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了一下頭發，勾著背倚靠在走廊的墻上。這走廊的盡頭是一扇極小的窗戶，平日里沒人過來，就關得死死的，也不透風，可西寧上前走了兩步，一下子就把小窗給打開了，冷風撲面而來，吹得他頭發都亂了。

    “……媽?！笨挛鲗幬⑽⒀鲱^，用手掌捂住大半張臉，喉結上下滾動，心頭一陣酸澀。

    “哎?！眹續ama笑得更燦爛了。

    “我這還有工作，先掛了?！笨挛鲗幏畔铝耸?，他深呼吸了一下，“我等會再打給你?！?/br>
    “好的?！眹續ama說，“不打擾你工作，快點掛吧，西寧?！?/br>
    還是嚴mama先掐斷了電話。耳邊傳來一聲聲的忙音。

    柯西寧以極緩慢的速度，蹲下了身。

    他獨自一人沉默了許久。

    最后又重新拿起手機，想撥一通電話給嚴敘。這才要撥的時候，柯西寧才發現，他原來一直沒有把嚴敘從黑名單里拉出來。

    電話接通的速度很快。

    “西寧?！眹罃⒃谂膽?，休息時間很少，他的語速挺快，“我媽是不是打給你了？”

    “嗯?！笨挛鲗幦滩蛔柕?，“你沒有把我們倆的事告訴伯母？”

    嚴敘沉默了。

    他這件事確實沒做好，才導致今天這個尷尬的局面。嚴敘沒把他和柯西寧離婚的事告訴他媽，原因無非有兩個。

    其一是他媽確實太喜歡柯西寧了，即便沒多大機會見面，也會時不時地和柯西寧聯系一下，在家的愛好也是看柯西寧主演的電視劇。他這個兒子的劇，他媽總說不好看，不想看，還是西寧演得好看。

    其二更是他的私心。

    嚴敘那時候還想著能夠和柯西寧復合，哪里會主動告訴老人家傷心事。

    “嚴敘？”柯西寧又喊了他一遍。

    阿杰在一旁催促嚴敘要進場了。

    “等我晚上就和她解釋?！眹罃⒄f道，“你也不用管他，我會和她解釋的?！?/br>
    柯西寧從墻邊站起來，付琰站在遠處抱胸看他。

    “不?！笨挛鲗幍暤?，“打電話不好。還是我去說吧?！?/br>
    第47章 真相

    柯西寧調整了一下呼吸和狀態, 佯裝輕松地走到了付琰的面前, 歉疚地問道：“不好意思, 我打電話的時間太長了?！?/br>
    付琰顯然看到了柯西寧壓抑地蹲在角落里打電話的畫面，他聯系著之前種種疑點, 便略顯好奇地問了一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擾了？”

    “沒有?！笨挛鲗幷f道。

    既然當事人這么說了，付琰也不方便繼續追問。

    “我怎么說也是你的老板, 要是你生活上有什么困擾。方便的話, 也可以來找我?！备剁肓讼胝f，“如果我能幫上你的, 盡量都會幫?！?/br>
    柯西寧沉默了一會兒，如實說：“謝謝付總的好意?？晌夷壳皝碚f, 沒什么困擾需要別人的幫助?！?/br>
    “哦?！备剁X得自討沒趣，“那挺好的啊?！?/br>
    日落山頭，工作結束。司機一如以前一樣, 送柯西寧回家。

    等到引擎啟動后的幾分鐘內，柯西寧忽然制止他說：“別往左拐，往右拐，去xx花苑?！?/br>
    司機疑惑地看了柯西寧一眼。

    “去吧?！笨挛鲗幷f道。

    司機明白地點點頭, 載著他往那處高級公寓行駛，穿過一個又一個的紅綠燈和人行道，駛進那一處小區，保安攔住了陌生的車牌，對著車窗敲了下門。

    柯西寧露出自己的臉來：“王先生，是我?！?/br>
    他在這小區住了整整七年, 保安早就熟悉了他的面孔。這處小區里住著的一般都是名人，這類人之中總有一部分愛給下層工作者臉色看。只有柯西寧從沒區別對待過他，還叫他一聲王先生。

    保安對柯西寧很有親切感，他笑著說：“原來是柯先生啊，最近都沒怎么看見您，是有新戲在拍嗎？還有您怎么換了一輛車，我都沒認出您來?！?/br>
    “這車是公司的?！笨挛鲗幗忉屃艘痪?，又補充說，“還有我從這里搬出去了。這次回來拿點東西?！?/br>
    保安惋惜地感慨了一聲，就在車子仍然要往前行駛之際，他說了聲：“等一下，柯先生?！?/br>
    司機便停了下來。

    保安急匆匆地跑回保安室，從里頭拎出來一籃子土雞蛋，他熱情地從車窗外頭遞進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這是我過年從老家帶過來的，都是土生土長不吃飼料長大的雞下地蛋，營養好著呢。你們這些做大明星的，多累啊，就得好好補補?！?/br>
    柯西寧推辭不過。

    司機便說：“您受著吧，人家也是一番好意?！?/br>
    柯西寧便接了下來，真心實意地說道：“謝謝?！?/br>
    等車子駛到公寓樓下，司機才感慨說：“柯先生，您的人緣真的好?！?/br>
    柯西寧從不覺得自己人緣好，在圈子里混了那么多年，他幾乎沒交上幾個好友。以前他還試圖交過幾個圈內好友，大部分不了了之。藍宇還戳穿事實說：“這娛樂圈啊，就像我們大學里一樣，都抱團交朋友。你這形單影只的，誰和你混啊?！?/br>
    下車后。司機猶豫地問道：“我要留下來吧?！?/br>
    柯西寧說是拿東西，又不是真拿東西，什么時間段和嚴母交代清楚事情，他也不明白，何必讓人家等在樓下。

    “不用了?！笨挛鲗幷f，“我會自己打車回去的?！?/br>
    司機又是一頓疑惑，但他什么都沒問，就把車駕駛回去了。

    清脆的門鈴響了兩三聲。

    沒多久，門被拉開。許久不見，嚴mama看起來比去年更年輕了一些，怕是為了見嚴敘和柯西寧，專門燙了一頭的小卷。撲面而來一陣燙發劑的味道。

    嚴mama手里拿著鍋鏟，腰上系著圍裙。身后的廚房飄來飯香味。

    雖然她知道柯西寧今晚會回來，但久別重逢，仍然異常驚喜。嚴mama見到柯西寧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笑語晏晏地把人從門外迎進來，還碎碎念著說：“我說你怎么連鑰匙都忘帶了呢？這廚房雜音大，我差點沒聽到門鈴……”

    柯西寧張了張嘴，本想進門就開口說事情，嚴mama卻拍了下他的肩膀：“我這都快十多年沒做飯了，親自給你做了一頓，西寧啊，你有口福了?！?/br>
    他注視著嚴mama笑起來眼角的細紋，鼻子忍不住更酸了一些，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說著，嚴mama就切了一盤水果端到客廳，讓柯西寧先吃點餐前水果，大餐馬上就到。

    對于嚴mama的事，柯西寧也略有所耳聞。在那個年代，嚴mama真能算是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女兒，十指不沾陽春水，嫁給了嚴爸爸后，男方依然心疼他，下廚做飯什么的，全是男方來干的。

    嚴mama從出生到嫁人，再到生子，什么臟活累活，全沒有做過，真是被嚴爸爸疼到了骨子里去。母慈子孝，夫妻恩愛，本應該是特別幸福美滿的家庭?？上腊职謪s在嚴敘讀高中的時候，突發重病去世。

    嚴mama白天工作，晚上照顧兒子，這才慢慢走進了廚房。不過嚴敘入演員這一行后，就專門給嚴mama配了一個保姆。所以連柯西寧也沒有嘗過嚴mama做的飯菜。

    柯西寧不太想無所事事地待在客廳看電視，他往廚房走去，想要替嚴mama幫忙，卻被嚴mama笑著趕出來。

    “……媽?！笨挛鲗帓暝艘粫?，問，“您什么時候回去？我這里有人送了一籃子的土雞蛋，您要不要帶些回去？”

    “不用不用?！眹續ama熱火朝天地炒著菜，“老家路遠，雞蛋容易碎，這在路上稍微一顛簸，指不定磕碰成什么樣兒。還是留給你們自己炒幾個菜用吧?！?/br>
    柯西寧想了想，說道：“可我和嚴敘都不會做飯。這雞蛋給我們都浪費了?！?/br>
    聞言嚴mama把火關小了一些，對柯西寧笑道：“誰說嚴敘不會做菜啦？他去年不是給你炒了幾個菜？”

    沒想到嚴mama會提到這件事，柯西寧沉默了下來，往自己嘴里放了片水果。

    她沒注意到柯西寧情緒的不對頭，依然自顧自地念叨著：“西寧啊……你們倆吵架我肯定是偏著你的。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就和嚴敘鬧別扭。但我這兒子啊，我心里清楚，他這人就是悶，什么話都憋在心里不說出來，可他性子絕對壞不了?！?/br>
    嚴mama一盤菜炒完，盛到了盤子里。那盤子仍然是當年的那一套鴛鴦花樣的，此刻落在柯西寧眼里，卻有些物是人非的滋味。

    這是一道辣子雞，紅艷艷的辣椒擺盤，香味撲鼻，勾人食欲。

    可柯西寧卻怔住了。這個擺盤，和去年除夕夜，嚴敘做的一模一樣。

    嚴mama看到了柯西寧的表情，她嘆了口氣，用筷子戳了戳里頭的雞塊：“比如這盤辣子雞，嚴敘也做過一模一樣的吧？那是他從我這里現學的?！?/br>
    柯西寧覺得腦子里一團亂，他完全懵住了，認真地注視著嚴mama。

    嚴mama忍不住拉了拉柯西寧的手，慈眉善目地笑道：“你還記不記得去年年末，你和嚴敘都來我這兒。好端端的，我偏要你出門去買點年貨的事吧？”

    柯西寧記得。他們剛落地，嚴mama就說送給親戚的禮品不夠用，讓柯西寧出去買點，還把嚴敘留了下來，說有事要談。當時柯西寧以為母子倆有他不想知道的事情要談，很識趣地和保姆一起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按著清單一個個地買禮品。

    兩天后，就是除夕。嚴敘突發奇想地說，要給家人一起做頓飯。

    柯西寧便滿懷期待地等著，沒想到端上來的每一道菜，都是劉梨愛吃的。這讓本就心存懷疑的柯西寧，更是加深了自己的懷疑。

    “唉?！眹續ama笑道，“嚴敘哪里舍得你去置辦什么年貨，這種事讓保姆一個人去就好了。他是想把你支出去，然后跟我學做飯菜，然后再等除夕夜，好好地給你吃一頓……誰知道這練了半天也沒個收獲。后來兩天里，他就半夜起來練，為了給你一個驚喜。我本來也不知道這件事的，可我睡在樓下，廚房里砰砰乓乓的動靜實在有點大，我想不聽到都難?！?/br>
    說著說著，嚴mama也忍不住笑了。嚴敘總想在柯西寧面前保持著最好的一面，仿佛這人天生就是優秀的，什么都好?？扇藷o完人，誰天生下來樣樣都好，指不定在背后努力著。

    嚴mama不是做菜的料，她真正洗手做羹肴的年紀，嚴敘恰巧在高中。為了兒子，不得不從鄰居那兒學做了幾道簡單的菜色。但她當初并沒有現在一樣熟練，每天來來回回地做同樣幾道菜，嚴敘就跟小白老鼠似的被她投喂。

    嚴敘就像遺傳了她一樣，對烹飪一點就不擅長。他才和柯西寧在一起的時候，嚴敘就有想過以后兩人的一日三餐該怎么解決。他清楚柯西寧不善庖廚的事情，但他自己也極度不擅長，又不想再柯西寧面前暴露，只好瞞著愛人和嚴mama學。

    柯西寧沒想到那些菜是嚴敘一次又一次嘗試來的美味佳肴，他一直以為嚴敘做什么都好，完全沒想到這茬。他有些驚訝地看著嚴mama，想起去年自己的表現來——他看著這似曾相識的菜色，并沒有感到開心，而是食難下咽。

    “我……”柯西寧低下了頭，神色黯淡，“我好像沒吃幾口?！?/br>
    嚴mama卻沒有責怪的意思，但是她也覺得奇怪：“那頓飯做得不錯啊，你覺得不好吃嗎？我看嚴敘見你沒吃幾口，也有些失落?！?/br>
    說到這里，她又回憶道：“他怕你餓，本來還想煮一碗餃子給你，后來鍋里的水都開了，他忽然又把林阿姨給叫過來，讓她給你煮……”

    嚴mama偷偷笑道：“這人原來也有自卑的時候啊?，F在想想，還挺好玩的?！?/br>
    柯西寧心里有些發堵。

    嚴敘一向強大自信，不會做飯這點，他確實是踢到鐵板了?？挛鲗幤鋵嵧﹄y想象嚴敘站在廚房猶豫再三，最后喊保姆起來幫他煮餃子的模樣。

    事到如今，恩恩怨怨都已經消散了?？挛鲗幾炖镞泼鲆唤z苦味，他倚在瓷磚墻邊，被嚴mama趕出去說道：“你快回客廳吧，這里油煙太重，還是回去等著就好?！?/br>
    柯西寧走回客廳坐下，人卻比上午和嚴mama通電話的時候，更顯煩躁。

    他好久沒回來這間公寓了，迷茫地掃視了一圈。這里的擺設還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樣，墻上一樣的麋鹿掛鐘，茶幾上一樣水果盤，沙發上一樣的麻布抱枕。

    恍惚下，柯西寧還以為他還停留在結婚紀念日的那晚。

    沒過多久，嚴mama就做完了所有的飯菜?？挛鲗帋椭龔膹N房把飯菜端了過來。一道又一道的菜肴就在眼前晃著。

    涼拌海帶、辣子雞、糖醋魚……這每一道菜的名字，都一直印在柯西寧的腦海里。

    他猛地抬頭看向嚴mama，情不自禁地問道：“您做的飯菜，怎么和嚴敘做的那次一模一樣？”

    嚴mama笑道：“那還不簡單嗎？因為嚴敘就是跟我一起學的啊?！?/br>
    柯西寧仍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沉默片刻，終于問道：“這幾道菜，對您和嚴敘來說，有很大的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