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蕭珩面無表情地將信放回原處。 到午休,全班睡了大半,他不急不慢拆開信封—— 蕭珩同學。 寫這封信,我是想告訴你一些事。 昨天早上你在洗漱的時候,你的臥室門沒有關,很不巧地,我在門縫里看見你床頭柜上的藥,和我一個月前買給我心上人的藥很像。 自然,我敢確定你先前在醫院沒有配這個藥,我也確定蕭珩同學不會雜七雜八地亂買一通藥,我也很確定,我是把我的藥悄悄給了我心上人的,但不知道為什么會在蕭珩同學這里。 我想你應該是知道的,我和年級第一同學交情匪淺。 現在,我非常希望蕭珩同學能幫我轉告給我的心上人、我那位年紀第一同學一些話,鐘貞定感激不盡。 一,我希望在學校,沒人能知道我和他的關系,請蕭同學替我保密。有句話說,距離產生美,我認為非常有道理,蕭珩同學以為呢? 二,我希望他能多教教我功課,我的理科太差了,但我聽說年級第一同學會參加這次的全國奧賽,請蕭同學替我轉告他,他一定能拿第一的。畢竟他是我心上人,我相信我眼光不會錯。 三,我希望他知道我喜歡他。 說了這么多,都是要讓你轉達的,很抱歉,蕭同學。 但最后幾句話,我是對你說的—— 白天,你是無數人的年級第一、蕭珩同學。 夜晚,你是我一個人的蕭珩。 午安,哥哥。 … 午休時,鐘貞閉眼趴在桌上,腦袋里想事。 原本那天晚上她是要問蕭珩那首詩的,結果她頭腦一昏攪和了。不敢當面把話說得太清楚太直接,好歹以后也是同一個屋檐下相處。 不是情人,也得是兄妹。 事實上,鐘貞遇事很勇敢,從小到大不是膽小怕羞的人。她不明白怎么碰上蕭珩,反而變得不知所措,說話做事都要偷偷著來,既希望他知道,又希望他永遠不。 每天既希望他在學校見到她能留下一個眼神,又希望他不。 或許是他和她之間加上的那層模糊的關系,讓她做事都有所顧忌。 又或許是暑假太久了,她沉浸在過去時間中太久了。 鐘貞一直記得那晚突如其來關燈的勇氣。四圍沉入暗河,他隱匿其中,仍奇異地給她以一種指引。 蕭珩同那首詩、古典樂一樣抽象,很難讓人看懂。 原本她很期待他的回答,沒想到深夜一醉漢上樓,突然猛拍對門。 氣氛頓失。 幸而先前只在黑暗中,燈一亮,有光了,之前的一切無影無蹤。 她也只能和他道晚安了。 惆悵郁結的一晚。 直到翌日清晨,他房間門半掩,那床頭柜上的藥,她看得一清二楚。 事情隱現了初初的輪廓,她確認了一件事,他一定不討厭她。 不討厭她,就意味著,可以有喜歡。 一股沖勁涌上心頭,她在早自習給他寫下那封信。 上帝保佑。 希望他知道我喜歡他。 …… 而鐘貞不想那么快知道結果。 有些事,晚一點知道是能保有幻想的,也能期望有好事發生。 于是放學后,鐘貞跑到十六班,佯裝路過在蕭珩身旁低聲說了句別等她,便匆匆離開了。她一個人坐公交去了市立圖書館,在圖書館待到五點多,她才返回小區。 甫一入門,她扔掉書包就被廚房間傳出來的香味吸引。 秦淑原在料理臺前包餛飩,邊包邊說:“貞貞,今天沒和蕭珩一起回?” 她彎腰擺好鞋子,應了聲,忙好奇地湊過去,問:“今天是有客人要來?” 弇城是江南小縣城,餛飩是逢年過節招待貴客與親朋必上的吃食。 一盤包好的餛飩擺齊,秦淑原拿了另一個空盤,她嘴角上揚:“你猜猜誰來?” “我爸?” 秦淑原點點頭,笑意愈發明顯了。 幫廚再三未果后,鐘貞撈起書包回房。她將今天在圖書館借閱的書擺好,想了想,又去廚房觀摩學藝。 蕭珩經過時,在門口見到鐘貞桌上的幾本書。 他依次掃視去,眸色漸暗。 《自我分裂與自我整合》 《佇立在瘋狂里》 《墜落之愕》 作者有話要說: ☆、十 時針指向六時,門鈴驟響。 秦淑原切菜的動作一頓,胡亂往圍兜上擦了擦手,她邊往外走邊對廚房內的鐘貞吩咐了句,讓她看著點在煲的湯。 鍋里,湯泛起奶白色,小幅度沸騰著,飄香四溢。 砧板上是切了一半的木棍山藥,鐘貞洗了手正想切完,有人敲了廚房移門。 移門雙面玻璃,中間規整的木框將蕭珩的臉擋住一半,鐘貞側頭瞥去,他顯得有些遙遠。 蕭珩拉開移門,玄關處的談話聲傳來,斷斷續續的,他徑自走到冰箱門前,俯身打開拿了一罐可樂。 易拉罐環被扔到垃圾桶,聲音清亮地轉了圈。 “貞貞——” 是她父親鐘老師。 鐘貞又細細地洗了遍手,正要出去,他倏地截住她去路。 蕭珩背對移門,面朝著鐘貞,低頭看她。 鐘貞往他旁邊門的縫隙探——如他所料的位置,蕭珩俯身在她耳邊留下一句話,說完,他側身讓出一條生路給她。 踏出廚房間的那刻起,鐘貞感到這個世界都玄幻了,腳下像踩棉花,一高一低,松軟得她一陣頭暈目眩。 她想到幾分鐘前蕭珩對她說的話。 他說晚上九點。 晚上九點…… …… 鐘竹生和秦淑原敘了會舊,滿屋沒見到女兒身影,秦淑原柔聲和他說了鐘貞在廚房。 他眼見鐘貞神情恍惚地走出廚房間和他打招呼,鐘老師臉色一沉。他坐在沙發上往旁邊位置拍了拍,鐘貞心知逃不過,就坐下了。 反正是些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東西。 她都聽了十幾年了,鐘老師還是愛說叨她,這種情況在開學之后的每一次見面中會日趨頻繁。 “你看看你這什么樣?一臉的魂不守舍,”鐘竹生壓著聲音說,“期中考是下個月,就一個月了,這月底還有月考,月考我是不指望你什么,你期中考是不是要拿出點成績來?” 鐘貞煞有其事地點頭。 鐘老師一臉恨鐵不成鋼,嘆氣:“你當初考進弇高就是壓線的,你現在不好好努力,你以后高考要后悔的,一個女孩子家不比男孩子……” “女孩子念書都念不好,你以后還能做什么?” 鐘貞不以為然:“那男生念書不好,以后能做什么?” “男孩子以后天南海北地闖,怎么都有門路,你一個女孩子家好好念點書,找個好人家嫁了……” 鐘貞心想,那你怎么沒和我媽生個男孩出來,當初知道我性別,怎么不把我打掉? 她不和鐘竹生扯這些,一來他年紀大了,腦子里那些迂腐陳舊的東西改變不了,二來她和他只要不提這些,表面上還算是相親相愛的一對父女。 但她有時候也想不通,mama怎么會嫁給鐘竹生這種觀念陳腐之人。 她想了想,從小到大自己做的那些事里,就沒幾件能讓鐘竹生滿意的。 不過,只要鐘竹生不提這些,他早起為她煮面,她仍然覺得他是她父親。 “我念書不好就不好,”鐘貞往后一靠,“可我喜歡念書好的男孩子,我們互補,他多教我不就好了?” 她就理科差,能進步固然開心,但她又不爭不搶那些個第一。 畢竟,年級第一以后都是她的,她怕什么。 鐘老師搖頭:“念書好的男孩子能瞧上你這種?貞貞啊,你念高中就別想些有的沒的,一心一意好好念書,大學畢業也好找對象……” 鐘貞嘀咕:“封建,獨.裁……” 鐘老師皺眉。 而且,您怎么就知道念書好的男孩子看不上我呢? 飯點到,鐘貞隨便挑個位,坐下瞬間,她的視線對上面前已入座的蕭珩。 第一次面對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