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霍太子妃的示弱,讓許雙婉嘆了口氣。 嘆氣了就好,霍文卿接著苦笑了一聲:“你呢?聽了我說的這些,心里是怎么想我的?是恨我陰險毒辣,還是覺得我這是罪有應得?” “都沒有想?!痹S雙婉開了口,她溫和地看著面前這個把場面把控得牢牢的前太子妃,再次感覺到了霍家人骨子里的那種強硬,還有獨斷專行。 他們可能在上位太久了,久到骨子里的驕傲再怎么掩飾,也還是會不自覺地從他們的言行舉止中帶出來。 無論是霍大夫人,還是霍四夫人,還是霍五少夫人,還是那個天真爛漫的霍六少夫人,這些人打從骨子里,就把她們放在了高人一等的地方,不知道她們對著與她們真正同等地位的人如何,但面對許雙婉的時候,她們就根本沒有放低過,連求人,都是求的高高在上——那種骨子里的蔑視,可能她們早已習以為常了,習慣到她們自己根本就發現不了。 “就如我從來沒想過您不是太子妃了一樣,”許雙婉接著溫和地道,“我向來不會任意猜忌別人?!?/br> 她的回答,讓霍文卿輕笑了一聲,她這時再次看向了許雙婉,眼中有了淚,“那就是說,你不恨我?就是恨,也不是恨得那么徹底了?” 她說著,眼淚掉了下來。 像是不恥于自己的脆弱一樣,她的眼淚一掉下來,她就別過了頭,飛快地把臉上的淚擦干了,又轉過頭來與許雙婉道:“是罷?” 她不等許雙婉回答,自嘲一笑,無奈地噓嘆了一聲:“啊……” 這樣的前太子妃,讓人噓唏,也讓人心痛。 許雙婉看著她梨花帶淚,讓就是身為女子的她也感覺出幾絲不舍的容顏,她一直沒有明顯變化的臉孔首次有了動容的神情。 霍文卿這時也是苦笑了一聲,“是啊,是罪有應得,也是報應?!?/br> 說著,她支起了頭,越發痛苦地閉上了眼道:“可是,就是報應,我寧可老天報應我少活幾十年,報應我不得好死,報應我身邊的這一個個男人不是想背叛我,就是想把我關在籠子里,我也不愿意老天爺幫著他們搶走我的孩子?!?/br> 她說到這,揪著心口,看著許雙婉悲泣道:“宣少夫人,我求你,我求你幫幫我,你也是母親,你難道不明白一個母親被奪走孩子的心情?你也是女子,你也知道我們同為女子的悲哀無奈,那些男人,明明把這世最丑惡,最骯臟的事情都干盡了,干絕了也沒事,可為什么最后受懲罰的人卻是我們?當初送霍瑩進你府,你以為我沒攔太子嗎?我攔了!我真的攔了!可我攔了有什么用?我一攔,那天太子就沒進我的屋!許二姑娘,別人我不知道,可你是再知道不過那些男人要挾我們的手段的是嗎?你父親,不是也這樣對你母親干過嗎?但凡有一點讓他不滿意了,一點不聽他的話了,他就用寵幸別人,冷落我們來報復我們!讓我們這些個原配一個個不像原配,不像妻子,不像是為他們生兒育女的另一半,而是像一條必須巴著他們,討好他們的狗!是不是?你說是不是??!” 她看著許雙婉的嘴緊緊抿了起來,人也繃得緊緊的,霍文卿知道她的話起用了,她當下一閉眼,更是淚如雨下,“我愛太子啊,可愛有什么用?我愛他,我的心悅為我帶不來的他真心相待,我就是霍家千嬌百寵的女兒又如何?我還不是為了他的一點點寵愛,就得放棄自尊去求他,任由他賤踏我的真心,我的驕傲,我甚至,甚至不如一個恩客無數的女伎,連個供人玩樂的骯臟之人還不如啊,許二姑娘!” 許雙婉紅著眼,看著聲淚俱下的霍太子妃…… 她要收回她剛才的看法,就是骨子里高高在上,霍太子妃還是有的是讓人感同身受的法子…… 她不愧為是前太子已經打進冷宮,她卻還能住在東宮的前太子妃。 面對著在她眼前的這個前太子妃,有幾個人能不動容呢? 她說的話,一環扣著一環循環漸進,許雙婉聽著,無法不去感慨。 是啊,做錯事的明明是男人,可為什么承擔后果的卻是女人? 她的母親在她面前丑態百出,可沒有她的父親在她后面死死逼著,想來,她也愿意當一個寵愛女兒,受女兒真心愛戴的母親吧? 如果不是她的父親那么吝嗇給予母親想要的感情與體面,母親也就不會任由父親那樣予取予求,只為換來一絲溫存與自尊吧? 太子妃的話,太直指人心了,至少,她的話說到了許雙婉的心里。 “是啊?!彼鋈坏?。 是啊,女人啊,多可憐,再會當家,再會委屈求全,末了,還是要仰人鼻息而活,男人再千錯萬錯,先錯的卻定是她們。 何其不公。 “你也懂的,是嗎?”見她傷心地嘆氣,又落下了一串淚,哭著笑道:“你懂的,我知道你懂的,你這般聰明靈慧的姑娘,怎么不懂?” 她含著淚,長長地、感慨地嘆了一口氣,悲涼萬分地道:“這皇宮外面的人,夸我贊我羨我妒我詆毀我,萬般種種,我都能忍,都能當作沒聽到,哪怕這宮里盡是空虛寒冷,我也扮著他們最想讓我扮的樣子,做他們想讓我做的人,直到……” 直到,霍文卿抬起頭來,忍著眼里的淚,“直到有人抱走我的小福兒,我發現我做不到了,我不行了,我忍不下去了,我再也不想過這種任他們予求予取,隨意索要,隨意糟蹋的日子了……” “我想要回我的孩子,”霍文卿忍著眼里的淚,看向了許雙婉,“許二姑娘,幫幫我,我想要回我的孩子?!?/br> “我能幫你什么呢?”許雙婉看著她輕輕地道。 “你這是答應我了?”霍文卿當下破涕為笑,隨即探出半邊身越過了桌子,抓住了許雙婉的胳膊。 “您先說,我能幫您什么呢?”許雙婉坐著沒動,也沒掙脫她的手,她眼睛有一點紅,但人鎮定至極。 “不用幫別的,真的,不用你多幫別的,我只是,只是想知道我的小福兒現在過的好不好……”霍文卿馬上收回了手,擦著眼淚,一臉劫后獲生的慶幸道:“我只是想讓你幫我求求你家長公子,讓他以后進太極殿,偶爾幫我送幾件衣裳,告訴我我的小福兒在里頭過的好不好?!?/br> 她又一臉的喜極而泣,“我知道他的難處,你的難處,你們家的難處,我讓他幫的就是這一點點而已……” 說到這,她忽又頓了下來,在沉默過一會后,她嘆氣道:“至于要回孩子的事,我會再另想辦法,不會把你們拖到這件事里去,許二姑娘,你幫我,我不會恩將仇報,也許我還有點更過份的要求,但頂多,頂多,我只是想跟你們家長公子再打聽點事情,只是一點,我絕不越雷池,且他要是不想回答的,我絕不為難他,舉頭三尺有神明,我可以現在就跟你發誓……” 霍文卿馬上舉起了手:“我跟你發誓,我霍文卿……” 此時,許雙婉朝她搖了頭,打斷了她,“您不必如此?!?/br> “???”霍文卿停下了手,“這,你這是信得過我?” “不是,”許雙婉又朝她搖了頭,平靜地看著她,“我不信您,自打我在您面前坐下,我就打定了主意,您所說的任何話我都不會信?!?/br> 霍文卿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許雙婉朝她點了下頭。 是的,不信。 或許這里頭的一些道理是真的,或許情到深處,這位前太子妃的眼淚感悟也是真的,可這些,許雙婉在她的母親身上早已見過很多次。 至于發誓,她更是知道,平民百姓或許還怕鬼神,但立在朝廷上的這些人卻是沒有幾個是真的信的。 要是有天打雷劈,他們早死過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連她家長公子都說,如果老天真有眼,早一個大雷,把大韋金鑾殿當中站著、連帶坐著的都劈死了,就是他都逃不了。 “不信?”霍文卿輕笑了一聲,她說了這么多她還不信?她再次不敢置信地道了一句,隨即,她朝許雙婉很是不可思議地道:“你不信?你到底有沒有長著心???”