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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江公子今天不開車在線閱讀 - 第49節

第49節

    來自玉邈,來自展枚,來自渾身發抖的宮異。

    他根本來不及多想, 磨人的疼痛就奪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戳入他肩膀的劍身顫抖起來,團團簇擁生長的血rou把秦道元的劍從他狼藉的創口處推了出去, 但秦道元的“上邪”劍上附有倒鉤,遇血則出, 現在,這些蛇牙一樣倒鉤統統鉤在了江循的體內, 劍刃每往外移一寸,被重新割裂開來的肌理都疼得江循刻骨銘心。

    叮當。

    那柄劍自行從他的傷口中被擠出,落在地面上, 發出微微的錚鳴聲, 那拳頭大小的血洞迅速收攏,生長出嫩rou和白皙的皮膚,數秒后,創口處的皮膚顏色已和周圍完好的皮膚一般無異。

    嘈雜,喧囂, 竊竊私語,像是潮水,又像是魔道的咒術,在江循耳朵里打轉。

    他半屈著身匍匐在地上,雙拳攥緊。

    在經歷了最初的震驚后,他抓住了唯一可能的知情人。

    伸手緊握住自己手腕時,江循感覺肺部灼痛,仿佛每吐一個字,從肺部擠出的都是滾熱的巖漿,燒得他臉色煞白:“阿牧,怎么回事?……阿牧!”

    什么情況?他不是穿越到《獸棲東山》的泰迪精秦牧身上了嗎?

    怎么……聽秦道元的意思,原主竟早就被取而代之了?

    可為什么是“江循”?為什么那么湊巧……與自己同名同姓?

    半晌后,右手傳來了一個低弱的聲音,低弱到像是一句夢囈:“小循,對不起?!?/br>
    江循張了張口,那個從進入這個世界時便影影綽綽存在的猜想,現在已經露出了它猙獰的面目:“你是……秦牧?”

    江循之前一直把這想法壓在心里,因為他覺得這不可能。

    自己明明是占了秦牧的身體,秦牧怎么可能一點反應也沒有,還甘愿成為自己的系……?

    ……系統……

    好像從一開始起,阿牧就沒說過他是自己的系統。

    和江循在現世讀過的那些小說都不一樣,阿牧作為系統,沒有積分,沒有任務,沒有稀奇古怪的攻略指南,有的,只是江循進入這個世界之初,那句“只要好好活下去,一切都會好的”。

    種種古怪之處涌上了江循心頭,逼得他呼吸困難,他的左手五指深深地陷入了自己右臂的皮膚中:“阿牧!說話!”

    阿牧沒有回應江循的話,但江循隱約聽到了他絕望的飲泣聲:“父親,不是的……”

    半夢半醒間,一雙有些粗糙的手慌亂地把江循翻了過來,緊接著便是兩顆碩大guntang的淚珠啪啪打在他的臉頰上,燙得江循稍稍恢復了些意識,睜大眼睛望向眼前的人。

    ……亂雪。

    耳邊幻覺的蜂鳴漸漸褪去,現實中,廣場上一片鴉雀無聲。

    他聽到秦道元在回明殿前一字一頓地做出宣告,每一句尾音都帶著哭腔,像是痛極時的病人發出的哀鳴:“諸位,此事本是我秦家家丑??蔁o奈此子罪大惡極,頂替的又是我愛子秦牧的名號,招搖撞騙,將各大仙派都蒙在鼓里,秦某若是不將其真實身份公之于眾,愛子的冤仇便難以昭雪!”

    說罷,他一指地面上狼狽不堪的江循,怒聲道:“這個畜生,原是我秦氏門徒,六歲時我秦氏從妖魔口中將他救出生天,見他頗有靈性,便收他為我秦家門徒,侍候我兒秦牧左右。誰想這畜生恩將仇報,竟然在那魔頭應宜聲來襲時,將我兒推出去送死,自己卻趁機冒領秦家公子身份,李代桃僵,取而代之!”

    這一個個字就像是雷霆一樣砸入江循腦仁中,讓他又懵又痛,又百思不得其解。

    ……“推出去送死”?也就是說,秦牧的本體已死?自己穿的,根本不是秦牧的身體?

    還有,什么“李代桃僵”,說來簡單。兩個毫無血緣的人,就算長得再相似,生身父母怎會分不清兩者之間的區別?

    然而,江循把目光轉向人群后,卻發現,除了幾個小門小派一臉茫然外,其他五大仙派,俱是沉默不語,似乎對此并無異議。

    右臂中的阿牧卻比江循痛上百倍,反復辯解:“不是這樣的!父親!……小循是受我所托,是我逼他的!是我逼他做您的兒子……”

    除了江循,沒有人能聽到他徒勞的哭泣與申辯。

    上方的秦道元已經把一口牙齦咬出了血,周身簌簌顫抖不止:“虧得我兒向我夜間托夢,我才得知我兒當年是含冤而死的事實!諸位請看!那妖邪體質特異,受傷即能即刻愈合,與我兒秦牧截然不同!”

    說到這里,他單手指向地上的江循,怒道:“當年,我與我妻子楊瑛,都以為死去的是我兒的小廝江循,好生安葬了他。前些日子,我被我兒托夢后,便日夜坐臥不寧。本來想著不能驚擾死者,但無奈我秦道元,一生只得這一名愛子,不調查清楚,實難心安,因此才叫浮山子挖開那墓xue,發現里面已然是骸骨森森!江循,你萬箭難傷,百毒不侵,若當年死去的當真是你,你的尸身也該不腐不化才是!今日看來,你用心竟是如此歹毒,讓我秦家唯一的子嗣難入祖墳!讓他孤零零地睡在秦家下級弟子的墓xue里!你的心腸簡直毒如蛇蝎,簡直——”

    說到此處,秦道元的眼眶中有淚光閃出。

    一側,秦秋的目光已經空洞了,她掙扎起身,望著底下跪伏著的江循,小幅度搖了搖頭,小嘴微張著,淚水滾珠兒似的下落:“不……嗚……哥哥……”

    江循張口想要辯解,卻吐出了一口血來,絲絲縷縷的鮮血融入磚縫間,顏色逐漸變暗。

    秦道元再難出聲,閉上雙眼,疲倦的神色從眼底透出:“畜生!如今天道輪回,你也該領受罪責了!”他的寬袍就勢一揮,“秦氏諸弟子,把這妖邪給我拿下!”

    此時,浮山子已然昏厥,被人拖了下去,眾位秦家弟子們聞聽此令,眼中一派茫然,他們呆呆地望著廣場中央那個倒伏的、身著華衣的青年,一時間面面相覷,無人動手。

    秦道元等得不耐煩,眉心一皺:“你們在等什么!”

    那圍繞在廣場四周守戍的弟子們剛將包圍圈收縮了一步,就聽得一道刺耳的利劍出鞘之聲。

    亂雪單膝跪地,手握“青鸞”,眸光中燃燒著一簇火苗:“……你們,滾!不許過來!”

    秦道元料想不到亂雪竟會這般當眾護主,氣得眉毛倒豎,拍案大怒:“畜生!畜生!別忘了當初是誰允你入秦家門的!”

    亂雪的琥珀色眼眸直盯著秦道元,咬著牙一字一字道:“過來,不管是誰,殺?!?/br>
    江循想抬手抓住亂雪的衣襟,可是剛才的靈力對撞,不僅讓他身受重傷,也讓他一時無法調集自己的靈氣,骨酸筋軟,就連爬都爬不起來。

    秦道元氣得倒仰:“好!好!一個兩個都生了反骨了!”

    展枚霍然起身,繞過傾覆的書案,單膝跪在了江循身側,身后的展家主硬是沒能拉住他:“秦家主,請聽我一言,此事太過蹊蹺,不如聽聽秦……江循他本人的話。我與他同窗四年,知曉他不是狡詐陰險的性情,還請秦家主當眾問問他當年為何要頂替秦牧,問過情由后,再行定奪!”

    秦道元冷笑一聲:“我秦家待他不薄,他卻恩將仇報,事情如此清楚,還有什么可問的?”

    一側的展懿仍舊是衣冠不整的樣子,他取過一盞茶,壓下自己口腔內的血腥氣,諷道:“所以,秦家家主為試探他的本事,就拿自己的女兒做誘餌;為了耗損他的靈力,不惜拿他的授業恩師來做靶子。秦家主,你待人真是不薄啊?!?/br>
    展家主喝道:“汝成!閉嘴!”

    展懿瞄了自己父親一眼,自顧自說話:“……再說,當年江循和秦牧之事,六大仙派誰人不知,若不是你愛子心切,怕秦家與魔道結仇后,魔道之人會對你的兒子下手,于是下毒手把江循洗骨伐髓,做成秦牧的影子,也不會有如今之事!”

    說完,他挑了挑嘴角,對自己目瞪口呆的父親一舉杯:“說完了,我閉嘴?!?/br>
    趴在地上的江循動了動手指。

    “……你把那江循洗骨伐髓,做成秦牧的模樣……”

    ……自己穿來的這副身體,是這個世界的江循。

    他本是秦家大公子秦牧的小廝,因為秦家家主的一己私欲,把自己做成了秦牧的模樣。而在一次事故中,秦牧身亡,自己接替了他的世家公子之位,而秦牧本人的一縷魂魄,也寄生在了自己手臂之中……

    這就是《獸棲東山》中遺失的幾頁嗎?

    這就是……原主真正被追殺的緣由嗎?

    秦秋卻像是從展懿的話中得到了什么提示一般,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撲過去抓住了秦道元的袍角:“父親,不可能的!哥哥的右手手腕上有一枚朱砂紅痣!那顆紅痣循哥是沒有的!哥哥……哥哥有那顆痣!有的!我親眼見過不止一次!當年循哥的尸體我也是看著下葬的,循哥的手腕上……”

    秦道元心情煩躁,聞言更是火上澆油,一腳掀開了秦秋:“蠢貨!這只手根本不是他的!浮山子查過你兄長的遺骸,他右手有被齊腕剁下的痕跡!腕骨與臂骨根本連接不上!是這個畜生斬了自己的右腕,與你兄長的右腕交換了!你兄長已經死了!是被他害死的!”

    江循的腦袋昏昏然響作了一團,意識中,只有自己當初穿來時阿牧的那句話:“……我在你的右手?!?/br>
    他唯一殘留的只有聽覺,他聽到了殷無堂斷斷續續的“請秦家主再行審問”的請求,聽到了樂禮的“此事不能如此莽撞定罪”,聽到了紀云霰的“秦家主若要當眾定罪,也該讓他當眾陳情才是”,嗡嗡營營響成一片,越發不真切起來。

    不遠處的宮異攥了攥荷包,想起了那日曜云門開學之時,走到自己面前、從自己耳邊變出那枚銅錢后,笑得燦爛如花的少年,正準備起身,他的身側就立起了一個琉璃色的身影。

    隨著那個身影的起立,宮異慌了神兒,連忙伸手去抓他,小聲道:“觀清!秦……江循跟你有仇,可這個時候生死攸關,不能落井下石!”

    玉邈瞟了他一眼,便徑直朝前走去,一步步走到了江循的身側。

    ……一切都回到了江循剛進入這個世界的起點。

    玉家的九公子逃出酒會,在花園里撿到了因為中毒而變回原形的江循。

    現在,玉家的家主,撿到了被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無所遁形的江循。

    江循聽到玉邈的口吻,如往日一樣的平靜而堅決:“秦家主,這個人,我玉家保了?!?/br>
    第60章 真實身份(二)

    這是江循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隨著這句話尾音一落, 江循從剛才起繃緊的神經徹底斷裂開來, 海洋似的疲憊感一瞬間沖上了他的天靈蓋, 把他的意識徹底沖淡至虛無。

    他是被一陣爭吵聲驚醒的,剛剛蘇醒時,太陽xue像是有電鉆鉆著似的疼, 江循蜷著身子,捏緊被角,在滿是沉香淡淡氣息的枕褥間有點煩躁地翻了個身。

    江循身在臥房, 從主室那邊傳來的爭吵聲愈加清晰, 江循也是聽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那個有點少年氣的嗓音屬于誰:“……七哥你怎么也陪他一起發瘋!我玉秦兩家是有世仇, 可老死不相往來也就罷了,你把這人帶回東山, 是要同秦家徹底撕破面皮嗎!”

    東山……

    江循這才意識到,從剛才起裊繞在身邊的熟悉氣息屬于誰, 強烈的安全感讓他往被子里蜷得更緊了,從太陽xue處傳來的悶痛也更加清晰磨人。

    外面傳來了玉邈淡然的聲音:“玉氏門規,禁高聲, 禁喧鬧?!?/br>
    玉逄立刻壓低了些嗓音, 但語氣變得急切起來:“是,小九,你是家主,但你別忘了我也是八哥!我若是不管,你……”

    玉邈:“我再說一遍, 禁高聲,禁喧嘩。他正在休息?!?/br>
    玉逄:“……艸?!?/br>
    玉邈:“注意言辭?!?/br>
    成功噎得玉逄啞火后,一個江循聽來略耳生的聲音開了口:“家主做得有理。秦氏多奇寶異器,也擅長制作刑具,相傳秦氏攏共有一千一百八十五件刑具,若是上了秦……江公子的身,恐怕他就真的走不出漁陽山了?!?/br>
    ……該不會是那個鋸了嘴兒的悶葫蘆吧?玉邈的七哥玉遷?

    ……他居然會說話?

    在江循的記憶里,這家伙頂著一張古井無波修煉成佛的臉,何止是不茍言笑,簡直是死水無瀾,除了和玉逄還有點兒話說之外,簡直是一個行走的冷漠.jpg表情包。大家還以“誰能讓玉遷開口說話”打過賭,秦秋擅長陣法,便做了個復雜的陣法把玉遷困在了里面,要他說一句話才放他出來,玉遷和她僵持了大概一天左右,最終以秦秋的耐心告罄而告終。

    一想到秦秋,悲涼的感覺從江循心臟里一寸寸擴散出來,他轉頭看向半啟的軒窗外,現在已是暮色四合的時候,落日余暉就像江循小時候收集過的五彩糖紙,色澤暗淡地映在窗欞上。

    阿牧,或者現在應該叫做秦牧,怯怯地開了口:“小循……對不起……”

    江循有太多問題要問,可是到了嘴邊,只化作nongnong的疲憊感,牽制住他的唇齒,只容得他吐出幾個精疲力竭的字眼:“……讓我想想?!?/br>
    其實江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想些什么,他只是望著窗外流轉的光影發愣。在木質的窗欞上,粼粼的霞光一格一格地向西移動而去,讓江循恍然間覺得自己像坐在一輛開往遠方的列車上,不知道終點,不知道方向。

    他連什么時候有人進來了都不知道,直到有一只溫暖的手分開了他濃密的額發,徑直壓在了自己的前額上。

    江循馬上閉眼裝死。

    那只手用了些力氣,把他的腦袋撥弄了個來回:“江循?嗯?”

    江循忍著頭疼,睜開了一只眼睛,睫毛卻碰上了一個溫軟濕潤的東西。

    玉邈俯下身來,親吻了自己的眼睛:“放鶴閣。這里是我的地方,你安心住下便是?!?/br>
    江循的手架上了他的肩膀,卻不知道該說點兒什么,只掐著他的鎖骨,低聲重復著玉逄對他的評價:“……你瘋了?!?/br>
    玉邈在床邊坐下,手掌按在江循的手背上,一把抓緊,微微發力捏在手心:“那又怎么樣?”他就這樣握著江循的左手,和衣在他身側躺下,“再者說,發瘋的也并非我一人?!?/br>
    江循盯著他的眼睛看,而在接觸到江循的視線后,玉邈捏著他的五指,湊到唇邊曖昧地落下一吻,像是在試探眼前的寶貝是否當真屬于自己:“展枚和展懿幫忙擋了秦家主,樂禮啟用了他的畫陣,我才能帶你和亂雪回來?!?/br>
    江循聞言急忙翻了個身,牽扯到了劇痛的頭也顧不得了:“他們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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