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節
“你都聽到了?” 洵林羞澀地別過了眼。 他是偷聽了不少,他也不想這樣的,就是大人都把他當小孩看,可他不小了,他連小侄都有了。 “她不講道理,是因著咱們都講道理,一群人都要面子的話,顧忌著面子,都會息事寧人,如此她也就能得償所愿了?!痹S雙婉不會隨便跟人說這些,但洵林的長兄不愿意洵林活得糊涂,已經讓他開始接觸世事的殘忍與殘酷了,她這邊也會略盡些長嫂之能教導他,“她這招往往很好用,一般人與她糾纏不過來,左右也會避著她些,省的被她纏上,有些人為了擺脫她,更是愿意退讓幾分?!?/br> “她這是胡攪蠻纏?!?/br> “是啊,但很好用,是不是?” 洵林不高興,“嫂嫂,你怎么還夸她?” “不是夸她,”許雙婉朝他搖頭,“你看嫂子讓他占便宜了嗎?” “我不知道,”洵林搖搖頭,不解地看著她,“把她留下來好嗎?她要是不走了呢?” “不走了啊,棠府要是丟得起這個人,不走也罷?!边@廂他們也走到了大門前的小亭子處了,許雙婉牽了他上亭,看他坐在了石凳上,方才抱了望康坐下道:“但嫂子能把她留下,等著棠家低頭道歉,而不是怕事,你道是為何?” “為,為何?”洵林隱隱覺得他有點懂,但好像又不完全明白。 “是因侯府現在不怕事,要換以往,侯府只能躲著,避著,讓她得逞?!痹S雙婉朝洵林輕聲道:“洵林,胡攪蠻纏不是正道,那是宵小之法,但是,很多人吃這套,是因為這世上怕事的人,遠遠多過于不怕事的人。而人為何怕事?多數皆是因身弱家虛,身有負累,禁不起折騰,自然都是能避則避了……” “只有強大,才能不被欺負,才讓能讓人俯首低頭,是嗎?大哥現在得勢了,我們家起來了,他們才怕我們,是嗎?”洵林認真地看著他的嫂子。 “是如此,但又不止是如此,”許雙婉看了眼在她懷中又呼呼大睡了起來的望康,她看了眼睡得安心的孩兒,又看向洵林,與他道:“你今日能讓他人俯身低頭,明日他人就能讓你俯首低頭,你不能如此去作想,太理所當然了,你要想古往今來多少家族式微,由盛及衰,到底是為何?” “我不懂?!变謸u頭。 “是因一代人積的勢,族中子弟以及后世子孫恨不得吃個世世代代?!痹S雙婉看著洵林呆呆的小臉微笑道:“洵林,之前你在外有人欺你,是侯府已到了微勢了,侯府只能退讓才能存活,現今侯府起勢,是你兄長多年謀劃而來,你想他謀出來的勢,如若他不再進取,府中只靠著他起來的勢一味索取的話,這勢又經得住幾次強來呢?” 就如棠閣老家積的勢,又經得住老夫人幾次這般胡攪蠻纏呢? 可能都用不著再經幾次了,到侯府這,棠家就要吃頓硬仗了。 “嫂子?” “洵林,宵小之法,用得了一時,用不了一世,強取之勢也是如此,用得了一時,用不了一世,這些法子,總會有人踩過你的頭壓過你去,一山永比一山高?!痹S雙婉見小公子若有所思,不由彎腰騰出一手摸了摸他的頭,“只有自己一直進取,方能立于不敗之地,你兄長如此,你以后也是如此,知道嗎?” 她可不愿意見洵林因她與棠老夫人那不入流的斗法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君子胸襟,不當只立于堂室之內。 一個人的成就,最初往往都是立于他的胸襟,他看的遠,看的高,去往的地方就會遠而高。 她是走不了太遠了,她也只能但愿她的丈夫,她的小叔子,還有她的孩兒能走得又遠又高,且長。 如此,她這一生,想必也能因他們走得能遠一點,高一點,人生這一路看到的風景許也會不同一些。 ** 宣仲安這段時日被家中婉姬寫信催回家,京中攏共就那點大,他家婉姬在信中寫道君在央中北,妾在僻北東,遙隔萬重城,日日不見君,夜夜淚思君…… 宣大人回來的時候,看著紫禁城的高門在心中量了量,覺得這堵墻里的門遠遠不夠萬道,高也不夠萬丈,被婉姬寫得就跟有千重山萬重水似的,這也著實是太被婉姬青睞看重了。 不過,他看在“日日夜思君”這五個字上,還是不顧身后一堆事回府了。 回府就是吃藥,小叔子這段時間沒去上學,住在府里,婉姬身邊還跟著一個嘴里不停叫著“嫂嫂”的小叔子,把他一塞到床上就不搭理了,夜晚才能在床上摸得著她的溫熱軟軀,實在看不出她的什么思念之情。 宣大人回來的第一晚隔日要走的時候,威脅家中婉姬,道如果他回來了只是被她塞被窩里一個人躺著的話,就別給他寫情詩了,他不會看的。 許雙婉便頷首,“那我再想想另外的法子?!?/br> 宣大人朝她瞪眼而去,這日到了傍晚,還是老實乖乖回來了,因為送來的情詩他還是看了,詩前面幾句沒變,就是“日日不見君,夜夜淚思君”變成了“盼君不見歸,夜夜懶思君”…… 這都懶得思君了,不回去不成,這日已是朝廷重臣的左相宣大人就又回去了,回來的半路知道家里來了貴客,他一知道棠閣老家的那位老夫人住在他家不走了,他不怕事大,還停下了轎子攔下了跟他同著路的部下的轎子,跟他們說道了此事。 他這還沒回家,就讓不少人知道棠閣老家的老夫人去他家耍威風去了。 路過回家的那些大人也停下轎子,聽他說了一嘴,個個臉上那也是各種顏色都有。 宣相在朝廷當中是個出了名會嚇唬人的,他今天上朝還明眼使眼色讓御史臺那群人告閣老們的狀,跟閣老們就差撕破臉了。 現在倒好,內閣黨家中的人還去侯府找茬了,這事是想善了都善不不了了。 這些跟著宣相不怎么離的下官們,其中只有一個是宣仲安的舊友,另外幾個不是新為官的,就是剛剛升上來的賢才,為人做事跟他們這位新上峰隔閡頗深,至少他們都是生性謹慎之人,絕不是個升了官就四處得罪人的性子,見直屬上峰這都出衙門了還跟他們說道內閣閣老家的不是,旁邊還有不少看熱鬧的,這心里叫苦不迭,回去了也是唉聲嘆氣,跟住的近的同僚嚼起了棠閣老家的牙根,說道起了這些閣老們家的跋扈。 他們這也是沒辦法,上了宣相這條賊船,上峰要帶著他們跟老大臣們扛上,他們也不得不干。 這要是干倒了,少了些人對他們指手劃腳,這豈不是美事一樁?遂宣相這些六部的下官表面上非常不情愿,內心實則非常歡暢地去執行上峰令了。 宣相今日跟內閣扛上,就是想把他們六部的官銜往上升一升,意欲讓六部的官銜依次往上升到四品到正二品不等,這可把那群一、二品的大臣激怒得說話脖子都是往上梗的,喉嚨粗得能把金鑾殿的金頂翻了。 上峰著實是不怕事啊。 不怕事好啊,他們能升官啊,四品升到二品,俸祿高的豈止是一丁半點不說,二品大員就足以讓他們光耀門楣了——他們干了,掉腦袋都要干! 宣仲安很會用利益收攏人心,這在朝中的日子看起來水深火熱,實則不過幾天,他身后已經站了不少人,無論是以前朝中的那些舊黨舊派,還是因今年春闈出世的清流派和賢才派,有一半已站在了他的身后,現在也就只余那些沒倒、還想在這混亂的最初徒手大撈一把的舊世家仗著余勢在跟他和圣上作對了。 這些大世族大舊黨要是不歸順,是很麻煩,他們要是從中作梗的話,能把好好的一干政令拖延到無藥可救。畢竟地方上有很多人都是出自他們的門府,這就是他們現在手里的勢,也是他們還能威脅到皇帝的地方,這也是他們還在僵持的原因,誰都無法大壓對方一頭,只能步步緊逼,再循序漸進。 宣仲安這正頭疼著跟內閣怎么鬧呢,內閣那邊就派出人馬來了,回家了他對著婉姬就道:“多留幾天,不要怕,圣上那個,比他們更下得了臉?!?/br> “哦?”許雙婉還不太懂。 但第二日她就懂了,當今圣上真是個喜歡出人意料的,他給侯府下了口旨送東西來了,送了幾擔米糧,說宣相夫人幫他招待為他著急的重臣夫人辛苦了,讓她幫他好好招待著,回頭出事了,把人抬到他那去就行,他找太醫幫她看,找地幫她埋。 這天上朝,棠閣老就被圣上的言語氣得差點吐血,新圣上也是不解問他:“你家的老夫人都不顧臉面,尋死覓活cao心著朕的婚事,朕管她的后事,還是朕無禮了?” “國豈能一日無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