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現在是晚上下午五點四十幾分,還有十幾分鐘晚會才開始,身旁大學生們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這樣嘈雜的環境中,一直睡不著覺的付俊卓竟然低著頭,打了個短暫的盹。 六點鐘,晚會開始,全場漸漸變得安靜,付俊卓正在做著亂七八糟的夢,冷不防被主持人的聲音吵醒了。 醒過來的一瞬間,付俊卓有點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然后他想了好幾秒鐘。 原來是校慶。 他抬頭看,只見舞臺上兩男兩女,站著兩對主持人,令他比較驚訝的是,顧小孩也在里面,儼然就是這場校慶兩對主持人的其中一位。 付俊卓團了團,繼續看向顧舟,場上一共四位,付俊卓愣是一眼都沒看其他三位,只是專注地看著顧小孩——高高的大男孩的發型做了一點處理,穿一身正裝,帥氣逼人,領口戴個小領結又顯得有一些可愛,他手持話筒,在場上和身旁的女主持人你一句我一句,主持得非常不錯。 付俊卓看著顧舟,總有種家長看著自家小孩的感覺,無端的,感覺有點開心。 晚會開始。 不得不說,現在的小孩子們越來越厲害,節目一個比一個精彩,什么cosplay舞臺劇、舞蹈、走秀、自排相聲等等,看得付俊卓津津有味,甚至有點他還是個大學生的錯覺。 其實,平時付俊卓看什么都提不起興趣,再怎么樣,堅持個五分鐘已經很不錯了,但顧小孩今晚是主持人,和另外一對輪番主持,所以一路看下來,不知不覺中,竟然已經過了將近兩小時。 到了最后一個節目,按照順序,本來應該顧舟那對主持,然而出來的卻是顧舟的女伴和另一位男主持。 付俊卓有點奇怪,他有點擔心是不是小孩出了什么情況。 臺上男主持對著觀眾席笑:“我知道,大家一定很奇怪,為什么顧舟沒上來,上來的是我。顧舟的粉絲們不要急,那是因為——我們最后一支節目,小提琴版《克羅地亞狂想曲》,需要交給你們的顧舟!” 舞臺左側巨大的屏幕上,彈幕瘋狂地刷著—— 啊啊??!顧舟的小提琴?。?! 大洋哥我是你的忠實粉絲~~ 厲害了我的哥,圣羅地亞狂想曲? 快快快!我已經等不及了_(:3j∠)_ 樓上你錯了,是克羅地亞狂想曲。 什么圣羅蘭?hhhhhh??! 大洋哥你不要這樣說!我們也愛看你?。?! 哈哈哈哈哈泥萌喪病ヽ(*。gtДlt)o゜??! 刷屏速度很快,女主持人適時地接上:“相信在坐的各位,很多人都曾被《克羅地亞狂想曲》感動過?!?/br> 彈幕上及時地出現了一句:木有啊我都沒聽過啊2333333 女主持人沒看彈幕,也就不存在笑場的情況,倒是臺下一群人看著如此拆臺的彈幕,樂得不行,女主持人又說:“沒聽過也沒關系,你們可以去百度一下?!?/br> 彈幕上又接了一句:啊哈哈哈哈柳姐能看到彈幕嗎哈哈哈哈! 緊接著:好的柳姐!我查百度啦!請看——“無論是遺忘還是銘記,總會繼續堅強的生存下去,帶著傷痕,在被摧殘的大地上奪取新生——一如克羅地亞廢墟上的那朵白色小花!” 現場一片歡聲笑語,場上的主持人們這時候也想起來看彈幕了,邊看邊念,彈幕刷得飛了起來,現場氣氛很嗨。 他們這場主持,不是一味煽情的風格,而是隨機發揮,時而聊聊天,時而正正經,大約過了一分鐘,男主持人發話:“好吧,我們不要再沉迷彈幕了,剛剛我耳朵發燙,我確定,顧舟在后臺罵我?!?/br> 臺下一陣笑。 女主持人也笑:“好,那我們,有請——顧舟!” 顧舟拿著他的小提琴,在掌聲中,帶著滿臉的笑上了臺,向觀眾席鞠了個標準的九十度躬?,F場慢慢變得安靜,舞臺上的光盡數熄滅,只留三束很柔和的光照在顧舟身上。 前奏響起。 這一瞬間,付俊卓感覺有點穿越,彷彷徨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從《克羅地亞狂想曲》這幾個字出現的瞬間,付俊卓已經有點恍惚,他看著顧舟,顧舟站在柔光下,在所有人的矚目下,拉著小提琴,一如五年前彈鋼琴的付俊卓。 付俊卓一瞬間想奪路而逃。 這首曲子能帶出來付俊卓很多很多的回憶,不是他自己要想,而是某一特定階段接觸過的音樂,會不知不覺中和這一階段的人和發生的事聯系在一起,在時間過去很久之后,聽到這首曲,還是會想起那些人那些事,想起當時的感覺。 當時是什么感覺呢?坐在舞臺上鋼琴前,似乎將全世界都握在手里。他彈著,傅審言cao作著攝像機,將所有的美好記錄下來。 那個時候,付俊卓一顆躁動不安的心絲毫不平穩,但他知道傅審言在看著——知道被一個人緊緊擁抱,捧在手心,被這個人當成至寶一樣時時刻刻仰望著的感覺嗎? 那就是,想在他面前做得更好、最好。 這首曲子是傅審言陪著他練的,還記得傅審言那時候對他說,我真愛你這種光芒萬丈的樣子,我真愛這首曲子。后來,曾經那人把他捧得多高,放開他的時候,他就摔得多痛。 付俊卓雙手脫了力,他覺得他應該立刻走,遠離無孔不入的音樂帶給他的回憶,但四周都是人,他走不出去。 深呼吸。 再深呼吸。 他想,現在不是五年前,現在是住隔壁的可愛小學弟展現才藝的時間,他應該帶著欣賞去看,而不是脆弱地被往事支配。付俊卓看著顧舟,那是小太陽啊,小太陽站在舞臺上,耀眼得很。 一曲終,臺下爆發出的掌聲足以說明小太陽這次演奏的成功。 臨下臺的時候,鞠完躬的小太陽似乎往付俊卓這邊看了一眼,然后退入幕后。最后出場的是兩位美女主持人,付俊卓沒有注意聽她們說了什么,事實上現在這個時候,任何人說什么他都沒辦法去仔細聽。 背上都是汗,好歹曲子只有幾分鐘,如果讓他一直聽這首,一直回憶著傅審言,他能瘋。 顧舟的小提琴是壓軸節目。a大慣例,壓軸節目之后會請一兩位精英校友,回來和小學弟小學妹們對話,談談所在行業的現狀,談談a大在校學生對未來的規劃,有時候會帶來一些就業資源與機會。 往往這個時候,一二年級的一部分學生會對規劃比較感興趣,三四年級的則對現在外面的就業形勢關注得更多,另一部分看完熱鬧準備回家睡覺的學生們,也因為舉辦方事先關照過,要給精英校友一些面子,所以都還一個個坐在位置上,聽著,配合度比較高。 付俊卓閉著眼睛,覺得自己可以慢慢地平靜下來,他太過專注,以至于當最后那個記憶中的人真的出現在a大校慶上的時候,他還沒有回過神來。 傅審言一身筆挺的西裝,作為這一屆校慶被邀請的精英校友,坐在剛才的舞臺的貴賓席上,和學生會主席陸毅斌對話,和一些應邀過來的輔導員談著當前他所處的外企就業形勢等等等等。 傅審言今年29歲,已然活成了一個成功人士的樣子,舉手投足之間意氣風發,兩年不見,這個人已然充滿了成熟男士的魅力。 生活又在跟付俊卓開惡劣的玩笑。 他想走,無奈前后左右都有人,不太出得去,只能被動地坐著。 如果剛才是因為音樂想起往事,現在故人就在眼前,付俊卓這種心理狀態更不可能控制住自己去不想些亂七八糟的,他走不出去,只能坐在位子上,頹廢地低著頭。 耳邊是傅審言的聲音,這道曾經無比熟悉的聲音,此刻像一把利刃殘忍地刺進耳膜,把他所剩無幾的生命力盡數絞碎。 以前傅審言這個人,就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一步一步逼近了付俊卓的生命——按照出生年份來算,傅審言長付俊三歲,但付俊卓早上學一年,傅審言長他一級。 學長和學弟的故事。 學長對學弟一見鐘情,仰慕學弟那張臉和全身凜冽張揚的氣質,然后轉化為行動追學弟,各種花招花樣,一點一點把學弟捕獲,追得浪漫追得艱辛,最后有情人終成眷屬。 往事一幕幕,鮮活得很。 付俊卓微微發抖。 第14章 顧舟從臺上下來,滿臉的紅,剛剛他似乎在觀眾席上看到了學長付俊卓,出完節目收了小提琴,顧舟準備蹭蹭蹭去找學長。 大男孩的小心思,大概就是那種“剛剛我發揮得很棒??!學長一定也會覺得我厲害,現在我要去接受夸獎了”,他想起了學長五年前同樣精彩的鋼琴演奏,他和學長做了一樣的事情啊,激動! 無法形容的激動! 顧小孩總覺得心在砰砰砰地跳,耳朵都變得微微發紅。他現在的心情非常好,嘴角彎彎走著,思考著待會是自己回家等學長,還是直接去找學長,還是等校慶結束后,在場地外等著學長,兩個人一起回家。 顧小孩想了十幾秒鐘,然后火急火燎地往外沖,他不可能乖乖回家去等學長,要知道,拿到一百分的小孩子都是很期待立即回家告訴家長的呀。 啊~校慶終于過了,為了練習,最近總是感覺時間不夠用,以后可以有更多自己的時間啦! 現在就去找學長吧! “顧舟?!币坏缆曇魪谋澈箜懫?。 顧舟停下腳步,回頭看,是仲春。 最近顧舟回宿舍的時候,仲春都不在,聽劉寶瑞他們說,仲春最近一直不怎么愛回宿舍,每天除了睡覺,別的時間基本都在外面,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很明顯的,仲春今天有點心事的樣子,他抿著嘴唇,沒有笑。 把顧舟叫住,也不急著說話,就那樣看著顧舟然后慢慢地走近,在顧舟身前一米停下來:“你跟我來,我有事對你說?!?/br> 這……顧舟向觀眾席那邊瞄,現場人很多,他還是一眼找到了付俊卓,付俊卓低著頭,看不清臉。 學長是睡著了嗎?顧舟想。 他心里不是很情愿跟仲春走,但是看仲春的樣子似乎狀態不好,只能暫時先壓下心里的激動和疑問,準備等仲春說完事再去找付俊卓。 仲春在前面走著,把他帶到了多媒體教室。 這個多媒體大教室平時晚上會作為公開課大教室,鑒于今晚是校慶,這邊作為節目人員休息室而空了出來,現在這個點,教室里沒有一個人,燈也關著。 “我們好久沒見了吧?!闭驹诮淌胰肟谔?,仲春慢慢地說。 聽這語氣,總感覺有哪里不對勁,具體哪里不對也說不上來,顧舟疑惑:“阿春,你怎么了?!?/br> 說著,伸手準備去摸墻壁上的電燈開關,那邊仲春立即制止:“你不要開燈?!?/br> ……?為什么不開燈啊……顧舟心里有疑問,卻還是聽了,兩個人就一前一后走到大教室最后兩排。 坐。 仲春在前排,他側著身體,和顧舟面對面坐著。 除了校慶場地偶爾傳過來的聲音,這邊很靜,教室外廊燈透著些微光進來,仲春久久地不說話,顧舟陪他坐了一分鐘,忍不住又問:“你……怎么了?” “等等,我還沒想好怎么說?!敝俅旱椭^,看上去很萎靡的樣子,“最近,我……” 又沒了下文,顧舟看出來了,仲春肯定出了什么事,他連連忙忙收起剛剛激動的心思,專心聽仲春說——仲春平時都是開開心心的,這樣說話一頓一頓,欲言又止還是第一次,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事。 這種情況下,仲春能想到跟自己說,顧舟想著,一定要幫他,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幫到。 顧舟說:“嗯,你說,我聽著?!?/br> 微暗的光線,空蕩的教室里,充滿了顧舟充滿耐心的聲音——顧舟從小就樂于助人,他愿意去幫助別人,是那種會一聲不吭地多做一點事情的性格。比如小學按小組掃地,總歸是揮著掃把掃地,掃一組還是兩組,顧舟想不到去計較;a大的宿舍里也是,知道其余三個懶,那么他就順手把一宿舍的衛生都搞好,完了繼續和他們一起玩。甚至于現在他偶爾回去,看到凌亂的宿舍,還是會順手幫大兄弟們打掃打掃豬窩。 顧舟是個性格很好的人,在他身邊總是會有一種放松和被照顧的感覺,這樣的人,誰不喜歡呢? 仲春就喜歡。 他是個同,兩年的接觸,讓他漸漸地喜歡上了顧舟,習慣性地一低頭就能看到顧舟,一轉頭就能抄到作業,除了偶爾有喜歡但不能說的憋悶,偶爾有“如果顧舟也是彎的那該多好”的想法,這么相處著也不是不行,至少每天開開心心的。 然而,沒那么順心,顧舟搬走了,一切都變了,原本看上去似乎很平衡的生活,一下子被打亂了。 仲春憋到今天,默默地在場下看完顧舟的表演,對他的喜歡到了非說不可的地步——人就是這么種容易被帶動情緒的生物,平時能壓制的感情,一場校慶過后,繃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