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陸擎勸道:“從前他不懂事,每日里都是惹是生非,如今懂事了,知道上進了,你反倒不滿意了?” 云氏冷笑道:“懂事?從前對兒子喊打喊殺,現在這個怪物有了出息,你就恨不得那是你的種!人家說英國公淡泊名利,倒要讓他們看看你這副嘴臉!” “夠了!”陸擎也動了怒火,“你到底想要說什么?” 云氏卻將矛頭指向了大兒子:“陸徹,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陸徹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地點了一下頭。 云氏又露出了冷笑:“看看,看看!這就是我生的兒子!”她怒道,“可你卻選擇幫他隱瞞?你三弟自小崇拜你,你的話他莫敢不從,你就是這樣對他的?你的兄弟之情呢?你的血是冷的!骨頭是冰的嗎?!” 陸徹受不了這樣的質問,辯解道:“母親,這分明就是三弟的身體,您不是派了人查過了嗎?” 這下,連一直沒有什么動靜的陸徵都忍不住將目光投向陸徹。 云氏卻是徹底心冷了,她慢慢地靠著桌子坐下來,低聲道:“陸徹,如果他什么本事都沒有,你還會這么維護他嗎?” 被母親這般錐心質問,陸徹終究沒能說出那句違心的話。 陸徵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似乎有些難受,又似乎有些解脫,這一刻,他心頭的枷鎖似乎突然被打開了,可他感覺到的不是輕松,反而是一種茫然無措。本以為自己能夠慢慢接受這些家人,可是現在才明白,母親沒有把自己當兒子,而哥哥也未必把自己當弟弟,他曾經感受到的那些溫暖似乎都是錯覺。 陸徵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竹覃居,他渾渾噩噩地仿佛一具傀儡,只是步子不自覺地回到了這里,這是他穿越來后最熟悉的地方,可似乎也并不應該屬于他。 汲香看到他回來似乎有些驚訝,但還是微笑道:“少爺,點心蒸好了,您現在就要吃嗎?” 陸徵根本不知道汲香說了什么,只是呆呆地點點頭。 汲香應了一聲就去了小廚房,隨后就拿了一籃子點心進來。她放下籃子,拿了四色碟子,將點心一一擺上。 一色綠豆糕,用了糯米和綠豆粉做成方方正正的模樣,底下鋪著一條粽葉,深綠色的粽葉上擺著淺綠的糕點,極為清爽;一色栗子酥,用了蒸熟的栗子揉成的泥,外頭裹了一層餅皮,在油中滾過一圈,皮焦香酥脆泛著微微的黃色,里頭的栗子泥卻又軟糯可口;一色蓮子糕,質地細膩甜爽,香甜軟滑,潔白的糕點上淋著一層糖漬桂花,泛出濃郁的香味,最后一色卻是府中常備的棗泥山藥糕。 如果陸徵注意到,就會發現這和汲香第一次做給自己的點心一模一樣。 汲香給陸徵塞進了一雙筷子,陸徵便怔怔地往點心上去夾,和他第一次吃一樣,夾了蓮子糕。 汲香在一旁看著,慢慢地露出詭異的笑。 正在這時,一個人影闖了進來,一把打掉了陸徵手里的筷子,陸徵被這么一嚇才回過神來,發現面前站著的竟然是柳枝。 柳枝面色憔悴,衣服凌亂,還沾著灰塵泥土,手腕處隱約露出青紫色的淤痕。 陸徵連忙問道:“柳枝,你怎么了?” 柳枝搖搖頭,著急道:“少爺你還沒吃吧?” 陸徵帶著莫名搖搖頭。 柳枝這才仿佛松了口氣:“那點心里有毒?!?/br> “有毒?!”陸徵露出震驚的表情,但很快就明白過來,他看向一旁面色煞白的汲香道,“你也知道了?” 汲香抿著唇點點頭。 陸徵的臉上慢慢露出苦笑:“所以……你想要殺了我嗎?”他穿越過來之后,雖說的確對于原主的父母有些疏遠,可對于錦鹿和汲香,他自認并不差,卻也比不上原身嗎?如此想來,原身雖然名聲不太好,可做人倒是極為成功。他又想到簡余,他先前想要和自己說的難道真是自己想的那樣嗎?或許他只不過是打算告訴自己,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原身罷了。 說曹cao曹cao到,就在陸徵這么想著的時候,簡余推開門走了進來。 柳枝解釋道:“奴婢想要逃出去的時候,恰好碰到簡公子,是他救了奴婢?!?/br> 她沒有說是怎么碰到的,可陸徵這一刻的思維竟然變得如此清晰,他看著簡余,十分冷靜地問道:“你也早就知道了?” 他問的不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而是說簡余早就知道汲香會對他不利這件事。 簡余看著他的眼睛,點點頭。 陸徵從身上將那塊令牌拿出來,遞給他。 簡余沒有接:“為什么?” 陸徵輕笑道:“我幾乎接收了他全部的記憶,可獨獨缺少你的,我以前不知道為什么,可現在我知道了?!?/br> 簡余的臉色一白。 “收下吧!”陸徵將令牌遞給他,然后露出一個微笑,“然后我們兩清了,你與他也兩清了?!?/br> 尤帶著體溫的令牌落在簡余的手心,卻像一塊燒紅的炭火一般,讓他恨不得丟出去,可在陸徵的目光之下,他最后只能忍著心頭的劇痛,慢慢地接了過來。 陸徵又是一笑,不再看任何人,慢慢朝外走去。 天上不知道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春雨微涼,慢慢地沾濕了他的頭發和衣服,在這種時候,陸徵居然還有心思想到,偶像劇中男女主角傷心的時候,老天總會貼心地下雨,自己眼下居然也享受到了這種待遇,雖然只是毛毛細雨,但就不要計較那么多了。 這時,雨仿佛停了,一把傘停在了陸徵的頭頂上。 陸徵茫然地抬起頭,卻正好看見容禛那雙眼睛,他淡淡地說道:“走吧,跟我回家?!?/br> 第六十五章 言中意 陸徵渾渾噩噩地跟著容禛回到楚王府的客院, 又渾渾噩噩地任由容禛幫他擦干凈了頭發和臉上的雨水, 期間只與容禛說了一句話, 那就是求他把柳枝給帶出來。 容禛答應了,又安撫他:“你好好休息吧?!?/br> 陸徵點點頭,表情十分平靜。 容禛走出客院, 臉色立刻變得凝重。他來到會客室,簡余一看到他立刻就站了起來:“他怎么樣?” 容禛搖搖頭。 簡余臉色一變:“我要見他?!?/br> “讓他先休息一晚?!比荻G道,“他這會恐怕誰都不想見?!?/br> 簡余沉默了好一會, 才問道:“殿下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容禛點點頭。 “那他知不知道, 了塵大師原本要告訴英國公夫人真相的,是你阻止了?!焙営噘|問道。 容禛的臉色卻沒有絲毫變化, 而是反問道:“你是何時知道的?” “這不重要!”簡余怒道,“重要的是, 他那么信任你!你卻是這樣回報他的嗎?” 容禛發出一聲輕笑:“你太小看他了,他比我們任何人都看的清楚?!?/br> 簡余一愣:“什么意思?” “即便英國公他們知道真相, 又會如何呢?”容禛問,“那個在英國公府生活了十五年的陸徵又該何去何從?你不也想過這個問題嗎?如何?” 簡余臉色一白,手握成了拳頭又松開。 容禛走到主位上坐下:“他們是兩個人, 這從來都是非黑即白的選擇, 無法兩全?!?/br> “可你不該替他做這個決定!” 容禛抬起頭,淡淡道:“可他突然來到這里,又是誰替他做的決定呢?”他的語氣不急不緩,說道,“本王承認需要一個不與任何勢力有瓜葛的陸徵, 但是,那是現在的陸徵。本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在我眼中,遠比一個英國公府來得有價值。況且,你是以何種身份來質問本王呢?” 他的承認如此坦蕩,簡余反而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閃躲。 容禛沒有再說下去,而是道:“你來找本王,不只是為了陸徵吧?” “承蒙殿下厚愛,在下決定不去北疆了?!焙営鄲灺暬卮?。 容禛半點都沒有吃驚,而是問:“為什么?” “大皇子與四皇子不好相與,可殿下呢?莫非就對那個位子毫無野心嗎?”簡余問。 容禛沒想到簡余這么敏銳,這滿朝上下只怕沒有誰能看出他的野心,就算能看出來,恐怕也沒有誰敢當面這樣質問他,這下,倒不知道該說簡余大膽還是莽撞好了。 簡余盯著容禛的表情,毫不避諱道:“殿下先前的招徠也并非出于真心吧?不過是借機在試探在下罷了?!?/br> “不,本王的確是欣賞你?!比荻G卻給出相反的答案,“不管是毫無依仗在赤甲衛站穩腳跟也罷,還是說舍就舍的氣魄也罷,你都有值得本王傾力拉攏的資本?!?/br> 簡余的臉色緩了緩,干脆利落認了錯:“那是在下小人之心了?!?/br> “本王只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讓你突然改變了主意?!比荻G淡淡道,“先前你的表現可不是作假,你是真的不想留在燕京?!?/br> 簡余頓了頓,才道:“在下的確有不能離開燕京的原因,只是不方便與殿下說?!?/br> 容禛似了然,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 簡余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那么陸徵……殿下決定要如何做?” 容禛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若他愿意,便隨本王一同去北疆也好?!?/br> “北疆戰事已起,殿下莫非沒有任何打算嗎?”簡余皺起眉頭,“陸徵他不通武藝,便是去了北疆只怕會成為殿下的負擔?!?/br> 容禛眼底冷色一閃而過:“那依你之見,又要如何?” “他是男人,要做什么選擇應該讓他自己決定?!焙営嗪敛幌嘧?。 就在此時,一個男人搖著灑金扇子吊兒郎當地走了過來:“都爭什么呢?兩位也算當世豪杰,這爭風吃醋的嘴臉和旁人也沒什么區別嘛!” 簡余和容禛不約而同地移開目光,簡余拱了拱手:“既然陸徵此刻不愿見人,在下就明日再來求見,告辭?!闭f罷,徑自離去。 簡余走后,容禛才不悅地看著宋之意:“你來做什么?” 宋之意不懷好意地嘿嘿一笑:“表哥,心情不好也不要拿我出氣???” 容禛挑了挑眉頭:“你手握這么多資源,區區一個公主府都這么久未曾查清,你說本王不該生氣?” “咳咳……”宋之意咳嗽兩聲,葛回的事情居然讓陸徵先查到了,這的確是他的恥辱,眼見容禛還要在他的痛處上戳兩刀,連忙求饒道,“表哥我錯了,我就是來找你匯報山陽長公主的事情?!?/br> “當年山陽長公主極受先太后喜愛,時常召她進宮陪伴,即便后來她有孕在身也是如此??墒呛髞砗⒆釉绠a,她也就慢慢低調下去,我查到她早產那日正好是姑姑被殺之日?!彼沃鈬烂C了神情,“山陽長公主每年年初都會去奉國寺禮佛,我偷偷去查了,名義上是禮佛,可實際上是超度?!?/br> 容禛面色一緊:“超度誰?” 宋之意搖搖頭:“那是一塊無字牌位,我也猜不出?!?/br> “如母親之死真的與山陽有關,可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呢?母親當年在宮中并不算受寵,為人亦是溫和無爭,她二人甚至都毫無交集,怎么可能……” “但不管怎么說,山陽長公主或許知道些內幕也未可知?!?/br> 容禛點點頭:“正是,只怕還應當去問問我這位好jiejie?!?/br> 公主府內,山陽長公主坐在臥房內,由婢女給她卸了妝,打散了頭發,又換上家常的衣服,才啟口問道:“這幾日府中可有發生什么事?” 屏風之后是跪在地上的護衛統領,他連忙回答:“這幾日府中尚算平靜,只是有一日有宵小窺伺,被……被少爺打傷逃走了……” 只聽見屏風后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山陽長公主蒼白著臉色跌跌撞撞跑了出來,一把抓住護衛統領的手臂:“你說什么?!” “屬下……屬下有罪!”護衛統領羞愧地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