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她往漆黑無人的小路上走,邊走邊想:除非有奇跡出現,不然她真的只剩放棄一途。 系統定時推送起挑戰成功的關底獎勵……孔鐺鐺猛地在路邊站定,不敢哭,怕眼淚滴落,灼壞了新挑的閉口。 但即便她背水一戰,能力有限,也不可能力挽狂瀾。 到了此刻,她其實已經不期待什么物超所值神秘大獎了,然而卻在今天一早,當有三個人圍在她四周,為她多年的膿包糾結而尖叫,為她如何得到一張干凈光潔的臉爭論不下時,孔鐺鐺忽然變得很想融入她們。 她希望自己能夠再正常一些,明媚一些,底氣十足一些,那樣就能在孫淼與林翹斗嘴時從中斡旋,也能在趙之心被另二人欺負時參加作戰。她希望有一天能夠和502寢的另三人堂堂正正走在校園里,聽身旁的人偷摸議論:看,那就是學霸她們寢室的。 而不是永遠驚惶地躲在一副口罩之下,導致孫淼她們一被人提起,便會想到同寢室的那個丑八怪。 “不許哭!”孔鐺鐺深深吸氣,自言自語,“你什么大風大浪被見過,什么洋相沒在人前出過,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幾顆痘痘嗎,又不是天塌了,死人了,沒錢發工資了——” “啪嗒”一聲,孔鐺鐺的話被不知何處的一聲異響打斷。 隨后一股令人反感的香煙味由風中擴散而來,孔鐺鐺扭頭,看到一團漆黑的路盡頭,明顯有個腥紅發光的亮點,于一團魅影婆娑的暗夜里瑩瑩閃爍。 竟有人在她心情跌至谷底時點燃了一根煙?孔鐺鐺沒多想,轉身欲走,卻不防備,身后突兀傳來吆喝: “火山坑?” 那蹲在墻根下吞云吐霧之人,便如此閑來無事地喚了她一聲。 孔鐺鐺愣了愣,回頭:“死騙子?!” …… 孔鐺鐺并未深思熟慮,“隨它去”的架勢走向對方,依著墻根坐下,呼吸間被強烈的煙草味刺激到,扭頭,問:“還有嗎,來根試試?!?/br> 郁錚側目看她,申大的節能減碳推行良好,路燈稀缺,因此只能看見副模糊不清的白口罩。 郁錚吐了個煙圈,把煙頭順手掐熄在腳邊。 長夜黑洞洞,連聲線都需配合這夜色拉出股衰糜沙啞,噴著寥寥的煙味道:“從前有則公益廣告,導演派幾名小孩去向正在抽煙的路人借煙,無一例外,那些小孩都被拒絕了,知道為什么嗎?” “因為禍害未成年啊?!笨阻K鐺答得理所當然。 “你以為買煙不要錢???!”郁錚一舉點明答案。 孔鐺鐺翻個白眼,從未見過有人如此斤斤計較,她還以為大家是難兄難弟,不然剛剛為何叫住她? “你那臉,不要了?”郁錚道,“還想學人抽煙?!?/br> 孔鐺鐺回嘴:“關你什么事?” 郁錚輕笑:“所以你這是自暴自棄了?火山坑,其實你們院長是為你好,這樣上到臺上,幾千個新生面前,到最后丟臉的還是你自己?!?/br> 孔鐺鐺一聽就來氣:“我警告你,以后不許再叫我火山坑!而且,說治不好臉不能上臺的人明明是你的小玫瑰,如果不是她亂插話,說不定我已經說服院長了?!?/br> “呵?!庇翦P哂了聲,“一個新生致辭對你這么重要,連個路人都亂誣賴起來了?” 孔鐺鐺不欲與他吵,囁嚅了句:“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現在的90后,要么為了扮美不計代價,要么為了博關注費盡心機。人活一世,外表與別人的目光真有這么重要嗎?況且你才多大,就開始想著借新生典禮的機會化身焦點。焦點不好當,錚哥送你一句話,大好的年紀,好好學習,才是出路?!?/br> “好好學習好好學習!”孔鐺鐺不聽還好,聞言霍地起身,回頭便沖郁錚吼,“你知不知道我就是s市的高考狀元,我已經學習第一,那個新生致辭的機會本來就是我的!為了它,我一字字修改發言稿,整整五天,連復習都顧不得上!對,我的英語測驗沒考好,但問題真的出在那份和現實差了十萬八千里的試卷上嗎?!如果單論英語,我可以證明自己,可你們有人給過我機會嗎?一個、兩個,每天就只會讓我好好學習、好好學習好好學習!我難道學得還不夠好嗎,可到頭來我得到了什么?!” 郁錚被孔鐺鐺的忽然爆發嚇到,一并站起了身:“那個,孔痘痘同學,你需不需要先深呼吸一下?” “我不叫孔痘痘!”孔鐺鐺狠狠推了郁錚一把,把人推得后背重重砸向墻面。郁錚卻未來得及叫痛,就見孔鐺鐺已猛地蹲在了地上,雙手抱膝,把頭埋進了肘間,驟然間再無聲息。 郁錚五官擰到一處,一面無聲呼痛,反手揉著后背,一面近前微微躬身,居高臨下放緩聲道:“我記得,同學你不叫孔痘痘,你叫孔鐺鐺,還是個多音字,所以又名孔撐撐,對不對?” 郁錚說完,見無人理他,嘆氣舔了舔下唇:“那這樣吧,錚哥就先走了,把這里讓給你。你想哭哭,想笑笑,盡興啊?!?/br> 郁錚邁腿便走,沒幾步,看了眼手表,側首罵了個英語單詞,又掉回頭:“女生宿舍已經過了門禁時間,你準備在這里待多久,沒聽過大學夜晚不安全嗎,知道前幾年那宗殺人碎尸案嗎?” 孔鐺鐺仍舊是埋首同時毫無反應,郁錚耐著心,靜靜地于昏暗無人的小路上默視一分鐘有余,而后一步上前:“起來!” 孔鐺鐺這才有了生氣,大力掙扎:“放手!” “給我閉嘴!再叫錚哥碎了你!” 孔鐺鐺一路掙到小路轉大路,總算累了,徹底委頓了。 不多時,申大健身房。 亮如白晝的室內照明,一步步入,猶如夢寐回歸現實。 先前幽暗小巷里的那場大吵大鬧,孔鐺鐺回憶起來,都顯得格外不真實。 健身房晚11點謝客,如今將近0點,兩層的小樓,只有一名保潔阿姨來來回回。 見郁錚到來,對方頗熟稔地囑咐了聲,就把鑰匙留在前臺。郁錚等人走后,前去下前門鐵閘,孔鐺鐺嚇得猛打了個冷戰,忙要告辭。 鐵閘已下,郁錚攔在玻璃門前:“怎么,怕錚哥吃了你?” 孔鐺鐺揚頭,兩人將近20公分的身高差還真是一言難盡。反正只要郁錚一低頭,孔鐺鐺就會有種頂到青天的錯覺;一靠近,又會覺直撲那副生硬寬闊的胸膛,有時連心跳聲都近在耳側。 郁錚收了笑,微斂眉,目光專注地垂視孔鐺鐺被口罩掩藏的臉。 孔鐺鐺尚在狀況外,空調冷風冰涼卻降燥,一瞬間仿佛世界都靜止了。 未察覺時,已有只溫暖而輕雜香煙氣的手,于頰側慢慢脫下那口罩一耳。長久不愿面對世人的臉,緩慢地、一點點呈現于對方幽深漆黑的瞳底……還是那張古銅到炸裂的臉,賊賤銳利的五官,哪怕眼旁那撮蜷曲落拓的小劉海,都令孔鐺鐺無可避免地回憶起前一日,那金童玉女攜手驚艷全場的畫面。 相同的一個人,筆直竄天的身姿,有了昂貴衣裝的襯托,便有了與現實世界差天共地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