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這種赤腳的忽然一步登天后精神錯亂的情形,欽差太監見多了,對胡靈珊不磕頭不謝恩的無禮舉動視若無睹。 有那閑工夫計較這些,不如考慮會拿到多少紅包。 胡博超茫然,欽差太監是和他說話呢? 胡遠志激動萬分,顫抖著道:“大伯伯,你現在是官了!” 一直處于懵懂狀態的胡遠志,反倒認真聽明白了圣旨。 朝廷認為胡博超研制新藥,教化百姓,仁心仁術,大有先人遺風,授浙江候補道,賜黃馬褂。 有清一代,候補道多如牛毛,隨便捐點銀子,就能撈個官身,光宗耀祖,欺壓良民。 但當了候補道,卻也不代表就是真正的官員了。朝廷也不是傻瓜,花錢買的官,誰知道真正素質如何,能認識幾個字已經是高等素質了,有錢的老爺為智障兒子捐個官,求個保(護)傘,這種情況多了去了。所以候補道轉正授實職,其實是非常渺茫的,絕大部分人都穿著官袍,做了一輩子的候補。 那為何大清還有這么多有錢人拼死拼活的捐官? 因為再怎么捐官,再怎么候補,終究是進入了體制內了,再也不是隨便出來個衙役,就能吆來喝去的p民了。進入了體制內,就能大搖大擺的和其他官老爺喝花酒,打麻將,聯系感情,(官)商勾結了。 胡遠志完全沒搞懂胡博超的候補道,終究是幾品官員,但是,不妨礙他明白,他已經是官二代了,還要比這個更讓人欣喜的嗎? 老胡家絕處逢生,胡老爺胡博超胡博明神智回歸。 胡博明立刻滿面堆笑的和欽差太監打招呼,舉手投足間,幾張大面額的銀票已經塞了過去。 欽差太監偷空瞅了銀票一眼,對金額很是滿意,老胡家很會做人嘛。 杭州知府傻眼,前一刻還在拼個你死我活,下一刻就要同殿為官了?久經風雨的杭州知府腦子短路了那么幾秒鐘,立刻大笑:“胡大人,恭喜恭喜!” 老胡家這個官當得太蹊蹺,沒聽說老胡家有后臺,更沒發現老胡家在朝廷活動的跡象,但杭州知府并不擔心因此受到胡家的報復。 不說胡博超不過是個候補,怎么也斗不過他這個有正兒八經的知府,官場的潛規則也不允許胡博超報復。 進了體制,就要遵守體制的規則,前一刻是p民,被官員欺壓那是應該的,杭州知府秉公執法,于公于私都沒錯;后一刻進了體制,彷如新生,與過往再無關系,就該盡棄前嫌,和睦相處,追究以前的朝廷公案,也太沒道理。 “恭喜你個毛!”胡靈珊冷笑。 piu! 杭州知府人頭飛起。 以為差點干掉胡家全家,就毛事都沒有了?以為都是官就能相逢一笑泯恩仇了?以為有一群人護著你,我就不敢砍你了? 做夢! 敢動手殺人全家,奪人財產的,就要做好被人砍下人頭的覺悟! 殺人如麻的胡大師姐有這個覺悟,杭州知府,你有沒有? 欽差太監的眼珠子都凸了出來,殺官!這是造反! 老胡家放著當官的錦繡前程不要,這是一心往全家死翹翹的道路上飛奔嗎? 反應快的清兵火速掏槍。 piu! 又是幾顆人頭飛起。 欽差太監驚訝的呆了,結結巴巴的叫:“住……手!住手……” 西洋槍手秒掏出了(手)槍,砰! 驚慌失措的眾人不由的一齊看去。 西洋槍手舉槍對著前方,胡靈珊從他背后悠悠走出,伸手奪下他手中的左(輪)手(槍)。 欽差太監回過神,小跑幾步,抓著西洋槍手的肩膀,驚恐的道:“洋大人,洋大人!” 西洋槍手的脖頸上,一道淡淡的紅線漸漸變得nongnong的,忽然,西洋槍手的腦袋落地,一股鮮血向天激射。 以為把胡大師姐打得身上都是血,拍拍屁股就ok了?以為黃毛藍眼就高人一等,殺幾個黃皮膚的落后的大清野蠻人就沒事了? 告訴你,胡大魔頭瑕疵必報!拿人頭來抵! 欽差大人被淋得一臉一身的鮮血,吼道:“來人哪……” 忽然愣住。 現場幾百人一齊盯著他看。 事情到了這一步,幾百個清兵已經完全茫然了。 胡家現在是官了,這算狗咬狗還是狗咬狗? 自以為見多識廣的大清官兵們迅速思索,按照官場的見識,敢于這么囂張的當眾砍死官員的,背后的后臺一般都會硬得無法想象。 這不是兇殺案,不是殺官造反,根本就是兩股朝廷勢力在扳手腕嘛。 小兵們迅速得出最正確的結論,關他們p事,老大不說話,他們裝傻就是。 老胡家汗出如漿,李曼快要暈倒了,胡遠志已經癡呆了,小靈嘉捂住嘴,睜大眼睛死命的看胡靈珊。 胡靈珊冷笑,這個太監總算不傻。 這短短的幾秒鐘,如同度過了一個世紀。 欽差太監揚天大笑:“哇哈哈哈,胡大人,你的千金果然是與眾不同?!睋]揮手,竟然帶著眾人揚長而去。 武林門胡家外,一地的鮮血,以及沒了知府領導的、待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的一群杭州本地大清勇士。 “水太深!”大清勇士們一齊想著,連京城來的欽差大人都不敢管。 “趕緊回去,這里的事和我們無關?!睅讉€清兵老油條小聲嘀咕著。 “那個誰誰誰,給我站??!”胡靈珊持刀指著大清勇士們喝道。 百余個清兵急忙擠出笑臉:“……小姐……大人!有何吩咐?!?/br> 胡靈珊揮手:“把這些尸體都處理了,洋槍都留下?!?/br> 清兵們點頭哈腰,利索的開始打掃。 洋槍給胡靈珊,犯軍法嗎? 犯,但是,完全不要緊。 大清朝百余年來打仗,哪一次不是丟盔棄甲的?丟了武器空手逃回的大清兵將,上至朝廷一品將軍,下至普普通通一小兵,從來沒有人因此受過處罰。 打仗嘛,尤其是敗仗,哪有不損失些刀槍的?有什么好稀奇的。就算上頭真要追究,那就去找胡家嘛,人家也是官,官和官容易溝通。 附近的百姓已經從起初的幾千人,慢慢的匯攏到了幾萬人,個個雙手籠在袖子里,拖著丑陋的辮子,骯臟和瘦削的臉上,喜笑顏開。 真好看,太好看了,這么多的人頭,這么多的鮮血,劇情起伏,矛盾激烈,比過年唱大戲還要好看。 小靈嘉拿出手絹,小心的按在胡靈珊的傷口上:“jiejie,疼嗎?” “疼!好疼!”胡靈珊瞪眼。 胡遠志忽然指著遠處,低聲驚叫:“他們在干什么?” 有幾個人急急忙忙的湊近抬尸體的清兵,低聲說著話,然后掏出一些銅板,連著手里的饅頭遞了過去。 清兵笑著將饅頭在尸體上蹭著,又遞還給那幾個人。 胡博明嘆息,這是干什么,還有不明白的嘛。 李曼撇過頭。 胡靈珊忽然放聲大笑:“看,這就是炎黃子孫,這就是華夏土地,這就是4萬萬漢人!讓這個愚昧的世界毀滅吧!” 遠處的人群中,有幾個人站在不同的角落,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或江南口音,或中原人士,彼此之間互不相識,此刻,不約而同的慘笑,這個愚昧的世界啊,還值得拯救嗎? …… “什么?當眾殺了朝廷命官,欽差居然視若無睹?”閩浙總督衙門,一群官員和幕僚們低聲驚訝的叫著。 杭州胡家不過是一介草民,就算圣恩再隆,也沒有道理殺官后絲毫不受追究。 “難道,這里有什么蹊蹺?”幾人一齊皺眉。 閩浙總督許應骙坐在太師椅上,輕輕唱著京劇,一手打著節拍,看似悠閑,心里憤怒已極。 這群廢物!平時講些圣人的大道理,什么不與民爭利,要禮賢下士等等的溜得很,眼下竟然連這么簡單的局面都看不同。 白拿俸祿了! “大人,眼下情況未明,一動不如一靜?!睅讉€幕僚商量了半天,終于提出了一個極其符合官場規則,極其符合“只怕沒有這么簡單”的萬試萬靈全攻全守的策略。 這個策略就是,裝沒看見。 管胡家有什么背景,管欽差有什么顧慮,管朝廷有什么打算,閩浙總督府不知道,沒聽說,不處理。 這也叫上策?忒么的信不信老子給你腦袋上開瓢! 許應骙極其佩服自己的修養,居然能面帶微笑的搖頭。 這群廢物! 杭州知府打死人,當然可以裝不知道,即使案件通天,也大可以推脫,下面沒有上報,未曾耳聞。 可這是杭州知府被人打死了,做官要糊涂到什么程度,才會連手下重鎮的知府掛了,都不知道? 要是身為杭州知府的頂頭上司的許應骙,敢裝作不知道,那么,“用人失察,荒廢政務”的彈劾絕對少不了,許應骙回家賣紅薯去吧。 但是,這件事情,又該怎么處理呢? 許應骙想著那“浙江候補道,賜黃馬褂”的圣旨,心里發寒。 朝廷這是想做什么? …… “那個在報紙上公然反對新文化的胡博超,被賜了黃馬褂?”某個地方官驚訝的看著邸報。 另一個官員用力點頭:“就是那個賣假藥的胡博超?!?/br> 托報紙輿論大戰的福,現在胡博超以及整個胡家,臭名遠揚,關心時政的文化人,熱血青年,腐朽官員,就沒有不知道胡博超的。 這個普普通通,似乎沒有什么背景的黑心小商人胡博超,為什么能忽然享受隆重皇恩呢? 所有得到消息的人都在認真的思索著。 能想到的理由似乎只有一個。 對抗新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