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安安搖搖頭,捂著手機聽筒抽了下鼻子,然后才松開手,跟他說,“剛剛吃過,這會兒閑著,所以給你打個電話,你快去吃飯吧!” 走廊上,景博軒眉目深凝,卻只是平淡地“嗯”了聲,說,“好,我先吃飯!” 掛了電話后,卻沒有回去,電話直接撥給了蕭影,問她怎么回事。 蕭影那會兒正在找安安,接了電話心虛地不行,“小叔我錯了,我應該早點兒跟你說的,可是安安特意囑咐我別亂說話,免得你煩。誒,這都什么破事兒啊……簡而言之就是她被一些女人強烈的嫉妒心理給傷害了,她們說……說安安是個傍大款的心機girl,表面和善,內心一肚子壞水?!?/br> 那邊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后很輕卻很冷地吐出兩個字,“原因!” “就是你給她準備的那身衣服,也怪我,忘記圈內這些女人對衣服鞋子的敏感度了。也沒什么事,有些人就是自己不好,也見不得別人好,嘴賤,不聽就是了,安安不開心好像是因為那個叫做莊衍的畫手跟他的助理?!?/br> 蕭影遠遠地,終于看見了安安,松了一口氣,說了聲,“沒別的事,你抽空哄一哄穩定軍心,女孩子心思細,難免在意別人的眼光,況且她和你之間還是有些差距的,會想得多。還有啊,你別讓人家小姑娘有了丈夫沒了朋友。我先掛了??!” 景博軒回了包廂,對面人調侃,“景總打個電話這么久,莫不是有女朋友了?這女人啊,就是麻煩,一會兒不見就電話短信連番轟炸,所以啊,還是談戀愛的時候最好,一結婚吶,就等于自己挖坑往里跳了?!?/br> 景博軒推了對方遞過來的酒,臉上沒什么笑意,客客氣氣地拒絕了,“這女人麻不麻煩,取決于男人喜不喜歡,若是喜歡,麻煩就不是麻煩?!?/br> 他伸出手,和對方淺淺地握了一下,“抱歉張總,我太太還沒吃飯,她這個人性子軟,慣會將就,我得去督促她吃個飯,誠然,我是個不怕麻煩的人。你慢用,我失陪了!” 說完從自己面前端了杯酒,一飲而盡,“我自罰一杯,你隨意!” 他離開的時候,張總一瞬間有點兒沒反應過來,邊兒上的一個經理趕在景博軒轉身之前問了一個緊要的問題,“那景總,您看我們的合作?” 景博軒看了對方一眼,“隨后再聊,不急!” 跟在總裁身后的三木兄,被這一句話里的寒氣給逼的生生后退了一步,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人剛剛新婚就說這些屁話,臉真大得沒邊兒了,還敢往上湊著求合作。 三木兄第一次感受到來自總裁的寒流,平日里景博軒人雖然強勢,有時候壓迫感很強,但是很少像現在這樣,冷掉渣!仿佛整個人都罩著寒霜。 其實他就是煩躁,從聽見蕭影的話的時候就煩躁。 有種莫名其妙的挫敗感,小心翼翼想給她最好的,但最后還是讓她遭受了一些不該遭受的流言。 三木兄小聲請示,“總裁,是否回絕懷旭的邀請?”幻影要打通產業鏈,最近在物色游戲開發公司。 懷旭實力不錯,但還不夠。 景博軒“嗯”了聲,“回掉!” 他閉了閉眼,靠在車后座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末了,只說了句,“訂份兒餐送去片場?!?/br> 三木兄:“給夫人?” 景博軒給了他一個“你廢話”的眼神。 “那您呢總裁?還要去見鳴一科技的負責人嗎?” 景博軒簡短地吐了一個字,“見!” 這時候去見她,并沒有什么用,或許會讓情況更糟糕。 想到這里他就更煩躁了,恨不得現在就把她拖回來,做什么答應她讓她去跟組,簡直自虐。 安安下午的時候坐在人群里cos沉默的雕像,一個人靜靜發呆,平日就話不多的人,這下完全沒聲音了,別人說什么她不大去聽,她在想莊衍。 早上見到他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臉色泛青,眼底更是一片黑,一副熬夜的憔悴樣子,胡子拉碴,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暴躁了,見她第一句話就問,“昨晚去哪兒了?” 那語氣著實不善。 “我……”安安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秦思妍就從邊兒上過來了,見著安安,眉頭蹙著,聲音含著控訴地說,“小莊等了你一夜!” 莊衍扯了秦思妍一下,“你別說話!” 秦思妍情緒有些激動,甩開他的手說,“我說錯了嗎?昨夜在工作室坐了一晚上,抽了一晚上煙的人不是你?明明擔心,卻還嘴硬著不肯打電話的人不是你?莊衍,從小到大就是這樣,你想什么,能不能說出來,爛在心里,別扭著,有意思嗎?” 然后轉頭又看安安,眼尖地看見了安安無名指上的鉆戒,抓起來看,“領證了?” 安安心虛地點點頭,長這么大,都沒見過思妍發這么大的脾氣,就算是當初網站被人惡意攻擊,程序破壞次數以小時計的時候,她都沒發這么大火。 秦思妍數落她,“行,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我們這些朋友都不夠看,連結婚這么大的事,都不告訴我們了……莊衍就是賤,瞎擔心!” 說完不知道想起什么,抹了一把淚,跑了,莊衍看著愣在原地的安安,抬手碰了碰她的臉,“別理她,月經不調,脾氣大。以后記得有事說話,安安,昨天這事是你的不對?!彼粗臒o名指,又問了句,“領證了?” 安安再一次點頭,就聽見他言不由衷的聲音,“挺好!” 所以整個下午安安都有些心不在焉,是自己錯了,她只是習慣了一個人,所以不大能分享,她習慣等事情塵埃落定的時候,再宣告眾人,她太害怕變數了。 很多事情最初的時候是很美好的,可保不齊會發生半路夭折的命運, 安安是個不太堅強的人,上幼兒園的時候會因為被小朋友罵哭一天的鼻子,六歲的時候,被莊衍的母親質問,會整夜整夜的睡不著,睡著了也是一個接一個的噩夢。 所以她總是會害怕,害怕美好的事情,一瞬間破滅,所以總是事情有了結果的時候,再去開心,再分享給別人,免得空歡喜一場。 安安不可抑制地想起一件事來,就是那件事,讓她明白,變數這個詞的。 她大概只有兩個月大的時候被莊爺爺帶回家的,乖巧地長到六歲,莊爺爺一個人住在偌大的老宅,和平街03號,一個民國時期的大宅院,現在是個旅游景點,莊爺爺去世前就住在那里,一個人住,家里門庭若市,他的門生遍布世界各地,經常會有人來探望他。 六歲那年莊爺爺的兒媳婦回來了,帶著四歲的莊衍,莊爺爺的兒子很多年前去世,莊衍是個遺腹子,當初莊衍mama哭著鬧著要自己帶孩子,四年間連回來看過爺爺一次都沒有。 然后突然帶著莊衍就回來了,說日子過不下去了,要把孩子托給老人養,他們在談話的時候安安就坐在大院門前的槐樹下看街里的小朋友踢毽子,小女孩們咯咯的笑聲驚得趴地上啄食的云雀翅膀亂撲騰。 有閑散的大人對著大院評頭論足,“當初莊先生在南京得急病,這女人就躲在云南游山玩水。老爺子一個人把兒子帶回來,養了段時間,終究還是撒手人寰。老頭子多可憐,當初求著她把孩子留下來,說讓她好好再找個人嫁了,可她死活不讓,現在孩子養不下去了,又回來了,這臉皮子怎么能這么厚!” 六歲的安安聽不太懂,她只是在想那個四歲的小男孩,他們兩個長得很像。 小時候的莊衍看起來很靦腆,很秀氣,跟安安兩個人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后來莊mama挎著鱷魚皮的包,踩著高跟鞋,扭著細細的腰出來的時候,莊爺爺佝僂著腰跟在后面,嘆了口氣說,“孩子沒媽怪可憐的,留我這兒也行,你多回來看看?!?/br> 她轉頭就尖著嗓子豎起眉毛罵了起來,“回來?我回來看著這個小雜碎生氣嗎?” 她涂著紅色指甲油的細長的手指在安安腦袋上,“辛辛苦苦拉扯大一個孩子我容易嗎?可是她是個什么東西,莊建寧在哪兒搞出來個私生女擱老爺子您這兒養著,我起初瞎了眼,每年回來還買禮物給她。真是寒了心了,有這玩意兒一天,我就不會再登莊家的門!” ☆、第2章 .17√ 后來怎么樣了? 安安記不大清,那時候并沒有多大年紀,只記得莊mama指著她的兇狠樣子,那場面像是刻在了腦子里一樣,然后連著幾天,一直一直失眠,睡著了就一個接一個的噩夢,夢里都是莊mama的聲音,明明很好聽的嗓音卻總是嚇得她一身冷汗。 后來她抱著自己的小毯子睡在莊爺爺撿她回來的土地廟里,然后才能安眠。 再后來她就不回去了,死活不回老宅,對于自己害小莊的mama拋棄他這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懷,莊爺爺知道她害怕,又倔,最后也沒法子,把孟裁縫家的廢棄的小院子買下來,收拾收拾給安安住。 六歲的安安就開始自己住了,莊爺爺有了莊衍要養,日子更加緊巴巴了,別人來找他畫畫他一概拒絕,晚年的他早已封筆多年,很有些老輩藝術家的硬骨頭,窮死不賣畫。他也很難再接濟安安,安安一下子變成了真正的孤兒。 他有時候會過來給安安洗澡梳頭發洗衣服,安安看著爺爺佝僂著腰顫巍巍照顧他的樣子,總是很心疼。 安安有時候會問莊爺爺,問他自己是不是私生女,莊爺爺總說,“你要是我孫女就好了!” 然后她就不再問了,爺爺就是爺爺,有沒有血緣都是她最愛的爺爺。 后來她就學著自己照顧自己了,她想著等自己長大了她來照顧爺爺,給爺爺買很多好吃的,給他最好的。 那時候街上其他人家也都心疼安安,愿意幫她,總是借口家里飯做多了,給囡囡買衣服小了,拉她去吃飯,給她新衣服穿。 安安是迷迷糊糊長大的,能安然活到現在,全靠別人幫襯。 現在回想的話,她覺得自己挺幸運的。 可有時候她還是會想起那個午后,槐花清甜的香味,踢毽子的沙沙聲,小女孩咯咯的笑聲,還有云雀撲棱翅膀的音調。 那些都是背景,背景前是莊mama高挑細長的身影,她站在老宅門前的大槐樹下,用涂著紅指甲的細長手指指著她罵,眼神里有種偏執的恨意,只是不知道究竟恨的是誰。 她怕那個場景,特別怕! 生活中充滿了變數,說不定哪一刻就是刻骨銘心地轉折,安安始終覺得,能抓住的就盡快抓住,就算以后丟失了也不會很可惜。 還沒有抓住的,就不抱太多希望,不希望,就不會失望! 她不是不告訴思妍,也不是不告訴小莊,她只是……還沒確定,還沒來得及! 可是她的思妍生氣了,她的小莊也生氣了,她不知道該怎么辦。 片場上在拍哭戲,卡了一條又一條,女二號談婧走后,重新換了一個人,演技不錯,但是哭戲總是找不到感覺。 一場死別,拍了十幾條,還卡著沒過,中場休息的時候,搭戲的人已經不耐煩地開始抱怨了,小聲嘟囔著,“一場哭戲都拍不過,虧還是中影畢業的,丟不丟臉?!?/br> “還不如談婧呢,那女人再作,也沒這么爛!” “演技好也架不住有人背景強??!” 那人把目光投向安安,儼然一副都怪這個女人的表情。 他們已經全然忘記了當初對談婧的恨意和討厭,人總是善變的,也總會前后矛盾,這沒有關系,誰會在乎呢,鞭子抽打在誰身上誰疼。 安安沒有聽見她們的談話,也沒有去看她們的眼神,她的不痛不癢不在乎,惹得其余人冒火氣,一個個虎視眈眈地瞪著她,仿佛她是個十惡不赦的人。 只是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畢竟昨天景總才公然帶走了安安,但是她們可不相信這呆丫頭是個嫁入豪門的苗子。 其實安安只不過穿了一件和自己身份不符合的衣服,但是這和其他人有什么關系呢?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那些人究竟為什么這么生氣,誰知道呢! 蕭影下戲了,安安捧了毛巾過去給她擦汗,今天熱烘烘的,太陽像是溏心雞蛋,流黃傾瀉,殘留的暑熱依舊折騰人,就連高大的喬木都氣息奄奄地卷著葉子,更別說人了。 “你去休息吧,我沒事!”蕭影拍了拍安安的腦袋,笑說,“要是累壞你,小叔叔鐵定要滅了我的?!?/br> 看她依舊悶悶不樂的,蕭影嘆了口氣,囑咐了她一聲,轉身走了。 下午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全民津津樂道的大事,景家兩兄妹齊齊上了熱搜,meimei曬了一張照片,大手抓小手,無名指上戴著鉆石對戒,背景是一家會所的內景。 ——恭喜萬年老光棍脫單,小嫂子比我年輕比我漂亮,嗨呀好氣??!景博軒 過了幾分鐘,景博軒轉發。 ——婚后第二天,太太不開心,我也不開心。好不容易哄得她嫁給我,拜托大家口下留點兒情!她誰都不是,只是我太太。 這對兒豪門兄妹聯動,微博上頓時炸了,轉發留言迅速破萬,兩條話題快速登上熱搜。 #扒一扒那個成為國民meimei嫂子的女人# #國民哥哥出嫁了,對象不是我# 對于這個空降的豪門太太,大家的熱情簡直能點燃地球,一個個化身福爾摩斯,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地探求真相。 安安知道的時候,已經是很晚了,大家明著暗著在她面前說,“天吶,景總竟然結婚了,不敢相信!” 潛臺詞是——瞧瞧,心機婊沒出頭日,不嘚瑟了吧?人家結婚了都。 安安摩挲著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無奈地笑笑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