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小姐,要是我陪在小姐身邊就好了……”鈺棋眼晴又是一紅,懇懇切切的道:“我一定會照顧好小姐的?!彼齻冎髌投俗孕∫黄痖L大,感情自然深厚,就算分開了三年,再見也毫無隔膜,都各自歡喜不已訴說的往事。 *** 此時吃飽喝足的幾人,正在一處羊圍處圍看,這處羊圈以青石搭建,收拾的十分干凈舒適,里面正有一紫一白兩只山羊,臥在柔軟的細草間,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食糧。 幾人“嘖嘖嘖”數聲,那食糧可真夠奢侈的,比人吃的還好,粒粒金黃的玉米、黑色飽滿的豆子、曬的干干的大麥,旁邊還有切的細碎可入口的豆稈與豆莢與牧草可改善口味進食。 “那只紫色卷毛的難道就是產紫玉漿的紫羊?” 幾個人都盯著那頭紫羊看,比尋常的羊要生的小一些,四腳細一些,紫毛也比平常的山羊厚實,因為毛色曲卷,看著紫絨絨的一團,再加上一冬細心調養,正月也如伺候年幼小弟一樣細心打理,毛色十分鮮亮,有幾分羊中“貴族”之氣。 看的幾個鏢“嘖嘖”稱奇。 “紫玉漿是朝廷圣品,數量極其稀少,千金難買,沒想到這里有一只?!睆埫d走了出來,看到了那只紫羊,也是驚訝了一番,鏢局的人常南北走鏢,這些新奇物事多少知道些。 “這只要被運回京城,那我們豈不是發大財了?” 張茂興搖了搖頭:“這種品階紫羊極其嬌貴難養,圈養環境苛刻,當初庚邦國進獻給皇帝一共兩只,運到時死了一只,另一只奄奄一息,皇上動用整個尚醫院的人才勉強救治,這還是庚邦國一路上精心伺候,若我們只怕半途就只能烤來吃rou了?!?/br> 另一句話他沒說,這樣一只價值連城產數量稀少的紫玉漿的紫毛奶羊,竟然養在這個院子里,足以見那位大人的心之所系,只怕這次帶人走之事是禍不是福啊。 *** “你剛才說,你們被人關了五日?”檀婉清臉上的表情一頓,忙問道。 “是的小姐,我與夫君一行車馬剛進外城就被人看守起來,今天允許我們入城?!扁暺宓?。 “看管你們的是誰?” “好像是守備府的人,一名叫王驥的將領?!?/br> 檀婉清的臉色有些凝重起來,她將手臂放在案舊上,手指的食指輕輕的點著桌面,“這么說,你們這次來接我出城,守備府的人已經知道了?” “聽夫君的意思,是守備大人傳話……”鈺棋小心看了檀婉清的臉色,還是據實以告:“……讓我們速速帶小姐離城?!?/br> “這不可能,謝大人怎么可能趕小姐走?謝大人都準備忙完了這段時間就迎娶小姐的,他和小姐都已經有……”有了夫妻之實,瑞珠差點脫口而出,急忙捂住嘴。 “可是當真?”瑞珠幾斤幾兩鈺棋如何看不出?何況她已經嫁了人,有些事提及就已心肚明。 “當然,年前謝大人就送了好多聘禮來,都堆在了西屋,只等著禮成一起接入守備府?!?/br> 鈺棋急忙看向小姐。 檀婉清在問了第二遍“他可是當真讓你接我走?”后便沉默不語。 蹙眉許久,才苦笑了下:“早知這一天會到來,沒想到居然這么快?!?/br> 隨即她看向瑞珠道:“去將屋里的東西收拾一下,只帶些換洗的衣服與我賣畫的銀兩,其它的不要貪心多帶?!?/br> “小姐!”見真的要走,瑞珠快急哭了。 鈺棋本是高高興興來接小姐出城,可見這情況,似乎其中另有隱情,又見小姐面露苦澀,不由勸道:“這其中或許有什么誤會,不如小姐等那守備大人來,問清楚了再走……” 檀婉清頓了下,放在桌上的手微握成拳,“我還不至于臉皮厚到等人來驅趕?!?/br> “小姐!”瑞珠還想說什么,被檀婉清一眼掃了回去。 她強自恢復了之前的神色,自桌旁起身,對著依依不舍的瑞珠一字一句道:“好了,快些去收拾吧,再晚些,太陽就要下山了?!?/br> 見小姐下定決心,瑞珠終于眼含著淚光,爬上了暖炕,伸手打開了櫥柜,從里面取出衣物,收著收著便難過的哭了起來。 第九十章 外面的雨點時停時落,待到下的大了些,一行人才自宅院中走出來。 為首的是永德鏢局的幾個鏢師,他們利落的跳上馬車,拉動馬繩,飛快的將馬車掉過頭來,后面出來的是瑞珠,檀婉清與鈺棋三人,瑞珠眼晴紅紅的,看著雨中那三輛馬車,與未知的前路,臉上有些茫然無措,習慣性的停了下來回頭等小姐。 檀婉清的腳步雖不急不緩,但面色卻沒有之前出門時的笑意,臉上也恢復了往日的沉靜不語。 臨上馬車前,她停下腳步回身對后面跟著跑出來的正月低聲囑咐了幾句,并在她手心里放了個荷包,轉身離開后,正月愣了一會兒突然大叫了聲小姐,接著哭了起來,這時的雨下的又大了些,這些哭聲在雨中也被逐漸掩蓋了。 檀婉清與正月道別后,向站在前面等她的瑞珠與鈺棋二人走去,鈺棋已從馬車上取下一只馬凳子,可踩著凳子上去,檀婉清剛把一只腳放在凳子上,便聽到后面有人快步趕來:“……姑娘,請等一下!” 來人也不陌生,可以說是非常熟悉,出入宅院時經??梢钥吹剿纳碛?,她去書堂還會見他遠遠跟在身后,雖然以一直沒有說上幾句話,但平日做了什么好吃的,偶爾會讓瑞珠送過去一些。 因為她的“不聽話”這個叫左問的探子恐怕多少也吃了些苦頭吧,自己離開之頭,他總算能結束這個苦差事了。 左問的神色間有些焦急,額頭不知是落的雨還是汗,趕過來時大概有些匆忙,靴子上還濺到不少泥點,他看著后面已掉頭隨時可以離開的馬車,連忙急聲勸道:“姑娘,雨這么大,不如多留一晚,等到雨停了再走也不遲啊?!?/br> 檀婉清聞言看了他一眼,明知他家大人的命令,不知道他為何又這般說法,她此時心情不好,根本沒有應付他的心情,只是對他淡淡點點頭,隨口回了句:“這點雨不耽誤趕路,多謝左護衛了?!闭f完轉身踏上馬凳。 “等等……” 檀婉清已經踏上馬凳上了馬車,先上馬上的瑞珠與鈺棋已在里面鋪好干凈的被褥,并伸手掀開簾子等小姐進來,左問見狀,急的趕緊上前一步大聲問道:“姑娘,你真的沒有什么話想對大人說嗎?” 檀婉清剛要準備彎腰進車廂,聽到話停了下來,此時雨有些大了,再待一會外衣就要濕透,瑞珠與鈺棋正在催促,她思了片刻回頭看向車下的左問。 雨中下的大,起了雨霧,面目有些看不清了,車上的女子似乎沖他笑了笑,左問便聽到輕淡的聲音回他道:“那就勞煩左護衛給謝大人帶句話吧,這些日子多謝大人的照顧,此次離去,各自珍重,后會無期……” 不等左護衛回應,檀婉清便進了車廂內,車門隨即被關上了,幾聲馬鞭的聲響與車輪碾軋聲,不久后,三輛馬車便消失在了煙雨中。 第九十一章 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早上只是細雨蒙蒙,近午就開始大雨滂沱起來,雨中夾著幾縷冬日未盡的寒意,正值冷暖交替之時,風中倒有了幾分秋季時的寒瑟冷冽。 左問頂著一身的冷雨進了守備府,抖落了皮甲上的一層水珠,抬頭就見守備大人正站在議事廳門口,目光掠過他,向他身后望去,在見到無人后,又看向他。 左問也顧不得擦干身上雨水,上前一步,硬著頭皮稟報道:“大人,檀姑娘已經隨永德鏢局的一行車馬離開了?!?/br> 話音一落,守備大人的臉色便倏然難看了起來,目光重重落到左問身上,抿著嘴只看著他卻不言語。 屋內一陣沉默,無聲有時比責備更讓人備感壓力。 左問雖是八尺男兒,但在大人如冬日般寒冷的目光下,也有些頂不住了,趕緊道:“檀姑娘臨行前,給大人留了話?!?/br> “說!”謝承祖冷著聲音道。 “檀姑娘說……”左問飛快的將那番話原封不動的回稟給大人。 各自珍重?后會無期? 短暫的停頓后,左問感覺到大人似乎氣極了笑了一聲,“好,很好!”不知是冷笑還是冷怒的自鼻腔狠狠哼出聲來,然后在他面前來回走了兩步,抬眼掃過他一眼后,才一甩袖子轉身進了書房。 “呼……”左問大氣不敢喘,眼見大人離開,才松了口氣,隨后跟在后面,但并未進書房,探子雖然是暗棋,但也要會看眼色的,現在進去,那是嫌自己命長了,尋了右面的門口站著。 想他跟隨大人多年,大人雖然與他年紀相仿,可骨子里極能忍,是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主兒。就算你欺他辱他,在不利的形勢下他都可以忍下來,可一旦時機到了,出手是非常毫不留情的,那人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左問邊在書房門口守著,邊側耳傾聽屋內的聲音,里面傳來的不是平日坐在案前翻動書文的紙張聲,而是來回在屋內踱步的腳步聲,那聲音已沒有了平時的冷靜沉著,走的甚是凌亂急躁,顯示著里面的人的心情是如何的惡劣又難以平靜。 想著大人之前幾日心情就甚差,如今更甚,恐怕接下來都不會好起來了。為免自己這等小魚小蝦被遷怒到濺著血,左問開始不動聲色的慢慢移動著腳步,站的離門口遠了些。 心下卻暗自嘀咕,這件事也該是怨大人自己的,本來人已經被攔在了外城,順手便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處理掉,誰能想到大人會突然出聲放人,如今人被接走了,大人又獨自氣的肝郁火起的,左問想想也跟著疼的慌,這不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嗎。 那檀家的小姐也是,天南地北的哪里還有比大人這里更安全自在的地方。不愿意走便留下來,只要跟大人嬌聲嬌氣的說上兩句好話兒,保管大人什么都依著她,不都說女人的枕邊風比千軍萬馬還厲害嗎? 而且明明之前她就已經將大人迷得團團轉了,身上有什么好東西全都給了她,想著過了年就將她娶進來,連府里的家什物事也都統統換了個遍,可如今一有人來接她,就拍拍屁股說走便走,著實讓人冷情寒心的很啊,難怪大人會氣極。 正抱著臂膀想著呢,便聽到書房里突然傳來一陣不知是茶盞還是花瓶落地的聲音,左問站在原地,再次嘆了口氣,唉,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 第九十二章 對檀婉清來說,今日肯定不是黃道吉日,恐怕是諸事不易吧。 心情就如同面前的這一場大雨,從淅淅瀝瀝再到暴雨狂肆,檀婉清甚至想,那個人是不是故意挑得這個時候趕人上路?便是要讓她們吃足了苦頭才行,她早就知其性情,若真的冷起心腸來可以算得上是冷酷。 雨越下越大,剛出了衛安城,車馬就有些行不下去了,在這樣的日子里趕路,對趕路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張茂興身著棕衣、斗笠坐于車前,見著狂雨漸大,擔心車內進了雨水,他們這一行鏢師都是老手,長年在外奔波,這點風雨倒也不在話下,可車內的三個女子可都是些弱質女流,若是這一次路上受了寒,病倒了這可比下場雨來得更麻煩。 所以他掀開了車簾向三位,其實是與中間那位商量,看能否先退回衛安城,待雨停后再出發。 檀婉清思索片刻道:“前方十里左右有一處理田村,可以到那里暫時避雨?!?/br> 避重就輕,這就是不想返回衛安了?還好,十里路快些走不過一個時辰的事兒,張茂興看了自己妻子一眼,放下簾子二話不說,甩手兩鞭,策馬趕路。 檀婉清自然知道,無法調頭避雨,趕路的鏢師心中會有幾分不痛快,可是,這一場雨,對檀婉清來說,卻不單只是一場雨,而是一場來自內心的較量。 前行是舍棄了人,拋棄掉的過后,新的開始。而回頭就像是不舍、哀求與苦苦留戀對方一樣。 也許這么多年,她成功的將自己偽裝成了百萬古人大軍中的一員,但親密的男女之情,不動心則已,若動了心,是欺瞞不了自己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感情一事上她向來你若無情我便休,從不溫婉,從不和順,從不執著。 她不會將自己的情意放在一個很低的位置上,可憐又卑微的去祈求。那會讓她自我厭棄到極點,就算心里真的如鈍刀子割rou,有十倍百倍的痛苦。 一路上,只有雨水敲打著車廂的聲響與馬蹄聲,再無其它。鈺棋知小姐心情不甚好,所以不會在這個時候多嘴,而瑞珠離開了住了大半年的地方,心情也有點低落,一路上也沒幾句話說。 十里的路,說長也不長,說短不是太短,只是比人步行要快些,后面趕路的鏢師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罵罵咧咧的抽著不聽話的馬匹,口里罵道:“這路也他,媽,的太不好走了,要不是剛才我動作快,右輪子都要陷進濕泥濘里拔不出來了?!?/br> 相比車馬,他更喜歡走水路坐船,若趕上順風順水,日行數百里都不成問題,哪像現在這樣緊趕慢趕每日也不過幾十里,碰上雨天濕泥多路不好,那真是要多糟心有多糟心,就像現在這樣。 另一個人從馬車里掀簾探頭,對趕車的鏢師道:“車廂里都濕透了,坐不住了,就算等到雨停了也不能趕路了,還是趕緊找個地方打尖吧?!边@里正是兩國交界的邊邊角角,山民彪悍,晌馬出沒,還是早點找地方過夜才是正經。 “張鏢頭說了,前面有個理田村,到那里避雨,十里的路快到了?!?/br> 為了找到地方打尖休整,一行人,三輛車馬一路往北拼命趕路,沒用上一個時辰便見著了理田村的村外圍起來的壁墻。 這個村子聽著不起眼,但位置還是相當好的,正處于來住衛安城的官道附近,因其地理位置不錯,所以便成了路上往來的一些騎馬趕路的軍人、驛差和商人歇腳打尖的驛站。 進入圍墻之中,里面是一些農舍小鋪改成的飯館、酒肆及客棧,提供一些粗簡的食物、熱水和住處供路人休息。 倒是個十分方便的場所。 一行人迫不及待人將車馬駛入最寬敞的一處客棧院子,將馬車交給打理馬匹車輛的伙計。 這場春雨雖好,卻耽誤了不少人出行,此時客棧門口的來路上,也是濕泥遍布的車馬印跡,來來往往也有不少打著油布扇的客人,即便外面下著傾盆大雨,客棧里也已滿座了。 客?;镉嬕娭恍腥藬?,立即將布巾往肩膀一甩,笑容滿面的上前招呼,“幾位客官,二樓已經住滿了,三樓上等廂房還剩幾間,正好夠幾位住著?!?/br> 上等廂房?一聽就知道貴,每家客棧里其實都有幾間“死要錢”的房間,就因為走南闖北客棧住的多了,一行人才深知其中水的深淺,上等廂房雖然住舒服些,可宰起銀子來可不手軟。 那伙計極有眼色的立即道:“客官,今日外面大雨,前來打尖的人不少,我們這客棧是理田村房間最多的一家,其它的小店早都住滿人了,我瞧著今日的天兒還沒黑透,說不得一會兒還有人來,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br> “幾間都要了,給房間按人頭送些熱水熱食,動作快點?!睆埫d一揮手,將房間全訂了下來,拿了牌子往樓上走,鈺棋三人身上都披著披風遮住了頭臉,與一行鏢師同上了三樓。 房間分配倒也順利,張茂興夫妻自是一間,檀婉清與瑞珠兩個女子一間,剩下的四間由八個鏢師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