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妻 第102節
定王哂笑,“太子的肚量,也不過如此?!?/br> “他也是沒辦法啊?!背\髡Z似嘲諷,“去年代王的事情就不說了,自東襄揮兵南下,他可做過些什么?舉薦的陳博棄城而逃,在徐煜兵敗后被陶將軍射殺,后頭那位梁紹更不中用。戰事上,東宮幾乎沒能出半點力氣,倒是在文事上做了些功夫,幫皇上cao持春試的事,據說推薦了幾位才俊,得了幾句夸獎。不過也僅此而已,春試的結果已經出了,王妃的兄長——”他特地朝阿殷瞧了眼,見她唇角沾著的糕點碎屑時,強忍笑意,“他在春試中嶄露頭角,下月還可進殿試。陶將軍才立大功,這文試的功名下來,可又是滿門榮耀了?!?/br> 阿殷聞言驚喜,“春試的結果出來了?” “吏部已定了名次,只是還未張榜。恭喜王妃了?!背\髟诰┏翘幨掠稳杏杏?,要打探這些消息易如反掌。 阿殷聞言甚喜。 她在北庭時就記掛過陶秉蘭春試的事情,不過因信得過陶秉蘭的才華,為免旁人說兄長是靠皇家姻親得中,所以未曾過問此事,只順其自然等待結果。卻沒想到,兄長竟是如此出色——十七歲就能在春試中脫穎而出,得皇帝金殿考問的機會,實在是少有的事。 父親說兄長有當年外祖父的風采,果真不虛。 旁邊定王亦露笑意,實在看不下去嫩唇邊的糕點碎屑,沒忍住伸手,幫阿殷擦去。 常荀視若無睹,曹長史年紀長些,還不習慣府中冷肅的王爺如此行徑,只好裝作低頭喝茶。 定王倒沒覺出不妥,用飯的間隙里又問了些話,便帶阿殷回靜照堂中。 禮部此時已將王妃的冠服送來。比起先前那套側妃的禮服,這一套就莊重華貴許多——九翟冠上用銀絲編成九只神態各異的翟鳥,每只口中銜一串渾圓柔潤的珍珠,再以極細的金絲堆成博山,鑲嵌滴紅的寶石和花蕊翠葉,兩側則有金鳳簪,口中顫巍巍的銜長珠結。 阿殷本就生得眉目如畫,艷冠群芳,由嬤嬤梳頭后將這頂冠帽一戴,更覺雙眉秀長,杏眼顧盼生輝,肌膚膩白如脂,嫩唇艷若含丹。內室里光線不似外間明亮,銅架上點了燈燭取亮,愈發顯得臉頰柔潤,神采煥然。 如意與阿殷分別數月之久,伺候著打扮,忍不住連聲稱贊。 那嬤嬤原是宮中女官,亦含笑道:“這九翟冠各府里的都差不多,由王妃戴著,卻格外華貴。尋常女兒家壓不住這金銀珠冠的貴氣,王妃雖年輕,戴著卻正好?!?/br> “咱們王妃自幼習武,能夠率軍殺敵,神采與旁人不同,自然更加氣度華貴?!比缫飧鷭邒呷諠u熟稔,含笑夸贊,瞧著發髻再無不妥,遂將九翟冠暫且取下,那大衫霞帔取來,服侍阿殷層層穿上。 冠服的尺寸皆由王府女官報與禮部,阿殷雖有身孕,此時并無半點顯露,穿著很合身。 朱紅的直領對襟大衫是正妃所用,上頭繡著金鳳云紋,大帶佩綬皆是按規制所做,貴重華美。 將近半個時辰后,才算是穿戴整齊,瞧著時辰差不多,便戴上九翟冠,走出內室。 定王已在外頭等候。 即便見慣阿殷麗色,在瞧著阿殷緩步走出的時候,他還是有一瞬失神。 修長的身上大衫端莊貴麗,那一只彩繡的鳳鳥隨著腳步挪動微搖,云紋牡丹迤邐到裙邊。繁復細密的鑲邊直領襯出膩白的脖頸,如龍波湖中的白鵠般悅目,滿頭青絲盡皆盤做發髻,玉般的脖頸別無累贅,只有耳畔的紅滴珠寶石垂落映襯。司空見慣的九翟冠放在她身上,似是平白添了層華彩光暈,映著精致英氣的臉頰,容貌艷麗,姿態昂揚。 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 當日身份卑微,在危巖間輕盈騰挪的玉燕,終于化為鳳凰,直上云霄。 她的勇氣、志向和堅定前行,值得這般回報。亦如暗夜中輝煌的燈盞,讓他更加堅定的前行。 定王不知為何,喉頭微動,似是心潮澎湃。 走上前去,握住阿殷的手,眼底皆是她的影子。 他揮退了周遭侍從,湊在阿殷耳邊,聲音低沉而堅定,“我會給你更貴重的冠服,在群臣百官面前,與我登上丹陛,受四方跪賀,萬民膜拜?!?/br> 阿殷迎著他的目光,笑意朗然,“什么都好,只要我能站在殿下身邊?!?/br>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能跟定王男神并肩前行,阿殷的內心應該也很激動~從卑微的庶女、值夜女侍衛到戰神正妃、虛銜將軍,這一路走得很不容易呀,努力終有回報!這章發二十個紅包吧,先到先得^^ 另外,關于九翟冠的描寫,參考的是《圖說明代宮廷服侍》哈,不要糾結混亂的朝代背景23333 蟹蟹愛的地雷~~(*╯3╰) ☆、第111章 3.26 后晌,阿殷同定王入宮, 先往昭仁宮拜見皇后, 次往德音殿拜見謹貴妃。 謹貴妃在去歲臘月時, 因天寒地凍而身體虛弱,熬過了早春二月,此時倒恢復如常。她深居宮闈, 雖居貴妃之位,卻不似皇后般多年經營,無非是母憑子貴, 又因永初帝為當年的事心懷愧疚而地位頗穩,在宮中的本事實則有限。 這幾個月中, 北邊的戰報雖然能傳入宮中, 定王府和隋夫人偶爾也能遞些消息進來,到底不夠詳細。 此時母子相聚, 難免問及北邊戰情。 定王便照實說給她聽, 不免提到在西洲遇見隋麗華的事情。 謹貴妃聞言,也是皺眉, “這件事先前我也聽說了。麗華這孩子是有些驕縱,心地卻也不壞, 平白被禁足在府中,難免氣悶。只沒想到她這樣大膽, 獨自跑去西洲,難道是不怕北邊戰亂,想往北庭去?” “她可不是獨自前往。戶部侍郎高元靖北上, 她就在其中藏身?!?/br> “隨著戶部侍郎?”謹貴妃似覺意外。 “不止高元靖,隨行的那位御史也很照顧她,還幫她找了些朝廷明令禁止的藥材?!倍ㄍ跚埔谎壑斮F妃倏然變了的臉色,聲音未有半分波瀾,“在鄯州留宿的那夜,她與那位御史串通,險些將藥投入我和阿殷的飲食。這些藥的毒性,不必我說,母妃想必能夠明白。最要緊的是——那位御史,是皇后的人?!?/br> 謹貴妃聞言,勃然變色,“怎么會,麗華就算驕縱些,可心地……” “那只是在母妃跟前?!倍ㄍ醢櫭即驍?,“我知道母妃與她母親私交甚篤,這些年應舅舅所請,也極照拂麗華。然麗華雖在母妃跟前活潑可人,在外卻未必如此,這一點,母妃想必能夠明白。她的性情與我無關,但私下跟皇后的人勾結,險些釀成大禍,這卻不能坐視不理?!?/br> 謹貴妃原本還滿面笑意,聽了這話,霎時猶豫。 人前人后表里不一者,她見得多了,只是很難相信隋麗華也是這般性情。 當年那個承歡膝下的幼女那樣乖巧,從王府到皇宮,苦寂的深宅之中,除了定王,便只有隋鐵衣和隋麗華曾陪伴過她。隋鐵衣又是個調皮的性子,幼時就愛跟定王上房揭瓦,爬樹捉鳥,半刻都不肯安靜,算下來,只有乖巧伶俐的隋麗華陪伴她最多,且因隋麗華嘴甜會哄人,格外討人歡心。曾有一度,面對性情日漸冷硬的兒子時,謹貴妃將隋麗華視為女兒看待,聊以慰藉深宅寂寞。 甚至因為疼愛隋麗華的緣故,這些年中,她跟隋夫人的關系也是不咸不淡。 而今陡然聽定王說隋麗華竟會與皇后勾結,起害人之心,多少難以接受—— 亦如當年在明白永初帝對她所謂的“情”意只在言語之間時,難以相信一般。 殿中片刻安靜,阿殷在這種時候才不會開口自討沒趣,只端坐著不動。 好半天,謹貴妃才嘆了口氣,“她既然糊涂至此,我也無話可說,路是她選的,我縱可惜也是無用。倒是委屈了你?!彼牧伺陌⒁蟮氖?,頗含惋惜。她最初對阿殷的態度不錯,只是因隋麗華的事,才各有些許芥蒂,今日聽說阿殷有孕,自然高興,目光稍露慈愛。 隨即,又看向定王,“你舅舅可知道此事?” “舅舅留她在北庭,不許回京?!倍ㄍ跽f得直白,“麗華的婚事,恐怕也會是舅舅在北庭擇定?!?/br> 謹貴妃微訝,沒想到素來疼愛隋麗華的兄長,竟會下這樣的決心——北庭苦寒,那邊稍出色些的,也多是沙場將領,如何比得上京城如云的青年才???隋麗華留在邊關吃苦不說,婚事怕不會好到哪里去,以她的嬌慣性子,這兩年怕是得狠狠磨上一番。 手邊還有當時隋麗華入宮陪伴時寫的字,有她打的絡子,剪的窗花。 謹貴妃默了片刻,終歸一聲嘆息。 “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你舅舅這樣處置,必定事出有因,是麗華咎由自取,我自不會干涉?!彼f。 定王眉目微動,終究也只能倒杯熱茶到謹貴妃跟前,“母妃身上的病根還未除盡,還當好生將養?!?/br> 謹貴妃頷首,招呼兩人吃小廚房中新做的糕點。 * 定王和阿殷趕在宮門落鎖之前出了德音殿,誰知出門還沒走兩步,迎面就見魏善的徒弟何保匆匆走來。 “拜見殿下,王妃?!焙伪D昙o還小,眉眼倒是挺伶俐,“皇上在延慶殿設宴,吩咐奴才來請貴妃娘娘,殿下和王妃?!?/br> 突然設宴?定王詫異。 然而對著小內監也問不出什么話來,遂回德音殿中,請了謹貴妃同往延慶殿赴宴。 延慶殿處于御花園之側,因為周遭風景頗好,便成了宮中帝后宴請的最佳場所。但凡不涉及百官眾臣,幾乎皇帝所設的家宴、皇后所設的賞花宴等名目繁多的小宴,都在此處,今晚的宴席,就是在延慶殿的偏殿,臨近御花園邊上假山之處。 偏殿內不算寬敞,當中設帝后二人的席位,下首的桌案留給得寵的侍宴妃嬪,左右兩側各擺三四張桌案,留出中間奏樂演舞之處,就差不多了。 定王同謹貴妃、阿殷趕到時,殿內已有數人——永安王及其生母甄妃、王妃高妘,金城公主及駙馬崔恒,角落里還坐著郁郁寡歡的嘉德公主。待謹貴妃入座之后,便只剩四張席位,算起來,剛好是帝后二人及太子夫婦。 所以這是個極小的家宴? 阿殷心中狐疑,同甄妃及金城公主等人行禮,見素來愛笑的嘉德公主郁郁寡歡,正待相問,就聽魏善的聲音自側門外傳來,卻是帝后、劉妃及太子、太子妃駕到。 她只能暫且咽下疑惑,端然行禮,待永初帝賜座后,在定王下首入座。 永初帝面帶笑容,說了幾句場面話,無非是自正月定王出戰之后,一家人未能團聚,所以趁此機會設宴,稍享天倫?;屎笞允歉胶?,在永初帝吩咐開宴,宮人魚貫而入端菜的時候,便開始關懷定王,說北地苦寒、戰事勞累云云。 繼而話鋒一轉,到了阿殷身上。 “玄素是個急性子,平常都是晝夜不停的趕著回京,這回偏偏走了小半個月,怕是為了照顧定王妃?皇上總擔心玄素性子太過冷硬,不會照顧人,如今倒是能放心了?!?/br> “定王妃的身子還需要照顧嗎?”金城公主含笑望過來,“聽說父皇今日封賞定王妃將軍之銜,可見其本事不遜色于隋鐵衣,帶兵打仗都不怕的?!?/br> 皇后微笑,“定王妃是有了身孕?!?/br> 此言一出,席間除了帝后、謹妃,旁人都是稍覺意外。 原本一直在對面郁郁寡歡的嘉德公主都出聲了,“有了身孕?當真?” 阿殷總算等到她說話,當即笑盈盈的道:“這可不好騙人?!蹦抗馀c嘉德公主相觸時,卻分明含有詢問關切之意。 嘉德公主只勾唇淺笑了下,示意她沒事,然而神情終究寥落。 甄妃平素在家宴上甚少開口,此時聽聞,也露欣慰之色,“定王妃有孕,皇上又能添個孫子,這可是好事。只是我在宮里都聽說了定王妃擒獲東襄大將的事情,算起來那會兒應當有孕不久,北地本就艱苦,若是因此耽擱了身子可不好。定王年歲不小,難得能添個子嗣,可半點馬虎不得,如今既然回京,得好生調養?!?/br> 阿殷報以微笑,“多謝娘娘關懷,那時候是我疏忽了,往后必當精心?!?/br> 皇后順道接過話茬,“甄妃倒是高興,可見喜歡孩子。玄夷這邊才成親沒多久,永安王妃跟定王妃年紀相若,從前處得也好,可要加緊些才是?!?/br> 話題落到高妘頭上,她的笑容有些勉強,朝上首皇后對答,卻是半點都不肯看阿殷—— 今日她和永安王都是臨時受召赴宴,雖也裝扮過了,比起阿殷那身冊封正妃的九翟冠和大衫禮服,就寡淡許多。原先她還憋著一口氣,想要憑借正妃的身份壓著阿殷,誰知她才嫁入皇家,卯足了勁等人回來,阿殷那頭出征一趟,搖身一變,竟從側妃變成了正妃,還是皇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嘉獎? 相形之下,她雖從最初就是正妃,風頭卻半點不及阿殷。 如今兩人的地位因定王和永安王的差距而異,阿殷那身華貴的禮服在晚宴燭火的映襯下,更是讓高妘半點不想多看。偏巧金城公主還要火上澆油,因正巧坐在永安王上首,趁著宴席間歌舞的時候,特地將阿殷那身禮服拿來跟高妘當日穿的比了比,雖是貶阿殷而贊高妘,卻更令高妘不忿。 宮中樂工排演的歌舞雖不似坊間妖嬈多姿,勝在樂曲極好,拿來下酒,倒頗怡情。 定王卻沒這等心情。 皇后的言語雖擾亂心緒,讓在座的人紛紛猜度她的用意,卻絕不包括定王。 那些軟綿綿的唇槍舌劍半點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他留意的只有自吩咐開宴后沒再說過半個字的永初帝。 舞姬腕間水袖輕揮,待得御案角落里的燭臺都微微晃動。女眷固然各懷心思,席上四個男子卻幾乎都噤聲不言,三個皇子的視線不時投向面目肅然的永初帝,偶爾在收回時各自相觸,也都是頗為客氣的頷首致意。 樂曲初停,舞姬緩緩退下。 金城公主心高氣傲,跟高妘一樣看不慣出身低微的阿殷,正想著開口說什么,卻聽上首永初帝輕咳了聲。 這輕咳如春雷響過,動靜不大,卻讓在場所有人都留心。 片刻安靜,永初帝將金杯中的酒液喝盡,緩緩擱在桌上。 “玄素這回勞苦功高,確實無人能及。只是——”永初帝盡力讓語氣和緩些,“朕近來查獲幾處私藏的軍械,那為首的人是你府上長史的親戚,供認此事是你安排。玄素,朕想親耳聽你說說,你可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