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他由心底而生出濃郁的煩躁,眉頭緊緊地鎖著,神情冷冽,前面有車堵著,他一巴掌按下了喇叭。 他方向盤一轉,想換個車道。 放在副駕駛座的手機屏幕忽然一亮,有短信進來,是季慕陽的。 他語氣冷淡生疏:“言喻起飛的時間是10:30分,你錯過了?!?/br> 陸衍繃緊了輪廓的線條,眸光凜冽,現在是10點29分,他太陽xue上的青筋猛地繃斷,修長的手指骨節泛白,漆黑的眼眸閃過了恨意。 以往,他想過無數次讓言喻滾離這座城市。 但真正到來的時候,他卻一點都不痛快。 已經10點30分了,他狠狠地一拳頭砸在了方向盤上,降下了車速,身后,有警車緊緊地追咬著陸衍的車——“前面的車,停下!警察!” 陸衍下了高架,淡淡地往一旁的緊急停車點開去,踩下了剎車。 他坐在駕駛座里,仰頭看著蔚藍色的天空,干凈的顏色,純粹的顏色,白云漂浮,然后,有飛機低空升起,在天空上,劃過了一道白色的尾煙。 飛機越飛越高,慢慢地沒入了云層之中。 陸衍抿緊了薄唇,唇畔有著淡淡的笑意,他收起視線,盯著后視鏡中的自己,臉色狼狽,胡子也沒刮,衣服也亂穿。 和外表一樣的,還有他內心腐蝕掉的靈魂。 手機又震動了起來,這一次是來自英國的號碼,他盯著那組號碼,接聽起了電話。 右手捏著眉心。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略顯冷靜的女聲,但細聽,也能聽出對方聲音的甜美——“陸衍,你已經收拾好東西了嗎?下午幾點的飛機呀,我明天去機場接你?!?/br> 陸衍沒回答,只說:“不用了,嘉然,你不用去機場了?!?/br> “不行的,你一回來,我就要帶你去參加宴會,你回去了幾天,缺席了太多工作了?!?/br> “知道了?!?/br> 陸衍掛斷了電話。 警察已經追上了他。 他沒有理會,只覺得,胸腔里仿佛只余下了恨,這個恨是遺憾,也是恨。 * 三年后。 ☆、067 其實,距離那些繁亂的記憶,沒到三年,準確來說,只有兩年八個月零六天,春寒料峭,冬日的氣息尚未走遠,春日的溫暖似乎還未到來。 倫敦這個城市,一年四季都是陰冷的,沒有多少陽光,仿佛隨時隨地都滲透著寒氣。 言喻剛到倫敦,就覺得有些陰冷。 她裹著厚厚的白色羽絨服,搭配著黑色的鉛筆褲,束在了駝色的利落短靴里,她的右手牽著小星星,小星星也和她一樣,穿著同款白色羽絨服,襯得那張小臉皮膚白凈,黑眸水潤,鼻子小巧。 她軟軟的黑發被裹在了圍巾里,只露出了漂亮的黑眼珠子,濃密的睫毛卷翹,翕動間,仿佛輕柔的羽毛劃過了心尖,讓人心生酥麻。 小星星已經是一個漂亮的小姑娘了。 她忽然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握著言喻的手指微微緊了幾分,仰頭看著言喻,小手指著前方:“mama,秦叔叔?!?/br> 言喻順著小星星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男人站在了昏黃的路燈下,長身玉立地看著她們,他穿著黑色的長大衣,圍著灰色的羊毛圍巾,從微微敞開的大衣間隙,可以看到他里面穿的還是一套繁復精致的手工西裝。 燈光輕輕地籠罩在了他深邃的俊臉上,明燈傾瀉,他輪廓分明,線條流暢,一雙眼眸干凈清澈,仿佛落了夜空中的星光。 薄唇的弧度稍稍揚起,眼睛就跟著彎出了弧度,眼尾蕩漾出淺淺深深的笑意。 他就那樣專注地看著言喻和小星星。 言喻還沒有動靜,小星星已經掙脫了言喻的手,邁開了腿,歡快地朝著秦讓奔跑了過去,她眼眸彎彎,像是兩個漂亮的小月牙,笑容燦爛得足以驅散這所有的寒氣。 秦讓笑了,微微彎腰,伸出了雙手,將她抱了個滿懷。 小星星身上溫軟的香氣一絲一縷地鉆入了他的鼻息里,秦讓將她抱了起來,兩人面對面地看著。 小星星笑得燦爛,聲音奶聲奶氣:“秦叔叔,我好想你耶……你有沒有想我耶?” “想?!鼻刈屄曇魩е判院托σ?。 小星星笑意更深,然后很調皮地伸出了手,直接伸進了秦讓的圍巾里,碰觸到了他的脖子。 小星星在室外等了一會,小手有些冰冷,她就這樣直接地碰到了秦讓,秦讓沒忍住,脖子上因為冷,而起了一小片雞皮疙瘩。 小星星開心地笑,露出了小小的貝齒:“秦叔叔,你被我的魔法冷到了?!?/br> 秦讓很配合,他嗓音干凈:“秦叔叔現在被魔法弄得不能動了,求公主大人給小的解除魔法,好不好?” “好?!毙⌒切前研∈质质樟嘶貋?。 秦讓單手抱著她,另一只溫熱的大手毫不猶豫地將小星星的兩只小手都裹在了掌心里,他低聲地說:“叔叔給你暖一會?!?/br> “這是魔法嗎?”小星星眨巴著眼睛。 “當然是?!?/br> 小星星自然地轉換成了英文:“這是愛的魔法,我愛你,你也很愛我,對不對?” “對?!?/br> 秦讓和小星星說話間,言喻已經走到了兩人的面前,她素凈著一張小臉,皮膚晶瑩剔透,鼻尖被凍得有些通紅,她對著秦讓道:“也就你還有心思,每天陪她玩這個游戲?!?/br> 秦讓笑意漸深:“她這么可愛,我陪她玩多久都沒問題?!?/br> 小星星軟軟地抱著秦讓,秦讓很貼心,還帶了個女孩子的小斗篷,盡管只有不遠的距離就能到車上,他還是給小星星披上了斗篷,壓了帽子。 “走吧?!鼻刈寣χ杂鞯?。 “南風呢?”言喻問。 “他現在大了,他爺爺帶著他學寫毛筆字,現在差不多是他練字的時間,沒辦法出來接你們,我走的時候,他還有小性子,覺得不開心?!?/br> 言喻笑:“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你還對他這樣嚴苛?!?/br> “不是我,是他爺爺?!鼻刈屒咫h的臉龐上都是笑意。 小星星聽到了兩個大人的對話,她軟著聲音道:“我給南風哥哥準備了禮物?!?/br> “什么禮物?”秦讓低眸看她。 小星星搖了搖頭,有些不好意思,笑容有些害羞:“現在要保密哦?!?/br> 秦讓失笑:“好,保密?!?/br> 最近一年,因為秦mama想要搬到倫敦生活,所以自然的,秦南風也跟著搬到了倫敦,而言喻還是在利茲工作,她沒在秦讓的律所工作,而是找了家英國本地的律所,從律所一年級生腳踏實地做起。 因為她知道,律師這個行業,本來就是先吃苦,后享受的職業。 剛到利茲的第一年工作,言喻手忙腳亂,作為英國職場新人,只能給大律師做一些雜事,一點一滴地積累著工作經驗。這一年也是她最為疲憊的時候,她不愿意秦讓幫忙,也不愿意麻煩秦讓,所以一到了利茲,就跟秦讓分開了,她說她想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她帶著小星星搬到了利茲的鄉下,買了一棟鄉下的房子,找當地的中介介紹了兩個來自中國的阿姨,一個阿姨有多年的照顧孩子的經驗,是請來照顧小星星的,一個阿姨專門負責家務。 言喻說想休息的話,不是假的,因為那段時間她的身體狀態很差,精神也不太好,而且小星星剛換到一個新環境,還需要時間去適應,也需要人的陪伴,所以整整兩個多月,言喻都沒去工作,生活很規律且悠閑,她還養了一只金毛犬。每天早上七點起床,給小星星洗漱一下,開始吃早飯,吃完早飯,她就帶著小星星去附近的湖邊走走,小金毛哼哧哼哧地跟在了她們的身后,小星星倒不怕生,路上看到當地的爺爺奶奶,她就朝著爺爺奶奶萌萌地笑;散完步后,就到了兩人各自的學習時間,小星星需要學習說話,言喻帶著她看圖書,記單詞,等她自己看著動畫片的時候,言喻就開始閱讀英國著名皇家律師寫的刑事訴訟要點。下午,言喻偶爾會開一個小時的車,帶著小星星去市區喝下午茶,偶爾會帶著小星星去看電影或者購物;晚上,母女倆玩鬧了一會,看看劇,做做護膚,就到了睡眠時間。秦讓也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大家都是成年人,言喻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秦讓也不是那種死纏爛打、惹人厭惡的男人,他把距離感把握得很好,一個月會來看言喻和小星星一次,平時一周偶爾通一次電話。 言喻喜歡這樣的距離感,不會太近,也不會太遠,是遠方的一個親近朋友。 請來的兩個中國阿姨還挺八卦,有一次偶然和她們聊天,言喻才知道原來她們已經好奇了好久她的具體背景——“單親mama帶著女兒,生活無憂又悠閑,有房子有車子有女兒有狗狗,還有金錢,就是人生贏家了,但就是想知道,她的丈夫和家人呢?” 言喻笑了笑,眼尾泛出了淺淺的漣漪,她發揮了自己隱藏的編劇才能,給自己編造了個背景,什么丈夫每天不回來,叫她不要管他,他每個月會定時打10萬的錢,作為撫養費。 一個阿姨表示羨慕,有足夠的金錢又不用照顧老公的生活簡直不要太享受;一個阿姨表示隱隱的同情,因為她覺得再多的金錢也彌補不了缺失的陪伴,從她的角度看來,言喻過得并不開心,因為她總是給人一種淡淡的憂郁感。 再后來,言喻就開始工作了,小星星只能托給家里的兩個阿姨照顧,職場新人無法接觸核心案子,但一點都不輕松,大部分的雜事、跑腿都需要新人去做,不過還算幸運,她跟的是皇家律師,旁聽的都是大案子,自己多問、私下多學,還是能有很大的進步。 第二年開始,她正式成為了執業律師,這時候最難的是沒有案源,因為她沒有知名度,就沒有客戶找,她給自己安排的方法就是腳踏實地,先把法院指定的法律援助案子接下,認真地辯護,名聲就是這樣一點點累積。 今年,她的工作也進入了平穩期,因為打了幾個精彩的案子,不論結果輸贏,客戶都看到了她的認真和敬業,慢慢地,就會自發地介紹給周邊認識的人。 律師的名聲就是口碑相傳來的。 * 秦讓幫著言喻打開了車門,貼心地呵護著母女倆坐了進去,他繞過車頭,坐進了駕駛座,抬眸,掃了眼后視鏡,在鏡子里看到了言喻正在幫小星星綁安全帶。 秦讓開了車內的暖氣,他動了動唇:“把小星星的羽絨服脫下來吧?!?/br> 小星星可愛地伸出兩只手臂:“mama幫我脫,熱熱的?!?/br> 言喻沒忍住,在她的臉頰上落了一吻:“我們家吃可愛多長大的寶貝吶?!?/br> 小星星瞇著眼睛笑。 秦讓的心里也柔軟成了一灘湖水,這是他三年來,最最溫柔的美好。 車子在霧氣中行使,車速不快又平穩,周圍都是不高的略顯古樸的房屋,很安靜,只有昏黃高大的路燈佇立著,照亮了前方的路途。 小星星有些困,上了車,沒一會,就靠著閉上了眼睛,小嘴微微張著,秦讓說:“車的座位上有小毯子,你給她蓋上,小心著涼了?!?/br> 言喻笑了笑:“你吩咐我給她蓋被子,好像我是個惡毒的后媽一樣?!?/br> 秦讓抿著唇,唇線微揚,他漆黑的瞳孔閃過了一絲光澤。 他想,當然不是因為她是個惡毒的后媽,而是因為他想當個慈祥可親又可愛的后爸。 這樣想著,他的眸光深了幾分,黑色的光澤帶了濃郁的深意。 前幾年,他知道言喻受的傷害太重,也知道言喻短期內不想再一次地進入一段感情、一段婚姻,所以這幾年,他一直很好地保持著距離。 但也差不多該進一步發展了。 他喉結無聲地滾動了下,眸光幽幽。 去郊區宅子的路途有些遙遠,車子行駛到了半程,言喻也覺得有些熱了,她的臉頰浮起了嫣紅,像是春日樹枝上沾滿了水汽的桃花,眼睛里仿若氤氳了泰晤士河的水光掠影。 她解開了羽絨服,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她里面穿著的黑色緊身毛衣,勾勒出了美好的身體線條,這幾年養得好,身材的纖瘦度剛剛好,散發著獨屬于她的女性魅力。 秦讓唇畔的弧度越發深。 汽車停在院子里,才剛剛熄火,別墅的門忽然就打開了,秦南風穿著淺灰色的毛衣,黑色的褲子,站在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