:“傻孩子,你和娘不一樣。你與你大皇兄是兄妹,自己的事還是要自己處理,你和他的事情,要娘如何管?” 明熙忘了哭,腫著眼,想了好半晌,似乎明白了一些:“那我自己能打嗎?” 惠宣皇后輕聲道:“娘總是向著你的,陛下不知道,誰能責怪你不成?” 明熙恍然大悟的轉過身去,瞪著皇甫策:“什么大皇兄!陛下都不在!他才不是我大皇兄呢!”說這話,就狠狠的抽了皇甫策一鞭子! 明熙雖是年紀小,但氣力卻不小,且這馬鞭又是正合她用,這全身力氣的一鞭子下去,當真不算輕。 皇甫策冷不丁的挨了一聲,不禁悶哼了一聲,深吸了一口氣,怒聲道:“賀明熙!你敢如此待我!” 明熙哪里會怕,接連又是兩鞭子:“嚇唬我!我會怕你不成!若非你這小人從中作梗!我耀郎會不理我!” “賀明熙!你有何證據,說我從中作梗!阿耀要如何,難道會真的問我不成!”皇甫策伸手拽住了鞭子,有心說兩句狠話,可對上明熙那雙哭腫的淚眼,一時改了心意,不禁開口大爭辯了幾句。 身為皇長子,即便際遇不好,但從小到大也從沒有挨過一次打。三鞭子抽下來,當真是從皮rou疼到了骨頭里,何況夏袍薄涼,鞭子過后只剩下火辣辣的疼。 惠宣皇后輕輕一笑:“阿熙好好想想,娘教了你多少好話,做了多少事,才讓阿耀對你另眼相待,為何會架不住這挑唆的人的一句話,可見那從中作梗的人,在韓耀眼里是極為重要的!不是你大皇兄,又會是誰呢?看看,阿熙要好好看看這人嘴臉,免得以后上當受騙,都不自知呢?!?/br> 明熙驟然睜開眼眸,使勁抽回了鞭子,又狠狠的甩在了皇甫策的身上:“都怪你!若非……” “賀明熙!你在作甚!”韓耀急匆匆的跑進來,看見了這一幕,一時間連大禮都忘記了行,幾乎是橫沖直撞的跑了過來,搶走了明熙手中的鞭子! 明熙怔愣在原地,小聲道:“耀郎……” 惠宣皇后當下冷了臉:“韓耀!你好大的膽子!本宮管教皇子,與你何干!” 韓耀眼中閃過一絲懊惱,拿著鞭子躬身行禮:“韓耀見過皇后娘娘?!?/br> 明熙側目看向韓耀,懦懦的開口道:“耀郎,你肯理我了?” 韓耀抿了抿唇:“賀娘子自重,韓耀以為一個好人家的娘子,不會對人執鞭相向的!” 明熙忙將手背在了身后:“我只是在為我們出氣??!若非是他,耀郎又怎會不理我?!” 韓耀怒然抬眸,瞪向明熙:“都云賀娘子任性非為,韓耀當初尚不以為然,今日一見,才知這世上沒有空xue來風之事。韓耀與賀娘子一刀兩斷,當真是正確至極!” 明熙大哭:“嚶嚶!耀郎為何要說這樣話!我是因為舍不得你,才生氣??!” 韓耀怒聲道:“你難過就要抽別人出氣嗎?我認識的賀明熙可不是個刁蠻任性的娘子!你怎么下去的手!當真……當真歹毒!” 明熙忘記了要哭,睜大了眼睛,吧嗒吧嗒的落淚:“耀郎你怎么能這樣說我,他他方才還還在編排我,我都聽到了啊……” 韓耀抿唇,冷聲道:“別人說你一句,你便將人朝死里打?不是任性歹毒又是什么?” 明熙怔怔然的望向韓耀,許久許久,仿佛忘記呼吸了一般,眼淚吧嗒吧嗒的朝下掉。不知過了多久,她輕聲道:“你一直都那么想嗎?” 韓耀側開了眼眸,咬牙道:“往日里攝于中宮威嚴,韓耀不敢反駁反抗罷了!深怕一日,賀娘子反復無常傷及無辜,沒成想今日韓耀親眼所見,賀娘子竟如此不堪?!?/br> “韓耀!”惠宣皇后驟然瞪大了眼眸,怒聲喝道,“將韓耀給本宮拖出去!沒有本宮的召見,以后不得入攬勝宮半步!”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開始設定的性格就是如此,跋扈任性,不討人喜歡。 所以,這就是原本女主的小時候,并不是為了洗白誰。 第106章 第四章:辛苦梅花候海棠(27) 雪后的清晨,空氣冷冽清新。 大雍宮銀裝素裹,比往日少了幾分濃艷的煙火氣,多了幾分安逸祥和。 泰寧帝親手推開了景陽宮的外宮的大門,新雪壓不住的枯枝殘藤,一股nongnong的腐朽味撲面而至。站在原地好半晌,也不見一人走過。不自主的,泰寧帝的嘴唇勾了勾,踱步朝內殿走去。 內殿的院落,雖干凈整潔了許多,但也不見一絲人煙,該是早起人來人往的喧鬧的時刻,可景陽宮從內到外,不見半分的聲響。東宮的這般遭遇,當真讓泰寧帝的心情更是好了幾分。 六福推開了正寢的門,泰寧帝踱步進門,一股暖意,撲面而來。泰寧帝在門口站了一會,褪去身上的大氅,眉頭不禁挑了挑。 屋內明窗凈幾,博古架上擺滿了精致的器物,空氣散發淡淡的龍涎香味,一株蘭花在窗臺上開得招搖。柳南拿著抹布,趴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呼呼大睡。目光劃過四周,泰寧帝忍不住冷哼了一聲,悄無聲息的走進了內間。 床帳里還是漆黑一片,皇甫策聽到動靜,緩緩的睜開了眼眸。整個人雖是醒了,可還宛若身在夢境一般,夢中的情景,歷歷在目,宛若發生在眼前一般。 泰寧帝猛地拉開了床帳,明亮的光線,讓皇甫策不禁用手背擋住了陽光。泰寧帝站在原地,冷笑了一聲:“呵,太子殿下好享受,什么時辰了,還沒起呢?我大雍的太子,已墮落成這般模樣了嗎?” 皇甫策瞇了瞇眼,才看清面前的泰寧帝,臉上波瀾不驚的:“皇叔好雅興,這般禮儀,當是我大雍陛下的作風?” 泰寧帝甩手扔了床帳,拍了拍手上莫須有的灰塵:“還不快起身!” 柳南滿臉壓痕的從外面跑了進來,行禮道:“奴婢拜見陛下!” 泰寧帝側了側眼眸:“柳管事在地上睡得輕車熟路,可見東宮這日子不太好過啊,朕見了也著實不忍??!” 柳南偷看了一下泰寧帝,也摸不著是真話假話,忙笑道:“奴婢想著心事,不小心睡著了?!?/br> 泰寧帝冷冷的瞥了眼柳南:“呵,這心事重的!這宮殿中,所用所享均是御前一等,可不是得讓柳管事費盡心思嘛?” 皇甫策坐起身來:“柳南,還不快過來伺候孤穿衣洗漱,你讓皇叔等多久?” 柳南正不知該如何作答,聽見這句話,忙偷看了一眼泰寧帝,小聲道:“陛下……” “莫非還要等著朕去伺候太子嗎?”泰寧帝揮了揮手,轉身出了內間,坐到了長榻上。 柳南如釋重負,走到了皇甫策身邊:“殿下……” 皇甫策搖了搖頭:“不必多說,伺候穿衣吧?!?/br> 一陣稀稀落落的穿衣聲與水聲,在內間里響了起來。 泰寧帝緩緩放下了書卷,側了側眼目望向內間的方向:“找件常服給你家殿下穿上,身上莫要佩戴過于貴重的東西?!?/br> 柳南側了側眼眸,才回想起方才的陛下也是一身白色常服,裝束都是極為普通的物件。柳南雖有些疑問不敢發問,唯有到櫥柜里找那些許久不穿的衣袍,不過因當初在闌珊居里的準備東西,如今幾乎都在東宮,所需常服佩飾也是一應俱全。 片刻之后,柳南緩步走了出來,對泰寧帝輕聲道:“陛下的早膳用了嗎?” 泰寧帝緩緩放下書卷:“怎么?東宮不管飯嗎?六福你去看看,有什么吃的?若是東宮沒有,你去單獨給朕弄一些過來?!?/br> 皇甫策走出來,挑了挑眉頭:“皇叔好雅興,也不怕東宮之物久放不潔,吃壞了自己?!?/br> 泰寧帝冷笑一聲,目光緩緩劃過四周:“人都在傳,太子在東宮朝不保夕,惶恐度日,病寒交加,熬不過幾日了。朕本是不信的,若當真如此,那必然不是我大雍的太子了。朕走在前殿時,滿目蒼夷,以為傳言不假,走到后殿,覺得東宮打腫臉還在窮講究,可入了這正寢,才知道東宮不愧為東宮,這一份將眾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的手段,當真是得先帝真傳?!?/br> 皇甫策微微一笑,抿唇輕聲道:“侄兒當不得皇叔這般的夸獎?!?/br> 泰寧帝抿了抿唇:“你別那么謙虛,好在朕將兵權牢牢的握住,否則論起陰謀詭計來,朕只怕也不是你的對手。瞧瞧這屋里的一切,這份窮奢極侈,朕也甘拜下風。呵,寒病交加!也不知是誰放出去的風聲,所圖為何了?!?/br> 皇甫策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皇叔何必忿忿不平?您將侄兒關在這東宮里,一個月不到,連下了三道斥責的旨意,侄兒安生度日,不曾有半分怨言?!?/br> 泰寧帝冷笑連連:“只怕將你關在東宮,才如了你的心愿!這番折騰,不知又起了什么壞心腸!呵呵!何必將自己裝的那么可憐?從小到大,這副笑面虎的樣子,騙了別人也騙了自己,一點都不累嗎?如今啊,朕真有些懷疑,當初你在闌珊居里快三年啊,當真是沒有辦法出去,還是自己不愿意出來呢?!” 皇甫策放在茶盞,抿唇一笑,娓娓道:“那時孤一身傷病,落下了病根,決計是裝不出來的。闌珊居里,匯聚了整座帝京的名醫,庫內藥品充足,補藥大多比進貢的都好,侄兒不好好養病養傷,出來作甚?” “再者,整座帝京只怕再也沒有面上寬松,私底下戒備森嚴的闌珊居更有保障了,侄兒在闌珊居里,可是一點消息都不敢傳出去,不然如何分辨誰忠誰jian?” 泰寧帝端著茶盞,恨不得一盞茶,都潑到皇甫策的臉上,可到底是帝王的涵養,雖是忍住了手上的動作到底是心有不甘:“如今你分清楚了嗎?” 皇甫策微微勾唇,輕聲笑道:“皇叔說笑了,這世間哪有那么多的忠jian可分辨?不過是各得所需罷了?!?/br> 泰寧帝抿了一口茶水,舒了一口氣,嗤笑了一聲:“真是個聰明人??!可這世間最不缺的就是自以為聰明的人??!” 皇甫策的笑容僵硬了片刻:“皇叔指得是什么?” 泰寧帝老神在在,側了側眼眸:“朕沒指什么,有些人機關算盡,又能如何?有些人為了奪回,不會失去的東西,不擇手段用盡心思,甚至賠上自己??捎行〇|西沒了就是一輩子,卻被自己連根斬斷,棄之如敝履。不過,怎么選擇,什么最重要,端看個人,朕說得不見得對?!?/br> “不過,朕過了大半輩子,許是不是最聰明的,也不是最有手段的,可也算是看得清楚。偶爾想想,當真覺得這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該!就該這樣!所有的好運都眷顧在一個滿心陰暗的人身上!只會讓人覺得世道不平!當然了,世道不平的時候,朕就要踩上兩腳,非得讓他痛上一生!” 皇甫策微微側目,冷笑了一生:“這大雍宮哪里都好,就是怨氣太重了,宮中娘娘為爭寵如此也罷了,好好的真龍天子,也成了這樣,可嘆可笑?!?/br> 泰寧帝不以為然的笑了一聲:“你又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