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即便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見,她還是站在床上對他轉了一個圈,說:“我穿了睡衣來陪你睡覺,是不是很有誠意?” “嗯?蕭珩?” 她摸摸他臉,掌心被他長長的睫毛刮到。 她笑著收手。 好癢。 他還是不說話。 她的笑容僵在臉上。 完了。 他抬頭,正要說什么,門外,秦淑原柔聲問:“蕭珩,準備好東西了嗎?” 他看著鐘貞,她疑惑地說:“什么事?” “我要回北京了?!?/br> 她呆住,長久地回過神。 “什么時候?” “一個多月前,她提前告訴我。今天晚上,我就要走了?!?/br> 一個多月前,大概是他們剛冷戰開始的時候。怪不得,怪不得他就是不理她。 一定是他不想讓她太難過,就先以這個事情冷戰為借口。此時,鐘貞腦中充滿無數種情侶分離前一方隱忍不發另一方恍然大悟追悔莫及的情節。 她倏地抱住他,悶聲說:“我不想你走?!?/br> 他閉上眼,也抱住她。 “你走了……”她想著想著,淚意直奪眼眶,“我什么時候能再見到你?” 蕭珩睜開眼,忽然為她的傻氣感到既心疼又好笑。 “寒假待在北京,寒假結束我會回來?!?/br> 鐘貞迅速抹了眼睛,又繼續問。 “你還生氣嗎?” 他抬眼,冷著一張臉,伸手替她拭眼淚。 很久后,他回:“氣?!?/br>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四 首都的一月干燥寒冷,蕭珩下飛機的那日,天空灰沉沉,烏云蓋頭,他站在電梯上透過玻璃望向外面,整個城市顯現一種古老的衰敗氣息。 秦淑原在他身后不遠處打電話,他沒回頭。 整個旅途,他們之間毫無交流。 出航站大樓,門外的士排成長龍,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響裹住耳朵、指揮車輛的特.勤忙碌穿梭……一切在嘈雜中有條不紊進行。 今天,恰好趕上首都幾所高校的放假時間,一群年輕學子拖著旅行箱正說笑著從他面前走過,蕭珩瞥了眼,身旁的秦淑原放下手機,向車流招手。 一輛車停到他們面前,車窗降下,里頭坐著位西裝油頭的中年男子,他開口:“淑原,爸媽在家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回家?” 蕭珩聽聲音就知道,這是秦淑原的大哥。 “我等著弇城那邊的事情結束才過來?!?/br> 說話間,一位年輕男人從車上下來,將他們二人行李安置好,為他們打開車門,舉止畢恭畢敬,他看他年齡不過也二十左右,何必要做這種事,對秦家人低三下四。 上車時,蕭珩對他低聲道謝。 車廂寬敞,頂級豪車自然有它獨到精心之處,不過真皮座椅冰冷,蕭珩望著窗外景色,心底空蕩。 秦淑原坐在副駕駛位,大哥開始問起秦淑原的近況。 “你這半年一直待在弇城,感覺怎么樣?” “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待久了覺得也舒服?!?/br> “嗐,那怎么也比不上這兒,天子腳下繁華地——淑原,你在小城市散完心就好,回來陪陪爸媽?!?/br> 她忽然看向后視鏡里的蕭珩,說:“蕭珩還在弇城念書,等他高考完了再說吧?!?/br> 聞言,大哥沉默了會,皺眉說:“隨你?!?/br> 不多時,車子駛入一處高檔別墅群。 道路兩旁香樟高大零落,保安立在一側,以一種軍.人般挺拔身姿站著,雙眼銳利帶著極端審視的意味與蕭珩對視,黑色鐵門重重關上,影子落在男人臉上,像一道惡鬼符。 車子繼續往里駛入。 他感到自己離鐘貞越來越遠了。 前方,是一個無盡冷酷的世界。 … 傍晚,秦家一樓。 正上初三的女孩朝蕭珩怯怯地叫:“哥哥?!?/br> 那時他目光停在秦家新購的一幅名畫上,對秦家人,蕭珩不作多理會。 秦淑原從樓上下來,見到這一幕:“潼潼,來,到姑媽這?!?/br> 女孩小跑過去,抱住秦淑原,膩在她懷里說:“好久沒見到哥哥了?!?/br> 她俯身打量女孩,笑著說:“姑媽也好久沒見到潼潼了?!?/br> 女孩余光里瞄眼蕭珩,說:“姑媽,吃飯的時候,我想坐在哥哥旁邊?!?/br> 秦淑原收起笑容,拉著她手往客廳走。 女孩不滿地叫了聲:“姑媽?!?/br> 她點頭:“姑媽知道?!?/br> 女孩揚唇,這才放下心。 傭人腳步輕快地下樓,經過蕭珩時,低聲說:“您的行李已經給您整理好了?!?/br> 他在看另外一幅山鳥畫,應了聲:“謝謝?!?/br> 傭人愣了瞬,隨即走開去忙活了。 到整六點,秦家開餐。 這是秦家二老喜好的時間,也是秦家多年用餐的習慣。 餐廳的風格同別墅一般無二,華麗冰冷的歐式堂皇,美而不實,桌上擺著中式碗筷,二者毫不協調,難看而怪異。 十分鐘內,所有人入座。 傭人站在四角,隨時聽從任何要求。 女孩在他身旁坐下時,又輕輕叫了聲:“哥哥……” 蕭珩神情冰冷:“我不是你哥哥?!?/br> 他只默許一個人叫他哥哥。 她被他這態度嚇到,呆了呆:“嗯……” 到底年紀小,女孩臉皮薄,礙于長輩在場,也不敢再說什么,一頓飯如坐針氈。 秦老太太見著小女兒回來了,笑容滿面地走來,握著手邊端詳邊說:“在那過得還好吧?” 秦淑原俯身抱住母親,輕拍她后背,寬慰道:“一切都很好,您放心?!?/br> 母女間寒暄許久,這才落座。 這是秦淑原回來后的第一頓團圓宴,氣氛融洽,在安靜談話中慢慢結束。 期間,沒人詢問他一句,他坐在那,在他們眼里,仿佛不存在。 蕭珩習慣這種孤獨。 他以前認為,自己是永遠棲居在深海的怪物。沒有光,連眼睛都進化不出,面目丑陋而內心陰暗。 后來,他就麻木了。 … 直至后半夜,蕭珩房門被敲,來者神色慌張地來叫他下樓。 他旋開燈,光照亮滿屋,他看見一位頭發花白蓬亂的老人,一位著真絲睡袍的年輕美女——是秦老太太和她兒媳。 蕭珩平靜地聽了幾句,披上睡袍不急不慢走出房間。 樓下,臺階上。 女人反射性地望來,目光幽幽。 這瞬,她放松戒備,眉眼柔和下來,嘴角弧度微起:“蕭珩,你來了?!?/br> ………… 蕭珩與秦淑原前腳離開弇城,鐘貞后腳就被鐘老師接回小鎮。 沒上高中前,鐘貞一直住在小鎮上,父親鐘竹生在鎮上初中當老師,生母是鎮上的小學英語老師,家境殷實。 兩人算是門當戶對,彼此情投意合。 可惜天不遂人愿,鐘貞生母在她五歲那年在高速公路上因一場意外車禍喪命。鐘貞五歲時還似懂非懂,父親鐘竹生因此消沉了很長時間。 在這段時間里,鐘貞一直都住在爺爺奶奶那,過后直到中考結束,她才搬到父親鎮上的公寓里暫住。 這次寒假,她仍回爺爺奶奶那過。 老輩們住在鎮上老街的弄堂里,兩側連排的老房子鱗次櫛比,屋頂是密放的黑色片瓦,腳下是光滑得發亮的青石板,中間窄道堪堪容下一輛車經過,大多數時候,這還是老阿公、阿婆們蹬著三輪車、自行車晃晃悠悠過去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