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沈魚覺得自己有必要說清楚一些,畢竟自己是以丫環的身份進來的,可別讓人誤解了才好,眼下她看著李總管并沒有幫她解釋的意思,只能自己硬著頭皮小聲的說了一句:“請二爺明鑒,奴婢……只是清平坊里算做搭頭送過來的婢女?!闭f完她突然覺得有些難為情,悄悄抬頭看了他一眼,不想柳淮正滿面笑容的盯著她瞧,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是半晌的沉默,只聽他說了一句:“無妨?!?/br> 于是沈魚搖身一變,由個下等婢女變做通房丫環了,另外四個還沒著落的標致美人,這會免不得有些牙酸,沈魚什么姿色,她們什么姿色,怎么就選中她了呢,這其中的轉折實在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那邊李總管同青藍姑娘也是松了一口氣,別管留下的誰,好在留了一個,老夫人那里總算能有個交待。 這會李總管道是有些記得清平坊里那位管事嬤嬤了的好了,打算以后但凡府里要人,只去清平坊里挑。 李總管一行人恭恭敬敬的退下以后,諾大個院子只剩下柳淮揚同沈魚二人,還有那一樹梨花。 柳淮揚又坐回梨樹下,沈魚站在那里,隔的并不遠,她瞧著他黑衣烏發端坐樹下,頭頂便是一樹瑩白如玉,柳淮揚不緊不慢的重新將棋子歸置,似有復盤之意。 偶有落英飄過,滑落他清雋的面龐,沈魚覺得,這分明只在水墨丹青里面才會出現的景致,卻讓她瞧了個分明。 沈魚悄悄的掐了掐大腿,疼的厲害,并非浮生入夢。 柳淮揚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前一點,沈魚走過去,在他身前站定。 "可會下棋?"他并未抬頭,把玩著手里的棋子,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 "會一些。"沈魚小聲的回答。 "那便陪爺下一局,坐吧。"柳淮揚將手里的棋子皆數拋入棋罐,指了指對面的座席,抬頭看了她一眼。 沈魚應是,走到他對面坐下,又將手里的包袱小心的放到腳邊。 那是她從清平坊里帶過來的行李,兩套舊衣,幾本就要翻爛了的話本,還有一兩她省吃儉用存下來的銀子,清平坊里是沒有月錢可拿的,就這還是她出去幫著姑娘們買東西時她們給的跑腿錢,一個銅板一個銅板攢了許久。 除了這些,其余的便都穿在了身上,實在是窮的可以。 柳淮揚將圍棋罐子一并推到沈魚面前,示意她先選。 執黑先行。 沈魚看了他一眼,將黑子推了過去,很配他這一身墨色,沈魚如是想,卻沒看到柳淮揚暗了一暗的雙眸。 柳淮揚并未言語,只利落的落下第一子,沈魚隨后跟上,沒有一點猶疑。 很長一段時光里,安靜的院落里只余下棋子落盤的聲音,此起彼伏,毫不間斷。 柳淮揚稍抬眼看了一眼低頭落子的沈魚,干凈利落,不帶半分躊躇,不禁有些微微的訝然。 步步為營的他見過,久久不能落子的也見過。 棋品極低的也有,愛悔棋的更是比比皆是,園子西南角的藥廬就有一位——大夫溫方。 沈魚這樣的卻是他第一次見到,她落子極快,基本他敲下去的一瞬,她的棋子便隨后跟著落下。 她下的棋看似毫無章法,隨心所欲,可是下了這么久也不見自己更勝她多少——便知深淺。 這就不能不讓他對沈魚有些刮目相看,這個又黃又瘦的小丫頭,除了那雙眼睛亮的嚇人以外,就長相而言其實沒什么過人之處,不過這一手棋到是下得漂亮,大有一種大雨磅礴而至,又似萬馬奔騰呼嘯而過的氣勢。 方才李總管帶著幾人過來時候,正是他無聊透頂之頂之際,一個人下棋總顯得枯燥,路數太過了然,并沒有半分新意。 柳淮揚突然有些慶幸,他的一時興起,將沈魚留下。 若又如往常一般,三言兩語次人打發了,估計他永遠也不會注意眼前這個棋藝了得的黃毛丫頭。 熟不知,此時正小心的將棋子撿入罐子的沈魚,看似平靜,實則,心里已經翻起了驚天駭浪。 幾時碰到過這樣的對手,能跟得上她節奏的人,她原是以為沒有的。 第5章 前塵 幾時碰到過這樣的對手,能跟得上她節奏的人,她原是以為沒有的。 沈魚未穿越之前,原是生在醫藥世家,父親祖輩皆從中醫,便是沈魚的母親也是中醫配藥師。 這樣古樸保守的環境,沈魚自小接觸的可不是什么時興玩具,而是那一個個抽屜里面的各種中藥以及用來盛藥的瓶瓶罐罐,甚至在她周歲禮上,她祖父還讓人打造了一副赤金的惠夷槽做為她的周歲禮物…… 讓沈魚覺得實在是無趣的很。 天知道沈魚對于她父輩的衣缽一點也沒有傳承的意思,她就不好那一口,不過耳濡目染之下想不會也是不能的。更何況她祖父還是個冥頑不靈的,自從發現沈魚可以憑氣味辨識中藥以后,就認定了沈魚是有神醫天賦的,整天抓著小丫頭對著一堆渾身xue道的假體教學,針灸,推拿,拔罐……十八班武藝教了個遍,直到沈魚幾次差點燒了他的中醫堂,又砸了他幾套名貴的拔罐,針扎的到處都是以后,沈魚的祖父才算消停了。 又一把鼻涕一把老淚老淚的拉著沈魚的父親哭道,難道沈家一門好醫術到沈魚這一輩就算斷了? 百年之后有如何顏面見沈氏祖宗,這可怎么好。 沈老爺子連著閉門幾天不見一人,終于這天出現在飯桌上了,高興的沈魚差點跳起來,她祖父閉門謝客的這幾天,她父親每每用一付恨鐵不成鋼的面孔對著她唉聲嘆氣,家里的氣氛實在是低到了極點,做為罪魁禍首的她,實在是度日如年。 好在后來在沈老爺子強硬的授意下,沈魚爹媽只得再次為人父母,一年后沈魚的弟弟出生了。 于是,終于沈魚每天不用再去學那什么勞什子藥材醫理,君臣佐輔…… 不過這些年的荼毒,沈魚也讓她祖父逼著學了個七七八八了。 沈魚七歲時她的生活也終于出現轉機。 她祖父有個至交好友,是個非常厲害圍棋國手,沈魚七生日歲時那老頭兒送了她一副名貴的云子,沈魚愛不釋手,這實在比那一堆味道難聞的中藥有吸引力的多。 那圍棋老頭一看她愛的不行,自己又閑來無事,就常來常往的教她一教。 這一教可是驚奇不已,沈魚的圍棋天賦實在是讓那老頭喜不自勝,想他叱咤棋壇幾十年,沒收過一個徒弟,不想古稀之年倒是收了一個可心可意的。老頭無子無女老伴也早早的去了,索性從家里打包了行李,每天就混在沈魚家的祖傳大院里教沈魚下棋。 彼時沈魚的祖父已經接受了沈魚實在不是行醫的那塊料,轉念一想棋下的好也不錯,算是一技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