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此刻聽了曲文軒這番話,“四極宮棄徒”什么的還好,“前魔尊的新寵”這種話,他自己說出來都不覺得別扭嗎?夏小喬決定忽略這句話,說正事:“可是桃園寨在修士眼里,就跟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就算我把名頭散播出去,他們也不會放在眼里的?!?/br> “桃園寨實力如何,外人又不知。只要你顯示出足夠的威懾,比如滅了彩鳳門,自然無人敢小覷?!?/br> 夏小喬一時拿不定主意:“等去了看看實際情形再說吧?!闭f到這個,她就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了,“你既然有意讓桃園寨的名頭打響,是準備把你那些手下遷走了嗎?” “我幾時這樣說了?怎么,東靈山你住得,我們住不得?” “那你說什么……”不是前魔尊的新寵而是一派之主,你又不走,我光出去揚名有什么用?別人還不是以為你給我撐腰? 夏小喬到底沒有曲文軒臉皮厚,這話心里嘀咕一遍,也沒說出口。 曲文軒看見她悻悻的神色,大概也明白了她想說什么,難得耐心解釋:“你先去闖出名堂,外人來探卻找不到你們,更能增添神秘莫測的印象,又有我的人在外面,自然就無人敢貿然來試深淺,過個幾十年,也就真正立住腳了?!?/br> “所以你是打算就此長住東靈山了?”夏小喬把話拉了回去。 曲文軒卻聽得很不得勁:“怎么?不行?” “不是,我又不是此地之主,我哪敢說不行?”夏小喬斟酌了一下用詞,“你的想法我知道,你早就不稀罕做什么魔尊,玉晶宮那樣的地方,大概你也住夠了,可你手下人的想法,你知道嗎?他們是不是希望你能重返魔域?” 曲文軒稀奇道:“我管他們想什么干什么?誰想重返魔域就回去,我又沒攔著。認我為主就聽我的,不聽我的就走,我管他們希望什么?” 好吧……,“但是你的這個意思跟他們說過么?”夏小喬想起姚婷的怨言,還是又追問了一句。 曲文軒盯著她看了幾眼,反問:“你是不是聽到了什么事?”畢竟是活了四千年的老魔頭,洞悉人心對他來說不是什么難事,“你白日里站在那兒遲疑,是聽見卓儀跟姚婷說什么了?” 夏小喬沒辦法,只得掩去前言,將姚婷還希望他能反攻魔域的事說了,“卓長老倒是說只要能服侍你就好,根本不在乎回不回魔域。我之所以今天跟你說這些,也是擔心我們一走,留下的人會生事,我看卓長老,并不像是個能全盤掌握局面的人?!?/br> “嗯,你如今也有些眼力了?!鼻能幷f了這么一句就轉身往回走,夏小喬招呼小炎跟上去,也沒有再說話。 兩人很快就回到小湖邊,夏小喬并沒有追問曲文軒會怎么處置,只說:“那我先回去了?!?/br> “小師要是鬧著去,就叫他來找我?!鼻能幗淮诉@么一句,轉身往吊樓那里走,同時運氣叫了一聲,“卓儀?!?/br> 夏小喬也回身往結界里走,看到卓儀上了樓,知道曲文軒必然會有安排,就也放心了?;胤繒r,師無言果然在她門外等著,想跟她一起出門,她把曲文軒的話說了,就自己回房運氣練功,順便回味剛剛跟曲文軒的交手過程。 等她把今夜所得融會貫通時,天也亮了,夏小喬收拾好自己,換上她現在穿著合身、質地最好的一套衣裙,去跟周霜吃了早飯,囑咐了她幾句,又去見過范明野和聞櫻,曲文軒就帶著唐池翰和姚婷過來了。 他今天變回了宣謀的樣子,衣著樸素、樣貌也不出奇,一般人都猜不到他是魔尊。唐池翰跟他穿的差不多,臉上還簡單易容過,要不是進來就叫師尊、給她行禮,夏小喬還沒認出來呢。 “時候不早了,走吧?!鼻能幷f完指指姚婷,“我想了想,你還是帶個侍女服侍比較像樣?!?/br> 夏小喬詫異的看向姚婷,見她也換了樸素衣裙,還沖著自己行了一禮,說:“拜見寨主?!?/br> “姚左使無須如此?!彼s忙說,“我們這么多人一起去,不合適吧?”她是想提醒曲文軒注意一下手下動向,可沒想把人帶在身邊??!尤其是知道這位姚左使對自己有莫名敵意的情況下。 曲文軒卻說:“沒什么不合適的,如果到時她們宴請你,你帶著我和小唐就不合適,姚婷去了正好,你也不要叫她什么‘左使’了,直接叫姚婷吧?!?/br> 姚婷的態度明顯比昨日恭敬得多,站在曲文軒身后低頭垂手一句話也不說,夏小喬仍是微微皺眉,“你們先出去,我跟曲尊主說幾句話?!?/br> 唐池翰立刻退了出去,姚婷還是看了一眼曲文軒才走,夏小喬等廳里就剩他們兩個了,才問:“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剛剛不是都說了嗎?” 夏小喬不滿意這個回答:“我們這次要去做什么,你很清楚,所以我就一句話:我絕不會帶一個我不信任的人一起去?!?/br> 曲文軒似乎有點詫異,他定定注視著夏小喬的眼睛,見她眼神堅定,就沉吟了一下,說:“那就算了?!彼蛲砘厝グ炎績x叫來問清楚了來龍去脈,有心把姚婷打發走,又覺得這樣未免顯得夏小喬是背后向他告密,反而影響她和卓儀等人的關系,畢竟她本來已經跟路高至鬧得不愉快了。 他雖然不在乎手下人想什么,因為他知道這些人都對他忠心不二,否則早投靠馮未宇了,何必吃這些年的苦?也正是因為知道手下人的忠心,他才沒有對他們棄之不顧,而是將大家都安置在桃園寨外,方便一起照顧。既然安置在了一起,他心里當然是想兩邊關系緊密一些,哪怕不能親如一家,至少不要鬧出大矛盾。 所以他最后非常不合本性的按捺下來,到今日早上才把姚婷叫去,說了他和夏小喬要出門的事,并叫姚婷跟著,要求她聽夏小喬號令。曲文軒想借由此行看看姚婷能不能聽話,如果她能對夏小喬轉變看法和態度,那將她派給夏小喬使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從功力上來說,她比周霜、聞櫻、還有那個不靠譜的狐妖都強得多。 卻沒想到堅決反對的是夏小喬,而且只用一句話就說服了他。 曲文軒答應了就出門叫姚婷回去,姚婷非常詫異,似乎也有些委屈,但曲文軒并不在意,還交代了她一件差事:“上次我交給卓儀一些功法殘本,你去接過來整理謄抄,等我回來要看的?!?/br> 姚婷領命離去,夏小喬這才叫人把彩鳳門那個送信人叫來,與她一起出東靈山,一路向西南方五湖城去。 ☆、晉江vip 五湖城距離東靈山不到四千里, 那送信人來的時候是靠一雙腿千里奔波來的, 這次回去,曲文軒拿出一個不太起眼的飛行法器, 四個人一起乘法器趕了十天路,才終于接近五湖城。 知微島在五湖城東,送信人看著快到了, 就先向夏小喬告辭, 說要去安排船只接他們上島,并通報給島內的人知曉,夏小喬叫唐池翰送了她走, 三個人也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商量了。 彩鳳門門主廖梅以下,還有五個塢主,分守知微島五個方位。五個塢主里,有三個是廖梅延攬來的女修, 修為最高的在融合中期,其余兩個不過是筑基期圓滿。另外兩個塢主是廖梅的弟子,都剛筑基不久。除了這兩位大弟子外, 廖梅門下還有六個弟子,修為有深有淺, 但都還沒筑基,其中最有天分的, 是她七弟子閻吉韻——拜入師門方才五年,已經突破練氣中期,深得廖梅看重。 這次向夏小喬發出邀請的人, 是知微島金塢塢主劉芳,劉芳跟隨廖梅最久,因此在塢主之中排行第一,她修為雖然沒有水塢塢主董秋高,卻很富智謀,廖梅最聽她的話。她邀請夏小喬加入彩鳳門,顯然不似她信中說的只是想給夏小喬一個安身之所那么簡單。 “師尊原是四極宮紫霞峰峰主的弟子,又與尊主相交,知道龍宮所在,彩鳳門這時候想在您身上投機,再正常不過?!碧瞥睾舱f道。 夏小喬還不習慣他叫自己“師尊”,只能暫時忽略過去,說:“她這里好應付,就是彩鳳門這么多人,你meimei恐怕不好找?!?/br> 唐池翰皺著眉:“她是凡人,不能修煉,多半就在木塢做苦工,我自去找,師尊不必以此為念?!?/br> 夏小喬想叫他別輕舉妄動,還沒出口就被曲文軒搶了先:“你是不是該取個別號?” “???”夏小喬沒明白。 “既然是要揚名,就該把名號傳揚出去,你名字是有,可惜叫起來不夠氣派響亮,不如取個別號?!?/br> “我名字怎么了?”夏小喬不服氣,“喬,從夭,從高,取高大生長之意,這是我父母的期許!” 曲文軒點點頭:“很好,但是你不是已經長大了嗎?難道你希望誰見了你都叫一聲‘小喬掌門’?” 倒也是,“小喬”兩個字聽著就很小家碧玉,夏小喬想了想,問:“那你說取個什么樣的別號好些?” “叫‘世英’怎么樣?‘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也算配得起你?!?/br> 夏小喬一怔:“你怎么知道這句詩的?” “你忘了我們在錦城,去杜甫草堂時,有人高聲唱過這首《俠客行》,你還跟著唱了起來?!鼻能幷f著就露出嫌棄的神情來。 他現在是宣謀的樣子,夏小喬看著比曲魔尊的樣子順眼,也就不跟他計較了,想起當時的情形,還忍不住笑了笑:“你記性還挺好的,行吧,就叫這個好了?!狈凑矝]有更好的別號能提出來,單看她給小黛小炎取名就知道她取名有多隨便了,不過她突然有點好奇,“那你化名‘宣謀’是什么意思?” “我叫什么?”曲文軒反問。 “曲文軒?” “倒過來?!?/br> “軒……宣某?”夏小喬瞪大了眼,“你這也太敷衍了吧?” 曲文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左右只是化名?!闭f完他把話題轉回正事,“明面上你只管隨便應付,我帶著小唐會潛進去四處探察的,等我們有了眉目,再商議細節?!?/br> 三人計議已定,很快就到了碼頭邊停下,送信人也已安排好船只,但是卻有一個要求,“知微島不招待男客,還請兩位留在這里等候?!?/br> 唐池翰立刻說:“那怎么行?我們寨主身邊不能離人?!?/br> 送信人表示歉意,但堅持不讓他們兩個隨行,夏小喬一開始沒出聲,看唐池翰與她爭了幾句,才說:“那這樣吧,我帶人先進城去,勞你回去傳話給劉塢主,就說我在城中等她相見?!?/br> 剛到了地頭就給下馬威,夏小喬又不是真要投靠她們,當然不肯讓步,說完也不顧送信人的挽留,帶著曲文軒和唐池翰轉頭就走。 她耳力靈敏,走遠之后,就聽那送信人跟船上的人商議怎么辦,船上的人說:“進城就進城吧,正好門主帶著幾位師姐正在太守府賀壽,你先跟上去,我回去跟塢主稟報、請塢主示下,若是塢主同意,你帶著他們先去見見哪位師姐也好?!?/br> 夏小喬聽得清清楚楚,曲文軒自然也不會錯過,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等那送信人趕上來,她也依舊不冷不熱的,送信人好說歹說,才算把他們請到彩鳳門開的一家客棧去落腳。 進了客棧之后,夏小喬三人閉門不出,送信人一邊盯著他們一邊等消息,直等到天快黑了,才有劉芳身邊的得力弟子趕來求見夏小喬。 夏小喬自己關在房里沒事做,正拿著塊木料練習雕刻,聽見外面敲門求見的聲音也不急,等隔壁唐池翰出來應門傳話,才叫外面的人進來。 “彩鳳門金塢塢主座下弟子武云拜見夏寨主,寨主遠道而來,一路辛苦,若有怠慢之處,還請海涵?!眮砣艘簧聿室?,面貌嬌媚,看著是個練氣期弟子,說話倒是慢條斯理、不卑不亢的。 夏小喬坐著不動:“你客氣,沒什么怠慢不怠慢的,反正我走投無路,擺譜也是空架子,你們彩鳳門肯收留我,我已經該感激涕零了,是不是?” 武云略微一愣,立刻回道:“寨主這么說,可真是讓我等無地自容了。塢主絕沒有這個意思,興許是下面的人不知深淺,說了什么讓您誤會的話,您千萬別放在心上。今日已晚,上島多有不便,明日我陪著您上船,塢主親自等候,還請寨主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與底下的人一般見識?!?/br> “那我的隨從呢?” “寨主的隨從可以跟著上船,只是彩鳳門中確實有規矩,男子不得上島,到時,請他們在船上等候寨主就是了?!蔽湓朴终f了幾句好話哄夏小喬,最后道,“弊門土塢塢主趙吉星就在城中,聽說您進城了,要在龍鳳樓設宴為寨主接風?!?/br> 夏小喬這才稍微緩和了神色:“聽說趙塢主是貴門門主的大弟子?” 武云笑道:“正是。過兩日是太守大人壽辰,寨主進城時應該也看到城中布置的美輪美奐,我們門主正帶著幾位弟子在太守府中賀壽,也就是您來了,趙塢主才肯抽身出來?!?/br> “那可耽誤你們塢主的大事了?!绷蚊泛吞嘏3蓜偰屈c事,她早就知道了,聽見武云拿太守說事,心中難免不屑。 武云只當這個被四極宮趕出來的小姑娘是因郁憤而敏感,來的時候又得了劉芳的囑咐,并不針鋒相對,只笑道:“時候也不早了,寨主準備一下,我陪您去赴宴如何?” 夏小喬便也沒說什么,點點頭,讓唐池翰送她們出去,自己換了一套顏色鮮艷些的衣服,戴了那套金鑲寒玉的首飾,然后出門隨武云去了龍鳳樓。 這龍鳳樓夏小喬也來過,她當初隨大師兄出山行徑五湖城時,就在這里吃過飯,也是在這間酒樓門外,她看到了唐池翰兄妹。想到這里,她不由側頭看了一眼唐池翰,卻見他一如往常,似乎并沒想起這個地方來,夏小喬暗嘆一聲,抬步進了酒樓。 趙吉星定了三樓包廂,所以武云直接引著他們上了樓。龍鳳樓內客人不少,也許是趕上太守壽辰的緣故,堂中有很多低階修士,笑語喧嘩、熱鬧得緊。加上這一路走來四處都張燈結彩,真可謂一片繁華盛世景象,可夏小喬越看著這些,越想知道那些在黑漆漆沒有燈光的地方生活的凡人是怎么樣的。 忍耐,暫且忍耐。她跟著武云到了三樓包廂,趙吉星卻還沒到,夏小喬進去坐下,武云叫人上了清香靈茶,她慢悠悠喝了一杯后,趙吉星才姍姍來遲。 趙吉星身量高挑,足足比武云高一個頭,夏小喬估計自己只到她眉間。這位廖梅的大弟子長相平平,身材也平平,手長腳長、骨節粗大,若不是一身女裝,險些讓人錯認成男子。 “讓夏寨主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臨出門前,有點事耽擱了?!壁w吉星態度還算客氣,“快請坐?!?/br> 夏小喬一笑:“無妨,坐著看看街景也好?!?/br> 趙吉星留下武云作陪,就把其余人都遣了出去,武云還看著唐池翰說:“寨主這位隨從也去用些酒菜吧?” 夏小喬沖唐池翰點點頭,唐池翰就也出去了,這邊趙吉星寒暄幾句,酒菜很快上來,武云執壺給她們滿了酒,趙吉星舉杯道:“夏寨主肯應邀而來,彩鳳門上下足感盛情,我代家師歡迎寨主?!?/br> 夏小喬也舉杯致意:“趙塢主客氣了,我如今飄零之人,能得貴門看重,不勝榮幸?!?/br> 兩人對飲了一杯,趙吉星就開始打聽她在東靈山的生活,“聽說那里駐扎了很多魔修,不知……” “是有一些?!毕男痰鸬?,“不過都是魔域容不下、被趕出來的,與我也算同命相憐?!?/br> “那前魔尊……” “前魔尊神龍見首不見尾,我也許久沒見過他了?!毕男萄鄱疾徽R幌碌恼f謊。 沒想到趙吉星居然接著說:“這樣也好,托庇于男子羽翼之下總歸非長久之事。天下男子都是一樣見異思遷、始亂終棄,何況前魔尊那樣的……”她不知道是不好斟酌詞匯,還是到底不敢多說那位幾千年前就縱橫修真界還一直不死的魔頭,就這么點到為止的繼續了下去,“說到底,還得是要我們女子互相扶持,團結在一處,才能活下去?!?/br> 其實早前劉芳的信里就透出了這般意思,夏小喬早有心理準備,便也不計較她怎么想,淡淡答道:“我冒險走這一趟,原也是為了交朋友的?!?/br> 趙吉星正待細說她們彩鳳門的好處,門外忽然有人敲門:“塢主,七師姐和汪公子來了,聽說您在這里,想過來打個招呼?!?/br> 趙吉星微微蹙眉,先對夏小喬解釋:“是我師妹?!比缓蟛艑ξ湓普f道,“去請他們進來?!?/br> 武云出去,很快帶了一男一女進來,女子白衫彩裙、十分貌美,夏小喬卻只看了一眼,目光就被那一同進來的男子吸引了。男子中等身材,面色潤白,一雙眼睛如琥珀般瑩然生光,正是曾經與她和范明野聞櫻等人一同去過密林歷險的汪明渠。 作者有話要說: 特別喜歡李白這首《俠客行》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