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節
許雙婉聽說廣海進京城的馬車有一輛往侯府這邊的方向來了, 心里正琢磨著的時候,下人又來報,原來侯府的人在路上已試探出馬車上的人是誰來了。 是珍妃生母。 先前許雙婉還當是那邊的宣家先派人馬過來送禮,人還是要休整一二才會上門拜訪,這廂聽說是人來了, 她在見與不見當中尋思了片刻,選擇了前者。 人大老遠而來,她避而不見, 少不得被人說三道四, 且有損侯府和她的臉面,使不得。 她這頭吩咐下去見客,又叫了人去單府請單娘子夫人,宣仲安回來踏進門時,就聽她在吩咐下人:“安道口往里走的那幾道路,每隔一兩處攔上一攔,拖一拖他們的腳程?!?/br> 宣仲安走進去,朝她揚了下眉。 許雙婉見他進來,就微笑了起來,連帶她如水一般的柔眼也微微微地亮了起來,“您回來了?” “回了?!毙侔泊炅舜晔?,待暖和了點,執起她的手往椅子走,“怎么要拖人的腳程?” “我尋思著,他們不遠千里而來,路上舟車勞頓也是有所疲憊,身子難免有不舒適的地方,我剛才讓人去請如蘭了,她過來要得了一會,我想著他們要是前后腳進屋,我也放心些?!痹S雙婉讓他牽著去了夫妻倆天天都要坐一會的寬椅處,云淡風輕地道。 有醫者在,且還是女醫,到時候有個什么不妥的,也好救治。 不過,這位庶老爺夫人來的也是太唐突,她剛進京就來侯府,這位老夫人可當她自己是救女心切,但要是在侯府出了什么事,這個關頭,別人只當她是給侯府添了晦氣,給侯府惹了麻煩。 至于她這是不是來與歸德侯府來見禮的,更是沒什么好說的了,當初他們身為庶子帶走族人,分宗分得那么決絕,后來兩家沒有見面就眼紅相斗,已是侯府大度。 這位庶老夫人,最好是安安靜靜地來,安安靜靜地走,莫要做出什么糊涂事來的好。 就剛才那一會,許雙婉對這位庶老夫人來之事就想好了幾條應對之策了。 許雙婉這些年當家,人情來往之間,沒什么大把柄好讓人拿捏。 這面子是做不全的,但明面上她還是會讓大家過得去,比起別的門府因來往情面引起的無數糾葛恩怨,侯府的這些事就相對要少很多,找上門的麻煩也是一年比一年少,近幾年是幾乎沒有了。 她是個厲害人,只是厲害在暗處,不與人相道,更無跟人夸耀之心,事情做了就是做了,能瞞的還要瞞著一些,免得被外人探究個中內情,她嘴太嚴,于是她嫁進歸德侯府十來年,也當了十來年的家了,她在外人嘴里的面目也是模糊不堪,外面那些傳的說的那個宣長公子夫人,與她本人并沒有相似之處。 但她的厲害,她丈夫是知道的,宣仲安聞言也是連連笑了好幾聲,隨后,因眉目舒展神色清朗明俊的宣相笑道:“為夫剛剛還急走了幾步,就是想著快快來為夫人助陣的好?!?/br> 許雙婉沒有回應他的調侃,她松開了他的手,端過丫鬟奉上的茶,吹了吹熱氣,淺嘗了兩口,送到他嘴邊與他道:“你嘗嘗,新出的春茶,里頭加了點老人家為你煎的藥茶……” “嗯,有點花香味,”宣相嘗出了味來,覺得喜歡,就著她的手又喝了兩口,抬眼道:“好喝?!?/br> “喜歡嗎?” “喜歡?!?/br> “那多喝兩天?!痹S雙婉端過茶,自己又喝了一口,也覺得這茶不錯。 她把茶擱在了桌上,轉頭與他接著先前的話道:“無需您見她?!?/br> 用不到他出面。 那邊無論于情份,還是于身份,都沒到那個份上。 “可是我說了,這幾個月……” “你就讓我做點事罷,都閑了好長一段了,骨頭都要生繡了?!痹S雙婉靠向了他的肩,依在了他的肩膀上,雙手暖著他的兩手,“等會我帶著虞娘和福娘她們一道去,也會叫上小武娘她們,你就放心罷?!?/br> 小武娘她們都是他過了次眼,挑中放到她身邊的,她的安危宣仲安有些放心,但也道:“你在哪見她?” “漱芳閣?!泵鞴钣疫呉娕偷闹械?。 “嗯,那我在屋里坐一會,”那邊離他們的園子不算遠,但離云鶴堂就遠了,宣仲安抽出一手摟住了她的腰,拿她暖熱了的右手上下輕撫著她的腹,“你有什么事,讓人過來與我說就是?!?/br> “好?!?/br> ** 宣洱是老歸德侯的三兒子,年輕的時候,他跟他的二哥宣容對死去的老歸德侯可說是孺慕與恨意皆有,那時候他們年輕,對他們父親的恨要比孺慕要深,因他們想不明白,為何他們父親要把侯府交到一個明明會死在他手里的人手中。 等他們去了廣海扎根立宗,老侯爺作為父親對他們的用心和栽培的好處,因他們在廣??焖俚牡脛蒿@得明顯了起來。 他們當年恨他們父親迂腐,不顧侯府的生死也要把侯府傳給他們兄長,就是這位長兄萬般不如他們,只因他沾了個嫡字,侯府就是他的,侯位就是他的,宣容兩兄弟那時候太恨他們的父親老歸德侯,恨意蒙蔽了他們的神智,很多事一時之間看不清楚,直到多年后,他們發現他們父親其實也給了他們另一條路后,一年一年地,恨意淡得不足一提之后,他們父親生前對他們教誨的恩德就顯得重如泰山了起來。 他們當年身為庶子,因他們的天賦異稟,他們父親請了名師大儒悉心栽培他們,在家族當中,也放手了很多事情讓他們掌管,其后才有了他們順理其章帶著大批族人走的事情發生。 先人已去,他們也老了,經的事見的事多了,知道了他們父親對他們的心意,也知道了這世上難得雙全法,他們也想過跟歸德侯府和好過。 但還沒等他們定下主意,歸德侯府就起勢了,然后,他們與侯府就成了如今的局勢。 要說宣洱宣容兩兄弟完全放下了過去,也不盡然,侯府要是一直沒落下去,他們可能在侯府落難的時候幫一把,但侯府起勢了,兩兄弟心中也不是滋味了起來。 到底,他們還是想踩他們那位嫡長兄一頭的,他們兩兄弟都想百年之后到了地底下見到了他們父親,跟他們父親說:看,他就是不如我們兄弟,我們兄弟當中的哪個都不如。 但宣宏道掌管的歸德侯府就是起勢了。 這無疑是隔著空氣狠狠摑了兩兄弟一巴掌,打得他們好一陣子都沒回過神來,其后,就有了宣家大舉進京,不擇手段也要在朝廷站到一席的事情來。 兩兄弟為爭一口氣,想著一定要在死前把歸德侯府踩到腳底下,他們不畏風險冒險而進,幾乎動用了廣海宣氏一族大半的財富和人力,壓下了族中眾多的反對之聲,費盡心機與廣海幾門大族斡旋,才博得了宣岳普在朝中的優勢。 而現今,用盡全族之力才博來的優勢,毀在了一個小女兒的手里。 宣洱一路上與老妻都未發一語,聽到老妻的馬車朝侯府奔去后,他也是一聲不應,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而宣洱原配夫人在馬車快近歸德侯府時,她強行吞咽了幾顆醒神丸,喘著粗氣讓丫鬟扶她坐了起來,讓丫鬟給她梳頭。 她帶來的丫鬟是她從小帶到大的,對她再忠心耿耿不過,見老夫人強行吞那會害人命的醒神丸,她給老夫人梳著頭的時候,眼淚也流了出來。 “哭什么?”宣老夫人被她哭得頭疼,這時她剛才吞的藥的藥性也顯出來了,她氣順了很多,罵人也有力氣了,“我還沒死?!?/br> “老夫人,您不為自己著想,您也要為三爺,四爺他們想想啊,您要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這讓他們如何安心……”丫鬟心疼她,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