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
他總有種錯覺,好像他們的隊伍并不是新官上任,帶著家眷趕路,而是流放途中,帶著犯人們趕路。 一行人快要下山時,經過一個小小的陡壁,這時候突然從山下圍上來一伙兒女眷為首的暴徒,有的哭嚎著,有的表情激憤,個個膀大腰圓,頗有鄉下潑婦們的架勢,包圍了他們的隊伍不說,見到人更是二話不說就動手。 這幫女眷們年紀從十幾歲到六十幾歲的都有,中間夾雜著五六個大漢,頭上綁著布巾,人人都帶著各種簡陋的武器,甚至其中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手里還抄著帶著一個鍋子,從山下直沖著陳蕓他們的隊伍而去。 謝奕之前也想到,抓了昨晚上的這些盜匪,剩下的沒有過來的漏網之魚,可能還有人過來營救他們,但是從昨天夜里的實際作戰經驗看,畢竟這些盜匪還是空有一把子力氣的莊稼漢。 而且經過嚴刑審問,他們中剩下的也人數有限,完全可以被侍衛們攔下,因而謝奕和陳蕓他們也就都沒有放在心上了。 結果,因為這點疏忽,事情一下子出乎意料的一發不可收拾了。 盜匪們剩下的那幾個同伙,竟然連同一起占山為寇婦孺們,都呼應而來,足有三四十個人,特別是女人們,個個看起來都無所畏懼的樣子,硬闖硬上,立刻就和他們自己帶的下人們混戰到一處了,把整個隊伍都沖的七零八落。 其中,一個六十多的婦人拿著一條掃帚疙瘩就狂暴的到處抽人,把上前阻攔的柳宴直接抽倒在地上,還騎在他身上,不斷地用掃床的短掃帚疙瘩敲著他的腦袋。 幾個男人們個個氣勢洶洶,手里扛著砍刀,女人們則拿著各式各樣的家伙什,只顧哭嚎著往上撲,用手里的東西胡亂打著。 有部分婦人,看到自家男人被捆的像個粽子,更是激憤不已,撲到盜匪們身上,七手八腳的解著繩子,被侍衛們攔下后更是又挖又撓又咬的,像瘋狗一樣。 雖然婦人們實質上造成的傷害有限,但是架不住人多,又視死如歸的看起來什么都不怕,只顧著亂打一頓,加上突如其來的一陣突襲,還真的讓她們解救出幾個劫匪來,然后更是兩伙人亂成一團。 當時的場景極其混亂,為了盡快控制住局勢,侍衛們出手也毫不客氣起來,其中一個人一劍砍下去,一個正在撲上去掐著脖子,正在咬車夫臉的粗壯婦人,半個腦袋就被削掉了,鮮血噴了三尺高。 另外也有一個小廝,被一個劫匪的砍刀砍斷了一只胳膊,正抱著胳膊哀嚎不已。 陳蕓和謝奕的馬車也被幾個婦人不斷地試圖闖入,周嬤嬤,鄭嬤嬤和容與等人正在外面和她們廝打著,但是她們到底都是深宅大院里出來的,怎么比得上常年干粗活的農婦,很快就被壓在下面挨揍。 到處都在混戰成一團,陳蕓皺著眉,從馬車上掏出一把小弓,拉弓射箭,接連幾箭嗖的從車窗飛出,刺在這幾個婦人的要害處,把周嬤嬤等人救了下來。 大概是看清楚了主子就在這輛馬車上,一幫劫匪有兩個人飛快的沖了過來,嘴里一邊罵著“狗官去死吧”,一邊拿著砍刀向著他們而來,到處胡亂砍著。 有幾個侍衛看到后,趕緊飛快的解決掉手邊的那些婦人,過去幫忙,陳蕓在馬車上趕緊喊著,讓周嬤嬤等人走遠點,侍衛們雖然來得及時,但是陳蕓所在的馬車還是被一個劫匪的砍刀砍傷了馬腿。 拉著車的馬疼的兩只蹄子撅了起來,長嘶了一聲,失去了控制,陳蕓和謝奕在馬車上被顛的都撲倒在座位下面,陳蕓撞到了額頭,謝奕撞到了胳膊,都痛的無法起身。 隨后那匹馬一直在胡亂蹶著蹄子,亂沖亂奔起來,拖著馬車橫沖直撞,陳蕓和謝奕如同呆在一個搖晃的罐頭里,頭暈腦裝的跟著跌來跌去,幾個侍衛們爭相過去攔截,但是都沒有人能近的了已經瘋狂的馬身。 最后那匹馬拉著車一路狂奔,在一個陡坡前徹底的跪到,馬失前蹄后,連馬帶車一起順著小山坡滾了下去。 陳蕓感覺自己在馬車里三百六十度的翻了至少三圈,不斷地撞來撞去,托了馬車的做工和質量都很好,這么摔也沒有把車廂摔散架,反而在陡坡上滑下去時,竟然還彈跳了兩下。 就像是小時候玩的木質積木,從桌上掉下去時,總要彈動著翻滾幾圈,落地時還有一陣鈍鈍又沉悶的聲音響起,而換成真人所乘的木質車廂,就反而比直接摔下山坡造成的傷害更嚴重。 最后失去意識之前,陳蕓感覺一直胳膊牢牢的抱著她的腦袋,替她護住了要害。 有點陡峭的山坡最下面,是一條水速又急又快的河,因著昨天下的大雨,河水更豐沛,水流更湍急了,馬車經過長長的山坡,一路上彈跳著墜落,落到河里就散了架。 陳蕓被涼水一激,神志清醒過來,只覺得渾身都疼,河水又深又寬,眼見著游不到對岸就被水流沖遠了,只能暫時調整姿勢。 謝奕傷的比她要嚴重許多,一條胳膊不自然的垂在身側,整個人砸入水里后依然沒有醒過來,身子直往下沉。 想著之前謝奕在小溪里都折騰半天,估計是不會游泳的,擔心謝奕被嗆死,陳蕓趕緊游過去把謝奕的身子撈起來,水速太快,短短的一段距離,陳蕓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夠到了謝奕的身體,趕緊解開謝奕的腰帶把兩人的手腕綁在一起。 幸好她撈到了一塊車廂的碎片木板,用盡全身的力氣把謝奕仍到了木板上,自己也扒著木板順著水流飛速的滑下來,中途還有一段類似峽谷漂流一樣的地方,從高低直接往下沖擊,沿途還有形狀陡峻的巖石。 滑下來后謝奕趴著的木板已經被巖石撞飛,幸好水流不再那么急了,陳蕓抱著謝奕如同灌了水的鉛球一樣沉的身體,費力的水里保持不沉下去,慢慢的往前游。 一直到過了大半日,才終于這條河不知道第幾個分支的小河中,摸到了對岸,一旦爬上了岸,陳蕓立即如同死狗一樣癱倒在地上,老半天爬不起來。 之前在水里時,早就把她所有的力氣都消耗殆盡了,全靠著一股精氣神和不想死的執念,這才牢牢拽著謝奕的身體沒有松開,打起自己的精神不斷地往前游。 不得不說,這樣的生死局下,非常的考驗一個人的感情和良心,累急時,陳蕓維持自己一個人不淹死已經不容易了,無數次的想松開抓住謝奕的身體。 但是之前在馬車上,謝奕毫不猶豫伸過來的那只胳膊,還有再往前時,謝奕為他擋過的箭,對著她軟軟的笑著時的樣子,在破廟里被她的鬼故事嚇得直往她懷里縮的樣子,尖叫的樣子,情動時那雙桃花眼閃亮亮的樣子,這些都突然地一一在陳蕓的腦海里浮現,讓她怎么也無法放棄救謝奕。 兩個人辛苦的水里掙扎著,陳蕓又要害怕謝奕被激流的水嗆死,還要費力抬高他的腦袋,一個人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和精氣神,以至于現在上岸了完全的脫力了,渾身的肌rou酸疼不已,絕對兩只胳膊都肌rou拉傷了。 入夜后,不知道自己在哪一處荒郊野嶺的河岸上,陳蕓依然靠著絕佳的毅力撐著自己站起來,先是看了看謝奕的情況,他依然沒有醒,但是一摸額頭,身上發起了高燒,呼吸粗重。 盡管陳蕓在河里時已經盡量的抓住謝奕了,但是謝奕還是被嗆了一肚子的水,并且陳蕓摸著謝奕的頭,他的頭上被馬車撞出了很大的一個包,扒開眼皮底下也有眼內淤血的情況,看起來很不好。 嘆了口氣,陳蕓先摸索著,按照記憶把謝奕被撞的脫臼右胳膊給接上了,然后掙扎著費力把謝奕拖到樹下,去撿了柴火來。 接下來,更考驗她的就是野外生存了。首先,是怎么生火。 自然,她的身上是沒有火折子的,落水后身上的荷包等物品已經被水流沖走了,唯留著一把總是隨身攜帶的鑲著紅寶石的匕首。 按照前世里看各種野外探險節目的經驗,陳蕓先是試圖鉆木取火。取了兩段樹枝相互摩擦,可是一直到兩只手都累的顫抖不已,手心磨出了碩大的水泡,也沒有一星半點的火星。 一屁股坐在地上,陳蕓連沮喪都顧不得了,謝奕受了傷又在水中嗆了水,夜里的氣溫降下來了,急需生火來取暖。 若是再受了涼,他的高燒更是不會好轉了,這個時代又沒有青霉素,很多強壯健康的人一場高燒就丟了命。 隨手抹了把臉上的汗水,陳蕓摸出手里的匕首皺著眉看了兩眼,突然想到了另一個法子,只希望這個法子能夠靈吧。 她找來一塊巖石,用匕首狠狠地砸在石頭上,匕首的材質是非常稀罕的精煉鋼,在掉落下來與巖石接觸時,迸發了幾絲火星,飛快的一閃而逝,陳蕓一看有戲,趕緊把樹枝拖近,又砸了一下。 幾點火星崩到了待燃的樹枝上,過了一會兒冒出了煙來,陳蕓小心的吹了吹,慢慢的樹枝上起來了火苗。 升起了火后,陳蕓又去撿了些柴火,然后翻撿著自己和謝奕的袖袋,她只剩下一把匕首,還有脖子上一塊質地絕佳,瑩潤細膩的羊脂玉。 而謝奕袖袋里,則剩下一支看起來樣式古拙的紫玉簪,玉簪頭上包著一小節金子做的簪帽,不知道是他什么時候買來的,大概是要送她的。 陳蕓把簪子上的金子拆下來,這一點金子大概也能值一兩左右的碎銀子,目前他們也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了,正好明天用這個錢為謝奕請大夫看看。 把謝奕移到了火堆邊,因為野外沒有被褥,謝奕又發著高燒,陳蕓怕他燒壞了腦子,每隔一盞茶的時間,就用從中衣上撕下來的衣角去河邊沾了涼水,為他擦一遍手腳和額頭,脖子。 她的外衣已經解下來蓋在謝奕的身上了,又找來一大摞樹葉,簡單的蓋在他的身上,給他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