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陸徵不服氣道:“這才第一盤,再來!” 容禛好脾氣地將黑子的棋盒遞過去,陸徵一噎,容禛卻道:“如此才公平不是嗎?” 陸徵就像一只炸了毛的貓一般:“說了讓你執黑就讓你執黑,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還挺有骨氣?!比荻G輕聲一笑,將黑子又放了回去。 陸徵氣勢洶洶地盯著他:“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輸的?!?/br> 容禛挑了挑眉,慢悠悠地將黑子落了下去。 從挑開的窗戶看進去,桌上的香爐燃著裊裊青煙,寬袍廣袖的男人撐著額頭半倚在靠枕上,垂著眉看著對面冥思苦想的少年,唇角的一抹淡笑柔和了他眉目間的冷意,宛若這天氣薰和的風一般。清脆的落子聲回蕩在這個小小的院落之內,驀然有了一種讓人不忍心破壞的歲月靜好之感。 只是,兩刻鐘之后,不管陸徵多么小心翼翼,還是只能無奈告負,他盯著棋盤喃喃自語:“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容禛卻站起來,一把將他拖離了棋盤邊上:“先吃飯?!?/br> 飯菜雖然不算豐富,但也算是色香味俱全,可陸徵卻全然沒有品嘗的心思,還在回想剛剛那一盤棋,一筷子菜被遞到嘴邊他順口就吃了下去,吃了之后才發現不對勁,抬起頭卻正看到容禛將筷子收回去,他的臉驀地紅了。 “你、你、你……你干什么??!”陸徵結結巴巴道,“好……好好吃飯!” “現在不好好吃飯的那個人是你?!比荻G從容不迫地道,半點不忌諱地接著用那筷子夾菜。 陸徵覺得有點憋屈,說起來,他還真沒在容禛面前占到過一點便宜,一時不察就說溜了嘴:“你就不能讓一下我?” 容禛側過頭,輕挑眉頭:“是這般嗎?我下次會記得的?!?/br> 陸徵一呆,自暴自棄地一頭磕在桌子上,嘟嘟囔囔:“還是讓我死了吧……” 容禛一邊給他夾菜,一邊道:“行了,你乖乖把飯給吃了,明日我會派一隊衛兵陪你去那山中的?!?/br> 陸徵猛地將頭抬起來,吃驚道:“你怎么知道的?” 容禛輕輕一笑:“這有什么難猜的,只是你想要找我幫忙,直說不就行了,何必這般拐彎抹角?” 陸徵有些不自在道:“這……這種事情,靠自己贏回來比較好吧?!?/br> 容禛嘆了口氣,看著他的眼睛:“你當知道,我并非那種不顧他人意愿死纏爛打的人,這些事情于我只是舉手之勞,我并不想你將此作為沉重的負擔,以此來影響你真正的心意?!?/br> 陸徵一怔。 容禛探過手來輕輕的拍了拍他的頭:“快些吃吧,要涼了?!?/br> “唔……”陸徵回過神來,趕緊低下頭扒飯,不想被容禛發現自己臉上突然出現的紅暈,做這種事情是犯規的啊楚王殿下??! 第一百零七章 山中路 第二天一早, 陸徵就帶著一隊楚王的親衛朝里正家走去, 青鸞這次就留下來保護容禛, 沒有再跟著他。 王大夫早已在里正家等他了,里正是個三四十歲的男人,身材高大毛發茂盛。陸徵本來還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小老頭兒, 結果看到里正的樣子還吃了一驚。 王大夫將事情說了一遍,里正立刻搖頭道:“不可,這是村中禁令, 絕不能進山?!?/br> 陸徵皺眉道:“那您可想過, 若是這案子不破,犯人還會接著犯案下去, 那些因為他而無家可歸的人,那因為他而慘死火中的人, 您都不在意嗎?” 里正遲疑了一下。 陸徵又接著說道:“兇手的報復心非常重,連張大哥那般的好人都會被他所記恨, 您就能保證自己不曾得罪過他?就算您不擔心,您的妻兒呢?” 里正的表情明顯地動搖了,但還是搖搖頭道:“這位公子所說的道理我都懂, 可當年家父傳下這條禁令的時候曾讓我發誓, 一定不能進山,如今我要是違背誓言,只怕家父在地下都不會安寧?!?/br> 雖然受挫,但這也在陸徵的意料之中,他按照計劃退而求其次:“那您可否告訴我, 當年那山中究竟發生了什么?竟然讓你們這般諱莫如深?” 里正猶豫了一下,才道:“這事……我也知道的并不清楚,只是隱約聽家父提起過,當年干旱,有一日忽然山中地動,家父言及此事說是山神發怒,不許人進山,誰知還是有幾人進了山中,后來除了一個瘋了的活著逃了出來,其余人都死了。家父找了村中的幾名青壯,特意去山中想要收斂那幾位的尸骨,誰知……誰知……” “發生了什么?” “誰知他們看到那山巖上流出黑色的水,說是山中有邪魔,當下也不敢再往里走,而是趕緊帶著人離開了山,后來就直接把山給封了,并且還傳下禁令,不許村中的人再進山?!?/br> 早在里正說出“黑色的水”,王大夫就已經坐不住了,驚疑不定地看向陸徵。 陸徵對里正道:“此種黑水正是這些縱火案的罪魁禍首,還請里正以大義為重?!?/br> 里正看著跟在陸徵身后那一隊護衛,知道此事只怕沒有回寰的余地,只能嘆口氣道:“既然公子這般說,我也只能不得不從了。還請公子稍等,讓我去準備一些進山的東西,再挑幾個人?!?/br> 陸徵頷首道:“那就麻煩里正了?!?/br> 里正自是出去準備不提,王大夫卻連忙問道:“陸公子,這黑水究竟是什么,就是您先前所說的,那種石頭里產的油嗎?” 陸徵點點頭:“這種油的用途很大,雖然我并不太清楚,但好歹能作為一種燃料使用?!痹诂F代的時候,石油可是和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那阿拉伯地區的土豪們不就是因為石油各個都富得流油? 王大夫不再說話,不知是在想什么。 里正做事還是雷厲風行的,既然答應了陸徵,也沒有故意拖延時間,反倒很快就將人都叫齊了,倒是那幾人聽說是要進后山,表情各異。 然而,到剛要出發的時候,王大夫卻突然說要加入:“陸公子將那東西說的那般神乎其神,老朽自然也想一觀?!?/br> 陸徵卻有些遲疑:“可這山路崎嶇,您……” 王大夫爽朗一笑:“老朽雖然年紀大了,可這身子骨卻還硬朗著,常常也是一個人進山采藥的,這您不用擔心?!?/br> 陸徵見他的確是精神矍鑠,又看里正也沒有反對,便答應了。 一行人朝著后山走去。當初封山的時候,里正將進去的幾條路都用木柵欄給訂死了,然而隨著這么多年風吹雨打,這些木柵欄早已被脆弱不堪,稍微用點勁就掰開了,倒是省了他們不少力氣。 因為常年沒有人來,這山上的草長得極其茂密,都有半人高,里正帶著人一邊走一邊用鐮刀將草給割了,這才清理出一條路來。 陸徵在現代的時候也爬過不少山,可那都是有樓梯或者鋪著柏油路的,他還從未爬過這么原始的山,若非幾名護衛在一旁搭一把手,他恐怕根本就爬不上去。 而在路上,他們也和里正聊開了,里正對陸徵說道:“這幾年有時候年景困難些,也有人說要將這后山的禁令給解除,若非有家父的遺命,恐怕……” 正在這時,一人的驚叫聲打斷了里正的話:“有人跡!” 里正連忙跑過去,順著那人的指示,發現一邊的野草有倒伏的現象,且在地面濕軟的地方還留下了腳印。 里正的表情瞬間變得嚴峻起來,先前王大夫也曾說過可能田家人進過山,但里正并未把這當一回事,畢竟村中是嚴令不許進后山的,他也不相信有人會這么膽大妄為,可眼下的一切都在證明著陸徵的推斷。 一名護衛過來仔細地看了一眼腳印,說道:“這腳印很新鮮,應該不會超過兩天?!?/br> 陸徵卻突然問道:“這腳印是一個人的,還是兩個人的?” “一個人的?!弊o衛肯定地說道。 “這就奇怪了……”陸徵臉上浮現出疑惑的神情,本來他以為這腳印應該是田家兩兄弟的,但現在看來,進山的或許并不止一撥人。 那名發現腳印的人驚疑不定地看著里正:“里正,我們接下來要如何?” 里正眉頭一皺:“接著往里走?!?/br> 一行人又朝著山里而去,隨著漸漸進入山中,氣溫逐漸變低,濕度也在漸漸加大,陸徵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在變得潮濕,而且還不時有小蟲子落到臉上,好在現在還未完全進入夏天,否則他們還要備著防蚊蟲的藥才敢進山。 這時,一名護衛突然說道:“這一會,怎么連鳥和蟲子的叫聲都沒了?”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的確,耳邊闃寂無聲,原本嘰嘰喳喳的鳥叫聲,還有那些惱人的小蟲子,仿佛突然之間都失蹤了一般。在里正帶來的那一群的青壯中頓時泛起sao動,里正好不容易才安撫下來,然后才凝重地問陸徵:“陸公子,你看我們還要接著往里走嗎?” 陸徵剛剛聽這名護衛解釋過,如果在山中碰到這種情況,要么是有埋伏,要么就是這山里的環境有問題。此刻他們碰見的當然不可能是前者,那么就是說是這山里出了問題。對于這些鄉民來說,天生就對這些事情產生畏懼,不管里正說什么都不肯再往前走了。 陸徵也有些進退兩難,他當然是想要往里走的,但他也不能枉顧這么多人的安危一意孤行,當下便直接道:“不管前面有什么,我是一定要去看個究竟的,但我不強求大家,愿意去的我付雙倍酬勞,不愿意去的也沒關系,先前說好的酬勞我也會照付?!?/br> 他這話一出來,那些鄉民頓時議論紛紛。護衛隊原本就是被派來保護陸徵的,所以無論如何都是會跟著他一起進去的,王大夫也不愿意就此留下,里正怕他們出事,也只能無可奈何地跟上,最后也有兩個鄉民為利所動,加入了隊伍。 一行人稍微休整了一下,又接著朝山里走去,但是陸徵卻發現他們此刻并不是在走上坡,反而道路漸漸趨于平緩。里正解釋道:“這山原本就是如此,四周比較陡,到了中心反倒平緩下來,到了那山中間,反而還沒有外頭這么冷。據說沒有封山之前,每年秋季,獵戶們都會在這山里打到不少獵物?!?/br> 幾人說著話,果然漸漸地感覺到了一絲暖意,而樹木竟然也越發稀疏,露出下面裸露的山石來。沒有了樹蔭的遮擋,暖和的陽光直直地照射在了他們身上,陸徵先前被凍得有些僵硬的手腳也漸漸地恢復了知覺,而他的額頭也有些冒汗了。 里正估算了一下行程,對陸徵道:“陸公子,我們在這休息一會吧?!?/br> 經他這么一說,陸徵才感覺到疲累,他點點頭,里正便喊道:“先休息一會?!?/br> 除了護衛還保持著隨時有人警戒的狀態,其他人都東倒西歪地坐在地上休息。陸徵坐了一會就覺得好多了,他謝過護衛遞過來的水,和王大夫一同在周圍觀察。 王大夫看了一會才道:“我小的時候也是來過這座山的,那時候山中樹木茂盛,感覺并沒有這么多石頭啊?!?/br> 陸徵道:“先前不是說有地震嗎?或許是因此將山上的土層給震落了,露出了其中的山石也不一定?!?/br> 王大夫撫著胡子沒有說話,他原本想著這山中若是無事,那么解除掉封山的禁令,或許還能讓村中的百姓多一條謀生之路,倒也不失為一樁好事,可如今看這山石裸露的山體,與他所想的實在是相差太遠。 而就在此時,一名巡邏的護衛突然驚呼一聲:“陸少爺,這邊有情況!” 第一百零八章 人偶奇 陸徵聽到護衛的聲音立刻沖了過去, 發現他的前方是一塊往外滲出黑色油跡的巖石, 在場的鄉民的表情都是驚疑不定, 連原本淡定的護衛都在議論紛紛。 陸徵用汗巾沾了一點,然后放在鼻子下面聞,果然聞到了熟悉的汽油味道還有刺鼻的臭味。他雖然沒有見過原油, 但也能猜到這極有可能就是原油,當下便不再磨蹭,趕緊叫上人往里走。 他們還沒有走多遠, 就漸漸聞到了越來越濃的刺鼻氣味。那兩名鄉民是無論如何都不愿意往里面走了, 陸徵也理解,畢竟對于自己不熟悉的事務產生膽怯心理這原本就是人類的通病。剩下的人還是繼續往里走去。 如果一定要形容這座山的形狀, 那很像一個梯狀體,上窄下寬, 但頂部卻微微向內凹陷,形成一個優點類似于盆地的地貌。 陸徵他們很快就看到了在山腹地的情景, 這里已經沒有高大的樹木了,只剩下一些矮小的灌木和生命力頑強的野草,黑色的油跡從斷裂的山石上慢慢地滑落, 留下一條黑色的痕跡, 而在中央處,甚至還有幾個坑,里面都是烏黑的石油。 陸徵驚嘆地睜大了眼睛,就算他地理再差,也能看得出這是富礦的油田。 王大夫往前走了兩步, 想要近距離去看看,卻一把被及時反應過來的陸徵給拉了回來:“王大夫,這油里恐怕有有毒物質,你還是蒙住口鼻再去看比較好?!?/br> 王大夫失笑道:“看我,竟然還不如陸公子冷靜?!?/br> 幾人都拿上昨天連夜做的口罩,當時陸徵也是考慮到了這種情況,所以才特意讓人去縫制的,現在果然派上了用場。 里正卻明顯對接下來的行動有些遲疑:“陸公子,這些究竟是什么東西,我們這一路走來沒碰上鳥和其他動物,是不是都被這些東西給禍禍了?” 陸徵沉吟了片刻才道:“沒碰上鳥和動物,很有可能是因為環境的改變,這山上的土層都裂開了,所以植物難以生長,動物沒有食物,所以會漸漸離開這里,但和這油應該也是有些關聯的,這油中含有一種名叫硫化氫的物質,這種物質是有毒的,或許動物也是因此才離開這座山?!?/br> “那就算把禁令解開,對我們村里的人也沒什么幫助啊?!崩镎坪跤行┬箽?,他之所以答應陸徵來后山,有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希望重新解開禁令,讓村中的人多一條謀生之路,但眼下這座山里除了這些帶毒的油,沒有植物也沒有動物,那又有什么用? 陸徵卻搖搖頭:“你不要小看這油,他的作用可大了?!?/br> 因為時間的關系,陸徵也不可能在原地進行試驗,他讓幾個護衛用牛皮水囊裝了原油,準備回到駐地再進行試驗。當然他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為了要找到與先前縱火案相關的證據,這些陸徵也沒有忘記,所以趁著護衛們裝油的時候,他卻繞著周圍轉了幾圈。 雖然并不是多么細致地探查,但陸徵還是很快就發現了線索,首先是一枚腳印,陸徵和自己的做對比,他的腳并不算很大,換到現代大概也不超過40碼的鞋碼,而這個腳印卻比他的腳還要小,這說明這個人要么是個還未長成的少年,要么就是身材矮小,要么,就是個女人。 而除了腳印之外,陸徵還發現了在一個巖石后方,放著一個藤制的背簍,背簍里放著一條已經爛掉的汗巾,還有一些木制的人偶。陸徵將人偶拿出來看,這些人偶的雕刻都十分粗糙,而且頭大身子小,卻并不會給人可愛的感覺,只有一種不協調的詭秘感,而這些人偶的臉上表情都不相同,甚至還能從發型上勉強分辨出男女。 陸徵將人偶全部拿出來,平行擺放在地上,這一共有九個人偶。第一個人偶是一個大笑的男人,它的脖子上還有用草編成的一個圍巾一樣的東西,第二個人偶是個女人,它沒有鼻子和嘴巴,只有一雙比常人還要大上許多的眼睛,而相比第一個人偶,這個人偶明顯要用心一些,因為它不止在頭頂被黏上了頭發,身上甚至還穿著用汗巾做的衣服。而剩下的人偶都與這兩個大同小異。 陸徵看過一圈后,才發現這些人偶的身上并沒有性別特征,他們用來區分男女的就是衣服和發型的區別,男人基本都是沒有頭發的,而女人卻有相對來說精致一些的發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