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盛磊并沒喝。 時間很長,兩人久久沉默。 盛磊望向窗外,目光一凝,似乎突然看到了什么,緩緩道:“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是坐這種輪渡?!?/br> “什么?”顧鈞沒反應過來。 “當時人很多,非常擠?!?/br> 顧鈞點了點頭,配合地說:“以前好像是的?!?/br> 盛磊盯了海面許久,慢慢闔上了眼,忽而又睜開來,道: “記得來這兒的第一年,我就成了搶劫犯,被判了六年?!?/br> 頓了頓,他才問:“你猜我搶了多少?” “一萬?”顧鈞隨口說了個數字。 盛磊笑容很淡,左手伸出一根手指,右手慢慢比了個“三”。 “十三萬?” 盛磊笑了,說:“一塊三毛錢?!?/br> 顧鈞徹底愣住。 “頂著牌子去□□,不讓請律師,一切都要從重從快?!?/br> “……” 盛磊說到這里,忽然止住不說了。 他神情重新恢復了平靜,伸手擰開桌上的礦泉水,喝了幾口。 緊接著,他往臟兮兮的塑料椅背上靠了靠,慢慢地說:“到了叫我?!?/br> 顧鈞側眸看了他一眼,或許是妝容的問題,盛磊看上去格外蒼老。 顧鈞的目光順著他額間層層皺紋往上,陡然間發覺——他的頭發竟白了。 好像一夜間,他的白發就生出了一大截,原先被染過的黑發也掉了許多。 窗外,海面照舊很平靜。 晚上七點左右,他們成功抵達了濱市。 同樣是位于市區偏遠的碼頭,兩旁都是各種工廠——不過比起青城而言,這邊的廠房稍新一些;只海灘上有所不同,全是泥沙,隨著浪花卷進海里,旁邊還飄了些白色垃圾。 離開碼頭后,兩人走了約摸十多分鐘,前面的路熱鬧了不少,街頭開了幾家小吃攤。 他們選了坐滿工人的一家店,要了四只火燒、兩碗米粥。 顧鈞一邊吃飯,一邊細細聽旁人的對話。 他們在店里坐了半天,工人一茬兒接一茬兒的,聊得都是些瑣碎的事情。 看得出——這邊風平浪靜,可能有通緝追捕他們的消息,但并不像青城附近形勢嚴峻。 因為時間太早,吳曉青那頭估計還沒有露面,他們也沒急著上路。 盛磊剛暈船暈得厲害,走路都極其緩慢,這樣的狀態,也根本不可能穿越幾十里的山林,到達齊城。 顧鈞沉吟片刻,決定先到附近的電鍍廠短暫休息。 電鍍廠仍有人在工作,亮著灼眼的白熾燈,機器聲巨大,他們偷繞到了廠子后面,只覺得氣味刺鼻,低頭一看,有一堵墻都被酸腐蝕了,表皮大面積剝落,還融出些小洞。 顧鈞認真環視一圈,目光落在一個破舊的小車間,沒有亮燈。 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從窗中瞄了一眼,黑洞洞的,應該都是一些報廢了的機床。 “我們在這兒過一夜吧?!彼?。 作者有話要說: 汗,發現字數算錯了,差了500多。 只能這么先補一下……捂臉。 以后改成早上更新……九點左右吧~ 因為白天有時候太忙。。擠不出時間。 (這段劇情還是要寫的,因為鈞叔叔的身份啊,大家可以養一養,其實也沒多久就重聚拉~ chapter 78 顧鈞見里面沒大問題,沿著廠房尋了根鐵絲,將生銹的門鎖撬了幾下,打開一道小縫。 他把盛磊扶進去后,又從高高的窄窗跳出,將門鎖重新在外鎖好,再跳了進去。 顧鈞站在他身旁,低聲問:“盛叔,下一步我們怎么辦?!?/br> 盛磊倚在機床一角,道:“你是打算怎么辦的?!?/br> 他問得很平靜,就像是在問“晚上吃什么一樣”。 顧鈞微俯下身,彈了彈褲子上沾的灰塵。 ——即使吳隊撞了警車,即使他公然在警方眼皮子底下救走他。 盛磊也不會相信他們。 但他顯然也沒更好的辦法,只能如此。 顧鈞俯身,尊敬地說:“我認為——尋個法子出境最妥當?!?/br> 盛磊抬了下嘴角,神情絲毫未變。 他好像還隱隱笑了一下,瞥了眼窗外,順著顧鈞的話往下,道:“這里離公海有二百多海里?!?/br> 顧鈞點了點頭,認真解釋道:“現在青海往國外跑的路,肯定是層層封鎖,咱們只能轉一下從海上走?!?/br> 盛磊“嗯”了一聲兒,拿起礦泉水瓶喝了口水,淡淡地望著他。 顧鈞也沒再多解釋。 兩人沉在黑暗中,耳邊一直都是外面“轟隆隆”的機器聲,震耳欲聾。 終于等到了廠房下班點,聲音一停,倒讓人有些不習慣。 “小顧?”盛磊忽而開口,聲音平緩。 顧鈞很快睜開眼,“是?!?/br> 盛磊轉過頭來,自黑暗中細盯他幾秒,眼眸深邃,問:“婚禮上那批警察,是你招來的?” 他神色平靜,答道:“不是?!?/br> 盛磊淡淡一笑。 顧鈞臉色仍沒什么變化,只道:“如果是的話,我又何必費盡周章再救您?!?/br> 盛磊聽了這話,慢慢斂了笑容,沉聲道:“那吳曉青,你怎么解釋?!?/br> “吳曉青?”顧鈞頓了頓,說:“這個您得自己問他,他是您一手扶持上來的人,我不太了解?!?/br> “那他現在去哪了?!?/br> “他?”顧鈞勾了下唇,道:“就憑吳曉青那張大臉,警察誰會認不出來,不想個法子支開他,我們怎么逃得了?!?/br> 盛磊輕抬了下眼皮。 他嘴唇微微抿緊,但沒再往下問。 顧鈞心底嘆了口氣,要不是擔心盛磊一路上不配合——或者搞不好直接自盡之類,他也用不著這樣費心費力編瞎話。 但明天怎么帶他到齊城,當真是個極大難題。 盛磊畢竟不是一個負重行囊——年紀不輕了,身體早被多年的夜生活搞得衰弱不堪;如果真綁好了強硬著帶去的話,他會不會一口氣提不上來,也是不好說。 那就跟被擊斃沒區別了。 夜很靜,顧鈞靠在冰涼的墻上,下意識摸了摸褲兜,緊接著他才想起,最后的一支煙也在輪渡上抽完了。 他嘆了口氣,瞇一會兒,醒一會兒,偶爾警惕地望向窗外,目光陰戾。 不知為何,他心里竟莫名有種奇怪的感覺,亂絲絲的。 顧鈞強壓下心神,反復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個極小的任務,再簡單不過。對方的搜尋方式他了解,對方的作戰布局他了解,對方的手段他也了解。 也不需要正面沖突,只要躲過就好。 許久,他揉了揉太陽xue,卻還是覺得十分煩躁。 他瞥了眼窗外的月光,這才明白這種古怪感覺的來源。 因為,心底有了牽掛。 …… 清晨六點,正是工人們上工的時刻,外面熱鬧起來。顧鈞低聲道:“我去看下情況,順便搞些吃的,您再休息會兒?!?/br> 盛磊點下頭,靠著機床睡一整夜,并沒讓他體力恢復多少,臉色照舊慘白,形容枯槁。 顧鈞從窗戶翻出去,摸了下閉合的門鎖。 盛磊一人走必然是死,他倒也不擔心。 顧鈞低著頭,迅速翻出廠門,沿著路口走去。 不同廠服的人從出租屋里出來,分別朝各個廠子走去,還有些住宿舍的,一臉的疲憊厭倦。 看上去一切照常。 他算了算時間,吳曉青那邊也差不多了。天一亮,吳曉青留下的那些蹤跡,必定會引著人著重從那條路搜尋。 顧鈞隨便買了點饅頭,往回走去,準備上路。 他目光一掃,忽而看見遠處的海面上有一艘小型游艇。隔得較遠,他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