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林良已經試圖掙扎著給自己找臺階下了:“喬琉,你和周子舟關系很好嗎?干什么幫著他?我又不是針對他,本來就是他……” 話還沒說完就已經戛然而止了,喬琉黑沉沉的眸子盯著他,仿佛是剛睡醒,但氣場又很強,目光焦距隔著兩張床落在他臉上,不言不語,沒什么表情,卻叫林良心臟猛然竄起了雞皮疙瘩,話都說不順暢,閉上了嘴巴。 “這話我只說一次,我知道你的那些小伎倆,給我小心點,周子舟是我罩的,知道嗎?” 寢室門外。 周子舟怔怔地站著,手還撐在門上,他忘記拿鑰匙了,本來已經下了兩層樓,是回來拿的。 他怎么感覺自己心里面,好像“咻”地一下長出了什么東西,酸酸癢癢的,還“撲通”一下跳了下。喉嚨有點發干,眼眶也有點酸酸的。也是,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剛好喬琉在的時候,林良就很收斂。剛好他沒有電腦,喬琉就把自己電腦給他了,還兇巴巴的。 喬琉可真是太好了啊。 周子舟是這樣的,本來從遙遠的城市來到這么一個陌生的地方,也沒指望誰對自己好,一切事情都自己扛,但突然出現了喬琉這么一個口是心非的人,聽到他這么惡狠狠的一句話,委屈就出現了。 他揉揉眼睛,飛快地邁著兩條腿跟十萬火急似的下去,頭發都飛起來了,跑到樓下自動販賣機那里,挑了兩瓶自己最喜歡的草莓口味的酸奶,揣在兜里想跑回寢室捂熱了給喬琉喝。 第十八章 跑到一半, 他又在樓道口頓住了腳步?,F在這樣突然跑回去, 會不會太突兀啦?很容易讓人聯想起他站在門口偷聽了??!要不要找個別的機會, 很順其自然地遞給喬琉? 周子舟打定了注意,便把酸奶放進了書包, 準備中午吃飯的時候很自然地給喬琉。嗯, 正好,可以捂熱點,喬琉不能喝冰的。 他背著書包朝圖書館走去的時候, 感覺心情格外好,從長橋上經過的時候, 還發現湖面上出現了兩只小鴨子,可能是即將過冬了, 在水里晃蕩一圈就鉆下去了, 只剩下湖面兩條波瀾。 那只鴨子可真像喬琉,嘴硬,周子舟嘴角帶笑,莫名奇妙地心想。 周子舟在圖書館占了個固定的位置,靠窗邊, 剛好能曬到外面暖融融的陽光。 由于w大的學生都比較上進, 人很多, 占位置不容易,因此沒過一會兒,就有個穿著暖和毛衣的男生過來問周子舟:“同學,可不可以把書收一收, 我搬了張椅子過來,和你擠一擠這張桌子?” 周子舟抬頭一看,只見是個頭發剪得很短的男生,說話很小聲,眉目寧和,沖著周子舟笑了笑,很討喜,穿著棕色圓領毛衣就像某種小動物一樣,讓人覺得很親和。 周子舟將椅子移開,讓給他大半的位置,大方地說:“坐吧?!?/br> 男生搬了張凳子過來,和周子舟共用一張桌子,隨后將幾本書攤在桌面上。 周子舟瞧見他看的都是些厚厚的醫學著作,便問:“你是隔壁醫學院的嗎?” “嗯,我叫鐘立奚?!蹦猩剖嵌嗾f一句話就很不好意思似的,靦腆地小聲問:“你呢?” 周子舟把自己書本扉頁給他看,三個好看的字跡。 鐘立奚似乎是感冒了,臉色也不太好,直接重重打了個噴嚏,惹得周圍認真學習的同學都看了過來,他一下子驚慌地瞪圓了眼睛,很不好意思地說:“打擾你了,待會兒我會盡量不發出聲音的?!?/br> 周子舟笑笑,好脾氣地說:“沒事的?!?/br> 上午在圖書館自習完了,中午十一點半左右,周子舟收拾了東西離開了位置。 待他走后,池望從圖書館書架一個較為隱蔽的角落里走出來,坐到鐘立奚旁邊,問:“現在見到了?我就說過我有辦法的,你別擔心?!?/br> “周子舟同學人看起來挺好的,會同意嗎,會不會覺得很震驚?”鐘立奚擔憂地說,他臉色一直有些蒼白,上午坐了一上午,眉目仍然俊朗,但看起來有些疲倦,就忍不住捶了捶腿。 “又痛了嗎?”池望沉默地看著他,覺得鐘立奚蹙起眉頭時像某種為冬眠該住在哪里而發愁的小松鼠——但是讓他發愁的事情,要真的只是藏在哪里冬眠這么簡單就好了。 池望和鐘立奚兩家是鄰居,從小一起長大。池望小時候什么也不懂,小小年紀喜好憎惡都太簡單,容易偏激,那次因為羨慕喬琉能夠有那么盛大的生日宴會,還有他怎么纏著mama都買不到的變形機器人和限量版汽車模型,在班上故意針對喬琉,當著所有小朋友的面說他有病的事情—— 導致接下來一切都偏離了正軌。 那天他回到家,就發現喬琉患病的這件事情,全家人都知道了,并且還在商量著怎么從喬家商業上分一杯羹。明明他只告訴過mama一個人的,結果爸爸爺爺都知道了。 八歲的池望還小,稱得上不諳世事,并不太懂得那天家里人神情各異,既欣喜又貪婪,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他徹底反應過來自己究竟做過什么之后,已經是初中的事情了。 喬琉早就轉學了。 而接下來的報應都好像發生在童年玩伴鐘立奚身上了。初二那年,他和鐘立奚去水庫附近玩,本來鐘立奚就怕水,膽子又小,被幾個同學起哄,讓他跳下去游泳。池望本應該在旁邊的,可是因為在對面街道打游戲,戴著耳機,任憑這邊怎么呼喊,都一直沒過來。 于是鐘立奚就這么下了水。 人掉到水里去,只吐了幾個咕嚕泡泡,就不見了。等再撈上來的時候,臉色如同白紙一樣慘白,之后進了醫院,遺傳性風濕病被誘發出來了,這么多年病情一直沒有什么起效,這種病是治不好的,只能緩解疼痛。 晴天疼,陰雨天更發往死里疼。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池望發現自己的特殊體質。他握住鐘立奚的手的時候,鐘立奚好像就疼得沒那么厲害了。一開始,池望還是因為鐘立奚喜歡自己,所以精神上帶來的影響,是種心理作用。 可是后來,找過一些道士算過命之后,池望才得知還有某種被稱之為人形草藥的東西。 草藥吸取天地精華可以成精,人如果有特殊的命格,再加上能夠吸收一些靈氣,也能起到相同的功效。 于是這些年,都是他陪著鐘立奚過來的。 他觸碰到鐘立奚的肌膚的時候,似乎就有某種靈氣從體內傳遞到鐘立奚體內,順延著鐘立奚的疼痛的骨髓,將那些疼痛一點點安撫,鐘立奚也能逐漸從疼到極致而無法入睡的掙扎中漸漸睡著。 這時候,池望看著他,經常想,都是自己的錯,要是當時聽見就好了,說不定這病會來得晚一點,那么他也能多幾年跟正常人一樣蹦蹦跳跳輕松愜意的日子了。 不過前段日子,找到的那個道士還給了池望和鐘家一個法子,有可能一勞永逸徹底解決鐘立奚的病癥的辦法——那就是找到人形靈芝。聽說是所有人形草藥中最為罕見的一種,可以算是千年難遇一次了,是否在世界上存在,還不一定。 池望和鐘立奚家里找了很久,動用了所有的手段,借助一些手段調查了很多人的檔案,才找到周子舟這個人。 于是轉學過來。 如果結合周子舟和池望兩個人的靈氣的話,說不定能研究出某種數據,徹底治愈鐘立奚的病。 但是——沒想到喬琉也在這所學校,還和周子舟在同一個班上。想要接近周子舟,就不可避免地會碰見喬琉。還在剛轉學來的第一天,就和喬琉打了一架。 當然,是池望單方面挨打,他沒有還手。 池望收回心緒,熟稔地將手掌心放在鐘立奚的膝蓋那里,將溫度傳遞過去,他能夠感覺到對方全身都是冷的,從骨子里透著陰涼。 “你不要這么擔心了?!北M管疼得厲害,讓人想要把皮rou剝開,將骨頭縫里面的骨髓抽出來,鐘立奚還是笑笑,說:“我還好?!?/br> 池望點點頭,陽光照在他臉上,瞧起來沒有平日對待他人時的高傲冷漠,反而多了幾分柔和。他低下頭去,給鐘立奚揉了揉膝蓋,然后扶著他站起來,說:“那中午想吃什么?” “你決定就好?!辩娏⑥缮袂閷幒?。 鐘立奚也是和池望一起轉學過來的,讀隔壁醫學院,不過平時太過安靜,不怎么起眼,也不參加什么班上的活動,于是除了池望和班上一些同學,沒什么人認識他。 他還是第一次去食堂吃飯,被池望帶著排隊,有些訝異地抬頭看著食堂的招牌菜的圖片,圖片上紅燒rou香噴噴的,簡直引人垂涎欲滴,又看了眼盤子里的真實紅燒rou,都燒成烏漆麻黑一團了,硬邦邦的。 “這是同一個東西嗎”鐘立奚瞪圓了眼睛。 池望給他往椅子上放了個靠墊,讓他坐下,忍不住勾了下唇,說:“下次帶你排最左邊的那條隊,你會見識到w大食堂手最抖的一位阿姨,打起來一勺菜,最后到盤子里的只有五分之一?!?/br> 鐘立奚強忍著劇烈疼痛,小聲而驚訝:“這么厲害嗎?” 同樣在食堂吃飯的還有周子舟和喬琉,不過坐在這一邊,沒有看到池望那兩人,否則喬琉吃個飯,又要不消停了。林霍然因為上午有課,被老師拖堂,還沒有放學,只能絕望地看著自己好友喬琉有了周子舟之后,和自己愈行愈遠,自己一個人形單影只。 “剛才在路上順便買了,你要不要喝一瓶?”周子舟有點不好意思地從書包里掏出一瓶草莓酸奶來,他捂了一上午都沒能捂熱,因為一開始是冰的,最后從圖書館那里接了一些開水,將酸奶泡在開水里,才勉強給溫熱。 就是不知道變成熱的草莓酸奶會怎么樣。 他估計喬琉應該很少喝這種東西吧,因為不能喝冰飲,所以連帶著酸奶很少喝。他居然有點緊張,獻寶般地遞過去。 “哼,給我的?”喬琉瞥一眼周子舟,看了看周圍有沒有其他人,這才耳根微微發燙地接過去了,嘴上冷哼,眼角眉梢卻俱是喜意?,F在好了,這小土包子居然開竅了,是不是見久久沒有進展,所以開始采用禮物攻勢了—— 可怕,這接二連三的攻勢過于密集,叫喬琉俊臉發紅,有點喘不過氣來。 就是這禮物,也委實太簡陋了些吧,一瓶酸奶?還是自己最不喜歡的草莓味?! 喬琉盯著那瓶酸奶,冷不丁地問:“你知道林霍然平時喜歡喝什么嗎?” 周子舟被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問懵了,一頭霧水,仔細回想了下,才回答道:“應該是可樂,冰塊加可樂?!币驗槠綍r經??此埡蠊涞叫iT口的肯德基,買杯可樂。 喬琉又問:“那梁茉呢?” 這個周子舟知道,上次梁茉讓他送給喬琉的奶茶,應該就是梁茉最喜歡的,便跟得知正確答案的三好學生一樣興沖沖地搶答道:“是波霸奶綠!” 誰知喬琉把酸奶往桌子上一擱,眼眸瞇起,看起來一點也不高興,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說:“我挺討厭草莓的,一切草莓口味的東西我都不喜歡,你不知道嗎?”知道那么多人的口味,就是不知道他的?! 就這么決定了,以后冰塊可樂和波霸奶綠是最討厭的飲料! 周子舟懵了,他還真不知道喬琉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只知道喬琉挑剔得很,平時也沒見他特別喜歡吃什么喝什么。 周子舟腦子一根筋,完全理解不了喬琉現在九曲回腸的小心思!不過他瞧著喬琉好像有點不高興的樣子,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吃了口飯,都有點味同嚼蠟了。 喬琉看著對面的小土包子眼睛濕漉漉的,跟被心上人拒絕了似的一臉心如死灰,含著一包眼淚特委屈!頓時就不忍心了,雖然說小傻逼蠢了點兒吧,但是勝在攻勢猛烈,無論如何,知道送禮物就給他加一分好了。 結果最后忍不住加了五分,喬琉暗搓搓地在心里給周子舟又畫了一個正字。他咳了下,剛擺出有些嫌棄又不得不接受的表情,伸出手說:“算了,那——” 話還沒說完,周子舟就說道:“那你給我吧,我帶回去喝,免得浪費了?!?/br> 喬琉:“……” 周子舟最喜歡的就是草莓味,他理所當然地以為喬琉也會喜歡,現在既然喬琉不喜歡,那么就自己喝了,免得浪費,否則一瓶酸奶七八塊,他下了好大的決心才給買的。本來就給從冷藏狀態溫熱了,容易壞,又曬了這么久,再不喝就要壞掉了! 他伸出手去拿那瓶酸奶,還沒摸到,喬琉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的貓一樣,頓時奪過草莓酸奶,兇巴巴地問:“你干什么?!” 周子舟一頭霧水:“你不是討厭這個口味嗎?” “是討厭,但那也,那也……”喬琉半天沒接上話來,瞪著周子舟,他酸奶舉得老高,生怕誰跟他搶似的。 但這時林霍然剛好放學沖進食堂里來了,好不容易從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找到兩個朋友,便直接興奮地沖了過來,正好渴得不行,直接奪過喬琉手上的酸奶,撕開了一點酸奶蓋,邊撕蓋子邊義憤填膺地說:“你們已經吃完了嗎,怎么沒給我打飯啊,現在都快沒菜了!” 還沒撕開幾毫米的酸奶蓋呢,喬琉猛然站了起來,劈手奪過他手里的酸奶,怒道:“誰讓你吃了?” 林霍然失望得不得了,看著酸奶,說:“你又不喜歡草莓味,舉著半天不吃,不給我還要扔了???” 周子舟抬頭莫名奇妙地看著喬琉。 被他這樣探尋的清澈目光一看,喬琉就心里跳得飛快,面紅耳赤的,快要滴血了,他撥開擋在自己面前的林霍然,怒道:“你要是敢吃一口,就等著挨揍!揍得你爹媽不認!你自己買去,別惦記我的!我吃飽了,先撤了,你們吃吧?!?/br> 說完就邁著長腿匆匆離開了,耳根通紅。 林霍然怒了,沖著喬琉的背影說:“這什么人吶?就一瓶酸奶,至于么?!” 周子舟抿著嘴唇,輕輕笑了下,不管怎樣,酸奶反正是送出去了。 林良正趴在床上打游戲,突然聽見門“哐當”一聲,喬琉回來了,把外套往椅子上一扔,坐下來翻箱倒柜地不知道在找什么。 林良豎起了耳朵,同時身體繃直僵硬了,也沒心思打游戲了。早上和喬琉起了沖突之后,他就憤憤不平了很久,但是仔細思考了下之后,還是慫了,他現在有什么本事去和喬琉正面肛?雖然做縮頭烏龜很丟臉,但他現在也沒辦法。 難不成還要賠上自己的前程,只為懟一個室友,出一口氣?太不理智了! 他繼續打著游戲,接下來一段時間,可能會安分很久。 不過聽見下面折騰的動靜,還是忍不住悄悄探出頭,看喬琉到底在干什么。結果就見喬琉拿著一瓶草莓酸奶,喜滋滋地看著,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鬼,好像是在看上面的標簽,又好像是在看酸奶—— 林良就奇了怪了,戴上眼鏡仔細瞄了眼那酸奶,很普通啊,不就是樓下自動販賣機七塊五毛錢一瓶的那種尋常酸奶嗎。怎么喬琉整得跟收到了寶貝似的? 有錢人的世界他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