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
錦繡抿著唇,面上的血色幾乎都盡數褪去,雙手的用力讓肩膀不自覺地抖動起來。 連劉和子今日去上游巡查景沐暃的下落都到了夕陽西下才回來,她現在的身體不利于行,又怎么可能在兩日的時間去見景沐暃呢。 可是,她真的很想見他。 一想到這,錦繡只覺得那心里所壓抑的情緒轉瞬傾襲而來,可是偏偏是求之不能得的。 靜靜地站在一邊的劉陳氏和劉和子兩人自然也是看到了此刻萬般痛苦的錦繡那神情,心里也是十分的不好受,但是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按著眼下的情形,就大妹子這身子,是斷斷不能在兩日的時間之中奔波的,何況,明日河水就要漲了,大雨將至。 越是這樣想著,劉和子和劉陳氏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只得是木樁子一樣地杵著,愛莫能助地有些歉疚。 倒是原本在一邊的小丫頭見自己的阿爸阿媽神色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她也看不懂阿爸阿媽為什么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卻也知道阿爸和阿媽是關注著床榻上的小姑姑的,歪了歪小腦袋,小丫頭似乎想到了什么,邁著小腿朝著床榻湊去。 “小姑姑是因為美人叔叔病的么?” 乍然又起的一聲童稚之聲,打破了這一方的寂靜。 劉陳氏一驚,自己在怔愣的時候居然沒有想到小丫頭轉眼就竄到了錦繡的身邊,連忙去拉小丫頭,低聲道:“丫頭別鬧小姑姑?!?/br> “丫頭沒鬧,小姑姑是因為美人叔叔么,丫頭可以替小姑姑給美人叔叔捎信的,葉阿哥會幫丫頭的?!毙⊙绢^很是認真地說著。 劉陳氏默了,自家閨女這熱情倒是頗有乃父之風,但是這捎信自然是有自家孩子他爹在,哪里還要閨女cao心了。 不過小丫頭的這話顯然也是提醒了劉和子,劉和子頓時一拍手道:“俺想到一個法子了!” …… “啪!” 一聲極為清晰而響亮的巴掌聲陡然而起,響徹在這方寂靜的屋內之中。 只是這一個巴掌下去,似乎是不能平息心中的怒火一般,但見那揚起的素白玉手再次就要重新落下。 偏偏,倒是當空被人橫手攔了下來。 “夠了?!蹦腥说穆曇舻瓗е廁F的氣息,凌厲的眼定定地鎖住眼前的人,語氣之中卻帶著幾分克制的怒氣。 那被攔下的人沒有如愿地再次甩下一個巴掌,女子姣好的面容之上泛起猙獰的神色,只是目光在和男人的目光對視之后,女子的唇邊延展出一抹似笑非笑來:“淮王爺倒還真是愛護屬下吶,怎么?心疼了?” 這分明帶著極為挑釁口吻的話,讓皇晟樊眼里的陰鶩越發的濃重了幾分,只是口氣卻出乎意料的平靜,那一份怒氣也不過是在幽深的眼中極快的游走之后,轉瞬就很好的掩飾過去:“你明明知道,這樣也不能讓你消氣,又何必多此一舉?!?/br> 女子冷冷地哼了一聲,手上用力,那被攔住的手就從皇晟樊的手中掙脫了出來,轉而平靜地轉身,將放身后桌上放置的面紗斗笠取來,不在去看剛才的場景。 “還不快退下!”皇晟樊對著那此刻仍舊一動不動地站得筆直的男子,低喝出聲。 男子身形一僵,眼眸微垂,掩去眼里的屈辱,畢竟,身為淮王最為親信的屬下,他從來沒有在主子的面前被一個女人掌摑,這于他根本就是奇恥大辱,可是,他沒有完成主子交托的任務,這罪他必須受。 “是!”男子恭敬一聲,卻仍舊可以看出軍人的氣節,倏地轉身離開。 腳步聲漸漸都沒有了任何的聲音,可見人已經走出了很遠,或者已經離開了這一方的院落。 女子卻不慌不忙地將手里的斗笠為自己戴好,攏了攏那紗巾,確認無礙之后,女子才重新轉過身來,透過那朦朧的紗巾,看向了仍舊神色陰沉的皇晟樊,倒是帶了幾分冷笑道:“淮王爺,如今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傷了景王,如今甚至景王也下落不明,淮王似乎都忘記了最初的合作了吧!” 陰冷的話讓皇晟樊的眉頭微皺:“你只是說了讓我留他的命,怎么,他受傷,你如今還會心疼么?” 似乎是被觸動了心中的弦,女子掩在紗巾之下的面容微微一僵,下一刻也不無諷刺地道:“是,我還是會心疼,畢竟那可是我表哥,只是淮王,如今皇錦繡同樣是下落不明,淮王爺不知道是不是悔得腸子都青了?畢竟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吶……” 最后的話,卻是帶了隱約試探一般的口吻了。 皇晟樊下意識地收拳,下一刻卻又放開,口氣恢復了最初的沉定:“本王從來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為,既然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我自然會好好收場,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是么?”女子顯然是不相信皇晟樊的話,側身之間,帶動的紗巾翻揚,更是露出那一雙滿是不屑的神情,視線卻是略向了那一方的床榻之上。 但見床榻之上,此刻閉眼正臥著一人。 “淮王的話如今在我這兒是要打了折扣的,不過現下我姑且可以再信淮王一次,只是顏若書我今日是要帶走了?!?/br> 皇晟樊神色微閃,目光微轉,也落在那一方的床榻之上昏睡的人身上,終究沒有言語。 女子見此,再次“咯咯”地低笑出聲,下一刻卻是擊掌輕打著節拍。 不多時,自門外有數人快步而入,對著女子躬身見禮:“主子?!?/br> “把人帶走!”女子這是冷冷地吩咐著。 “是!”三人附和著,快步地越過皇晟樊,顯然是當做這人全然不存在一般,只是徑直地往床榻的方向而去。 兩人帶著昏迷的顏若書離開了屋內,一人沉默地站在了女子的身邊,低垂著眉眼,十分恭敬地站著。 女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竟是環視了這屋內的陳設一眼,眼里帶了若有所思,唇邊掛了一抹無聲的譏諷,下一刻才快步地朝屋門走去。 只是將要出門之際,女子腳步微頓,側身再次看向一眼不發的皇晟樊,淡淡道:“淮王爺,還有一事我可以給淮王爺一個忠告,落崖之下,如今已經十日的光景過去了,死不見尸,人,只怕早就已經離開了,勸淮王爺不必再久留此地,往南夜國去才是最為要緊的,我在南夜等著淮王?!?/br> 話語說完,女子不再多做停留,快步邁出了門檻,款款離開,身后一人跟著女子一道而去。 皇晟樊看著那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只覺得那壓制的怒氣一時間開了閘門一般,竟是不再受控制,眼里的陰鶩大盛,抬手之間,身后不過半步距離的檀木八仙桌被那掌風所掃,竟是炸裂開來,一角更是直接化作了齏粉,看著讓人極為觸目驚心。 原本因為要事要稟而匆匆折返趕來的男子,還未靠近那院落,卻聽見了那屋內的巨大響動,只覺得眉頭一跳,想到了剛才路上碰見的女子,也明白了過來,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沒有再往前面的院落走去。 直到那屋內的動靜全數平息了下來,男子才再次快步往院落而去。 再次的進屋,但見那屋內只有皇晟樊一人,可是卻已經是一片的狼藉。 男子的目光在看見那一方的床榻之上居然空無一人時,眼里詫異萬分,卻明白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只是低著頭,躬身說道:“主子,有信傳來了?!?/br> 皇晟樊平復下心中翻涌的情緒,冷聲道:“說!” “落崖之下已經找到了路下去,可是路途遇上了阻礙,去的十人九人身死,一人重傷而回,方才回稟了消息,咽氣了?!?/br> 說完,男子只覺得一陣頭皮發麻。 只是沒有等來主子的憤怒,反而是帶著幾分陰狠的口氣悠悠響起:“沫沁柔,本王可真是想不到??!” 第二百五十一章 燈火闌珊處 對于主子突然冒出的這句話,男子并不明白其意,畢竟,那人方才不是已經離開了么,難道是因為帶走了床榻上的人的緣故? 心中這樣想著,男子卻越發的恭敬,一言不發。 只是在皇晟樊說出了那句話之后,屋子之中莫名陷入了一片的沉寂之中。 半晌,男子才聽見主子淡淡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必再尋人了,告訴眾人,啟程往南夜國!” …… 冷風卷春意,越過窗欞而入,似乎正是看準了此刻正是全開之際,那陣風而入更是帶了料峭的寒冷一般,卷動著那衣架之上的衣裳都有些高高翻揚而起。 掃過了那衣架,掃過了衣裳,徑直掠上了信箋揚動,換回了原本還在飄飛的思緒。 斜靠在床邊的錦繡一下子從沉思之中醒來,低頭就看見自己手中握著的信箋竟是翻飛舞動著,這才發覺那冷風吹得有些烈了,將手里的信箋收入懷中,起身就要去關窗。 目光看去,卻見此刻日頭已經西斜,又是一個黃昏將至,這樣的一幕不由讓錦繡想起了之前的場景。 “怎么這么大的風竟是沒有把窗關上?!遍T外傳來一聲念叨,不用看,錦繡就從聲音聽出來人正是劉陳氏。 眼看著錦繡就要起身的樣子,劉陳氏笑著快步走了過來,按著錦繡的身子不讓動,自己邊說著便往窗邊走:“身子才剛好,大夫都說了還是要仔細些,大妹子還是多歇著,我來關,我來關?!?/br> 錦繡眉眼轉柔和:“謝謝劉嫂子?!?/br> “哎!”劉陳氏應和著,關了窗戶就折到錦繡身邊,側眼看去見杌子隔得有些遠,索性就坐到了錦繡的床沿邊,笑著望著錦繡:“如何,今日覺得可更有力氣了?” 錦繡點了點頭。 “這就好,這就好?!眲㈥愂险f著,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探入懷中,轉而就取出一封信來,遞到了錦繡的跟前,眉眼彎彎道:“大妹子,給!這是大兄弟給你的信!” 錦繡眼里的神情愈發柔和,唇邊的笑意不由加深:“有勞劉嫂子了?!?/br> “說的什么話!”劉陳氏顯然是有些不贊同錦繡還是這樣的客氣:“這信你劉大哥一收到,只是一時走不開,讓我給大妹子送來了,你先看著吧,我廚房的晚飯還有一道菜,我就先去忙了?!?/br> 說著,劉陳氏沒有多做停留,站起身就往屋外走,不過關門之前,還是又細細叮囑了錦繡多多歇息。 “對了,大妹子,今日是正月廿九,我們漁村有篝火宴,你來么?” 錦繡拆信的動作頓時一頓,看向劉陳氏,倒是一時間沒有回答劉陳氏的話,只是下一刻錦繡已經注意到劉陳氏的腳邊突然冒出一道小身影來。 “小姑姑,篝火宴可熱鬧了,來吧來吧!”有稚嫩的童聲帶著期盼的口吻從小丫頭的口中而出。 看著這樣一雙靈動的眼睛望著她,錦繡一時間原本要婉拒的話到了口邊卻說不出來了。 前世的遭遇,讓她越發的難以拒絕這樣一個孩子期盼的目光。 心中低低嘆了口氣,錦繡笑著看著那一抹小身影,但見小丫頭顯然還要往屋里鉆,倒是被劉陳氏攔了下來,正低聲說著不要打擾小姑姑歇息的話,錦繡不由笑著道:“倒是真沒有見過篝火宴的,晚上我會去的?!?/br> 見錦繡已經答應,小丫頭倒是不急著往屋里鉆了,安分地停下扭動的小身子,乖順了下來。 劉陳氏一聽,拉著小丫頭,對著錦繡道:“大妹子去是對的,篝火宴上有許多有趣的,但是祈福都是極為靈驗的,大妹子一定能夠早日心想事成的?!?/br> 話語剛落,劉陳氏將屋門帶上。 錦繡看著那關闔的屋門,想著劉陳氏最后說的話。 心想事成…… 錦繡的思緒頓時有些飄遠。 落崖之后醒來的那日,一開始沒有景沐暃的消息到一次的希望落空,后來終于從劉大哥的口中得知了景沐暃的下落。 只是那同時也知曉了景沐暃仍舊在危險之中還未脫困,劉大哥和劉嫂子更是為了她能在兩日之內趕到上游救下景沐暃的那戶人家,連夜不辭辛苦地抬著她而去。 偏偏,待到她終于在兩日之前趕到了那上游那戶人家院門之外時,卻是聽聞了大夫為了可以更好的治療景沐暃,竟是將景沐暃接走了,甚至于那戶人家卻并不知道那大夫究竟是住在何處,不過倒是每日都會來漁村免費替村民看診。 再次的撲空,她不能在這樣返回劉大哥的家中,那戶人家倒是留下了她在家中繼續養傷。 第二日,那大夫果然再次過來,錦繡從大夫的口中得知景沐暃仍舊還在昏睡,不過卻已經沒有再囈語,可見是在慢慢深睡,不過這卻也是一個醒轉的另外征兆。 原本是要隨大夫同去,只是大夫在為她看診之后,完全不贊同她此刻的身體到處走動,倒是后來大夫每日會來,更是帶來了景沐暃醒轉的消息。 同時,她收到了景沐暃寫給她的信,只是信中言明,如今他不便行走,大夫實在固執等等。 對此,錦繡也是深有體會。 從那之后,錦繡在上游那戶人家住了三日的光景,劉和子也是每日會來,三日之后,劉和子得了大夫的應允,之后她才再次回到了劉大哥家中。 算起來,如今已經又過去了幾日的光景,轉眼竟然是已經到了正月底。 從那日自己醒來之后,錦繡便開始打聽這崖底通往外界的路,只是倒是奇怪,說來原本應該也是從外界而來的劉嫂子,卻說是怎么也找不到原本她進來這漁村的路了。 后來劉嫂子又是去找了找,最后告訴她卻是三年之前的一次大雨之后,崖山塌落,竟是將最初的通路給阻斷了,這便不能再有其他的路了。 幾次的通信之中,錦繡同樣每次必然回信景沐暃,也詢問景沐暃為何不來相見,景沐暃一開始不知道為何總是沒有提及,直到她反復問及,景沐暃才提到,他并沒有找到通往漁村的路。 而這樣的回答讓錦繡知道,景沐暃竟是被大夫帶出了漁村,錦繡卻不免又十分的疑惑,既然當初大夫明明說了景沐暃病重,而在那樣的情形之下,大夫又是怎么將景沐暃帶出漁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