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原小嵐卻是一反常態地悠閑,他甚至問道:“聽說大管事南下去送聘禮了?這府里是不是很快就會迎來你們的大少奶奶了?” 那帶路的人吞吞吐吐,沒說什么有用的,只一個勁地讓他勸勸大少爺。不過這不說什么,其實就說了很多。讓他勸什么呢?勸他心愛的人心甘情愿去娶了別人嗎?真是可笑。原來我在別人眼中這么大方,又懦弱。離那人越來越近了,但是從前熟悉愛極的地方這會卻是滿目猙獰,每走一步都是踩著荊棘上,滿腳的血。心里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叫喊,是啊,原小嵐,你真是懦弱到無可救藥了。就算到這個時候,你還是想要聽聽他怎么說,如果他說不,你是不是還會再相信他? 幸好有人來幫他打破了這個一直以來都不看不清的局,一道尖細的聲音在耳邊炸響:“你來干什么?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從此以后,你都不許再踏進這陳府半步!來人??!把這個人給我趕出去!”這位生得江南溫婉氣息的表小姐此刻是十足的女主人姿態。她的爹爹救了陳府唯一的頂梁柱,陳家欠了她們家天大的恩情,結為秦晉之好最好不過了。 她似乎是覺得原小嵐面上的神情還不夠凄慘,又或者她覺得自己長久以來一直被一個男的壓住了,此刻終于翻身,恨不得將原小嵐這張楚楚可憐的臉都給刮花了,她揮退地下的讓人,站在原小嵐身前,俯下身輕輕道:“這陳家的女主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就算不是我,也會是另外一個能夠給景游帶來助益的女人,你一個男人,呵,到底在妄想什么?你說,你是不是傻?我會給景游生下兒女,能夠滿足老太太傳宗接代的愿意,而你,能干什么呢?” 她的話很輕,甚至沒有剛才的尖利,但是原小嵐卻像是被什么擊中了,狠狠地后退了一大步。 那個領路的家仆以為表小姐要對原先生做些什么,趕緊高聲喊了一聲:“原少爺你沒事吧!” 果然,里頭還在自我面壁的陳景游聽到這個名字,嘩啦一下開了門,他見到自己的表妹和小嵐站在一起,趕緊就上前拉住原小嵐擋在他身前,“你們在干什么?” “沒干什么,就是原先生要來找表哥,我見他臉色不好,擔心他,便同他說說話?!?/br> 陳景游低頭一瞧,見小嵐全身都淋濕了,顯然是冒雨來的,此刻唇都白了,沒有一點血色。 他心急如焚就要將人拉回房間換身衣裳,卻是沒想到被人推開了,往日里乖巧笑起來眼睛會瞇成可愛形狀的人,此刻面無表情,只見他看也不看自己,反而朝自己的表妹道:“表小姐,能夠讓我和他單獨說幾句話嗎?” 表小姐在陳景游面前一直是那個善解人意、溫婉可人的人兒,此刻自然也非常識趣道:“那我去廚房為原先生熬碗姜湯?!贝丝趟路鸩辉偈莿偛拍莻€咄咄逼人的女人,而是一個溫婉的大家閨秀,這樣進退得當的人,確實是最適合的陳家大少奶奶,哪怕是陳景游都不能因為母親的逼婚而遷怒于她。 “小嵐快隨我進屋換身衣裳,你怎么來的,劉小蝶那奴才出門怎么也不記得叫你帶傘?!?/br> 原小嵐掙脫開他,兩人在屋檐前,相對而站,陳景游見他臉色不對,心底猜到幾分小嵐這是知道了昨晚的事,當即心下一緊,一半是心虛,一半是請求,“小嵐你聽我說,我母親身體病重,我只是先安撫她,等到她好起來,我必定會想辦法退了這門親事的!你相信我!我想娶的只有你!” 原小嵐點點頭,“那表小姐家的恩情呢?你要如何是好?你既已下了聘禮,卻心存悔婚之意,可置表小姐的處境于何種境地?我認識的陳景游,可不是這種沒有擔當只想著自己的男人?!蹦俏槐硇〗憬K究還是待字閨中,再怎么算計也漏算一招她意中人的狠辣程度。原小嵐咳了一聲,不等他接話,又質問道:“即使是上面的一切都能解決,那陳老夫人呢?陳家的香火呢?沒有這個表小姐,還有下一個表小姐,而我已經累了?!?/br> 陳景游啞口無言,他緊緊地握著原小嵐的的手,告訴他,“小嵐,你再等等我,我肯定能說服我娘的……”他也知道自己這話毫無說服力,而且眼前這一關就過不去,他和表妹一家正在合作一筆大生意,若是悔婚陳家的生意將會遭到極大的打擊。表妹家人脈極廣,和軍方都有關系,只要做成了這筆生意,他就能恢復陳府往日的榮光,替他父親報仇!他想了一夜,其實已經明白,自己不可能放棄這次機會。于是他頓了頓又補上一句,“小嵐,你聽我說,哪怕是我最后娶了表妹,我也不會碰她的,我們還是會跟往日一樣,一切都不會變,我的心里也只有你一個人!” “住口!陳景游!你把我原小嵐當什么人?!是小妾還是見不得光的外室!”檐外的雨下的很大,但也蓋不住原小嵐歇斯底里的聲音,“景游,你是不是以為我沒有心的,你是不是以為原小嵐也沒有自尊的?他是不是一直都會傻傻地跟著你,等著你?” 陳景游慌了,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對小嵐不公平,但他沒有選擇,小嵐他想要,但是陳家的榮光他更不可能失去,他只能挽留:“小嵐……” 原小嵐的臉上有水滴,分不清是屋檐外飛來的雨水,還是他眼底留下的淚,但是他的聲音卻是堅定而自尊的,“陳景游,我只問你一句,你是不是要娶那表小姐?” 陳景游沒回答,他只是沉默。于是這份多年的情,便也葬送在這沉默里。 原小嵐整理了自己有些狼狽的頭發和衣服,突然笑了,他被淚水洗刷過的眼睛一如初見時那般明亮,不染塵埃,輕聲道:“那便祝陳大少新婚愉快,事業有成了。這條紅繩應該給表小姐比較合適,我原小嵐便告辭了?!?/br> 他扯下手里一直抓著的紅繩鏈,不由分說地塞在陳景游手里,然后就沖進了瓢潑大雨中,再沒回頭。 陳景游呆了半餉,叫著小嵐的名字追了上去,可惜卻一轉眼就不見了人。 那條寓意月老牽線的紅繩鏈子浸泡在大雨里,刻著“嵐”字的玉佩被打碎成兩瓣,紅繩因為有些劣質而褪了色,留下如同新婚初夜新娘初信的鮮艷的紅。 第91章 癸丑年立夏·林母邀 原小嵐在火車特有的富有節奏感的聲音中醒來, 初醒的朦朧光暈散去,視線里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正是初夏萬物葳蕤的時節,在這節最高級的列車獨立車廂內,也精心地布置了各種花卉,窗邊正盛開著的便是專門從南方運來的梔子花。此時車窗沒有關緊,露出一道細細的縫沾點過路的風, 一吹,梔子花的清香撲鼻而來。車廂內無一處不精致,即使是在火車上也絕不會委屈了睡眠的舒適床榻,白色鏤空桌布覆蓋著長方形的餐桌, 木質的圓形書桌,地上鋪著的地毯,就連窗簾都是布藝刺繡的。 不過這一切都沒有窗邊坐著的青年來的精致吸引人。他的眼底裝著窗外滿目新綠的夏景,瞳孔清粼粼,頭上戴著一頂棕色的氈帽,穿著一件同色貼身的小馬甲, 腰線美好, 內里是一件袖口有著艾草刺繡的白襯衫,黑色的長褲包裹著筆直的長腿, 最后束在一雙馬靴上。他手邊放著一杯清水,此刻雙腿交疊,正在一本牛皮封面的本子上用鋼筆寫些什么, 嘴里邊淡淡地教訓正在地毯上玩耍的小孩。 “林蓁芃, 別忘了出門前答應過你四哥的話, 若是被他打了屁股我可不會救你?!?/br> 正在擺弄新得到的小**玩具的林蓁芃苦了臉,只好爬了起來把書包拿出來,趴在大哥對面開始寫大字。 原小嵐見到跟林葳蕤長得有五分相像的縮小版林少爺做出這般表情,不自覺地笑出了聲。聽到他的笑聲,林葳蕤寫下最后一筆的日期,然后回過頭來,對在床上的人道:“醒了就起來?!?/br> “這是哪?我睡了多久?” 一旁的劉小蝶趕緊回少爺的話,“少爺,您退燒后又睡了一個白天,我們這會正跟林先生在火車里頭呢?!?/br> “好了別再亂畫符了,去把你蘇姐做的點心拿過來?!绷州谵ǔ州杵M說。 原小嵐在劉小蝶的服侍下坐起身來,笑著說了一聲,“勞煩葳蕤了。不過,我怎么會在這?” 林葳蕤頓了頓,面上依舊淡淡的,但是眼底卻有著促狹,“因為有個人說,他有一位摯友,今日突逢人生之大變,心情不好,正好我要去北平,就委托我帶他出來散散心?!彼p腿優雅地疊著,故意叫了一聲,“原小兔,你和陸老六什么時候成了摯友了?” 原小嵐被他話里的調侃和奇葩的外號弄得面紅耳赤,他都不知道他認識的林先生是這么促狹的人,竟然還會開玩笑!太過驚悚,一時竟然將之前的抑郁情緒拋開了去,連人都放開了許多。他趕緊解釋,“你誤會了!陸六爺不過喜歡看我的戲而已。倒是這樣會不會麻煩你呢?”至于那個外號,t就這般過去吧,他實在沒好意思提。 林葳蕤整理好手上的東西,放進車廂壁上的收納架,聞言只說了一句,“反正一個拖油瓶都帶上了,也不在乎你一個。起碼你比林蓁芃好管多了?!?/br> 被毒舌了的原小嵐知道他的脾氣,也沒太在意他的話。劉小蝶就更加不敢跟林葳蕤說些什么了,他是知道少爺跟林先生從前打過交道的,但是沒想到關系這么好!這可是林先生??!自從上了車廂,見到這位傳說中的人物,他早就在心里激動地念了一百遍要回去祭墳頭冒煙的祖墳了。 被說不好管的熊孩子林蓁芃流著口水,屁顛屁顛地去拿了點心,然后在大哥面前作乖巧狀。 林蓁芃不搭理他,將點心和一劑藥草遞給劉小蝶,“這是曲奇,墊肚子就行,生病吃太多。這藥是把你托付給我的人給你要的,你照上面的法子去煎了?!弊詈笠痪涫浅瘎⑿〉f的。陸予奪知道自家嫂子有個種著奇花異草的藥園子,藥園子還住著一個挺有手段的神醫。在將人用西醫手段治好了之后,還不放心地求到嫂子跟前,讓道一天師開了一劑中藥給心上人補身體。 原小嵐似有所悟,萬般心緒在心頭,頭疼得很,只垂下頭,低低地說了一聲,“麻煩六爺了?!?/br> 那天他從陳府離開,發現自己身上的錢都給了那黃包車夫,要回家就只能靠兩條雙腿。他在雨里走的時候,正巧路過的陸六爺搭了他一程。若只是這樣,恐怕便沒有此刻的交集。 原小嵐因為怒極攻心,加上淋雨,在車上陷入昏迷。陸六爺終于果斷了一回,不僅把人帶回府照顧,竟然還想著不讓陳景游找到人,原小嵐心軟原諒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托付給了嫂子帶出去玩了。當然這一舉動其實絕大部分是希望原小嵐能夠出去看看別處的風景,免得觸景傷情。能做到這一步,多虧了那位自作主張的下屬的苦口婆心??筷懥鶢斠蝗?,還不知得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將美人追到手! 兄弟倆怎么就這么不像呢!但凡六爺學了一點大帥的無賴,便不會白白讓陳景游那人占了兩年。 林葳蕤無意關心別人的愛恨情仇,他見人醒來,賞了頓吃的喝的,就讓人隨意了,這趟南下的列車頭兩節車廂都被人包了下來,里面還特意布置了廚房,林葳蕤嘴刁,不吃列車員送的,自己帶了東西動手。 原小嵐下了床走動了一下,聞到飄來的香氣后,也不自覺地來到了小廚房。林葳蕤挽著袖子,正在把早就準備好的魚鲞下到鍋里,和臘rou一起燉煮,鍋里冒著騰騰的白泡,隨著油水的侵入,鍋里逐漸散發出風干之后rou食特有的時間賦予的濃香。新鮮的魚rou和豬rou,經過處理后,曝曬、風干,容易腐敗的食材便能儲藏很久很久。無論何時帶著上路,往熱水里一扔,什么也不放,就是一道不輸給新鮮食材的美味,非常方便。 再蒸上兩籠上車前捏好的金絲燒麥做主食,形若石榴的小巧點心皮薄rou多,外頭是金黃色的蛋皮,里頭的餡料許是為了照顧小孩子,多了些五顏六色的食材色彩,但也不覺突兀,收口完美,整個看上去就是一個個金絲小錦囊。 燒麥熟的比較快,很快就可以揭鍋了,小小的廚房很快就充滿了食物的香氣,透過車門縫隙絲絲縷縷傳到了外頭。林葳蕤讓阿福送了大半給第二節車廂的武文等人,劉小蝶也被任命為端菜小廝。切上一盤黃皮嫩滑的白切雞,再把魚鲞臘rou湯端上,這三個路菜就齊活了。 劉小蝶是個會照顧人的,自家少爺身體剛好,燒麥這種太過油膩的不能多吃,哪怕這燒麥味道香的讓人想要撒開膀子吃。他去向列車員要了一碗加了rou糜的白粥。那列車員以為是那位林先生要的,腳下生風,不到半分鐘就給端來了。 原小嵐吃了一個燒麥就止口,不過唇齒間的香味還是沒有散去,“跟著葳蕤,我倒是有口福了?!?/br> 林葳蕤看他一眼,難得多嘴一句,“那就吃著喝著,沒事多看看外頭。林蓁芃,吃完去洗碗?!?/br> 林蓁芃扒完鍋里最后一塊rou,嘴里鼓囊囊地應了一聲,“知道了大哥?!?/br> 午間,隔著兩道車門的三號車廂,正在用餐的先生小姐們聞著不知從哪飄來的香味,陡然對自己面前的牛排紅酒提不起興致來。 一位答得出來身家很好的先生喚了餐車員,“你們午餐還有別的提供嗎?牛排撤掉,給我上一份中餐吧?!?/br> “好的,先生,這是菜單,您相要些什么?” 這位體面的先生和對面同行的小姐看了看,小姐問道:“同前面兩節車廂的客人一樣吧?!彼麄兏兜闷疱X。 餐車員為難道:“先生,我們午餐確實有別的供應,但是抱歉,一二節車廂是乘客自己帶的吃食?!笨粗車兔媲暗某丝屯秮淼难酃?,餐車員無奈,我們這是最尊貴的一趟商務列車好嗎?主廚都是請的知名大廚,味道怎么在你們看來跟路邊攤似的難以下咽?不過,她搖搖頭,就連她聞著空氣里這味,也是饞得慌。 飯畢,林葳蕤繼續拿出牛皮本子開始寫寫畫畫。 原小嵐也拿了一本詩集在一旁看,他看了幾頁便去看窗外,列車緩緩略過村莊,鐵路邊上不時有賣貨郎、馬夫和形容憔悴的難民拖家帶口經過。 這是最真實的民國初年眾生相。 他見林葳蕤正在紙上畫了一個剛剛經過的站牌,有些好奇,“葳蕤在做游記嗎?” 林葳蕤:“有個可憐的人因為工作忙走不開身,出門前給了我一個本子,要我把每日吃的、住的、經過的地方都給寫下來,回頭給他看。這樣他看過了,也算到過了。我見他可憐得很,以后同學聚會都沒點可以吹噓的東西,所以就幫他寫了。好給他攢點談資?!?/br> 原小嵐噗嗤一聲笑了,他隱約知道林葳蕤口中那人是哪位,只要一想想那位大人被人說成沒出去玩以致于同學會都沒得吹噓的落破戶,就覺得十分驚悚,同時又好笑。 林葳蕤寫著寫著也笑了,他把中午吃的東西給記上,然后點評了幾句過路的風景,本來是想損人幾句的,但是后來想想還是覺得回去當面講更妙,想到這,隨手就把惹人煩的本子推開了。 原小嵐問起阿福:“我們這是要去哪?” 阿?;厮骸霸贍?,咱大少這趟兒是要去京城看看那的庖廚比賽?;食歉孪騺硎翘煜旅朗乘C萃之地,很多有名的飯莊都在那,我們做餐飲的,總得去瞧瞧別人家的本事?!?/br> “聽說這比賽已經辦了好些年了,是個洋人提起的主意,他們專門邀請這些京城里的大飯莊廚師師傅來比賽,然后給排個甲乙丙三等,最好的甲一等飯莊除了有一百大洋獎金外,還會掛上一個牌子在門面上給過路人看,以示這是京城最好的飯莊,招徠更多的客人?!?/br> 京城是原小嵐從小生長的地方,他自然也聽過這么個名頭的比賽,還知道從前沒飯莊重視這個名頭,可第一年得了甲一等的飯莊很快成為京城外國人聚集最多的飯店,諸多飯店便也開始爭搶這個名聲。因為,這洋人多了,國人便也跟著多了。國人從甲午和八國聯軍來華之后,就有那么點自卑崇洋的心里,見著外國人多的飯莊,便從心底以為,這就是個好地方,于是便也跟著去。 阿福聽他這么一說,驚訝道:“這甲一等的名頭這么好???” 原小嵐點點頭對阿福道:“對,最重要的就是這么一個甲一等的名號?!?/br> 阿福:“小的就搞不明白了,這比賽比出了名頭,對開飯店的是好,就是對這洋人有啥好處?難不成就圖個嘗新鮮?” 原小嵐搖了搖頭,“這些洋人從不做虧本的買賣,這其中,有報名費、用具費、還有觀看的入場券都是大有利可圖的。且如今他們越做越大,私下底收受的賄賂或者其他諸如漏題偏幫的行為,誰也不能保證沒有?!?/br> 阿福深有所感,“是這么個理?!?/br> 一旁的劉小蝶不解:“可這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你說這廚藝不就是一張嘴說了算,可千人千張嘴,誰說了算呢?” 原小嵐沒去關注過期間的比賽規則,只能猜測:“估計是請了有一定聲望的大人物或者是有名的饕餮吃家評判,這也許才能服眾?!?/br> 阿福笑著一張臉,“可不是嘛!這次請咱們去的于先生和他的朋友伍先生就是有名的吃家,他二位和據說還有幾個前清皇宮里頭出來的老御廚們就是今年這一次的評委呢?!?/br> 原小嵐:“這倒是有趣,有鳳來居這勢頭也開新店了,北平自古是吃都,在這開店便不錯?!?/br> 阿福這次真是奇了,暗道這原少爺真是玲瓏心思,一想就通,張口就夸:“原少爺您真是厲害,一猜就準。我們這次和小寶師傅除了去看看這新鮮的比賽,還有就是考察考察京城的同行和開店的情況哩!” 原小嵐四處望了望,沒見到那位有鳳來居逗趣機靈的小寶師傅,阿福見他下意識的動作,解釋道:“小寶師傅被大少爺特意放了假,先我們一天的腳程去探望襄城的張師傅了。過后便會跟我們一起?!?/br> 一會直,林葳蕤放下《京城日報》,對原小嵐道:“其實陸老六不給我塞人,我也有事找你?!?/br> 原小嵐早就十分感念他這次的幫助,聞言趕緊道:“葳蕤請說,我必定盡力?!?/br> “你是京城人吧,能跟我說說這京城里的事嗎?” 原小嵐一聽,便把他關于京城飯莊,甚至包括風土人情都說了一些。不過后者因為他自幼被拘在戲院里,便比較單薄了。前者因著陳景游從前帶著他吃過全京城所有排的上名號的飯莊,他倒是如數家珍。京城的飯館子有大有小,最大的就是那種內里自帶戲臺,占好十幾畝地的飯莊,這種飯莊能夠承接達官貴人諸如紅白喜事、請客酬賓的大型宴會,經常有那有權有勢的老爺們大壽,家里人包下飯莊,然后擺上百十來桌,請專門的戲班子唱上個一整天,白花花的大洋撒出去,是省時省事的做法。 次一等便是以種沒有戲臺但是也可以承辦大宴的,京城里的人習慣性叫飯店,其余的鋪面小得多,每日開門客人點菜即做的那種叫飯館,還有大部分連個穩定店面都沒有走街串巷的小飯攤。這種尤其受下層的老百姓歡迎。 京城有八大飯莊十三飯店,不過要說這京城頂好的飯莊就屬那北城什剎海的匯賢堂和東城的忠信飯莊,前者是前朝遺老和紳貴愛去的地方,后頭就是因為一位曹姓的將軍才打響名號的飯莊。 聽說曹將軍有一年打了勝仗回來,但是因為軍中有jian細背叛,這戰不僅打得艱難,他身邊的一個小兵還替他擋了一槍。雖然人救了回來吧,但是虛弱的也像是隨時能去了,這愛兵如子的曹將軍就問他想要什么,這小兵便可憐兮兮地說想吃家鄉菜。曹將軍可不得應了。這忠信飯莊從前還不叫忠信飯莊,人叫福壽堂,福壽堂的大廚剛好是跟那小兵同鄉的,就給做了這么一頓,那小兵吃了之后,身體立馬恢復了,曹將軍大肆地贊賞了他,還把每年犒勞部下的聚會都給訂在了福壽堂,福壽堂從那以后就改名叫做忠信飯莊,頗受軍官們的喜愛。值得一說的是,這忠信飯莊還是那第一次得了甲一等的飯莊!可見味道也是拿得出手的。 原小嵐當時聽到飯莊老板給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心生感動,自此對那位兇名在外的曹坤乾大帥也多了幾分好感。 林葳蕤:總感覺這姓曹的跟我認識的那個京痞子不是同一個人。 “忠信飯莊經營生意的手段倒是磊落,但是這匯賢堂,若是有鳳來居要在京城開分店,最好就不要同它犯上,它好似大有人脈?!?/br> “那匯賢堂的背后站著是哪位?”林葳蕤聽完之后,倒是對這個什剎海附近的匯賢堂有些興趣,忠信飯莊背后有曹坤乾和甲一等的美名在得以立足于最頂尖,但這匯賢堂是有了不少年的歷史的老店了,而且聽起來好像還是地頭蛇? 原小嵐端起茶抿了一口,笑道:“有人說是宮里頭那位的家業,不過這話聽著就懸乎,也沒人證實過,畢竟也沒人會去當面問?!?/br> 阿福倒吸口涼氣,這宮里頭那位不就是退位的那位嘛!要真是這樣,那還是來頭挺大的。不過這會都是民國了,他們老百姓做生意只要不犯法,倒也不用太緊張。林葳蕤也是這么想的,不過他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奉陪的性子。照有鳳來居開到哪,同行都關門的運氣和實力,這京城將來是有的熱鬧了。 兩位主子談話的期間,阿福去換了一盤點心,這點心怪異的很,白色像冰一樣的軟塌面團切開,里頭包著新鮮的草莓,入夏后最南邊的第一批草莓也已經熟了,這兩年鐵路修得好,也沒有什么大的戰事,原本是為著運兵的鐵路倒是發展起了南貨北運的熱鬧生意。 這些好看的點心都是姑蘇小姐做好了,用冰盒子凍起來放車上給兩位少爺的點心,姑蘇小姐的手藝越來越好,聽說他們走之前已經被派去了做新開的千金茶點心店的主廚,也算是出師了。 這種叫做草莓大福的點心兩位少爺都愛吃,大少爺不耐熱,愛吃冰點的東西,小少爺不喜歡甜食,這帶著淡淡果香的點心就和他的胃口?,F在看來,原少爺也愛吃。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原少爺別看不是什么書香門第出來的大少爺,但是人家不僅才藝一絕,且腦袋瓜好,很多事情都是一點即透,就是不知怎的,太過謙虛了點。 等到他回去,兩位少爺已經轉而在談戲曲方面的事情了。小少爺寫了一張大字,正趴在一邊無聊地數果子玩。見大哥沒注意,偷偷地溜了出來去找武文他們玩。武文最近正在教他拳腳上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