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大師說過，在高級成衣與高級定制不可能使用同樣的語言，成衣伴隨時間流逝，高定守住永恒。

    也正如l所言，時尚易逝，風格永存。

    俞夏和左子溪在共同傳遞出一個概念，李想親眼看過他們的采訪，這兩人的回答總是不謀而合，他們給觀眾無聲地傳達著主題——

    蛻變與永恒。

    第13章 林中仙女

    上海的深冬，那種冷意是刺骨的寒冷，紀格非走出位于外灘的會計事務所，大學第一學期已過半，對于學校不再有新鮮感，他也沒有興趣進入學生會，而是利用課余時間開始實習。他的生活被安排得很緊湊，因為只要稍一放松，就會被其他人遠遠甩開。

    他走下樓之后，被一個手舉著手機的人撞了下肩膀，那人快步往前幾步，匆匆回頭說道：“不好意思啊?！?/br>
    事務所這里位于市中心，什么都好，就是觀光客多，紀格非被撞了一下心情更加惡劣，本就冷若冰霜的臉現在簡直比這天氣還寒冷。

    他伸出手想要攔一輛出租車，發現前方圍著許多的人，他們個個舉著相機和手機在拍什么，嘈雜混亂。

    紀格非不是那種有好奇心的人，只冷冷地瞥了一眼，為打車而伸出去的手就僵住了。

    那是俞夏，毫無疑問。

    他們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了，他忙于學業，她則忙于和他打的賭，起初他認為她想當模特不過是三分鐘熱度，等這熱度退去，她又會被打回原形。

    俞夏她小時候學過很多東西，鋼琴，芭蕾，小提琴，沒有一樣是堅持到最后的。中學之后她找到了她想要的，她熱衷于受人追捧，對這種膚淺惡俗的人生追求，他簡直深惡痛絕。

    但現在，她好像改變了。

    路燈下，橙黃的燈光照在她身上，夜幕降臨后臨江的霧氣升騰，白色的霧氣圍繞在她的身邊，這么冷的天，為了拍攝，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禮服裙，她原本就是冷白皮現在被凍得更加白，白得像是在發光，周圍的人都灰蒙蒙的，只有她一個閃亮的存在。

    人群中他只看得到她。

    她將頭發剪成了一個短發復古bobo頭，發尾微卷，頭發染成了淺金色，配合著她的混血長相，毫無違和感，反倒有股20世紀60年代的復古摩登感。她的妝容也很簡單，燈光下突出了她五官的立體輪廓，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淺色的薄唇，愣是誰也不會將她同之前那個大濃妝的eva夏夏聯系在一起。

    “外國模特在國內拍大片？她是誰??？好靈啊?！?/br>
    經過的人竊竊私語著，細碎的話語飄進了他的耳中。

    “你上不上車??？”

    紀格非回過神來看見出租車司機探出頭來怒瞪他，才驚覺他看了好一會，像是沉溺在了她的魅力之中。他抿了下唇，說了聲不好意思，出租車這才駛開。

    他環顧了下周圍，發現不只是他，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的身上，并且同攝像機一起追隨著她。

    “她身上穿的裙子是哪個大牌的？看上去就好貴啊?！?/br>
    紀格非將視線投到俞夏身上，那是一條藍黑色的a字禮服裙，簡約卻不失格調，沒有繁復的刺繡和珠寶，上身絲絨布料在燈光的照射下閃耀著流動的光澤，隨著她的走動，層層裙擺鋪散開，顏色由深入淺，配合著她高冷的氣質，營造出一種凄美的精致感，俞夏將這條裙子襯托得更加無與倫比和華貴。

    她個子本來就高，脊背挺直，哪怕被這么多人看著她也沒有露怯，走路的姿態自然又無懈可擊。

    紀格非靜靜地看著她走過，她目不斜視，甚至沒有看到他，只在看前方的鏡頭。

    自她經過他之后，他恍然看見了從前的那個喜歡穿著夸張洋裝的俞夏一步步，一步步地變成了現在這個如同林中仙女的俞夏。

    她實現了蛻變，同時，一種恐慌在他心中蔓延，那是一種難以言喻，從未出現的情緒——

    他覺得，他快要抓不住她了。

    #

    紀格非回到家后，坐在客廳沙發上的紀母就招手讓他坐到沙發上，她拿著ipad點開微博上的圖片，笑著說道：“這是我助理拿給我看的，她說現在的年輕人都在玩這個，你看看，這不是夏夏啊，怎么變這么好看和有氣質，登上雜志封面是遲早的事情，你說是不是？”

    紀格非看著ipad上的照片，這大概是路人用手機拍攝下來的，哪怕是手機拍的，也絲毫不損她的美麗，那是一種沉靜，慢慢流淌的美麗。

    紀母抬眸看了一眼兒子，稀奇道：“你今天怎么沒唱反調？你不是最愛和夏夏唱反調了，不是我說，你對她的成見根深蒂固。要我說，夏夏是一個好孩子，格非，你還沒進入社會，不知道社會上的女生都是什么樣的，夏夏從前是很虛榮，但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么會是那樣的？”

    “為什么？”紀格非動了下薄唇，問道。

    紀母合上ipad，視線看向前方，“她很不安，從小父母就離異，她mama死后，我去過她家，她奶奶很嫌棄她一半洋人的血統，就連俞夏也覺得自己是個奇怪的存在，所以我把她帶走了。接二連三的打擊，她敏感的心理已經形成了，很難再敞開心扉，然而你又那么針對她?！?/br>
    “是我的錯嗎？她自己何嘗不像個刺猬一樣，不讓別人靠近?！奔o格非辯駁道。

    “我知道，歸結下來你們就是性格不合，你冷，她更冷，能怎么辦呢，誰也沒有錯?！?/br>
    紀母讓劉阿姨倒了兩杯熱茶，她喝了一口紅茶，緩緩說道：“你們是兩個不同的存在，你想要俞夏變成你期望的那樣，可能是可愛的，會撒嬌的，柔軟的，那是不行的，如果俞夏真的變成這樣的人，那就不是俞夏了。你需要接受她的存在，尊重她，而不是強迫別人為了你自身喜好來改變。格非，在這點上，夏夏走在你前面，她比你小三歲，卻比你成熟，你還像個小孩一樣?！?/br>
    （俞夏重生過，心理年齡25歲，二十幾歲看待問題和十幾歲看待問題思想不同了，做法也不同。）

    紀格非聽完后，眼眸微動，他若有所思，半響，他才吐出一句話，“我覺得她真的變了，之前我以為她故作姿態，但我發現我錯了?！彼菫榱俗约憾淖?，而不是為了別人。

    紀母只是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那么你呢?！?/br>
    紀格非沉默了。

    另一邊，拍攝完成后，俞夏坐上節目組的車，她裹緊了身上的厚派克大衣，還是在車上凍得瑟瑟發抖，她知道當一個模特很辛苦，要在大冬天拍攝夏裝，可能要在夏天身穿皮草拍攝，所有的辛苦她都有預料，她不能抱怨，因為這是她選的道路。

    “冷嗎？”李想看到她凍得嘴唇都發抖，趕緊遞上剛買的熱咖啡。

    俞夏喝了一口熱飲，感覺好多了，她對上對方關切的眼神，笑了下，“喝了這個就好多了，啊，左子溪，裙子都放好了吧，這是藝術品，可不能隨便亂放了?！?/br>
    “套上防塵袋，放在行李箱?！弊笞酉鼗氐?。

    他們又聊了一會，車內的暖氣開的也足，俞夏緩了過來，漸漸暈暈欲睡，她看向車窗之外，外面霓虹燈閃爍，忙碌一天，她的心情卻是前所未來的輕松。

    車廂內安靜下來，她回想起前一天和柯克雷的視頻通話，當她講述完她十五年來短暫的經歷，柯克雷倒是沉默了，過了會他說，他大概明白她的憂郁是從哪而來了，那么對于你身邊那位毒舌的大哥哥，是如何看待的呢？

    她是如何看待紀格非的，她閉上眼睛，回想起他冷冷的樣貌，他是她的家人，雖然沒有接納她，但她知道，他在用他的方式對她好，哪怕是在繞彎路。比起那虛無縹緲的喜歡，他更像是她的羈絆，她的一塊心病。

    因為有了他，才會有現在的俞夏。

    第14章 imggirl

    俞夏和節目組的人一同回了電視臺，她和左子溪還需要補拍幾個鏡頭，那位攝像大哥倒是一直在夸俞夏鏡頭感好，不輸大牌明星，氣場也足，俞夏聽到后也只是笑笑。

    她當過網紅，每次淘寶上新要拍無數套衣服，天天對著鏡頭，她最熟悉的一樣事物就是相機的鏡頭，她對上鏡頭不會有旁人的緊張感，因為她早已習慣鏡頭下的生活。

    這是她的優勢，同時也是她的劣勢。

    優勢在于她不懼鏡頭，劣勢在于她害怕拍出來的硬照會有淘寶感，那種感覺就太可怕了，硬生生拉低質感，對此她得更加努力地鉆研模特的pose，提升專業素養，徹底擺脫那種感覺。

    俞夏補完幾組鏡頭，和李想、左子溪他們道別后就打車回家了。

    回到家已經是凌晨時分了，她晚上喝了咖啡，一時半會也睡不著，她打開電腦，上了下skype給柯克雷打了個電話。原本以為他應該很忙，因為他身為國際星探應該一直在尋找新面孔，尋找著那些能令設計師產生靈感，興奮的模特。

    她之前對左子溪說要讓自己變得無可取代不是在說大話。如果她不能成為那個獨一無二的存在，很快就會被另外的新鮮面孔取代，每年從全世界各地就會涌現新人，更有天賦，更有靈氣，更有特點。

    現在的俞夏還有一個優勢，她知道未來將是一個信息爆炸的時代，youtube、instagram等社交媒體都能夠影響到時裝產業結構。

    俞夏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電腦屏幕上出現柯克雷的臉，這倒讓她嚇了一跳。

    柯克雷身處現代化的辦公室，看他的神情似乎也很驚奇，“eva，這個時間你竟然會打電話來，要知道，這段時間可是你長高的黃金時間?！?/br>
    他還真是三句不離老本行，俞夏手撐著下巴，“是的，我知道，但我今天剛拍完我人生（重生后）中第一個動態影片，再加上我喝了一杯咖啡，現在完全興奮得睡不著覺?！?/br>
    她看上去隨時像要蹦起來一樣，對她這種小孩子般的個性，柯克雷笑了出來，他喜歡看到俞夏充滿活力的樣子，但同時他也不希望俞夏失去她憂郁又有靈氣的特質。

    他立刻注意到了俞夏發型上的改變，她將發色染成了淺金色，短發，吹干之后反倒有股凌亂和中性美，他的目光滿含笑意，低聲說道：“那么我很期待看到你的表現，節目什么時候播出，我一定會留意?！?/br>
    “用你的專業眼光？”

    “當然，我以一個模特的要求在看待你，你以為我為什么要和你花時間聊天，eva，我不是在和你交網友，你是我挖掘出來的imggirl.”柯克雷直截了當地說道。

    “我知道?！北M管柯克雷的話語算不上婉轉，但俞夏卻很喜歡，因為她知道柯克雷認同她是一個模特，他在用模特的標準要求她。

    “其實我不明白你為什么執意要在中國揚名，到了國際上，中國的市場無足輕重?！睂τ谥袊臅r尚界，柯克雷直言不諱。

    “恩？該怎么說呢，這僅僅是一個預感，中國的奢侈品市場絕對會打開，而媒體會對時尚這個市場產生影響，相對的，在社交媒體上擁有影響力對我來說至關重要?！痹谖磥?，各大品牌廠商會將微博粉絲數量，instagram粉絲數量作為選擇這一模特的重要參考因素。

    柯克雷聽到她的話，蹙眉思考了一會，腦子中突然閃現出許多想法，他隱隱覺得俞夏的話沒有錯。

    “ray，我也有一個問題，為什么要等到我十六歲才能簽約，是因為我現在還沒拿到身份證嗎？”俞夏疑惑地問道。

    柯克雷搖搖頭，“，要知道，在美國可沒有中國的身份證這套識別系統，只看護照或者駕照?！彼吹贸鲇嵯牡囊蓡?，繼續說道：“十六歲，是國際上的時裝周約定俗成的時間，輿論的年齡底線是十六歲，目的是維護模特的身體和心理健康?！?/br>
    “原來是這樣?！?/br>
    兩人交談的時候，柯克雷手邊正好有事，他打了一個電話給攝影師約時間，等放下電話的時候，他說道：“eva，如果你來紐約，我一定第一時間介紹他給你認識，恩，我想想，你需要制作模特卡，就得找他……”

    屏幕那邊沒有回應，柯克雷在日程本上記錄完這件事后，從筆記本中抬起頭，發現屏幕那邊的俞夏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他的唇角揚起一絲笑容，果然還是個小女孩，剛剛還興奮得不知所以，現在就立刻睡著了。

    “晚安，eva.”他輕聲說了一句。

    柯克雷正準備點擊鼠標關上skype的時候，電腦屏幕那邊出現一個男生，那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年紀，青澀氣早就褪去正隱隱露出屬于男人的那份強勢和鋒利。

    這大概就是俞夏口中的那位家人了。

    紀格非在晚間看完股票大盤，走出房間的時候注意到俞夏的房間還亮著燈，他敲了下門，發現門虛掩著，輕輕推開就見到她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她的身上還穿著居家服，他不由蹙眉，走過去將她抱到了床上。她的個子又長高了，體重卻還是很輕，抱在懷里的時候猶如紙片。

    紀格非替她蓋好被子，轉身準備合上筆記本電腦，看到屏幕上那個嘴角帶笑的男人不由一愣，聯想起俞夏曾經說過的話，腦海中瞬間回憶起那天在商場的畫面，立刻得出這個男人是被他撕掉名片的那位。

    “hi，你是eva的哥哥嗎？”柯克雷問道。

    紀格非冷冷地挑了下眉，“不，我不是?！彼仡^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俞夏，坐到書桌前，發問道：“你是誰？”

    “你可以稱呼我為ray，我是img的國際星探?！?/br>
    “就是你啊?！蹦莻€給了俞夏當模特希望的人，令她改變，紀格非想到這，心中漸漸涌起不舒服的感覺。

    柯克雷毫無尷尬感，他笑著說道：“是我。你知道嗎，那些超模在成名前都沒有意識到她們有當模特的天賦，而我，則是發現了俞夏的潛質?！?/br>
    紀格非剛想開口諷刺他大言不慚，就被他接下去的那句話堵了回去。

    “但是你不斷在摧毀她的信心，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呢？”柯克雷停頓了下，收起笑意的臉顯得更加冷峻，“你害怕?！?/br>
    “假如她來到img，她的命運將會被改變?！?/br>
    柯克雷的話語點到為止，他相信眼前的男生能夠聽懂他的意思。紀格非則是聽到他的話后若有所思，那種抓不住她的感覺又浮現在他心中，俞夏會成為模特，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事。在這個暑假之前他以為他們還能在一起相處很久，而現在，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將要分道揚鑣。

    他有一瞬間的茫然，但很快清醒，他討厭那種不受掌握的感覺。紀格非看向柯克雷，他冷淡地說道：“關于這點，你說錯了。我想讓她認清當模特有多苦，模特在時裝周的時候要不斷跑面試，聽說一周都睡不到幾小時，這是真的嗎？”

    柯克雷點點頭，“對于受歡迎的模特，這是事實?！?/br>
    “面試被設計師拒絕也是常態？”

    “是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