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節
等洵林回來,府中跟平時無異,就是洵林臉上一直殘留著淡淡的紅,等他出了兄嫂的住處要回聽軒堂的時候,他兄長意有所指的一聲冷哼聲,讓他冷卻了大半下來的臉一下子就又爆紅了起來。 洵林不敢回頭,有些狼狽地逃回了聽軒堂,等見到對他面露慈愛的父親,才敢露出一臉的沮喪來。 不管是圣上哥哥的安慰,還是嫂子無言的溫柔都不能抹去他在朝廷上所受的挫敗,他是有愧于長兄平時對他的教導,今天長兄沒有斥責他,想來也是嫂子維護他的結果,正是因為如此,洵林更是有愧,長兄對他委以重用,長嫂的悉心愛護,他自認已能替侯府承擔一二,沒想僅是上朝說幾句話,他就被人的下馬威掃得臉面無光。 他長兄的臉和侯府的臉都被他丟盡了。 歸德侯見幼子悶悶不樂,也是嘆然不已,這夜他陪了幼子入睡,跟幼子談起了當年他所做的種種錯事來。 這個年紀這個時候再談起以往,宣宏道比以前看得清自己多了,再說起以前也心平氣和了很多,也能正視起自己的眼高手低,與自命不凡實則目光短淺來。 等到洵林在他的寬慰下疲憊而睡,宣宏道也閉上了眼,心道還好他沒有因為只圖著爭自己的那口氣,把兩個兒子以后的路都堵死了,他讓了一步,就給兒孫們讓出一條寬敞大道來,如此也好…… 他能陪著洵林成才,能等著望康長大,在他綠碌無為多年后,老天已是待他不薄了。 ** 洵林畢竟無官位在身,不可能天天上朝,不過這次之后,宣仲安對著幼弟就要比以前嚴苛多了,甚至連個笑臉都沒了,兄弟之間那點溫情蕩然無存,讓洵林一見到他兄長后背就不由自主地發涼直挺,這就跟宣相底下的人見到宣相,就如耗子見到了貓一樣。 許雙婉看在眼里,本來想勸,但想想便作罷。 與其洵林在外見著了嚴厲兇煞者不能動彈,還不如他在家里多看他兄長的幾個臉色,出去了,他也就不用怕別人了。 宣仲安本來還以為妻子會說他對洵林太苛刻了,沒想幾天過后,她一句話都沒有,難免也就奇怪問了她,等他知道妻子把他當成是洵林的試金石,攔路虎后,宣相的臉色一整天都相當地難看,難看到小鈺君摸著她爹爹的臉,說她爹爹的臉臭臭的。 在家里養了大半個月后,宣相感覺他跟他家婉姬的日子過得有點艱難了起來,這天在吃過苦藥還被她叫起來去大殿打拳的時候,他就跟婉姬嘀咕:“我以前只要累了你就讓我睡,我現在病了,在家只多躺了幾天,想多睡一會你就讓我起來,是不是天天看著我,你就看我不順眼了?就不中意我了?” 許雙婉牽著一跳一跳走著路的小鈺君,催他:“快走幾步,莫要比君兒走得還要慢?!?/br> “是的,是的?!毙♀暰c頭不已,還伸出小胖手朝父親招手,“爹爹快些?!?/br> 宣相唉聲嘆氣,快走了兩步,走到了母女面前把小女兒抱了起來,跟妻子道:“早晚有一天,你還是會像以前那般對我好的?!?/br> 許雙婉笑著點頭。 是的,會有那么一天的。 過了幾天,白天教望康念書的宣仲安發現送藥的不是妻子,而是下人后,等了兩天,確定妻子真的不打算天天出現在他眼前后,宣相晚上跟妻子作揖:“請夫人還是天天多看我幾眼的好?!?/br> 許雙婉摸摸他的頭,“等我再找找感覺?!?/br> 宣相叫苦不迭,連連求饒不已,逗得在旁的望康跟鈺君咯咯大笑不已。 等一個來月過去,他身子好了點,臉上有了點血氣,許雙婉也不再跟以前那般看得他嚴了,也讓他的下屬進府,讓他見一見人。 “等你精力再好點,就讓你回公衙?!边@晚許雙婉攔了想去書房的丈夫,跟他道,“這在家的幾天,夜晚你就莫煩神了,多歇一會養養神?!?/br> 宣仲安本來有急事要去跟人吩咐,聽了這話止了步,回頭抱著她:“怎么舍得放我出去了?” “攔不住啊?!痹S雙婉把下巴擱在他肩上,道。 “怎么攔不住了?” “攔得住你的人,攔不住你的心啊?!痹S雙婉說著頓了一下,又道:“那里才是你要呆的地方,我也不想攔?!?/br> 就算cao勞會折壽,折壽就折壽罷,他不痛快,多活幾年又如何? 他從來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她也不想用她的小心翼翼,寸光鼠目去束縛他。 她說得很平靜溫柔,但宣仲安聽出了她話下那些藏在止水下面的深情。 “我要是有一天突然走了,離開了你,長眠于地下,你會如何?”靜然的氣氛當中,宣仲安突然想問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要看時間,你要是走得急,望康他們還沒長大,那我要多等幾年,把他們安排好了再去找你,你要是能多陪我幾年,那我的日子就要好過了,你活到哪天,我就陪你到哪天……”她丈夫所問的,是許雙婉這段時間天天都在想的,她把一切都想明白了,人也就淡定了下來,再說起生離死別,她也就平靜了,“不過不管如何,不管你在哪,你都在我的心里?!?/br> 宣仲安被她說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年紀尚小的時候,以為自己冰冷缺失溫情的心終其一生都暖和不起來,以為自己一輩子就這樣過了,他連生死都無畏,也就不怕過得孤冷些。 但現在,他還是變了。 她填補好了他所缺失的溫情,也撫平了他身上最冰冷尖銳的一角?,F在這個站在朝廷上能周旋前后上下的左丞相,比起當初那個心中藏著無數戾氣的兩部尚書要真正地溫和多了,他不再被輕易激怒,也不再被狂怒左右,他很有耐性地做解決著每一件棘手又得罪人的事情,哪怕最后的功勞算不到他頭上,哪怕最后還是會失敗,他都不再去為那些結果憂心。 他知道,就算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承認他的成就,肯定他對于世道的努力與探索,但她能,且還會陪著他。 “我還是多活幾年罷?!蹦┝?,宣仲安道,又急步上了床,把被子拉著蓋到了頭上,攔住了他泛紅的眼。 許雙婉轉頭笑看著他的身影。 ** 建元六年,大年初五白雪紛飛,天還沒亮,京城一大早的鞭炮聲就接連不斷,歸德侯府的門前灑掃仆人一出來把侯府前面的路清掃干凈,天剛亮不久,他們正要歸府,就聽見馬蹄聲朝侯府這邊過來,幾個仆人連忙小跑著到了路邊,給來者之人讓路。 前來之人是涼州都督景亮之子景甘,侯府這幾天前來拜年的人太多,不是誰都能放進門去,門子都是由著云鶴堂的人在守著,一見景甘就是不認識,也認出了他和他身后之人身上的氣勢來,便朝景甘一抱手道:“請尊客奉上大名?!?/br> 景甘抱手一回:“洛州都督府景甘奉家父之令,前來與左相大人拜年?!?/br> 原來是洛州景都督的兒子來了,門子當下就道:“還請貴客前堂大殿入坐,我等即刻就前去通報主子?!?/br> “有勞?!?/br> 景甘入了地龍燒得正旺的“明公殿”,一身寒氣沒一會就褪了下去,正謝過侯府管家帶人奉上的茶,就聽有人在門口“呀”了一聲,一道清朗的兒童聲音在門口響起:“我聽說有個大將軍來了呢?!?/br> 說著,門口有只小兒的腿邁了進來,景甘還沒看清他的臉,就見這身著湛新錦袍的小兒回過了頭,與他身后的人招手道:“你快一些,哥哥牽你?!?/br> “哥哥快?!?/br> “是你慢了?!毙禒康搅颂嶂菇桥苓^來的meimei,叮囑她道:“是大將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